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丰的眼睛已经闭了起来,声音也越来越轻:“你的嘴很小,嘴唇很软,和她的很像,软得……让人忘不掉……”
“嘴,为什么?”
这一刻,他确实想起了陈玉,想起了婚礼上陈玉穿着婚纱的样子。她涂了唇彩,很美丽,美丽得让他不敢多看。他亲过她一次,就那次在医院里,她即将出院的时候,他偷袭到一次,她的唇很软,可就这一次,就让他在心里想过无数次。他曾做梦亲过她,可真正亲到她,就这一次,这辈子,他不会再有机会这样触到她,她是陆东霖的了,他以后想都不能想了。
他头晕,困意也袭了上来,随口答着:“……我还喜欢你的嘴。”
他一直嫉妒陆东霖,那种嫉意,已经深深地渗透到他的每根毛发,甚至每个细胞,只要看见陆东霖,他就控制不住自己要和他作对。看见陆东霖难堪,看见陆东霖生气,他好像心里才舒服一点。陆东霖永远也不会了解他的这种心情,他触手可及的东西,对他谢丰而言,却是一辈子不能实现的遥远。
心蕾眼角湿润了:“除了这,还有哪里让你喜欢?”
他回答着心蕾,没有意识到自己说的这些话,对此刻正在听着的人是什么感受。他的酒意和困意都袭了上来,说完这些话,他就睡了过去。
“嗯,是的,你们俩都让人心疼。”谢丰没想那么多,他觉得就是在承认自己喜欢她。
他并不知道,在他身边里的女人,已经泪流满面。
“因为像陈玉,所以你才喜欢我吗?”她不甘心,继续问着。
这一觉,他就睡到了第二天十点,醒过来的第一个感觉,就是宿醉后惯有的头疼。他抚着额,半天才坐了起来,被子从他身上滑下去,他上身光着,只穿着一条短裤,屋里的空气有点混浊,一股隔夜的酒气味道,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气息。
谢丰在她身边动了一下,也许嫌热,他把胳膊伸到了头顶,然后,闭着眼,他无意识的继续说着真话:“你和她很像,真的,有时候,我真的觉得你们俩很像,都是那种默默把爱放在心里的女人,固执,有时候固执的让人生气,可也让人心疼……”他的话语有点含混,大约是困了。
他起身去拉开了窗帘,嘶的一声,窗帘向两边荡开,五月明媚的太阳直射进来,晃得他眼睛一花,半天才睁开眼。起手推开窗,一阵凉风携着光芒扑面而来,他眯着丹凤眼,风卷起窗帘打在他脸上,他像突然被人拍了一下似的,脑子里忽然想起了什么。
她从来没有听他说过甜言蜜语,人都是贪心的,或许现在,乘着他酣畅淋漓、意识有点涣散的时候,她可以从他嘴里听到一言半句。
这屋里应该还有一个人!昨天他不是一个人回家的。
“我哪里让你喜欢?”
心蕾!
谢丰的回答没有犹豫,也是,不爱,但大约是喜欢她的。此刻谢丰说的每一句话,都是不加掩饰的酒后真言。爱,他不敢答应,但是喜欢,他是肯定的。
他转身看向身后的大船,一些交错而过的画面在他的脑中清晰闪现,心蕾含泪的眼,她说话的语气,她问他的问题,她像醉了酒一样比平时艳丽的脸庞,还有,她诱人的身姿……
“有。”
他的目光最后落在了两点浅浅的血渍上,在米色床单的一片素雅中,这两点红,仿佛两片风雨过后陨落的花瓣,它们有点点醒目有点点艳。
说爱,有点太奢侈了吧。如果能爱,他早就爱了,她又何至于等他等到今天?
他喊了一声心蕾,就拉开门出去找人。客厅没有,厨房没有,连阳台他都找了,他每一间屋子都看了,他没有找到心蕾!
她本来想问的是,那你,有没有一点点点爱我,但那个爱字到了嘴边,出口却被喜欢替代了。
她不在屋里,她走了。
“那你,你有没有一点点喜欢我?”
他打她的电话。她在A市公寓一年前已退掉,他手里有的,就是她在国外的一个号码,可他拨过去,这个号码却显示关机。他又试着拨她以前在A市的手机号,也拨不通。他在屋里愣了一会儿,然后他想到陈玉,是陈玉把心蕾从国外叫回来的,他把电话打到陈玉那里,陈玉却说,心蕾没来找她。
“……她已经是陆东霖的老婆了,今后……我不能爱她了。”她闭了下眼睛,其实她不知道,谢丰说的,就是他心里想的,不能再爱陈玉了,今后,他想尽可能的来爱身边的心蕾了。
他在家里等了一天。
但谢丰没有,即使醉了酒,他也在诚实地回答她。
也许心蕾是出去办点事,事情办完,就会回来找他。他这样想着。
她其实知道他还在爱着,她的眼睛看得见,但她想听到他的回答,也许他愿意哄她一下,说,以前爱,现在已经不爱了,如果他愿意哄,那么,她宁可闭着眼睛相信他。
但他连等了三天,心蕾都没有出现。
她花了很大的力气才说出这句话,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问,可是除了现在,其他时间,她还有勇气问的出来么?
到这时候,他才突然发觉,如果心蕾不来找他,他就不知道该去哪里寻她!他没有她法国的地址,因为他从没问过她。他只知道她到法国后上的那所语言学校的名称,他甚至不知道后来她具体在哪所学校留学。如果她的电话打不通,他将找不到她!
她终于从相框上收回目光,闭上眼,过了一会儿,她还是决定问一下,很难开口,但还是想问。“谢丰,你是不是……还在爱着陈玉?”
他突然心慌了。
四年过去了,这个房间的很多东西都换了。窗帘,台灯,椅子,甚至相框旁边的电话也换成了银色的子母机,惟独这个土土的相框,一点都没变,还是老样子。她忍不住会想,或许这个相框,也是有来历的,也许,是他和陈玉一起去买的,也许是哪个路边摊,陈玉三块钱买了随手送给他的。
他终于准备接受她,也把她真正变成了自己的女人,这时候,她却不见了。
或许是因为他的语气,她抬头看向他,就见谢丰的视线凝在照片上,眼睛只盯着那个焦点,一错也不错。
晚上,在一片漆黑中,他独自坐在公寓里,脑子里回想的,竟全是那一晚的画面。以前的心蕾他似乎全部忘记了,他只记住了那晚上的她。
谢丰瞧见了她惊诧的神情,说道:“是陈玉,你没认出来吗?”他微笑着,语气仿佛不经意似的,说着,“怎么样,那时候,她很可爱吧。”
她的声音,她柔软的唇,她的身体,她惊慌害怕却心甘情愿的眼神。
“这是谁?看着有点眼熟。”她当时还问。
他第一次真正觉得,这是自己的女人。陆东霖说的对,这个女人,才是他应该负责的。
那个时候的陈玉,有红润的脸庞,阳光下,露着两排细白的牙齿,张嘴大笑着,眼睛闪闪的放着光,飞扬的神采,竟然盖过了旁边的莎莎。她第一眼看见这照片的时候,几乎没认出她来。
似乎一夜之间,他就对她有了强烈的念想。他很想抱心蕾,想亲她,摸她。然后和她说话。心蕾,在他的眼里,已不再是以前那个理智冷静懂事的女孩,更重要的,她只是一个他想要的女人,他想拥有她,像普通男人想拥有自己的女人那样。
那样纯真无邪开怀的笑容,那样青涩充满稚气的面孔,那样蓬勃的朝气。只有刚上来大学,十七八岁的人才有。
到第四天,他终于等不住了。
相框里是两女一男,一个女孩她不认识,但听谢丰说过,也是他的大学同学,是个叫莎莎的女孩。另一个是陈玉,两个女孩一人一边挽着谢丰的胳膊,三人都穿着军训的迷彩服,腰间扎着一根皮带,对着镜头在放肆的笑。
给所有他能想到的人打电话,却没有一个人见过心蕾。他终于想起,她会不会回了她的老家。
今天,它依然摆在这里。依然和这个屋子的任何东西都不搭。但你没法忽视它的存在。有谁会把自己十来年前与同学的照片一直摆在卧室里。
冲出公寓,他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办公室,翻遍了所有的抽屉,用了将近一个小时,他才在一个最不起眼的角落里找到了她老家的电话号码。拿起电话他打过去,接电话的人是心蕾的父亲,他以为他还是心蕾的男朋友,告诉他说,心蕾只回家住了一夜,三天前就走了。
这个相框摆在卧室的桌上,四年前,她还只是谢丰的一个助手,第一次走进这个房间的时候,她就一眼注意到了这个木质小相框。它很土,做工粗燥,一眼望去,就可以看出是在地摊上淘来的廉价货,之所以引人注目,或许就是因为它和这个房间的任何一样东西都不搭。就仿佛一堆精致的巧克力里,混进了一颗水果糖。
他愣了一下,接着问,伯父,她有没有说去哪里?
她微微侧头,视线不经意地落在旁边的一张桌子上,她又看见了那个相框。
心蕾父亲答,她不是还要去留学吗?
谢丰像是听到了,嗯了一声,脸又埋入了她颈窝。
挂了电话他就接着打陈玉的手机。他记得心蕾说过,陈玉帮她把来回的机票都预定好了。
她眼底骤然湿润了,“谢丰……”她也叫他。她想说,你要记住,我是心蕾!她在心里喊着,我是心蕾,明天酒醒了,你别忘了,是我。
手机立刻就通了,陈玉正在陆东霖的办公室陪着他上班,他问道:“你帮心蕾定的是几号的返程机票?”
许久,谢丰才从她的颈窝里抬起头,依然是醉眼朦胧。心蕾与他对视着,看着他一双醉意朦胧的丹凤眼,他轻声唤她:“心蕾……”声音又哑又涩,还是带着十分的醉意,但声音很温柔。
“我帮她定的是一周以后的,但心蕾后来好像改签了,具体哪天我也搞不清了。”陈玉有点吃惊,“怎么,你还没找到她?”
渐渐地,她脑中只剩下一个问题,那就是到了明天,谢丰酒醒之后,他还会不会记得他自己现在所做的一切?
他隔了半晌才“嗯”了一声。
至少这个男人,是她爱的。
话筒里传来陈玉的骂声:“活该!谁让你到今天才想到去找她!”
这时候的谢丰,一半是真的醉酒,一半是已醉在她的身上。失去控制的男人,犹如洪水猛兽,心蕾这时才觉得自己是不是真的成了谢丰醉酒后的牺牲品。
他依稀听见陆东霖的声音,不阴不阳的让他心里堵得厉害:“这小子别是跟我学的吧,自己的老婆不见了,才想着去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