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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急着长大

蟹老板一个个分数念下来,余真听到的最高分是142,赵雪菲。这次单元测试最后一题太难了,14分,估计大家都失分在这里。

蟹老板工作效率高,上午考的卷子下午就改出来了,最后一节课讲试卷。

蟹老板念到余真的时候,她低着头上台领卷子。150分的卷子,她只考了98分。

中午吃饭和午睡时间,余真都没有再见到许戈,他又是踏着上课铃声来的。第一节物理没睡觉,从第二节历史开始,许戈一直睡到最后一节数学课。

“许戈。”蟹老板最后一个念许戈,看他一眼,“150。”有点儿咬牙切齿的意味。没办法,人家就是有嚣张的资本。

余真抬头盯着老师桌上许戈的卷子,真的很想看看他到底做成什么样,这么嚣张。

余真的心情瞬间乌云密布,有种被辗压的无力感。天才和常人的区别:常人花了所有力气考到98分,天才考了100分,可他们之间并不止2分的差距,而是满分只有100分。

蟹老板训斥的话已经到嘴边,看一眼他的卷面,硬生生给咽了下去。他清清嗓子,对下面还在伏案苦算的同学说:“态度要端正,即使提前做完了,也要认真检查,骄傲使人落后,谦虚使人进步。”

她这低落的情绪一直持续到放学还没纾解,垂头丧气地跑去看猫。

后面传来一阵刺耳的挪凳子声:“交卷。”许戈拎着试卷,交到老师面前就走了。

“98。”余真的新外号就这样诞生了。许戈靠着桥洞揉猫,小奶猫似乎已经跟他混熟了,喵喵地蹭着他的大长腿撒欢。

最后一张传过去,余真开始集中精神审题。才做了半个小时,她草稿本上就密密麻麻都是演算公式。

许戈看她一眼:“看你长得也不笨,98分是怎么考的?”

蟹老板将试卷拨成四份:“从前往后传。”

余真本来就心情不好,还被他这样奚落:“要你管!”

许戈一笑:“我没问题了。”

阳光照得许戈有些眯眼:“你是猪吗?”

“可以,前提是你保证能考满分。”

余真眼睛一下红了,薄弱的泪腺承载不住挫败的自尊,她想骂他几句,一开口却都是哭腔。

“做完试卷是不是可以提前放学?”大概也只有许戈敢这样跟蟹老板叫板。

许戈见她眼泪掉下来,扔了猫:“我又没把你怎么着,你哭什么。”

“老师。”许戈一出声,蟹老板就头大:“你又有什么事?”

余真也觉得在他面前哭太丢人了,转身就走。许戈情急拉她,感觉纤瘦的手腕柔若无骨,指尖的滑腻像捏豆腐的感觉。

“号什么,单元测试都是我在课堂上讲过的内容。”

余真脖子都红了:“你干什么,放手!”她甩了两下没甩掉,许戈越抓越紧:“我话还没说完,你走什么。”

上午最后两节课是数学连堂,蟹老板抱着试卷走进来的时候,教室里哀号一片。

他太高,弯一弯腰,余真头顶暗淡的光线就都被遮住,天已经黑了下来,他的掌心烙铁一样烫得余真手臂发麻,她有点儿怕了。

行,反正捡了一只野猫,也不在乎多养一条“野狗”。这样想,余真心情就好起来了。

“你,有话说话,放手。”第三次终于把他的手甩开,余真后退,心怦怦乱跳。

许戈得寸进尺:我会在头一天通知你我想吃什么。

许戈指尖还残留着那滑腻感,风吹在身上都是燥热。

余真睁大眼睛盯着笔记本,默默盖上,认输了。

“明天早上,我要吃生煎,别忘了。”

许戈笑得更厉害:行啊,疫苗一千二,营养费、精神损失费八千八,共计一万,拿钱。

余真瞪他:“说完了吗?说完了我走了。”

余真真怕自己哪天火压不住,直接把笔记本拍他脸上,写字的笔都要戳破纸张:我还你钱。

许戈这回没拦她,懒懒地在她身后说:“你看了一天黑板报,看出有什么不同了吗?”

许戈在后面笑得肩膀轻颤:我的钱都给你的猫买了奶粉,难道你不应该每天给我送早餐吗?

余真停下脚步回身:“你又知道?”

余真一下泄了气,扶起凳子坐下,在笔记本上回了两个字:无耻。

许戈双手插兜:“这个点才能看出来,带你去见证奇迹。”余真半信半疑,还是跟了上去。

许戈没理他,挑着眼皮看余真:“坐下。腿再被你砸残,我就直接住你家去。”

夜空中明月照人,水光粼粼的湖面有诡异的黑影成群结队,扑通一声,余真吓得快走两步,撞到许戈。许戈好笑,回身看她:“怕鬼?”

大家立即收了目光,继续做自己的事,只有吴俊朝许戈挤眉弄眼。

余真是害怕:“你走快点儿。”

许戈喊了声:“看什么看,做自己的事。”

许戈坏笑着,快走两步:“有水鬼!”

他们这动静引来全班侧目,余真的脸由白转红,红又转白。

余真吓得叫起来,伸手就拽住他的衬衫:“快走!”

“嘶——”余真起来的动作太大,凳子碰倒了,刚好砸在许戈的腿上,“你找死呀!”许戈收回长腿,抱着揉。

“我已经走得很快了。”余真和他挨得很近,额头都快贴到他背上。风拂过鼻尖,空气里有水草的味道、野花的味道,还有他身上年轻荷尔蒙的味道。她轻轻一呼吸就吸到肺腑里,有些眩晕,心跳如擂鼓。

突然咚一声,笔记本又从后面扔到余真桌上,她压着脾气,翻开笔记本折叠的那一页,只看了一眼,就攥着拳头腾地站起来。

“等会儿你从大门进,就说有东西落教室了去取。”许戈嘱咐她。

许戈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余真默默把昨天抄好的笔记本还给他。好半天后边没动静,看样子是满意了,余真松了一口气,就怕他借机为难她。

“那你呢?”余真看着前面就到校门,松手与他隔开距离。

“许哥,给你水。”许戈和吴俊跑完步进来,立刻有人递水,许戈拧开直接从头上淋下来,甩一甩头,女生的尖叫声顿时此起彼伏,娇嗔着,怪他把水甩到身上打湿了衣服。

“我走近路。”

余真倒是丝毫不在意,转头看黑板报,到底是哪里不一样了?

余真皱眉,许戈不耐烦地解释:“我们俩一起进不去,你又不是吴俊。”

姚圆圆看不下去了:“这群墙头草。”

余真听他的话,门卫大爷果然给开了门,还嘱咐她取完东西早点儿回家。

余真笑笑:“好哇。”

许戈不知是走的哪条近路,余真到教室的时候,他已经在门口等她。

“还有我还有我,提前预约。”

“睁大眼睛,别眨眼。”他推开教室门,余真满脸震惊,黑板上的长城孔明灯在黑暗中荧荧发光,似活了一般。

“余真,你好厉害,下期黑板报你一定要帮我。”

余真捂住嘴,望向许戈:“怎么做到的?”

早读一结束就有同学围到余真桌子边。

许戈打着火机,火光刚好照亮他的脸,人一点儿都不逊色画的惊艳。

许戈动动脖子:“正好,不用早读。”吴俊还默契地和他对了一下拳头,然后两人大爷似的大摇大摆去操场。

“加了点儿荧光涂料。”

“你们两个,给我去操场跑圈,二十圈!”

原来如此,原来是这样,像终于解开了让她苦思冥想的难题,豁然开朗的喜悦涌了上来。

蟹老板差点儿心脏病要犯了,有这样迟到旷课打架的学生,评啥优秀班级!

“好漂亮。”这是余真第一次对许戈笑,艳丽如火。

就在蟹老板慷慨激昂,鼓励学生下一次冲击优秀班级的时候,教室虚掩着的门咚一声被踢开。吴俊算着这个点语文老师还没到教室,哪想到失算了,还一脚踢到班主任的钢板上。和吴俊并排站着的许戈还在打哈欠,懒懒地没睡醒。

余真特地比平时早起了半个小时,就为了去买生煎。牛奶是现成的,反正猫也喝不了。

虽然还是没有拿到优秀班级,蟹老板今天却心情大好,仿佛终于扬眉吐气了一次,一回到班上,就热烈表扬余真那组。那一组人除了余真和姚圆圆,其他都不好意思地低着头。

怎么给他是个问题。

早操结束,教导主任特别在全校表扬七班“与希望同行”的黑板报,有创意,有思想。

出早操的时候余真等教室的人走光了,把早点塞进许戈的抽屉才去追大部队。

评选小组早操前就来了,纷纷被七班这别具一格的黑板报惊艳到。

许戈则又迟到旷操。

画还是长城孔明灯,但是不同角度不同光线,看到的色彩都不一样,余真越看越觉得,惊艳。这绝对不是她昨天做的。

余真回到教室时,许大爷已经用完早餐,手里咔咔玩着打火机,吴俊反身坐他桌子上,两人不知在聊什么。

余真当没听见,默默走进教室,围在黑板报前的同学散开,她睁大眼睛走近一点儿,黑板上的画和昨天……不太一样。

余真目不斜视地回自己座位,许戈踢吴俊一脚,吴俊从桌子上下来:“明天周末,去哪儿玩?”

“当然了,心思都用在忌妒害人上了。”

许戈没回他,英语老师走进教室,吴俊回自己座位。

胡雅丽坐在中间,身边众星拱月般围了一群人,她笑一笑:“你们也不要这样说,看得出余真是花了心思做的,只是心思没用好。”

余真都忘了今天是周五,难怪班上的气氛这么亢奋,从出操开始就三三两两结群热烈讨论明天上哪儿玩。许戈倒正好相反,一整天都安安静静,不睡觉也不“骚扰”她了,不停地刷QQ回短信。

“就这个样子还想选优秀班级?真是害群之马。你说是不是,雅丽?”

“余真。”姚圆圆碰碰她。

“就是觉得挺好看嘛。”

“嗯?”

“好看什么呀,你有没有审美。”

“你一般周末干什么?”

“我觉得还挺好看的。”

余真把语数外三张空白卷子夹好:“做作业,看书。”

“这什么呀,乱七八糟。”

“那多无聊。”姚圆圆坐近一点儿,“明天有个百脑汇数码广场开业,请了明星表演,我们去看看吧。”

如余真所料,她的黑板报引来全班围观。

“我不追星。”

是没看出来,小狸猫似乎没有表面看上去那么乖乖女呢。许戈若有所思,走近黑板:“吴俊,你替我去搞点儿东西来。”

“也不是追星啦,就是放松一下。老师不也说要劳逸结合嘛,一周五天在学校写作业看书还不够哇。”姚圆圆摇着她的手臂,“去吧去吧。”

“这是余真做的吧,放学我看你们那组人都走光了,只剩下她,真看不出来她还有这气魄呢。”吴俊直咂嘴。

余真想了想:“好吧。”

许戈也觉得,挺炫。

“那说定了,明天早上九点我在广场等你。”

“看什么呢?”吴俊顺着他的目光一转头,“哇,这是黑板报?这黑板报也太……炫了吧!”

“好。”

许戈没动,眼睛盯着黑板。

许戈在后头聚精会神地刷QQ:几点,什么地方?

“找到了。”他朝许戈晃晃手机,“走吧。”

九点,百脑汇数码广场。

吴俊一门心思找手机还没注意到。

“余真,这儿。”

两人终于摸到教室,开灯,入眼的黑板报上,夜空中高升的孔明灯星星点点,下面是雄伟绵延的长城。标题:与希望同行。

余真越过两拨人才看见使劲朝她招手的姚圆圆,不知是请的哪路明星,广场人山人海。余真今天穿的裙子让她觉得浑身不自在,昨晚阿姨听说她今天要和同学出去玩,在衣柜挑了一小时。她做试卷到很晚,早上起晚了,穿上阿姨替她准备的裙子就出门。等地铁的时候才从玻璃里看出不妥,太可爱了。娃娃领白色齐膝连衣裙,可爱刺绣缀满裙摆,胸前的小猫咪也萌萌的。

许戈踢他一脚:“多大点儿胆。”火光一闪,许戈打着火机。

“余真,你今天好可爱。”姚圆圆挽住她。

门卫大爷开了门,操场黑黢黢的,吴俊还真有点儿怕,拉着许戈:“哥,你可要跟紧我。”

余真更觉不自在:“今天请的哪个明星,这么多人?”

“大爷,我们是七班的,手机落教室了,您开开门,我们拿了就走。”吴俊和许戈在外头喝酒,付钱的时候吴俊发现手机落教室了,晚上没手机该多空虚寂寞哇。许戈本来是不跟他来的,吴俊求了半天说怕黑,硬给拉了来。

“先说是五月天,后来又说不来了。但是赞助商请了专业团队现场打比赛,LOL。”

“你们是几班的,这么晚来学校干什么?”门卫大爷扯着嗓子嚷。

“LOL是什么?”余真这种好学生,根本不沾网游的边。

夜幕下的校园终于安静下来,不过这安静只持续了几分钟。

“英雄联盟,真比赛,有奖金的。”

“好,马上。”余真拿了书包关灯,行不行只能这样了。

余真还是不懂,人太多,突然有人撞了她一下:“对不起。”

“七班快熄灯,要锁门了——”

“赵雪菲!”姚圆圆喊出这个名字的时候,余真脑中自动闪现:数学142分,全班第二名。

“马上,我收拾好书包就走。”余真从凳子上跳下来,站远一点儿看,总觉得少了点儿什么。

赵雪菲个子很高,比余真和姚圆圆都要高,长相平平,要不是成绩突出,是很难让人留下印象的女生。

门卫大爷第三次来催余真。

“你们也来这里玩?”

“那明天见。”

姚圆圆回道:“嗯,我和余真来凑热闹的。”

余真趴在黑板上一点一点描色:“没事,最后一点儿了,你先走吧,明天见。”

赵雪菲看余真一眼,有种排斥的情绪。余真只是淡淡微笑。

“你一个人真的行吗?”姚圆圆还不放心。

“赵雪菲,集合了。”吴俊从人群中挤过来找赵雪菲,看见余真就乐了,“余真同学是来看许哥的吧。”

外边天已经大黑,因为学校要锁门,门卫大爷已经来催过两次了。只剩最后一点儿收尾工作,余真便让姚圆圆先走。

余真蹙眉,都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余真花了一个小时,把大体的轮廓勾了出来,水粉色号有限,只能靠自己一点一点配比,调出想要的颜色。长城画得比较抽象,着重在雄伟绵延感,孔明灯用热烈的橘黄色大大小小远远近近分布在黑板上。

姚圆圆问:“许戈也来了?”

“你帮忙调色,我来画。”余真从凳子上跳下来,“老师会不会怪,只有做完了才知道,来吧。”

“当然,许哥带我们组队打比赛拿奖金。”

姚圆圆张大嘴:“这个工作量更大吧?而且,我们画那个,老师会不会怪我们胡乱涂鸦?”

“打比赛的是你们啊,太帅了!”姚圆圆兴奋起来。

“我们就来画一幅长城孔明灯。”

吴俊看一眼表:“这里太吵,许哥让我们去后台集合。”

“知道。”

姚圆圆一把拉住余真:“那我们一定要去看看。”

余真没回头:“孔明灯,知道吧。”

余真内心是拒绝的,身体已经被姚圆圆拉走。

“你准备画什么?”

后台其实就是一个小储物间,许戈看见余真的时候眼睛定了一下。除了许戈,还有两个男生,一个豆芽菜,一个嘻哈少年,看上去比他们年纪要大一些。

姚圆圆气喘吁吁回来时,看见余真踩在凳子上,拿长尺在丈量距离。

吴俊挑着眉毛说:“看,我们的啦啦队都来了。”

姚圆圆也没多问,跑去买水粉。余真拿了桶去楼下接水。

许戈后头的豆芽菜男生眼睛一亮,冲余真说:“是你呀。”他着急地自我介绍起来,“洪波,下大雨那天我和许哥一起,我们见过。”他手舞足蹈地比画。余真看着挺费劲:“哦,是你。”

余真从书包里搜出一张五十块纸币:“买一盒水粉上来,画笔、调色盘都要,我去提水。”

吴俊看看余真,又看看许戈:“我是错过了什么事吗?”

姚圆圆有些好奇:“水粉?学校门口应该有卖的。”

嘻哈少年的眼睛也在余真身上:“妹子好可爱,我叫程前,交个朋友。”

余真想了一会儿,转头看姚圆圆:“能弄到水粉吗?”

余真心里只有四个字:物以类聚。

姚圆圆问:“那怎么办?”

“没时间废话。”许戈不耐烦地拉回正题,一人丢一件印有赞助商logo的T恤,“换上衣服我们来分路。”

余真摇头:“那样不好看,工作量还大。”虽然他们七班因为某些害群之马从来都跟优秀班级无缘,但也不能砸在她手里,那她不是跟那群害群之马一样了吗?余真第一个念头就是这样想。

余真惊讶赵雪菲也是他们团队的。没有单独换衣间,赵雪菲只能将T恤套在外面,男生就直接脱掉上衣换上T恤,余真忙尴尬地转过身。

“干脆,我们随便抄几篇名作、实事要闻,用彩色粉笔一涂就完事。”姚圆圆看她,“这样拖下去天都要黑了。”

许戈开始分路:“比赛分蓝色和紫色,我们是蓝队。我守中单,虚空行者卡萨丁;赵雪菲琴瑟仙女,下路辅助;吴俊上单,海洋之灾;洪波下路,英勇投弹手;程前打野,披甲龙龟。”

余真没作声,对着黑板发呆。

四人齐齐点头。

姚圆圆气得摔书:“这群人太过分了,我明天就去告老师!”

“对方是打过比赛的职业团队,我们要全力以赴。”许戈表情严肃。

下午放学前,蟹老板晃到了教室。明天学校要评选一月一次的优秀班级,这次是以每个班的黑板报为参考。七班的黑板报是轮流制,每个小组负责一期。这一期刚好轮到余真组,她是小组长,只有姚圆圆留下来帮忙,其他人约好了似的全走光了。

众人齐声:“加油!”

说到底余真还是理亏,忍了,笔记本没再扔回去。

姚圆圆被他们的雄心壮志感染,激动握拳:“加油加油!”

不能写字能去赛车?

余真一直表情淡淡地站在那里,因为不懂,所以他们的雄心、他们的壮志,她都感觉不到。

笔记本又扔到她的桌子上,许大爷还回了话:你的猫抓伤我的手,我现在写不了字。

许戈最后一个上场,他突然喊一声:“98。”余真瞪他,她也不想对号入座,可就是忍不住想瞪他。许戈从裤兜里掏出手机扔给她,“帮我拿着,比赛不能分心,比完再给我。”他说完就走了出去。

这还是第一次有女生说许戈“无理取闹”。

所以她要一直在这里等到他打完比赛?!

许戈打开笔记本,看到清爽瘦长的一行字:你再无理取闹,我就告老师。

“喂!”余真追出去要把手机还给他,外头突然尖叫一片,对战双方已经就位。

余真不想跟他说话,翻开他的笔记本,一个字没有,还是新的,她唰唰写了几笔,反手就还给他。

“快走,我们挤到前面去,前面看得清楚。”姚圆圆拉着余真挤呀挤,一路挤到最前面一排,余真就一直攥着许戈的手机。

笔记本从她耳朵下穿过,咚一声准确落在余真的桌面上,后面的许大爷发话:“替我抄笔记。”那叫一个理直气壮,一点儿都没自觉他给她惹了多大麻烦。

现场还请了专业解说,解说主持人介绍对方战队的时候,现场尖叫得似要震破耳膜,看上去许戈他们的对手真的很有来头。

余真听得哭笑不得,到底是谁在欺负谁?

对战双方五人一组,面对面坐,清一色耳机,许戈战队从左到右,依次是上单吴俊、打野程前、中单许戈、下单洪波、辅助赵雪菲。

“还有她的皮肤,那么白肯定是化妆了,真是太有心机,难怪雅丽会被她欺负,她就是忌妒雅丽比她漂亮、比她朋友多。”

许戈坐中间掌控全局,一戴上耳机他整个人就变得坚硬锋利,像至尊宝戴上紧箍儿变成齐天大圣,天上地下唯我独尊。

真是多谢这位同学,余真自己都不认识这个牌子。

比赛一开始,解说员便滔滔不绝:“双方一开局就拼得非常激烈,蓝队抓住先机拿下对方EZ(探险家伊泽瑞尔,是《英雄联盟》中的一名英雄)一血,不过紫队梦魇配合上路的乌迪尔和中路的妖姬,集合三人之力把龙龟送回老家,而且妖姬还拿到了龙龟的双buff(游戏中具有增益效果的各种魔法)。”

“是呀,看她外表老老实实的,没想到这么多小心思呢,她穿的鞋都是Chiara Ferragni的,炫耀给谁看呢。”

程前:“对方走位很风骚哇。”

那是因为余真太瘦,校服小码的没有了,老师叫她拿回去改的。

吴俊:“意识也淫荡。”

“你看看,大家都是一样又肥又大的校服,只有余真拿去改了,还不是心机女。”

许戈抿紧的唇动了动:“注意力集中,别说些没用的。”看样子对方真的很强大,许戈脸上的表情一直绷得紧紧的。

其实余真也不是那种爱交际、喜欢热闹的女生,但是被人孤立的感觉还真不好。

他们说的话,余真一句也听不懂。她站得好累,太阳越升越高,天气越来越热,虽然赞助商贴心地搭了凉棚,可这么多人挤在一起,热浪还是一波接一波的。

但是,余真感觉自己似乎是被孤立了。出操大家避着她,体育课小组协作也没人跟她一组,就连下课的十来分钟她站在走廊上,一米之内都没人靠近,除了同桌姚圆圆。她碰碰余真:“别理她们,我看见胡雅丽给那几个带头的送手链、送香水。”

余真想走,无奈人太多,根本挤不出去。姚圆圆一脸紧张,看上去比正在打比赛的人还着急:“怎么办怎么办,许戈战队上路和下路的塔全丢了,经济上对方已经领先了接近一万块钱。”

所幸事件没有继续扩大,也没闹到老师那里。这都是因为胡雅丽拥趸众多,连被姚圆圆说成是老师狗腿子的施磊都是胡雅丽的护花使者。

“打到这个份儿上,紫队拿下这场胜利已经是十拿九稳,蓝队连家门都出不了。”解说员处处在给紫队助威,很显然赞助商已经和紫队签了内幕协议,请许戈战队,就是来陪练作秀的。

胡雅丽眼睛一红,在众目睽睽中跑出教室。余真心想,完蛋了。

要输了吗?余真看向许戈,他的每一个动作都沉着有力,根本没受外界影响。吴俊满头大汗,洪波绷紧的脸都要贴到显示器上了,嘻哈少年程前一点儿都不嘻哈了,紧紧抿着唇,赵雪菲掉线了,虽然很快又连上,但余真这个局外人都能感觉到巨大压力。

余真回头就抓起粉色信封拆开,直接指到最后一行署名:“你看清楚了,落款是胡雅丽。”因为太恼怒,她没控制好音量,这下全班都听到了。

“守塔,全部回来守住家塔,现在只要守住家塔。”许戈的声音不见慌乱,在处于巨大劣势的时候完全没有认输的想法,坚持拼防守。

许戈又拿笔顶她:“话还没说完。”

余真的心弦不知不觉跟着绷紧。

“不是我。”余真转过去,真是多跟他说一个字都是浪费生命。

紫队以为胜利在握,逐渐放松和轻敌。许戈的卡萨丁直接合成杀人书,赌一把团战,一连杀掉紫队三个人头,这一战下来卡萨丁,直接有了七层杀人书buff。

许戈笑:“有送情书无聊吗?”

紫队攻势依然猛烈,几乎把许戈战队三路高地攻破。许戈战队一次次抵抗对方的进攻,中路和上路的水晶杀了回来,又有高杀人书层数的神装卡萨丁,配合龙龟、船长和琴女玩命冲锋。一直存活下来的卡萨丁积累了十九层杀人书。对方大buff没有打下来,接下来已经没什么优势了。

余真气得脸都红了:“你无不无聊。”

“漂亮!蓝队真是一波漂亮的反杀,太漂亮了!”解说员激动得站起来。

许戈扬一扬手,粉色信封落在桌面上:“你送的?”

余真的心跳也跟着加速,拳头越握越紧。

突然后背被钢笔顶了一下,她压着火不理。两下,三下,余真恼火地转头:“你干什么?”声音很小。

接下来紫队变得慎重,停止进攻,想再等一次大龙。许戈的卡萨丁通过自己的表现带动了蓝队整个团队的节奏,其他队员越打越有信心,团战也更加果断坚决。

“回你自己座位。”吴俊被许戈赶走。他在后面拉凳子的声音真的特别刺耳,余真低着头,眉毛皱了一下,集中精神继续预习。

彻底养肥的蓝队准备去打大龙,紫队则隐在草丛里想补刀捡漏。蓝队故意离开,诱紫队从草丛出来,紫队不想错过这条大龙,渐渐靠近。

许戈路过余真的时候,她正低着头预习今天要上的课,一点儿都没在意他的手。

“冲!”许戈直接发令,蓝队折返团战。许戈战队直接将紫队团灭,快速清兵,直接拆掉紫队老家。

“昨天速度太爽了,把表都打爆了。”吴俊勾着许戈的肩膀手舞足蹈地走进教室,“下次再把那辆进口摩托车改装一下,分分钟“秒”(网络用语,表示瞬间击杀的意思)杀那群菜鸟,还敢跟我们约赛。许哥你最后到达终点冲刺的时候,在场的美妞全在跟你抛媚眼呢。”

“大逆转,惊天大逆转哪!紫队前中期空有巨大优势却被蓝队上演惊天大逆转,精彩!太精彩了!”解说员激动得麦都要喊破。

余真再见到许戈的时候,他手上缠着绷带。只是被猫抓了一下,有那么严重吗?

紫队队长直接摔了耳机,砸了键盘,愤然离场。

谁管你!余真蹲着身子摸摸猫,心情开朗起来。

“赢了赢了!”姚圆圆激动得跳起来,“许哥,许哥,许哥,好燃,好帅!”

余真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去了桥洞,小奶猫吃饱了,餍足地爬进纸盒睡觉,盒子边放了一罐猫奶粉,上面贴着便签:我还活着。张扬的字迹和写字的人一模一样。

余真一场看下来也觉得体内热血沸腾,手掌心全是指甲掐出来的印子。

“明天见。”

许戈一行人拥抱庆贺,吴俊和洪波都激动得哭了,赵雪菲也是满脸通红,程前轻佻地朝余真吹了一个口哨。

余真想笑,因为觉得无聊:“我先走了,明天见。”

四个男生一到后台就手撕T恤,打得太紧张太热血,已经汗流浃背,赵雪菲则去给他们买水。

姚圆圆看着那群人走远才开口:“胡雅丽暗恋许戈全班都知道,可惜许戈从来不搭理她,所以许戈跟哪个女生多说一句话她也会忌妒。”

烟一点着,后台很快就变得烟熏火燎。

胡雅丽笑眯着眼:“也是。那拜拜喽。”教室门口有人等她,一群女生叽叽喳喳离开。

“许哥,奖金拿到手有多少?”

余真低着头,认真收拾书包:“谢老师叫我去是谈学习的事,许戈的事我不知道,你得去问他。”

许戈夹着烟,伸出一巴掌。

胡雅丽表现出亲切的关心:“蟹老板今天叫你们去办公室有什么事吗?”

“太爽了!”

我应该知道吗?余真不想惹麻烦,摇摇头。

余真来还手机,见四个大男生光着上身在抽烟,她皱着眉站在门口没进去,喊了一句:“许戈。”

“余真。”胡雅丽的声音很甜,人也漂亮,班上男生女生追随者众多,所以被评选为“班花”。她平时和余真这样默默无闻的女生是不说话的,可今天一天就来跟余真搭过两次话了。胡雅丽坐到余真前边的空位上,展现甜美笑容:“你知道许戈去哪儿了吗?”

四个男生齐齐转头看她,她眼睛都不知往哪里看:“你的手机。”

响应减负政策,他们学校取消了高一的晚自习。听说以前为了应付政策也取消过一次,结果引起家长的强烈反对,学校又恢复晚自习。现在是第二波,不知能坚持多久。

“妹子,进来呀。”程前的眼睛一直黏在余真身上。许戈反手捂住程前的眼睛推他:“一边待着去。”他抬脚过来,赤着的上身修长精瘦,肌肉不是虚的。

下午许戈没来上课,吴俊也没来。余真一下午都没法集中精神听讲,走神好几次,被姚圆圆拉回来。终于挨到放学,姚圆圆问她是不是中午没吃饱低血糖,余真摇摇头,收拾书包准备回家。

浓烈的荷尔蒙气息靠近,余真伸出手臂,将许戈挡在一臂之外,翻转手掌:“你的手机,还给你。”

医务室的老师用肥皂替许戈清洗了伤口,又彻底消毒,还是建议他去防疫站接种疫苗。

许戈没接手机,直接抓住她的手腕:“我们赢了奖金,去庆功。”

吴俊咧嘴笑:“就要别人小女生扶是吧。”

“不去。”余真往回收手,许戈一拉,余真脸烫得都要烧起来,手忙脚乱地推他。后面三个看热闹不嫌事儿大地吹起口哨。吴俊笑嘻嘻地走过来:“余真同学,许哥现在可是大款,不吃白不吃,去吧去吧。”洪波也帮腔:“是呀,一起去吧,人多才好玩。”

许戈抬脚照他屁股踢了一记:“拿开你的爪子。”

“去哪儿去哪儿?”姚圆圆帮赵雪菲拎水回来。

“被猫抓伤了?我看看,要不要我扶你呀?”吴俊对着许戈挤眉弄眼,“是要人家这样扶,这样扶,还是这样扶?”

吴俊一说到玩,那叫一个兴奋:“吃饭唱K,奖金就是用来造的。”

“他的手被猫抓伤了,你送他去医务室看看。”余真冷冷说完,转身就走,躲病毒似的。

余真甩开许戈的手,红着脸道:“我要回家做试卷了。”姚圆圆拉住她:“别呀,好不容易出来一趟。我的试卷也没做,一张都没做,明天不还有一天嘛,去吧去吧。”余真还是要走,姚圆圆凑近一点儿小声说,“男生很要面子的,你当着这么多人拒绝他,以后烦死你,他就坐你后面。”

这大热的天,吴俊却觉得后背一凉,还觍着脸笑:“那是,只要许哥一声招呼,刀山火海,上。”

姚圆圆的这句话说到重点,余真沉默的时间里,许戈他们已经穿好衣服,KTV包房都定好了。

许戈低气压地皮笑肉不笑道:“吴俊,你来得真是时候。”

吴俊骑摩托车,剩下的六个人叫了两辆出租车,第一辆程前、洪波他们抢着先上了,许戈和余真坐第二辆。

吴俊屁颠屁颠跑过来:“许哥,找你半天了。”

余真贴着车门,和许戈中间像隔着一个太平洋。

回去学校的一段路,余真走得胆战心惊,生怕遇到同学,要是遇到老师就死定了。学校后门人少,还是碰到了吴俊。余真张口就喊:“吴俊——”然后立刻撤手,许戈没站稳,差点儿倒她身上。

许戈好笑:“你离得再远,我们也还是在一辆车里。”

后来许戈才知道她身上是迷迭香的味道。余真家的院子里种了一大片迷迭香,衣服晾在那里,染了香味。

余真不理他,看窗外的风景。

余真虚虚扶住许戈的手臂,他故意把身体的重量往她那边压,余真被迫与他挨得很近,风吹起她的马尾,她身上淡淡的香味直往许戈鼻子里钻,让他莫名地燥动。

“你是从哪里搞到消息我今天打比赛,还特地跑来看我?”许戈故意说道。余真果然破功:“谁特地来看你,我是和姚圆圆约好的。”

你是伤的手又不是腿!余真很想这样怼他,算了,抓紧时间是正经。

许戈点头:“哦,约好来看我。”

许大爷忍着笑,架起胳膊:“过来扶我。”

“你!”

余真身上的校服后背都汗湿了,虽然觉得他活该,心里还是害怕的,她放下猫:“我送你去医务室。”

她黑发披在白裙子上,气得脸颊白里透红,许戈刚才没仔细看,是怕影响比赛。

小奶猫大概是知道自己做错了事,呜呜叫着,往余真胸前拱。许戈的眼睛从余真胸前移开:“狂犬病毒,会死人的。”

“这有什么好害羞的,喜欢看我的女生多了。”

许戈弓着背起身,一脚踩灭烟,长臂伸到她面前:“你的猫挠伤我怎么算?”

余真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准备到达目的地之前,绝对不理他。

余真怕他“兽性大发”把猫给摔死,一把抢过来:“别动我的猫!”

白天KTV人不多,许戈定的大包厢,直接包到晚上十二点,吃喝玩一条龙,很是财大气粗。

“小崽子,还喂不熟了。”许戈揪着猫毛将它整个儿拎起来。

自助餐丰盛可口,尤其甜品好吃,女生最爱。四个大男生则是菜没吃几口,酒已经拼了一轮,桌上空酒瓶林立。

“喵!”小奶猫突然亮出爪子在他手背上挠了一爪,它大概也觉得这是个危险的雄性生物,先出手为强。

吴俊短袖都撸到肩膀上了:“是兄弟就干了。”

他说得余真心惊肉跳,手里的牛奶差点儿都捏爆。许戈牙齿咬着烟蒂,一手揉揉猫脑袋:“无知真可怕。”

洪波直摆手,酒上头,脸红了个透:“不行,我不能喝了。”

许戈娴熟地吐一口烟圈出来:“当然是猫奶粉。”他瞅瞅余真手里的牛奶,“你不知道猫喝牛奶会拉肚子吗?到最后就活活拉死了。”

程前拎着酒瓶起身,搭住许戈的肩膀:“哥儿们,今天,我服了,以后你指哪儿我们打哪儿。”

余真挺想问他来这儿干什么,最后只是默默走过去:“你给猫喂的什么?”

许戈碰一下他的酒瓶,什么也没说,仰头一口干了。程前也干了:“都在酒里。”

桥洞口的景象杀了她一个措手不及。一猫一人并排坐着,猫盒里有奶,猫舔两口瞅一眼人,因为陌生,所以自动开启防备体制。人在抽烟,塌着肩坐在地上,腿一屈一展,一条手臂搭在屈起的膝盖上,两指朝外拿下嘴里的烟吐一口烟圈。炙热的阳光被桥壁挡住,绚丽而生动。他一转头,余真还傻傻怔在原地,他弹弹烟灰:“这么慢,这猫没两天就得给你养死。”

“走走,K歌去,姚圆圆帮我们点一首《笨小孩》。”吴俊酒喝“嗨”了,扯着嗓子喊。

余真买了一块面包,拿上两盒牛奶,往学校后的水库桥洞去。

姚圆圆回道:“好咧。”

余真笑:“你去排队吧,再过一会儿人更多。我要出去一下,不陪你了。”

吴俊首先抢到麦,赵雪菲递了备用的给程前和洪波,许戈就安静坐着。姚圆圆摇手铃助兴,赵雪菲也拿着沙锤。

姚圆圆掐着腰还喘气:“这些人怎么这么快,腿上绑火箭了!”

音响效果太好,简直是“魔音”伴奏,三人猛号的嗓子居然唱出了专业歌手的水平。

中午,学校食堂人山人海,姚圆圆拉着余真已经是百米冲刺的速度,还是占不到座位,每个窗口都是一条长龙。

余真看一眼时间,他们吃饭吃了有三个小时了,还没有要走的意思。突然左边脸被冰啤酒贴了一下,全身的皮肤立即收紧,余真低低叫了一声,声音被音乐淹没,许戈已经在她身边坐下:“怎么不点歌唱?”

余真的世界终于清净了,就他那个学习态度,怎么考的年级第一?简直不可思议。

余真想远离他,却挪不动,裙摆被他压住了,她白他一眼:“坐到我的裙子了。”

许戈不但没觉得那是惩罚,反而自得其乐,连吴俊看他的眼神都是羡慕。

许戈一动不动,稳如泰山,皱着眉头看她:“你今天这裙子……”他笑而不语。

又是一阵哄堂大笑,蟹老板青着脸拍教案:“安静!”他指着许戈,“出去操场跑圈,十圈。”

余真本来就觉得这裙子不合适、不自在,被他这样一笑,更不舒服了,抓着裙摆从他屁股下拽出来,站起身来。姚圆圆以为她要点歌:“余真你要唱什么歌,我帮你点。”

许戈驼着背站起来,一脸笑:“老师,您一叫我‘哥’,我吓得一种解法都想不出来了。”

“我不会。”

蟹老板气沉丹田:“许戈,你起来说说这个题有几种解法。”

“我点一首简单的,我们三个一起唱。”姚圆圆拉她到电脑边,“点一首SHE的,《Super Star》。”

蟹老板一个粉笔头扔过来,许戈偏一偏头,没打中。

“《一眼万年》吧。”赵雪菲提议,眼睛往许戈那里瞟了一下。

余真忍了又忍,实在忍无可忍,提着一口气准备起身告老师。

“好,就这首。优先。”姚圆圆拿了两支麦,塞一支给余真,余真顿觉骑虎难下。吴俊、程前、洪波拿着手铃狂摇:“要不要伴舞。”许戈窝在沙发上,踢吴俊一脚:“你们狂魔乱舞,人怎么唱得出来。”

讲台上,蟹老板口沫横飞,余真后面那位大爷手游刷得正“嗨”,他玩就玩吧,长腿一抻,就伸到她椅子下,两只脚还在她凳子上打节奏。

余真紧张不已,手里的麦握得很紧,怕走音跟不上调又要被许戈嘲笑。

许戈和吴俊踩着上课铃声回来,两人就那样大摇大摆进来。

许戈看她认真数着节奏打拍,像参加考试似的,忍不住哧地笑出声。余真后背僵得更直,还好,进歌很顺利,一个小段唱下来她渐渐放松。

“吓死了。”姚圆圆拍着小心脏。余真皱眉,更加坚定一定要离许戈远一点儿,他要再敢骚扰她,她就告诉老师换座位。

“哇哦,小真真深藏不露哇。”程前朝许戈抛个媚眼。

吴俊心领神会地拿了东西,两人勾着肩出去。

“那是,许哥还从没带女生参加过我们的聚会,小真真是第一个。”吴俊拿两瓶酒过去沙发上坐下,递一瓶给许戈,“是不是?”

许戈倒没为难她,懒懒喊了声吴俊:“出去醒醒神。”

许戈接过酒喝了一口:“小真真是你们叫的?”

“对不起,对不起。”姚圆圆连连道歉,声音都不敢大。

吴俊和程前心领神会地对望一下:“是是是,我们错了,骚瑞(sorry)。”

“吵死了。”后面的大爷终于醒了,睡眼惺忪地揉揉扎手的短发,“再吵把你扔出去。”许戈的起床气那不是一般大。记得有一次,许戈的同桌不小心碰倒了凳子,把他吵醒,他起来抬腿一个下劈,直接把那同学的课桌给劈了,最后也只是通报批评损坏公物,赔了个桌子钱。

程前的手机响了,他看一眼:“我女朋友来了,我去接一下。”程前比他们大两岁,今年大一,每次聚会带的女朋友都不同。

“你好快!谢谢你,余真。”姚圆圆感激地抱住她。

余真她们一首歌唱完,程前带着他的新女朋友及其朋友们进来,一共来了四个女生,唇妆妩媚,吊带衫热裤尽显好身材。和四个小姐姐一比,余真她们就是小学生了。

余真将自己的笔记本递过去:“我抄完了,你抄我的吧。”

程前一一介绍,许戈淡淡点头,洪波脸红,吴俊最“嗨”,花蝴蝶似的在美女中穿行。

姚圆圆抱头:“我还没抄完!施磊这个狗腿子,就为了讨好蟹老板,太讨厌了。他数学成绩也就一般,怎么混上学习委员的,还不是千方百计讨好蟹老板?狗腿子。”

人一多,可以玩的游戏就多了,可以玩摇骰子、狼人杀、真心话大冒险。

黑板上是密密麻麻的要点笔记。下课铃一响,语文老师前脚走,数学委员后脚就撸起袖子上台擦黑板,下节是数学课。同学们叫苦不迭,大多数没抄完笔记。

程前和女朋友咬耳朵腻了一会儿就手牵手出去了,吴俊坐中间,掌控全场,逗得美女笑声连连。其中长得最漂亮的女生朝窝在沙发上的许戈喊话,她一进来眼睛就在许戈身上:“帅哥怎么不来玩,怕输吗?”

还好,许戈一上语文课就睡觉,余真也松口气。

吴俊一拍大腿:“玩骰子怎么能忘了我许哥,我告诉你们,我许哥玩骰子那叫一个帅。”

余真一手撑着书,一手展开字条,就两个字:好乖。字迹张扬。她脸上一热,心里知道越理他,他越来劲。她撕了字条,塞进抽屉里。

“是不是呀?。”其他几个女生跟着起哄,“别说大话,来秀一个。”

两人中间突然伸过来一只手,两指间夹了张字条,直接扔到余真的桌子上。余真慌乱地按住字条,抬头看向老师。老师这会儿正在黑板上写学习要点,上午第一二节课是语文。

吴俊招手:“许哥,来一个。”

余真竖起书,摇摇头:“没事。”

许戈皱眉,显得有些头疼,但又不想扫了吴俊的面子。他懒懒起身,吴俊赶紧让位。许戈将四个骰子收进骰盅,摇起来。一开始很响很杂乱,慢慢声音变得柔顺,就是这个时候,他果断停手揭盅,四个骰子叠成一字,一柱擎天。

姚圆圆拿书挡住脸,手臂碰一碰余真:“没事吧?”

“帅!”全场女生狂热鼓掌。只有余真觉得好吵,跟姚圆圆说了一声去洗手间就出去了。

余真低着头,回自己的座位。教室里的琅琅读书声都盖不过许戈拉凳子的声音,特别刺耳。余真低着头,感觉所有人都在看她,所有人都在窃窃私语,议论她。

外头的天已经暗下来,余真准备去洗个脸回来说一声就走。

余真如蒙大赦,逃也似的离开办公室,许戈慢悠悠地跟在她后头。

这KTV太大,她问了两个服务员,七拐八弯才找到洗手间。

蟹老板摆手:“没事没事,事情弄清楚了就好。”他一转头,对许戈道,“你们俩,还不回教室上课!”

洗手间门口缠抱在一起的男女吓得余真不敢上前。她从衣服认出是程前,女孩几乎整个人挂在程前身上,这样的距离都能听见激吻发出的声音。余真脸上更烫,连回去打声招呼都不想了,直接走人。

她说完,警察起身对蟹老板说:“打扰谢老师,真是不好意思,我们没什么问题了。”

她走得很快,不小心碰了走廊上的人:“对不起。”头也没抬。

余真的衣摆都快被揪破了,抿了抿唇:“我没有看见聚众斗殴,也没有看见他。”

“对不起就完了?”头发染成五颜六色的小青年伸手拦住她,一说话满嘴酒气。

蟹老板怕她被吓着,笑眯眯地引导:“余真同学,别怕,警察就是来了解一下情况,你照实说就行了。”

余真后退一步,又道歉一遍:“不小心碰到你,对不起。”

余真低着头,心里早就天人交战几百个回合。

小青年开始借着酒劲耍流氓:“现在KTV公主都打扮成学生妹了,装得真像。”

余真看一眼许戈,这个点的太阳已经燥热起来,办公室只有一架老式吊扇还没开。蟹老板跑上跑下,背上已有汗渍,两个警察制服严实,脸上也有汗迹,只有许戈清清爽爽站在那里,光风霁月。

余真虽然不知道KTV公主是什么性质,大概也猜到了:“我不是,我还有一大群朋友在等我。”她贴着墙要走,小青年抓住她的手臂:“还敢威胁老子。”他抓起人就往包厢拉。

警察皱一皱眉,问到正题:“那你昨天有没有看见聚众斗殴那群人,有没有他?”警察指着许戈。

“把你的爪子拿开。”许戈的声音,余真听一声就知道,她怕得已经快要哭出来。

余真低着头,很紧张:“水库桥洞里有一只被遗弃的小奶猫,我拿牛奶去喂猫。”

许戈和吴俊并排着走过来,一米八几的个子只是站着就压小青年一头。许戈沉着脸看向小青年的手:“我叫你把爪子拿开,听不懂人话吗?”吴俊拳头捏得咯咯响。

“喂猫?”

另一头的程前大概听到动静走过来:“我们许哥说话不管用是吧。”

余真手指揪紧:“我……去喂猫。”

小青年被三个一米八几磨拳霍霍的男生堵在狭长的走廊上,“秒”怂,触电般松开余真:“误会,误会,我喝醉了找厕所来着,吓着妹妹了,抱歉抱歉。”他赔着笑,哈腰从程前身边钻了过去。

“有学生说昨天放学后看见你往学校后的水库方向去了,你去干什么?”警察直接问她。

“没事吧?”许戈皱眉看着余真,她眼泪在眼中打转,咬紧牙齿,推开他和吴俊跑了出去。

余真揪着衣摆,抬眼:“是。”

“哎——余真同学。”吴俊看向许戈,“许哥,她一个人走怕是不安全。”

警察往蟹老板身后看一眼:“你就是余真?”

“摩托车钥匙给我。”吴俊赶紧交钥匙。

蟹老板赶紧接下话:“是呀,许戈同学请了一个月病假,休学在家,今天才来上课。”

余真从KTV出来,东南西北都分不清楚,站在路边拦出租车。

许戈抻一抻背:“我请了一个月病假,今天才回学校上课。”

“说走就走还真是大小姐脾气。”纯黑摩托车停在余真面前,许戈直起身子,偏一偏头,“上来吧,送你回去。”

“昨天有人说看见你了。”

余真看一眼那摩托车,国外的牌子,国内买不到。

“不认识。”

“我坐出租车,不用你送。”

许戈塌着肩,看一眼手机拍的照片,很模糊,只认得出二中校服,根本分不出谁是谁。

许戈抬手扔一个头盔给她,余真手忙脚乱地接住,瞪他。

办公室来了两个警察,余真进去的时候刚好听见他们问许戈:“你认识二中这些学生吗?昨天放学后你们是不是在学校水库那里聚众斗殴?”

“坐我的车,总比再遇到什么变态大叔好吧?”

许戈是办公室常客,熟门熟路,自己先去了。余真跟在蟹老板后面,心里七上八下,乱糟糟的,挨批她倒是不怕,就怕要叫家长。

余真心有余悸。许戈拍拍后座:“上来。”

余真从来没有像这样丢脸过,低着头快速走出教室。

她戴上头盔,因为穿着裙子,只能侧身坐着。许戈皱眉:“抓紧了,掉下去我可不管。”

全班哄堂大笑,蟹老板吼了句:“笑什么,读书。”招手示意余真过去。

车一发动,余真吓得双手攥紧他的衣服。许戈笑笑,放慢车速。

余真一慌,站起来:“到。”

夜,霓虹闪烁,风从耳边穿过,心也飘浮。

同学之间开始窃窃私语,余真一直低着头。姚圆圆碰她一下,小声提醒她:“余真,老师在喊你。”

余真抓紧许戈的衣服,心怦怦直跳,夜风扬起她的长发,脸映着闪烁的霓虹,嫣红朵朵。

“余真也出来一下。”蟹老板突然发话。

才到地铁口,余真就喊许戈停车,随即跳下车去。许戈买了票,一直送她到地铁站台上。地铁没来,余真站在候车区,许戈塌着背,靠着地铁广告牌。

余真听见后边有挪凳子的声音,许戈路过余真身边时偏头看了她一眼,那眼神跟昨天警告她“不要乱说话”时一模一样。余真低着头,手心里已有冷汗。

余真面前的玻璃刚好映出他的影像,她忙别开眼睛。

“许戈出来一下。”语文老师明显是替蟹老板传话。

地铁还有两分钟到站时,许戈在后面突然开口:“手机号码给我。”

蟹老板出现在教室门口,跟语文老师说了句什么话,语文老师上台拍拍教案,示意安静。

余真一直背对他:“没手机。”

语文老师抱着书进来,教室立刻安静。语文老师是个打扮很有品位的中年女人,丹凤眼。老师说了什么,余真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她的背挺得很直,像是背后有麦芒针尖顶着。直到教室杂乱无章地背起昨天学的文言文,她才反应过来。

“没手机姚圆圆怎么跟你联系?”

同学们收回目光继续做自己的事,余真却开始有点儿焦虑了,慢慢发展成惴惴不安。

余真哑口,她倒是有手机,一般放家里,从不带去学校。

“换个位置。”许戈一出声,教室里的嘈杂突然静了一下,一捆书砸在余真后面的桌子上,后座的四眼男生抱了自己的书,赶紧让位。余真坐在靠后门那组的倒数第二排。她后面是个单座位,以前那个男生上课不是看漫画就是睡觉,那里俨然是视觉死角,许戈换到那里也不奇怪。

“给我手机号码,明天晚上短信你我周一想吃什么。”

老师还没来,教室闹哄哄的,翻书的哗哗声、聊天声、挪椅子声,嘈杂一片。余真默默地将搁在桌子上的书包塞进抽屉,找出语文书。

余真转头:“你不是大款吗?还要我买早点?”

“我知道了,谢谢。”余真不太习惯别人跟她这样亲昵,刚好到教室门口,她便礼貌地抽回手臂。姚圆圆也不介意,跟着她进去。

许戈一本正经:“是不是大款是我的事,欠我一个月早点是你的事。”

“意外吧。”姚圆圆指指许戈身边的鸡冠头男生,“他叫吴俊,富二代,许戈的发小。这两人,全校都没什么人敢惹,连老师都管不了,我们见了都绕道的。”

余真有些憋气,地铁轰隆声越来越近,车已经到站。车门打开之前,余真报了自己的号码。

余真第一次露出吃惊的表情。

车门关闭,余真站稳,回身看向外面,广告牌那里早没了许戈的影子。

姚圆圆点头:“打架旷课,却常居年级第一。”

周日晚上余真还真收到了许戈的短信。她做了一整天试卷,头昏脑涨,洗完澡躺上床,手机就响了。

“他也是我们班的?”余真问。

明早吃粢饭——许戈。

太夸张了吧。请病假?一个打十个像是生病的样子?

“噎死你。”余真咒了一句,关机。

余真笑笑。姚圆圆挽住余真的胳膊凑近一点儿:“那个,前面那个又高又帅的叫许戈,请了有一个月病假吧,今天回来上课,估计学校又要掀起一场‘血雨腥风’。”

周一升国旗,学生比平时要到得早一些。余真为了去买粢饭团,差一点儿迟到。小吃店老板热情推荐粢饭团配豆浆,她赶时间,直接就付了钱。

姚圆圆笑起来,露出了小虎牙:“你还挺幽默。”

许戈今天算是没有迟到,一大早就趴在桌子上睡觉。余真想起他在KTV玩得那么溜,难怪天天不够睡。

余真答:“走进来的。”

余真等同学全部离开教室后,从书包里拿出粢饭团和豆浆,还是烫的,她却就那样塞给许戈。他烫得嘶了一声。等许大爷回过神,余真早跟上大部队走了。

早操结束,回教室的路上有人拍了一下余真的肩膀:“你怎么进校门的?”姚圆圆,余真的同桌,人如其名,长得圆滚滚的,很可爱。

余真站中间,许戈站最后一排,调整队形的时候,邻居六班、八班的漂亮女生全往后面站。

很神奇,许戈像是有地心引力似的吸引着女生往他身边靠,一节广播体操下来,许戈身边站满了美女。

升旗仪式结束,教导主任宣布了一件大事,在高一年级众多家长的强烈要求下,从明天开始恢复高一晚自习。校园一下沸腾起来,教导主任在扩音器里扯着嗓子喊:“安静!需要住校的学生到班主任那里登记,缴住宿费。”

换个位置?余真松口气:“好哇。”两人不动声色调换完位置余真才发现,刚刚站在她左手边的是许戈。

教导主任讲完话,学生们做操都没劲儿了。其实高一不上晚自习,高二也要上,现在只是提前了一点儿。

“余真。”有人喊她一声,她小心脏差点儿跳出来,抬头看去,是站在她右手边前面三个位置的班花胡雅丽,胡雅丽冲她眨眨眼,“我想跟你换个位置,可以吗?”

“上晚自习我们还哪有时间打游戏。”吴俊回到教室后,一脸苦大愁深。

余真站到队伍最后一排,心怦怦乱跳,低着头生怕被发现。

许戈淡淡回了一句:“时间挤一挤就有了。”

“还不走?等着蟹老板亲切接见你?”许戈慢悠悠混入队伍。

蟹老板走上讲台,拍拍教案:“晚自习从明天开始,晚上七点到十点,六点半就得到教室。”

余真背了满满一书包牛奶,这个男生她好像有印象,和她一个班,叫什么名字还真没记住,她转到这学校才三天。

“啊——”又是一片哀号。

男生被余真的书包砸得后退了一小步:“这书包里是不是装了金砖哪。”男生这会儿才注意到余真,“这不是新来的插班生嘛,叫什么来着,余真?”

蟹老板使劲拍教案:“一吃完饭就来教室时间绝对够。”蟹老板还特别点名,“许戈、吴俊,如果晚自习逃课,没话好说,叫家长来。”

许戈将手里的书往男生怀里一扔,又卸了余真的书包:“送教室去。”

吴俊捂头,还不能接受现实。许戈在垒起的书墙后刷手机,当没听着。

男生麻利开门:“赶紧,蟹老板这会儿在队伍前面,你站到队伍最后他看不到。”他们班主任姓谢,所以大家给他起外号叫“蟹老板”。

姚圆圆突然问余真:“你那天怎么一个人走了?”

“许哥。”头发梳成鸡冠的男生朝他们狂奔过来,校服胸前不知被谁甩了一排蓝色墨水,北斗七星阵似的。

余真尴尬了一下:“我家里打电话叫我回去。”

果然学校大喇叭响起来,出操队伍浩浩荡荡出来。

“哦。”姚圆圆点头,“对了,赵雪菲要你的电话号码,我给她了。”

他一松手,余真又与他隔得远远的。

“赵雪菲?”余真看一眼,赵雪菲坐第三组正中间的位置,蟹老板很喜欢她。

许戈见她是真跟他急了:“马上就要出早操,有人给我们开后门,在这儿等着就是了。”

“她要我的电话号码干什么?”

余真脸都红了:“我再说一遍,松手!”她像被惹怒的猫,头发丝都要立起来了。

“以后可以约着一起出去玩哪。”姚圆圆亮亮手机,“差不多班上同学的电话号码我都有了,除了胡雅丽和她那几个死党,我们玩不到一起。”

“听一遍就把我的名字记住了?”许戈的表情别提有多欠了。

余真没作声,感觉赵雪菲也不是能玩到一起的人啊。赵雪菲回头,两人目光对了一下,她的眼神明明就是排斥余真的,让余真觉得好奇怪。

“你松手,许戈,我叫你松手!”许戈腿长手长,余真挥舞的手连他的衣服边都沾不到。

恢复晚自习,许戈倒是挺老实,并没有出现逃课情况。就是粉色信封越收越多,雪花片似的,晚自习不正是风花雪月的好时辰嘛。

“你还真打算在这里站一个小时,傻不傻。”许戈伸手拎着她的后领就往学校后门去。

“许哥,这有个约你放学后见面的咧。”吴俊特地挑出来,“她说约她的男生围起来能绕学校两圈,但她选你。这口气,你是不是得去‘谢小主隆恩’啊。”

余真又陷入沉默。

许戈刷着手机,头都没抬,问:“谁?”

许戈笑得肩膀都在抖动:“会说话了,叫你跟我走,聋了吗?”

吴俊说名字怕他不认识,想了想道:“就那个拒绝人喜欢说‘要是天上掉馅饼我就答应你’的六班班花。”

“你才哑巴。”余真终于忍不住出声。

许戈微微皱眉,似乎有点儿印象。有一次他们去食堂吃饭,撞见一男生给那班花送信,那班花趾高气扬,下巴都快仰到天上了,冷冷地说:“要是天上掉馅饼我就答应你。”最后那男生红着脸,灰溜溜地走了。许戈当时还骂了一句。

许戈好笑:“哑巴?”

许戈手机刷累了,动动脖子:“想不想搞点儿好玩的?”

余真跟他隔得更远,还是不理他。

吴俊眼睛一亮:“哥,我就等你这句话。”

许戈偏一偏头:“跟我走。”

很久没有“骚扰”余真的小黑笔记本又出现了,余真以为许大爷是要吩咐明天的早点,打开笔记本:晚自习放学给我买一个馅饼,送到学校综合楼,明天早上不用买早点。

她迟到都是他害的,余真不想理他,与他隔开距离站到边上。

余真皱着眉往后面斜一眼,又想干什么!不过,放学买馅饼总比一大早去买早点好。

“小狸猫,你也迟到了?”他似笑非笑地晃到她面前。

晚十点准时放学,铃声一响,吴俊第一个冲出教室,许戈踢踢余真的凳子:“速度。”

余真记忆力太好,那声音她听一遍就记住了。许戈肩上搭着一捆书,正经书包不用,用一根绳子把课本捆起来,就那样吊在屁股后面晃。昨天打架校服脏了,他今天穿了件白T恤,松松垮垮地罩在身上,显得他更加修长精瘦。

姚圆圆邀余真一起走,余真婉拒了,运气不错,还真让她买到馅饼。

“小狸猫?”

学校综合楼前是一排芭蕉树,叶大,茂盛,高舒垂荫。

余真现在就被关在校门外,明明周围都没人,她却感觉到了来自四面八方的窘迫,好丢脸。

楼前昏黄路灯下,有个人影,余真远远看着像吴俊,等得挺急。她小跑过去:“许戈要的馅饼,给你。”吴俊没接,往余真后头看一眼:“哎呀,来不及了,快跟我去二楼。”吴俊拽着余真往楼上跑。

第二天,余真迟到了,前两天早操的时候教导主任还讲过,迟到的学生坚决关在校门外反省一小时才能放进来。

余真惊讶:“你怎么有学校综合楼的钥匙?”

余真愣在原地,眨眨眼睛,别乱说话?她果然还是被他们连累了。

“我哪有钥匙,这锁是坏的。”

“哎,许哥等等我。”洪波追着他的背影跑了出去。

二楼音乐室黑漆漆的,只有猩红烟火闪烁,吴俊低低喊了一声:“许哥,来了。”

阵雨来得快,去得也快,雨还没完全停,许戈就起身,塌着肩转头看余真一眼:“别乱说话。”

余真不耐烦:“你们干什么?”

许戈看一眼余真,另一条腿的袜子也滑了下去,哪有在怕他?

许戈灭掉烟,伸手拉余真到窗边:“别说话。”他指指楼下。一男一女面对面站着,女生仰着下巴,像一只骄傲的孔雀,男生唯唯诺诺,看上去有点儿自卑。

洪波小声嘟哝着说了许戈一句:“你把别人吓着了。”

女生:“怎么又是你?”

余真不理他们避到一角,祈祷雨快点儿停。

男生:“不是……你约我放学后来综合楼见面吗?”

“同学,你别害怕,我叫洪波,他是许戈,我们和那群不良少年不是一伙的。”矮个儿少年跟余真解释。

女生:“你也不照照镜子,我会约你?”

余真一张嘴,大口大口呼气,摆掉他的手,恼怒地瞪了他一眼。她想走,可雨已经下起来,倾盆而泻。

男生低着头,鼓足勇气:“我想和你一起进步,一起考同一所大学,一起……”

“你是不是傻,呼吸。”嘴巴上的手掌移开,余真突然一下忘了怎么呼吸。许戈像是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事,他一笑,闪电正好照亮他的脸,余真脑中不合时宜地冒出“绚丽”两个字。他两指夹住余真的鼻子,“张嘴。”

女生呵呵:“你能别再缠着我吗?算我求你了。”

外边警笛声越走越远。

男生低着头,还不死心。

许戈看穿她的心思,余真被他捂着嘴巴,连气都不敢出,脸渐渐憋红。

女生:“好,只要天上掉馅饼,我就答应你。”

外头突然一道惊雷,山崩地裂似的,余真吓得叫出来,干燥的手掌捂在她嘴上:“不想被我们连累就别出声。”

一块又油又腻的馅饼就在这时候砸在女生头上。女生傻了,男生也傻了。

余真抱着猫,戒备地后退,抵着水泥墙壁,齐膝百折裙下的黑色中筒袜因为跑得太猛滑了一只下去,匀称纤秀的小腿白得发光。

“天上真掉馅饼了!”男生傻傻地说。

突然挤进来两个人,奶猫受惊了,直往余真怀里拱,余真也害怕,怕受这群不良少年连累进警局,到时候她还怎么去学校上课。

女生气得全身发抖:“是谁,给我滚出来!”

“你傻呀!”两条腿肯定是跑不掉了,许戈拽住矮个儿少年往桥洞跑。

二楼窗口处,余真被许戈挟在臂弯里,跌坐在地板上,后背靠在许戈怀里。他笑得肩膀抖动,吴俊直接捂住嘴,笑得肚子痛,在地上打滚。

矮个儿少年老实点头:“我害怕。”

楼下的人已经走了,余真十分恼火,大晚上让她跑去买馅饼,竟是为了做这么无聊的事!许戈的手臂还压在她胸前,余真又气又羞,低头狠狠咬了他一口。

混乱中,许戈揪住躲在身后的矮个儿少年:“你报警了?”

“你是狗吗?”

十来个人摩拳擦掌要冲,突然响起的警笛声吓得少年们如受惊的小兽撒腿就跑。

余真推开许戈的手臂,跳起来远离他:“你才是狗!无聊狗!”

许戈直了直背,偏头对身后的矮个儿说:“替我数着趴下多少个,看有没有破上次的纪录。”

许戈甩着手臂笑:“不好玩吗?”

十来个少年一下被震慑住,都不敢动了,带头的扯着嗓子吼了一声:“他许戈再厉害也只有两个拳头两条腿,我们一起上。”

余真不理他,气鼓鼓地往外走,许戈跟在她后头。余真每一步台阶都踩得很重。这黑漆漆的楼道,许戈都怕她一脚踩空了:“粢饭味道不错,怕我噎死,还特地给我买了豆浆?”

“废什么话,开打!”性急的仗着人多往前冲,许戈抬腿一个前踢,感觉他都没使力,冲上来的少年捂着胸口,头埋进裤裆,蹲在原地半天起不来。

“那是老板硬要打包卖!”

矮个儿少年吓得腿一软,拽住许戈的衣角:“许哥,我真没钱给他们了。”他眼泪都吓出来了。

“你不会说不要?”

许戈歪一歪头:“我没工夫管你们二中的事,这个豆芽菜我今天有用,要打要剐你们改一天。”

“我觉得没必要。”

“你不是能耐吗?连我们二中的事也敢管。”

许戈点着头:“别人送情书,你送豆浆,还挺创新。”

矮个儿少年缩在许戈身后瑟瑟发抖,像余真手里的猫,他穿的校服也是二中的。

“你……”

“不怕我,你带这么多人来围我?”

“再不走,要锁校门了。”许戈轻快下楼,又痞又坏。

高个儿少年嗤笑一声,声音随着风吹过来,出奇清澈,仿佛水光粼粼的河面石头和水相交发出的声音。

余真都想在他背上盯出两个窟窿来。

年年大考二中都被三中压着,校与校之间暗暗较着劲,那也是学习上你追我赶的良性竞争,这场面是什么情况?

晚上,余真胃不舒服,睡不着,便在灯下默写老师布置的文言文重点句子。

“许戈,别以为我怕你,今天旧账新账咱们一起算。”带头围人的和高个少年一般年纪,看校服应该是二中的。

《鸿门宴》:“如今人方为刀俎,我为鱼肉,何辞为?”

余真在桥洞里够着头往外瞧,十来个人围住两个少年,一高一矮,高个儿少年太高,站在人群里有点儿鹤立鸡群的意思。余真的角度只能看见他的背影,爽利的寸头上每一根发丝钢筋似的硬扎,身着简单的白衬衫黑长裤,背微微驼着,站姿懒散。风鼓起他的衬衫余真才发现那是他们学校的校服。

《氓》:“桑之未落,其叶沃若。于嗟鸠兮,无食桑葚!于嗟女兮,无与士耽!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

她正犹豫要不要把猫带回家,外边浩浩荡荡的脚步声吓了她一跳,这地方很少有人来,何况是这种天气。

注释:桑树叶子未落时,缀满枝头绿萋萋。嘘嘘那些斑鸠儿,别把桑葚吃嘴里。哎呀,年轻的姑娘们,别对男人情依依。男人若是恋上你,要丢便丢太容易。女人若是恋男子,要想解脱难挣离。

小奶猫听话地钻进硬纸盒,还是蜷成一团发抖。余真有点儿担心,这样过一晚它会不会冻死?

余真脑中突然就想到许戈,手下一用劲,把本子都写破了。那些女生到底喜欢他什么?自恋,自大,不要脸;无聊,无赖,不学无术。

“小狸,过来。”她放下硬纸盒,里面铺了厚厚一层纸,都是她用过的作业本、试卷。

余真写不下去了,扔了笔,躺床上望着天花板。

“喵——”水库桥洞里的小奶猫蜷成一团瑟瑟发抖,才两个月大,是遗弃猫,到现在余真也没弄清楚它是狸猫还是狸花猫。

不学无术。

那天放学后,余真没回家,抱着硬纸盒往学校后的水库跑。天边的乌云像火烧过的棉絮,空气里湿气很重,沾在皮肤上黏黏的,风一吹,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阵雨眼看就要来了。

不学无术吗?

去他的缘分,这世上最会骗人的就是缘分。

数学三十分钟交卷,满分。

这偶然又来得太过自然,以至于后来他缠上她的时候言之凿凿,说那是注定的缘分。

打比赛坚守到最后一刻,带领团队大逆袭。

这一切都太过偶然,偶然到余真避之不及。

用荧光涂料让她的黑板报惊艳四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