陆东霖赶紧上前一步:“我是,我是她丈夫。”
“哪位是病人的家属?”
“病人醒了,躺一下就可以回去了。”
正在这时,急症室的门一下被拉开,一位四十岁左右的女医生走了出来。
候在门外的三人顿时一愣,陆东霖欣喜之余急切的想知道原因:“医生,麻烦问一下,我老婆是什么情况?为什么会突然昏倒?”
心蕾伸手扯了下谢丰的衣角,他依然一脸怒气的瞪着陆东霖。
女医生抬眼扫了下三人。
陆东霖望着他,脸色微微发白,却一声不吭。
两个俊男,衬衫西裤,衣冠楚楚的;一个美女,着装时尚;里面躺着的女病人,也身穿优雅精致的小礼服。这帮人肯定是从某个宴会场所赶来的。
等了几分钟,依然没消息,陆东霖焦急的不停做着深呼吸,谢丰看着他,忽然就来了气:“你眼里现在就只有钱!你关心过陈玉没有?她脸色那么差,难道你是瞎子啊!”
她不客气的拉高嗓门:
这时候的他们,谁都无暇去顾及他们是三年之后的久别重逢。
“她是孕妇!怀孕初期本来就由于胎盘的形成造成血压下降容易昏厥,这样大热的天,再去一些人多的场合,像她这种羸弱的体质,不昏倒才奇怪了。以后多加注意!要不吃亏的是你们自己!”说完她就向前面的候诊室走去,扔下了三个张着嘴还在发怔的人。
“还不知道,刚送进去。”
心蕾第一个反应过来:“陆东霖,恭喜了!”
他看着在急症室门口双手叉腰,不住来回走动的陆东霖,转头问相对冷静的心蕾:“医生怎么说?”
陆东霖怔了几秒,转身就推开了急症室的门。
谢丰停好车找到他们的时候,陈玉已被送进了急症室。
谢丰望着他消失在门里,身后只留下一扇不停摇摆着的门,他皱起了眉:“这小子是干什么吃的?连自己老婆怀孕了都不知道!”
几分钟之后,车停在了医院大楼门口,陆东霖抱着陈玉冲了进去,心蕾在后面紧跟着。
心蕾笑了起来:“可能才怀上,还没察觉吧。”
谢丰紧抿着唇,握着方向盘的手指有点发白,心蕾扭头看他一眼,“慢点开,前面就是医院,不要着急!”
谢丰刚想接话,一眼瞄见她的笑脸,到了嘴边的话立即咽了下去。这时,他才凝神看向心蕾。
陆东霖在后排不停的拍打着陈玉的脸,连声喊着:“陈玉!陈玉!”
心蕾顿时也止了笑。
行驶的车里,气氛紧张,两个男人都有点慌乱。
四目相望,两人都笑不出来。
拔腿她就追了过去。
他找了她三年多,原来她连名字都换了。
所有的事情都发生在几秒之间,心蕾从惊愕中苏醒过来,回头望向身边和她一样怔住的好友:“然之,后台的衣服你收一下,我跟去看看。”
那样一个坦诚热烈的夜晚之后,接着的是一千多个寂寞的夜。
谢丰疾步跟上:“我去开车!”人已经跑在了陆东霖的前面。
如何笑的出来?
几步来到跟前,他抱起陈玉,就向外奔。
有护士从急症室走出来,心蕾移开目光:“要不要等他们了?”
陆东霖转身向着这边冲了过来。
谢丰终于扯了下嘴角:“估计陆东霖只想和自己老婆呆在一起,我们还是识趣点先走吧。”
“陆东霖!”他对着不远处的陆东霖大喊了一声。
心蕾也恢复正常:“我和他们说一声。”说着就去推急症室的门。
心蕾看着她向后仰去,一惊,叫了声“陈玉”,急忙伸手去扶她,谢丰已抢上一步,从后面托住了她瘫软的身体。
可是向里张望了一眼,她却立即关上门站着不说话了。
她看见心蕾在对她微笑,似乎说了句什么,她用力想听,人却慢慢的倒了下去。
谢丰有点疑惑。“怎么了?”
“心蕾,你躲到哪去了?”她问着,耳朵有点模糊。
心蕾低下了头,脸微微一红。
幸好,旁边的门一下打开了,心蕾和一个年纪与她差不多大的女人一起走了出来。陈玉如释重负,向着心蕾迎了过去,两人同时伸手抱了一下对方。
谢丰似乎一下领悟到了,眼神闪了一闪,转过身,去阅读墙上的急救小常识。
几个模特在她面前走过,高跟鞋的声音很响,“噔噔噔噔”,一下一下的,可是响声忽然变得遥远,她摇了下头,视线里发虚的人影又清晰了起来。
外伤。烫伤。昏厥。中暑。狗咬伤。猫咬伤。小腿抽筋。鱼刺卡喉。眼中进异物。时间差不多了吧。
她明明很清醒的,也不觉得瞌睡,可是没来由的就想打哈欠,说话的时间,她又捂着嘴,连打了两个哈欠。
他望向心蕾:“再去看一看。”
她有点郁闷:“睡的很好啊。”
心蕾犹豫了一下,还是抬起手又去推了门,这次有了准备,她的动作很轻。
谢丰扭头看她:“昨晚没睡好?”
可是立即她又关上了门。
十来分钟之后,回廊里来去的人少了一点,只是空气很混浊,六月的汗味,模特头上的发胶味,冬装皮革的膻味都往人的鼻子里钻。陈玉顿觉胸闷,似乎呼吸不畅,莫名其妙的,就打了几个哈欠。
尴尬的一笑,脸上又飞起两片红。
陈玉和谢丰贴墙站着。
“靠!”谢丰忍不住骂了起来,“他也不怕他老婆又昏过去,亲了多久了。”突然他就打住,神色也有点窘窘然,”我们走吧,用不着和他们说了。”
陆东霖接受了她的意见,站在了回廊出口处的大厅里。
两人坐到车里,因为先前的一惊一喜,再加上刚才的小插曲,三年多时间的距离,似乎被缩短了一些。但是,仍旧拘谨。
陈玉摇了下头,万一心蕾很快出来呢,她还是在这等好了。看陆东霖不停地让着搬东西的人,她推了他一下,“你去大厅等我,我见了心蕾和她说几句话就来。”
从医院到香格里拉,路上不用十分钟,谢丰缓缓地开着,他想和心蕾说话,可是却突然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走廊里有点混乱,进出的人很多,模特,化妆师,幕后的工作人员,还有进进出出搬衣服,搬道具的人。
是把她当心蕾,还是把她当索菲?
陆东霖也看了下表:“要不要到大厅去等?”他问陈玉。
心蕾,他是了解的,但是索菲,他是陌生的。
他看了下时间,“一般不会超过半个小时。”
其实这几年,他最想问心蕾的就是她当初为什么会不告而别,现在她就坐在他身边,可他却发觉问不出来。
“采访大概要多久?”陈玉在问。
他竟然在害怕她给的答案。
可也许能够等待也是幸福的。比起误听见她乘坐的飞机坠毁的消息,能像现在这样站在她的门外,他已经觉得很幸运了。
他已对心蕾爱他的心,产生了怀疑,如果她爱他,怎么舍得那样不辞而别?
与以前不同了。以前的心蕾见了他总是会微笑,但是今天没有。还有,以前总是心蕾等他,而现在,是他等心蕾。
时至今日,他更不能确定,三年后的她,仍然会爱他,或许这三年里,她又遇见了其他人呐。
他就等在了门外。
他唯一确定的,就是自己的心。一切只能重新开始。
谢丰指了下旁边的一扇门,声音低沉:“在里面接受采访。”他追过来的时候,心蕾正要进门,他喊了她一声,心蕾回头看了他一眼,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什么话也没有说,然后就进了门。
他看了下时间,接近六点。
两人来到后台回廊,只见谢丰失魂似的靠墙站着,陈玉前后张望,“心蕾呢?”她问谢丰。
晚餐时间。
陈玉跟在他后面,连连和人相撞,陆东霖一把拉住她:“慢点,不用急,心蕾既然回来了,就不会轻易消失的了。”
“一起吃个饭吧。”他随意的说着。
热烈的掌声过后,随着司仪宣布发布会结束,手捧鲜花的心蕾随着模特消失在了T台后方。大厅的灯霎时亮了起来,他站起来就向后台方向走去,迎面都是起身离场的人,他逆着人潮在走,左闪右躲的,脚步有点慌乱。
心蕾犹豫了一下。他扭头看了她一眼,不愿意承认自己的心因为她瞬间的犹豫而揪了一揪。
这样清甜的颜,他几乎以为再也无缘相见了。
”我朋友在等我。”心蕾说道。
他看着灯光下的那个女子,拢着一圈光环,带着成功的喜悦,恬静的面容依然那样脱俗。她在笑,小巧的唇微微翘着,闪亮的眸子似乎向这边掠了一眼,一晃而过,他却瞬间像被过了电。
“是不是刚才陪着你一起接受采访的那个人?”在回廊里,他一眼就看出她们两人关系很亲密。
陈玉在拍他:“谢丰!谢丰!是心蕾,真的是心蕾啊。”
“嗯,是她。”
他全身僵住。
“叫她一起来吧,反正大家都要吃饭。”
身边传来陈玉的低呼:“心蕾!是心蕾!”
心蕾转头看他,他神色镇定。了解她的朋友,也就是了解她,路都是要一步步走的。
雪亮的聚光打在那个女孩身上,谢丰浑身一震,眼睛骤然睁大了。
他没带她们走远,三人就在香格里拉的中餐厅落了座,吃清淡的粤菜,餐厅一贯的很有情调,也很雅致。
模特们让出一条通道,椭圆形的聚光射向T台深处,李凯,也就是先前和他说话的小李和一个女孩手牵着手从后方走了出来。
心蕾话不多,偶尔安静的看他一眼,每次他去捕捉她的眼神的时候,她总是很自然的移开。这样的心蕾,陌生又神秘,像蒙着一层面纱,让他琢磨不透。
果真,T台上梦幻的灯光突然转亮,模特拍着手列队从后台走了出来,麦克风传出声音:“感谢两位回国的新人设计师带给大家的精彩表演,现在有请他们上台,欢迎李凯先生和索菲女士!”
她的朋友然之很健谈,他反倒从她的嘴里,了解了心蕾的近况。她刚回A市,正在筹划自己的工作室,这次发布会结束以后,她将参加下个月在香港举行的服装设计大赛,设计图已经出来了,目前正在寻找合适的面料。
发布会接近尾声了吗?他记得宣传单上索菲的作品是被安排在最后的。
然之是她的工作伙伴兼助手。
他醒了过来。
香港的这个设计大赛他知道,报名参加的都是世界各地刚刚崭露头角的年轻设计师,如果能在这样的大赛上得奖,就等于获得了中外时装界的专业认可,凭着这个无形的资本,心蕾都可以创立自己的品牌。
一个好听又经久不衰的法语女孩名字。
但她还在寻找面料,离比赛不到一个月了,直觉告诉他,她遇到困难了。
索菲。
“有没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他问道。
他看向T台后面的背景墙,那里打着设计师的名字,Sophie。
“有。”
古典别致的外观,闪光的金属扣,极度女性化的风格,确实是一组令人眼前一亮的作品,这是个敢于创新的设计师。
“没有。”
他这才真正去看T台上走动的模特。
两个声音几乎同时响起,说有的是然之,说没有的是心蕾。他望着对面的两个女人,她们互相在瞪着眼。
“老板,这组作品蛮有感觉的,把复古和潮流这样结合,这个设计师很大胆呐。”灰灰也是学服装设计的,一眼也看出了高低。
心蕾很快转头看向他:“这次我用的面料比较特殊,是比较难找,不过我已经联系到生产厂家了,没问题,我能解决的。”说完对他一笑。
不知过了多久,灰灰终于把他的魂拉了回来。
他心瞬间沉了一下。
否则她不会这样做。
她的笑容那样熟悉,却又那样疏离。他立即感觉到了她给的距离。
那时的她,很爱他吧。
似乎心蕾对他关起了心门,她不要他帮忙,是不是意味着不要他靠近,她,真的不爱他了吗?
她陪着他的几年,他从没好好地看过她。她总是不声不响在他的周围,他需要的时候,她就出现,他不需要的时候,她就消失。可有可无着,被他不在意着。可她从不抱怨。
旁边的然之接了个电话,叽叽咕咕的在说法语,心蕾笑眯眯的听着,他完全听不懂,低头他去吃菜。忽然,然之换了中文:“你乖女儿要和你通话,诺,电话给你。”
可是这样模糊。
他手一抖,筷子里的半个香菇掉在了桌上。
眼前是心蕾的身影。
餐厅格外的安静,他竖着耳朵听。
眼睛盯着T台,看着模特前进后退上上下下,却其实什么也没看见。
隐隐约约有个童音,心蕾说的也是法语,他也一句都听不懂,但有一个词落入了他的耳中,这个词仿佛是全世界通用的,那就是:
发布会现场,谢丰走到陈玉身边坐了下来。
Mama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