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坐起来,才发现自己居然在十年前A市的那个家里。
随即便听到了压抑着的争吵声。
这个房间他已经不那么熟悉,笼统不过只住过四个年头,后来父母离婚,母亲带着他回到N城,他就再也没来过这里。
他望见的,是洁白的天花板,还有逐渐清晰的日光灯。
房间外的争吵声越来越激烈,他起身去门口,声音变得清晰。
再睁开眼的时候,他却不在那条隧道里。
是他的父母。
过了很久很久,漆黑无比的眼前蓦然出现刺眼的光线,他下意识地眯了眯眼睛。
应该是他的父亲,正在为了一些小事,不停地骂着他的母亲。
他下意识地转了方向盘,车就开往了那条路。
他刚想开门出去,外面的争吵声告一段落,然后是大门“砰”的一声被甩上的声音,外面就只剩下了压抑的哭声。
隧道里忽然就出现了另一条路。
周世嘉犹豫了下,没出去,回到了书桌前,坐下。
婚礼现场在郊区,开车回市中心的时候有一条长长的隧道,原本平常无奇的隧道今天却变得异样。
镜子里的自己穿着松松垮垮的T恤,一头乱糟糟像鸟窝一般的头发,还有一张年轻了十岁的脸。
他没有进去,远远地看了一会儿就先走了。
这一切的一切,他只能相信,自己回到了十年前,还未转学到N中的那个高一。
他好像回到了高二元旦晚会的那个晚上,她穿着白色的蕾丝长裙,在后台微微歪着头浅浅笑着。
曾经的时光里,直到高一前暑假快结束的时候他才得知父母之间冰冷的状态,母亲每日以泪洗面,最终决定离婚,带着他一起回到N城。
即使以为自己不再为她心动,那一瞬间,看到她穿着婚纱一脸笑容的模样,他依旧忍不住滞了呼吸。
这次不一样,他劝说母亲早日离婚,从这段婚姻里解脱出来,然后在高一开始前,就和母亲一起回到了N城。
苏珩抬起头来,冲着陆维安笑了笑。
没想到提早回来,会再次遇见林恩。
他到的时候有些晚,正好赶上入场前,陆维安和苏珩还站在花拱门处,陆维安拉过了苏珩的手,搓了搓。
因为原本他高二转学过来时,林恩一家已经搬走,从此再也没有任何音信,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
那天风有些大,又是室外的婚礼,即使是初夏也有些凉意。
重新见到林恩,她以为只是三年未见,实际上已经十三年。
在两个月之后的初夏,周世嘉去参加了苏珩和陆维安的婚礼。
她在他的记忆中,离开了十三年。
暖吗?他不知道,只是觉得无论什么事情都要有始有终,喜欢也是。
可不过初次见到,那个在他脑海里只剩下一团迷雾的轮廓便逐渐鲜活起来,这个曾经年幼时最好的朋友,于他而言,一丁点儿都不陌生。
“即使给她幸福的人不是你?”许子心说,“周世嘉,没想到你还这么……暖。”
或者说,有她在身边,他不知为何松了一口气。
他收了笑,格外认真:“到底喜欢了那么久,有些感慨而已。”顿了顿,继续说,“其实,她幸福就好。”
再一次来到这个陌生又熟悉的N中,再一次见到苏珩,还有那些曾经的同学,他的心情难以言喻,激动又感慨,最终却又什么都不能说,只能把所有的情绪都深深地埋藏在心底。
许子心撇着嘴,摇头。
对于苏珩,他其实早就没有年轻时的那种悸动,却有着保护欲。
他愣了一下,然后笑出来:“我说不是,你会相信吗?”
就像是他后来和林恩说的那样,他喜欢过苏珩,也只是希望她可以幸福而已。
她沉默了好几秒,然后压低了声音:“你该不会是,还喜欢阿珩吧?”
希望她可以不用经历那些曾经经历的不愉快和难过,可以一生顺遂。
他摇头。
可到后来他便明白这个想法过于天真,老天或许给了他再来一次的机会,但有些事情,不是他想改变就能改变的。
分开的时候,许子心和他一起走在最后,问他:“你现在还没女朋友?”
就像是苏珩喜欢陆维安,就像是陆维安喜欢杨诗妍那样。
和以前,完全不同。
然而也有些事情,从他回来的那一天,就已经改变了。
翻开请柬,上面写着苏珩和陆维安的名字,看向苏珩,她垂首笑着,依旧是那腼腆的笑容,但喜悦全都洋溢在脸上。
原本那个销声匿迹的林恩一直都在他的身边,然后不知道从哪一天开始,所谓的友情就变了味。
他看到请柬,心里也同样奇异地没有任何波动。
或许是林恩在昏迷中哭着喊妈妈的时候,或许是她发着烧却紧握着他的手不放的时候,或许是小年那天她蹲在机场出口的时候……
那天是高三1班的老同学聚会,苏珩和陆维安笑着一起把请柬送了个遍,请大家都去参加。
她在他心中,不再是那个不用区分性别的朋友。
苏珩结婚的请柬也终于送来了。
而是一个会让他心动的女生。
仅此而已。
而林恩,就像是一张白纸,什么都会写在脸上,她的那些喜欢,他又怎么会看不到。
她好,他便安心。
他担心过、害怕过,因为这是和从前不一样的一条路。
只是习惯性地,想要知道她的近况。
他怕一切会朝着他难以把控的方向而去。
得知她重新从美国回来,又得知她重新和陆维安遇见,好像再也对他造成不了任何影响。
所以也曾想过忽视。
慢慢地,曾经那些令人冲动的喜欢好像也逐渐淡去了。
忽视她对他的喜欢,也忽视他对她的不一般。
所以,他重新退回朋友的位置,只要看着她就好。
可到后来他才明白,最可怕的不是未来,而是没有她的现在。
即使不是陆维安,也不会是他。
所以,他终于下定决心。
不可能。
一切都已经改变了,原本会早早失去生命的她活了下来,就在他的身边。
可见到她的那一瞬间,他就知道。
或许还曾经有一瞬间,他甚至想,原来命运也可以这样轻易地被改变。
他也跟着去过一次,也曾经想或许还有机会。
然而他的掉以轻心,却再一次让命运走向了另一个分岔口。
后来,苏珩选择性失忆,去了国外。
后来的很多很多年,他都一直在想,如果那个雨天,他没有抱着最后一次的想法去给苏珩送那把伞的话,是不是一切都会不一样。
然后就等到了苏珩和陆维安在一起,也等到了他们终于分手。
可他也知道,所谓的如果从来都不会实现。
那时候,苏珩是他心头的白月光,从高中一直明恋到大学,他知道她心里只有陆维安,也知道自己的过度接近反而让她惶恐,所以他学会了默默等待。
所以,他失去了她十年。
周世嘉从未想过,自己真的会遇到这种只有在电视剧中出现过的事情。
整整十年。
……
他从未放弃过寻找她。
如果不是亲身遇见,我不敢相信,原来这个世界上,真的有穿越时空。
可他却再也没有见过她,也没有听到任何人提起她。
没有一个人会相信我说的话,所以,干脆不说。
就像是曾经那样,她再一次销声匿迹,凭空消失,仿佛不曾出现过。
不是不坦诚,只是不会有人相信。
当一次次梦到她跳下窗台的时候,他真的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她。
有些事情,原本永远都不想对你说。不,应该说是,永远都不想对任何人说。
然而她却出现了——带着那些汹涌的记忆和克制已久的情绪。
这封信,我希望你能看到,又希望你永远都看不到。
那一刻他忽然明白,也或许回到十年前,命运只是为了让他重新见到她,认识她,爱上她。
林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