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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风起徐徐

当初参与抢救的一年轻男医生见一直没怎么说话的苏医生难得开口询问,喜笑颜开的为其讲解,并且刻画的是绘声绘色。

“特战队长也是人啊,又不是金刚不坏之身,枪伤刀伤都挨过好多次了,不瞒你说,三年前他胸口那刀再偏一点,神仙难救。”

苏安希了然的点了点头,运筷夹菜,又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苏安希一听心尖突地一揪,嘴巴快脑子一步,开口询问:“徐彧……徐队长,也受过伤?”

那位男医生见苏安希不说话了,不由得开口问道:“难道苏医生也对徐队长感兴趣?”

轻伤不下火线,能来医院的都铁定伤的不轻,包括徐队长。

“瞎说什么呢?”小王护士立即跳出来帮她们苏医生澄清:“咱们苏医生跟徐队长是老乡,又是发小,邻里之间关心一下,这回去万一问起来也好说嘛!”

还说这方泉市的安宁真的是全靠他们这些特战队员们,不过吧,他们也是武警医院的常客。

说着说着便开着玩笑食指指了一圈他们几个女护士,笑道:“是我们对徐队长感兴趣。”

说这位徐队长带领的武警特战队这些年来打击了多不胜数的恐怖组织,不法分子,暴徒等等,立功无数,着实厉害。

“可不是。”苏安希身边的廖志平一边把排骨往嘴里塞,一边听似随意的凑了这么一嘴。

方泉武警医院的医生跟武警支队的很多同志经常打交道,武警特战队的战士们就更不在话下了。

苏安希睨了一眼廖志平,随即放下碗筷,对大家说:“我吃好了,大家慢慢吃。”

继续聊下去,就说起了来接应他们的方泉武警特战队,自然而然把话题带到了帅气的特战队徐队长身上,这一说便让大家的话匣子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起来。

说完便拎起手机往兜里一塞,起身往食堂门外走去。

苏安希一抬眸,发现大家都在看她,淡笑着把一切归结于运气。

身后响起姑娘兴奋的声音,“哎,对了,你们猜我今天打听到那位徐队长什么了?”

饭过中旬,聊着聊着,有人起了头说起来今天在路上遇见的事,说起了的苏医生如何化腐朽为神奇救的人,让本来对这个漂亮女医生颇具好感的一众人更是好奇连连。

“什么?”

苏安希在医护人员这一桌坐下,手机摆在桌子上,漆黑的屏幕看了又看,瞄了又瞄。

什么之后再无什么,苏安希已经走出了食堂……

所以,就着食堂摆了两桌,领导班子一桌,医护人员一桌。

此刻,伴着月光,又见苏安希的模样,廖志平就憋不住笑了,“苏安希啊,你就是死鸭子嘴硬,还跟我这儿装逼。”

张副院长他们随便惯了,提议就在食堂吃就行了,别弄得那么讲究。

“不说拉倒。”苏安希转身预走,被廖志平给拽了回来。

下午的时候,为了欢迎医疗队的到来,院长说晚上订好了地方出去吃。

“徐彧……一直单着。”廖志平说。

苏安希一听不自觉的伸手挠了挠下巴,眸子里晦暗不明,突然就不说话了。

苏安希敲了敲廖志平,眼眸里却出乎他意料之外的平静无波。

廖志平笑的更是爽朗:“不是说没关系么?你管她们打听了什么?”

须臾片刻,她突然转身面向黑压压的远山处,忽而勾着唇角,垂眸一笑,“一直……单着。”

她用舌头技巧性的一顶一卷,口香糖重新回到了她的嘴里,嚼了两口,才说:“少卖关子了,说吧,她们打听了些什么?”

方泉武警特战队的驻地远离市区的喧嚣,山脚下宁静而清幽,秋夜凉凉,秋风带着屡屡寒意,刮遍营房的每一处角落。

苏安希刚好吹出一个泡泡,听见廖志平语带双关,“啵”的一声,泡泡爆裂,白色的软糖黏在她的鼻尖上。

办公室里,徐彧靠着椅背,一个人时姿态慵懒不少,左手指尖夹着烟卷往嘴上送,右手拎着一份报告看,潇洒的吐一口白烟。

“我跟我媳妇儿那叫天造地设,没理由的相爱,你羡慕不来。”廖志平顿了一顿,突然呵呵一笑,看向苏安希若有所指,“等等,你说回去?我怕你现在舍不得回去了吧?”

“哎,老徐,夏俊楠那小子怎么还在操场上跑圈?”

苏安希抽出一片拆开包装塞进嘴里,一边嚼着一边有些含糊的说道:“我也不明白你这么小气嘴毒自我感觉良好的男人,是怎么娶到媳妇儿的?回去我真得好好问问嫂子她到底喜欢你什么?”

邱东远径直进来,走到办公桌前放下手里的文件夹,一边拿起杯子去饮水机旁接水,一边开口问道。

廖志平白了苏安希一眼,一边摸出口香糖递给她,一边抱怨,“我发现你这人吧有时候真的是既不要脸又不要皮的。”

“他那脑袋瓜子能分一半在体能上,我就不用让他加练了。”

“放心,抢救我的机会你不会有的。”苏安希转眸伸手瞧一眼廖志平,“口香糖给一个。”

徐彧把烟头往烟灰缸里摁灭,睨了一眼端着水杯朝他走来的邱东远。

廖志平说完,睨了一眼苏安希,顺着她的眸光看去,别说这里的夜晚是真心的美。

邱东远喝了两口水,把杯子往徐彧的办公桌上一放,就着他对面的椅子坐下看着他笑道:“我就喜欢俊楠那小子的脑袋瓜子,现在是科技信息时代,高科技人才可遇而不可求,体能方面可以平衡一下,循序渐进嘛!”

“明天开始巡诊的第一天,你吃这么少,别还没开始诊疗就先要我们抢救你。”

徐彧掀眸瞅一眼邱东远,勾唇一笑:“合着你这政治指导员的工作都做我身上了?”

廖志平手里拿着纸巾,一边擦嘴一边朝着苏安希走了过去。

“我走文你走武,我搞思想工作,你搞人,咱俩这属神雕侠侣型,我哪敢给你做啥工作。”

苏安希站在武警医院综合楼后面的草坪上,抬头仰望,这一天的惊心动魄在看到这一片广袤的夜空后,心总算是沉静了下来。

邱东远笑起来嘴角两边浅浅的两个梨涡,整一个和蔼可亲的形象。

一轮圆月皎洁清明,彩霞满天,深蓝如幕布的夜空里嵌着满天繁星,无论是星还是月比起渝江的夜空,都更显得圆润和闪亮。

“你才搞人。”徐彧白一眼邱东远,把文件往边上一放,站起身来拿起桌旁的作训帽准备走。

当然是这高原的郎朗夜色。

邱东远把人叫住:“哎,我话没说完,哪儿去?”

那方泉市何时最美?

徐彧理了理手里的作训帽,瞧一眼邱东远:“你不是心疼那小子么?我瞧瞧去。”

要说方泉市这青天白日的确实也没有什么太大的特色,但是再没特色的地方也会有美轮美奂的时刻。

“不急不急,等他再跑一圈。”邱东远笑眯眯说道。

“看情况吧!”

徐彧微微一眯眼,沉声问:“你这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不会去了趟支队又接回点儿破事吧?”

苏安希冷静下来后,随口的一句用来掩饰自己刚才又冲动的反应。

邱东远“嘶”的一声,抬头望向徐彧:“你就不能往好的想。”

而后接过徐彧递回给她的手机,听见他说:“你难得到这边,过两天我休假,请你吃饭,一尽地主之谊。”

徐彧点一下头:“没有就好,你也知道你这人啥都好,就是心太软。”

苏安希呆愣了一下,抬起头看向徐彧,机械的摸出手机递给他,看着他在她手机上拨号,听着他的手机铃声响起,才惊觉他们在交换电话号码。

“别说我了。”邱东远的脸上就写了两个字“八卦”,他笑着问:“今儿赶着去支队开会,错过了点儿什么,说说呗!”

倏然之间,徐彧却又转身走了回来,站定端立在苏安希面前,摸出手机问她:“手机号多少?”

“说什么?”徐彧明知故问,一脸坦然。

她忍住,忍住,绝对不在他面前流露出一丁点儿的软弱。

“少跟我这打马虎眼儿啊!”邱东远一脚踹过去,徐彧慢条斯理的往后一躲,听着对方继续他的后半句:“医疗队里的苏医生,叫苏安希?”

苏安希暗自咬了咬牙,突然觉得有些委屈,没由来的委屈。

徐彧把作训帽往脑袋上一扣,一边理了理帽檐,一边反问:“夏俊楠那小子说的?”

“成。”徐彧点了点头,见队员们都上车了,迈步往武警吉普车走去。

邱东远笑意浓浓,“别管谁说的,是她吧?”

苏安希见徐彧一副首长问话的态度,气不打一处来,语气自然也强硬了起来,果然能让她炸毛的也只有眼前这个人办得到。

“又跟我打什么哑谜?”

“我看你现在这样挺好的,也没必要再问你过得好不好了,是吧?”

“还跟我这儿还装呢?”邱东远笑得一脸暧昧,“我记得当年你他妈喝的酩酊大醉,躺地上喊了一夜初恋的名字,是叫苏安希没错吧?”

“还有么?”徐彧又问。

徐彧皮笑肉不笑的睨了一眼邱东远,没再搭理,说了句“走了”,转身迈着修长的双腿往门外走。

“……”突然无言以对。

刚走到门口,忽而转身指着邱东远:“还有啊,我跟你可不是神雕侠侣,你最多就是那雕。”

徐彧深眸中闪过一丝好笑:“我知道。”

邱东远一听“嘿”的一声,顺着桌子上的纸巾盒砸过去,砸了个空。

“徐来回渝江了。”莫名的一句。

望着那挺拔颀长的背影,他无奈的摇头一笑。

九年,当真是让他们变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

他们武警特战队有个公开却不能言说的秘密:徐队单身多年是因为有个难忘的初恋。

苏安希抬起头看向徐彧,其实有很多话想要问,想要说,可是话到嘴边似乎又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当然,只有他知道,他们队长的初恋叫苏安希。

徐彧低眸淡淡的盯着苏安希,声线低沉:“看你憋了一路了,好像有话要跟我说。”

黑色的军靴踏在水泥地上,发出铿锵有力的声响,一阵风吹过,透人心脾,刺人皮骨。

就在苏安希发誓绝对不再多看徐彧一眼时,人家却又突然走到了她的面前,一米九的个头压在她上前方,让人感觉空气都瞬间稀薄了起来。

方泉市地域气候不稳定,早晚温差确实很大。

现在想来,她一路在那儿自作多情还真是搞笑。

不过他们这些军人,坚守一方,使命在肩,冬不暖夏不凉,温差于他们来说根本不算事。

是啊!徐彧始终是徐彧,哪怕在军营里千锤百炼,练就一身铮铮铁骨,性格始终无法改变,依然我行我素,仍旧是想起一出是一出。

操场,黑色的身影伴随着沉重的呼吸声在这空旷的跑道上四散开来。

被尴了个大尬的苏安希之前所有的心理活动在被无视之后突然就变得无所谓起来,合着她一直在那儿暗自神伤,回忆过去,人家压根儿就没放在心上。

徐彧站在跑道边,单手扣在枪袋上,耳边还飘荡着邱东远的话。

院方和张副院长他们一个劲儿的感谢,同为军人,明白他们特战队的情况,也就不再多做挽留。

那个时候刚分手,回来以后跟公安特别小组联合行动,将之前成功打入敌方内部的剩余恐怖组织力量一一端掉。

哪知,徐彧径直经过她,人走至院长跟前,打了个招呼,说要立即回营地,队伍得先行离开了。

庆功表彰大会后的庆功宴,作为最大功臣的他来者不拒,喝了个天昏地暗,越喝的多脑子里苏安希那张漂亮的脸就越清晰,越是觉得清晰就越是往死里喝……

苏安希瞧着那高大的身影越走越近,暗自理了理自己衣摆,扯了扯衣袖。

“夏俊楠。”徐彧朝着跑道走了过去。

岂料她才刚走了几步,就瞧见徐彧挂了电话,朝着她这边走了过来。

“到。”夏俊楠停在徐彧面前,大口呼吸,却是有气无力。

其实心里早就有了决断,不过是等待一个附和的声音,苏安希点点头,朝着那人走了过去。

“去吃饭。”

“要走了,不过去聊两句?”廖志平凑过去低声问她。

“队长英明。”

虽然苏安希总是不承认她对徐彧的感情,可是作为旁观者和好朋友的廖志平很清楚,她这九年里拒绝了所有追求者的原因,不正是因为忘不掉吗?

徐彧拍了一下夏俊楠的脑袋:“再跟指导员胡说八道,十公里没商量。”

或许只有那个叫做徐彧的人才能让她方寸大乱,能让她忘了自己是谁。

夏俊楠缓过劲儿来,这才站直,朝着徐彧敬了个军礼,却嗫嚅着嗓子道:“是。”

廖志平从未见过苏安希这么犹豫不决的样子,在他的印象里苏安希是冷静果断的,是对任何事都秉持着从容态度的。

“滚蛋。”

苏安希的心却像是被什么东西一下一下的挠着,此次一别,或许就真的再也见不上了。

夏俊楠走了以后,徐彧的手机信息铃声响了一下。

瞧着他们即将离开,苏安希看向不远处打电话的男人。

他摸出手机,翻出信息,内容只有简洁的两个字:没有。

一切就绪,各班清点人数,整装待命。

再往上看,是他发送出去的信息:苏安希有对象没?

特战队员们正在帮忙把医疗物资和器械搬了下来移交给医院的后勤人员。

凌晨五点

苏安希跟院方各位简单的寒暄了几句,眼睛却时不时的瞄向身后的武警特战车。

一缕阳光将沉睡在边陲的这座城市唤醒,和它一起苏醒的还有医疗队的医护人员们。

显然对方瞧见苏安希也是一脸惊艳和好奇,连连夸赞她年轻有为,重要的还是个非常漂亮的姑娘。

昨晚饭后,方泉武警医院的院长和主任们带领着医疗队的专家团队开了一个简短的会议,对于此次的义诊巡诊任务进行了一个大概的阐述和规划。

车子抵达方泉武警医院,院方领导出门迎接,苏安希一下车就被张副院长喊了过去,向对方介绍:“这位是我们急诊科最年轻优秀,也是最有前途的苏安希医生。”

五点半,医疗队伍整装出发,医护人员们兵分两路,一路在边防某团文化活动中心,为官兵们做检查。

她默默的移开目光,暗自告诫自己:苏安希,你跟他早就结束了,还追忆那些似水年华,有意思吗?

另一路在医院为官兵家属进行门诊,而后八点半出发至望留县连队和哨所进行巡诊。

而现在,仿佛那些事就发生在昨天,每一件都历历在目。

而苏安希就被安排在了去往望留县巡诊的队伍里。

好像还有很多很多刚才那样看似不经意的举动,在没重遇他的时候也没那么印象深刻。

望留县距离方泉市有一百多公里,路不好走,除了公路还有山路,土路,搓板路,刚巧这段时间雨水多,不到百公里的路足足走了有小半天。

然而就是这样的一双手,曾经喜欢揪她的头发,喜欢揉乱她的发顶,喜欢在她打瞌睡的时候帮她撑着脑袋,喜欢走在马路牙子上扯着她的书包带子,把她拉到人行道的方向……

中午抵达连队,用餐,休息,下午两点开始为连队官兵和家属们开设普通和特色门诊,针对不同的情况进行诊疗。

他的手长得特别好看,手掌很大,厚薄合适,五指修长匀称,连一颗颗指甲盖都像是精修刻画出来似的,是手控党的福音。

晚上,苏安希以自己的急诊专业和临床经验,配合日常情况,为连队官兵进行知识讲座和现场急救模拟训练。

苏安希微微垂眸,双眼逗留在徐彧放在腿上的手。

第二天奔赴哨所,做相同的事情。

夏俊楠是被撞醒的,梗着脖子看看车内其他三人,一脸的莫名其妙,他端正了自己的坐姿,顺便朝身边的苏安希咧嘴笑了一笑。

每天不是在巡诊检查,就是在去巡诊的路上,医护人员们不但要经受住长途跋涉,还要挨的过水土不服。

徐彧看都没看苏安希一眼,快速且自然的收回自己的左手,连句解释的话都懒得说。

工作量虽然看似比不上急诊,但是加上前者各种硬性条件,算起来可比在急诊最累的时候还要辛苦。

就像是触了电门,她猛地抬起头,果不其然眼前是一只贴着驾驶座后背的大手,骨节分明,修长有力。

一连三天过去了,苏安希也没等来徐彧的电话。

这触感,是温热干燥且带着烟草味的……手背。

此刻正准备打道回府,苏安希靠窗而坐,纤细的手指掂量着手机,来回的把玩,那双带着疲态却依然晶亮澄澈的双眼看向车窗外。

苏安希盯着内视镜正准备说话,又是一个触不及防的急刹车,被惯性带着往前倾的她只感觉到额头上不是硬邦邦的椅背。

骤然之间,手机铃声响了起来,苏安希下意识的坐直回头举起手机一看,略显激动的神情一瞬间转化为失落。

“我……”

“好玩吗?”

哪知勾着嘴唇一转眸,正好瞧见内视镜里徐彧被帽檐遮住眉眼的大半张俊脸。

她瞪了一眼刚坐在自己身边的廖志平,把接通的手机置于耳边,语气冷嗤讥讽。

她一边揉着后颈一边顺势瞥了一眼身边的夏俊楠,大小伙子端正的坐着睡,还能睡得着也是不容易,姿势清奇的模样让她忍不住微微一笑。

廖志平调整了一下坐姿,对着手机不由的笑道:“看你最近精神一天不如一天,真快成望夫石了,人家不打来你就不知道打过去啊?”

苏安希看了看手表,睡了有大半个小时,因为保持同一个动作,坐直后感觉脖子有点儿僵,下意识的伸手去揉。

苏安希果断的挂断通话,关了静音,将手机往包里一塞,白了一眼廖志平,闭眸睡觉。

正是因为方泉市地理环境的特殊性,倒是获得了许多不法分子的青睐,驻守在这里的军警战士们所面对的实战,不知道是普通城市的多少倍……

耳边是男人无奈的叹气声。

更别说那些下县乡镇,穷乡僻壤,实在是多不胜数,让人一言难尽。

汽车发动引擎,在路上颠簸,颠的人肝儿疼,连苏安希这种睡神都睡不踏实,更别说其他人了。

不过因为是西南边境城市,地理位置限制了不少的发展,少数民族占了一半的人口比例,在经济环境各方面甚至都无法与三四线城市相提并论。

苏安希歪着头缓缓的睁开眼,眼及之处让她登时睡意全无。

这里就是西南边陲方泉市的市区,遥遥相望,群山环绕,形如方泉,依山傍水,因此得名。

车窗外是云脉连山,日月交接连成一线,云舒云卷映彩如画,在渝江永远无法看到眼前这番曼妙景象。

苏安希醒来的时候已经出了山路,在进城的路上。

望着远方天边渺小的倦鸟归巢,突然就想起了小时候大雁南飞,鸟鸣声声的那个黄昏。

在疑惑和想要询问间挣扎之际,队长似乎洞穿了他纠结的心理建设,漫不经心的添了俩字:“路滑。”

那会儿好像是小学四年级还是五年级,隔壁大院的雪雪跟徐彧表白,刚巧撞上放学回来的苏安希。

显然这话让对方一度蒙怔,这速度本来就已经比不上平日里的速度了,还要再慢点儿?

于是顶着一张小正太脸的徐彧,直端端的指着苏安希拒绝了雪雪:“可我喜欢她。”

他收回眸光,目视前方,低低的对开车的小兵吩咐了一声:“开慢点儿。”

那一刻两个人都不约而同的看向状况之外的苏安希。

再看另一个,仰着头,微微张着嘴,睡相实在是让人不忍直视。

很快,小丫头双手扶着书包带子往前一带,朝雪雪甜美的一笑,斩钉截铁的说:“我不喜欢他。”

本是白皙的脸蛋却因为风尘仆仆加上舟车劳顿疲态尽显,微微紧抿的唇略微有些干裂,束在脑后的头发也掉落了几缕在肩侧耳际处,无暇顾及。

说完脚步生风,头顶刚好群雁飞过,似在给她欢呼。

这一身橄榄绿军装衬得她倒是英姿飒爽,脸好像更为消瘦了些,五官比起九年前也越发的精致和有辨识度。

她不喜欢徐彧,因为他成绩不好还总是欺负她。

徐彧透过后视镜扫了一眼苏安希,不自觉的勾了勾唇畔,上车就睡的习惯还真是一点儿都没变。

徐彧追上她,生气的问她:“苏安希,你为什么不喜欢我?”

此时此刻,她背靠着后座椅背,手肘支在窗框处,手撑着左半边脸颊,眼皮在拼命的打架,完全不受控制。

苏安希那阵喜欢看天文地理书,所以就用了比喻。

但是,不得不说军人开车都比普通人稳当,所以苏安希本来是打算闭着眼装睡的,哪知道没一会儿就真的撑不住了。

她盯着徐彧回答的特别义正言辞:“因为太阳和月亮永远不会同时出现在天上,就像我俩一样。”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后来,徐彧变本加厉的欺负她,在学校却甩都不甩她。

一路相继无言,耳边除了汽车在公路上的残卷之声,余下的便是车窗缝里灌进的呼呼风声。

再后来她初中跟母亲搬出了大院,也转了学,三年里没再见过那个小霸王。

彩蛋:张忠让苏安希去徐队那辆车,看着她上车,对着站在车门边的夏俊楠比了个大拇指,夏俊楠了然的点点头,比了一个“看我的”的手势。

儿童时代的插曲,到今天看到眼前的这一幕才蓦然忆起。

静谧……车内一片静谧,无人答话。

或许,那个时候他就已经喜欢她了,而她不懂。

于是,他苦哈哈的打着商量:“报告队长,还是就说好的……五公里吧!”

不知道,她没问过,他也没提过,就像是被抹去了的记忆,到今天记忆之门刹然而开,她才恍然大悟。

夏俊楠瞥了眼苏安希,人家看窗外风景呢?

手机震动从包里传了出来,苏安希咬了咬后槽牙,松开。转头剜了廖志平一眼,没好气的低斥:“廖志平,你幼不幼稚。”

“十公里。”徐彧声音没什么起伏,说完伸手压了压帽檐,双手环胸不再说话。

“我玩个连连看也叫幼稚?”廖志平哭笑不得,“苏安希你住海边啊你。”

“队长。”夏俊楠一听脸都僵了起来,嚅嚅啮啮起来,“不是说不罚了吗?”

苏安希一瞧廖志平的手机屏幕真的是连连看,这才从包里摸出手机。

耳边倏地响起一句来自副驾男人的声音:“夏俊楠,回去五公里武装越野,跑不完别吃饭。”

屏幕上的那一串数字她再熟悉不过,他没换过号,而跟这个手机号码只相差一位数的情侣号码,她早就注销了。

苏安希一听目光刚好与内视镜里某人的目光撞在一起,她心下突乱,率先移眸转头看向窗外,没答话。

后来再想用回来,已经被别人占用了。

思及此,他抵唇咳了一声,开口笑道:“好巧啊,我们这一车都是老乡诶,苏医生跟我们徐队应该很熟吧?”

“喂……”她接通出声,伴随着颠簸和心跳。

夏俊楠想要缓和气氛,也因为战友们的嘱托,套一套徐队和苏医生到底怎么回事儿?

“今天有空不?请你吃饭。”徐彧低沉的嗓音不带任何感情色彩,从听筒里传来。

武警吉普车车行驶在公路上,车内气氛持续走向尴尬。

“我现在不在方泉。”苏安希如实回答。

突然想起以前读书时,他总是懒散的靠在椅子上,支着两条长腿踹她的椅子,跟现在的他判若两人。

“那算了。”那边顿了顿说道。

以她的视野位置能看见副驾上男人冷硬而线条流畅的侧脸和端正的坐姿。

苏安希握着手机的手紧了紧,随即说道:“我在回方泉的路上,如果你不怕晚的话……”

苏安希也没料到会跟徐彧一车,立即收回手坐好。

“几点能到?”徐彧打断苏安希,问道。

徐彧的声音冷如寒山。

“七八点左右。”苏安希估摸着时间,说了个大概。

“开车。”

“八点,我把地址发你。”

就在此刻,副驾的门从外面被打开,徐彧十分利落的跨坐了上来,手刚刚触及门把手准备关门,一转眸就看到了后车座手握着手的两人,他手上的动作一顿,随即用力的关上车门,车子都为之小震了一下。

“好。”

“苏安希。”说完伸出手,出于礼貌性的回握。

徐彧淡淡的“嗯”了一声,补了一句:“对了,顺便叫上廖志平。”

“你好,正式介绍一下,我叫夏俊楠,也是渝江人。”夏俊楠说完伸手特别正式想要跟人握手。

苏安希一听看了眼廖志平,半响回了句:“我告诉他。”

苏安希走了过去,见夏俊楠笑呵呵的请她上车,说了声谢谢,就迈步坐了上去,紧接着夏俊楠也上车了,砰的一声关了车门。

“成,就这样,挂了。”

夏俊楠点点头,拉开车门等待走过来的苏安希。

苏安希挂了电话,信息就来了,她看了眼就锁了屏,脸上没什么表情。

“好。”

耳边却忽而传来廖志平暧昧丛生的声音:“徐彧啊?约你吃饭啦?”

张忠的憨厚和正直让人没有任何的反感和防备,说完他朝前面车边的夏俊楠吼了一声,“夏俊楠,苏医生跟你们车。”

“对。”苏安希皮笑肉不笑的看向廖志平,补了一句:“让我顺便通知你,一起。”

“苏医生,这辆车满座了,你去前面那辆哈!”

廖志平一脸的惊吓,他去不就是电灯泡吗?不能去,不能去。

刚准备跟着廖志平上去,车门就在她面前关上了,她转眸看向关门的张忠还没来得及说话,对方就抢先了一步。

“我身体不舒服,舟车劳顿,就不去了,你跟人家就慢慢吃,慢慢聊。”

苏安希走在最后,面无表情,心事重重。

苏安希伸手指着廖志平,一字一句的说:“你,必须去。”

医疗物资都全部转移到武警车上,医疗队伍绕过清理出来的道路,走到塌方对面,挨个儿上车。

廖志平瞧着苏安希的样子,突发一种小命不保的错觉。

可是到底他们俩处没处过,没人知道……

算上他?到底算是个什么事儿啊?

也是那个时候,苏安希的同桌兼好友廖志平发现了端倪,徐彧是为了他这个同桌而复读,并且特意转到了他们班啊!

回到方泉市已经临近七点半了,一副天黑色等暴雨的暗哑沉闷,看来是真的又要下雨了。

就在那一刻,大家仿佛才明白过来,校草这一系列让人匪夷所思的行为好像都跟学神有关。

车子停在武警医院后面的宿舍楼,几人拿起自己的东西一一下车,上的上楼,进的进房,都没心思多啰嗦一句话。

直到徐彧背着书包逆着光帅气逼人的站在高三一班的门口,微微偏着头朝学神勾唇一笑。

苏安希回到宿舍把医药箱一放,便迫不及待的去打开行李箱翻找起来。

直到某一天,徐校草突然发奋图强好好学习,后来高考明明上二本线却偏偏要选择复读,并且转到苏安希所在的高三一班。

不一会儿,她拎起一条裙子,不自觉的勾唇一笑,幸好当时整理行李箱的时候没把本来装在里面的便装清出来。

大家也只知道苏学神对谁都友好,除了徐校草。

没一会儿,门被敲响,廖志平的声音同时响起:“苏安希,你还没好,快到八点了。”

大家只知道彧哥对谁都不在乎,尤其是苏学神。

“马上。”屋内是苏安希干脆的回应。

没人知道他们从小一起长大,没人知道他们住在同一个院子里,没人知道他们其实是青梅竹马。

女人的马上总是让人恍恍惚惚,捉摸不定。

久而久之,一中学生之间都蔓延着一个公开的秘密:校草和学神互不待见,各走各路。

十分钟后,门打开了,廖志平刚好结束一把游戏,抬头看去,吹了个口哨,却很尴尬的……没吹响。

这朵年纪级花,人人都喜欢她,除了校草徐彧。

读书那会儿穿校服,工作后军装医生袍,偶尔私底下见面也都是大方简单的休闲装束。而穿成眼前这样女人味儿十足的模样,印象中一只手都能数的过来。

苏安希刚进校的时候就轰动全校,她的名字和成绩高高的悬挂在通知栏最显眼的位置。本以为会是个带着厚厚眼镜片相貌平平的书呆子,哪知道却是个实打实的美少女。

眼前的苏安希穿着杏色的V领露肩小衬衫,笔直的颈脖下锁骨线条刚好横拉出来,如白天鹅一般,恰如其分的完美。

照常理,徐彧的成绩是考不进一中高中部的,可是那时候流行直接初升高,考试不过是走个过场。

下面穿着一条雾霾蓝的不规则半身裙,扎着衬衫,那小细腰盈盈一握的,长腿白皙细长笔直。

徐来有一个哥哥大苏安希一届,也是渝江一中赫赫有名的人物,什么都好,就是学习不好,这人便是徐彧。

苏安希关上门,伸手从美人尖处往后缕了一把长发,趾高气扬的像一只高贵优雅的白天鹅。

渝江一中是渝江市最有名气的重点中学之一,而当年的苏安希是一中赫赫有名的学神之一,另一位学神是小她两届的学妹,叫做徐来。

他仔细一看,卧槽,一向素颜朝天的她还打了粉,擦了口红……

没关系?当年他们都知道徐彧是为了苏安希才复读一年的,这叫做没关系?

“好看?”她问。

廖志平望着苏安希暗自摇头。

“女神。”廖志平伸手点赞,然后凑到苏安希跟前调侃一笑,“我替我媳妇儿感受到了一丝的危机感。”

“我警告你啊廖志平,我跟徐彧没关系,你再胡说八道,我拿缝合器把你嘴缝了。”苏安希食之无味,把饼干袋子塞回到廖志平手里,转身走了。

“放心,我没把你当过男人。”苏安希说完背着包转身下楼。

廖志平瞪大眼睛,指着苏安希,“见到了?果然是老相好,这才多大一会儿,你俩都见上了。”

身后,廖志平一边跟上一边叨叨:“你这么说话可就伤感情了啊!”

苏安希抢过廖志平手里的饼干袋子,取出一块往嘴里塞,一边漫不经心的咀嚼着没啥味道的苏打饼干,一边抬眼看一眼廖志平,回答:“徐彧。”

下了出租车,苏安希冷的搓着手臂,往对面的饭馆走去。

“苏安希,苏安希……”廖志平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了,一把将苏安希拽到一边,神秘嘻嘻的样子,“你猜我看见谁了?”

在她身后下车的廖志平瞧着苏安希冷滋滋的模样,暗自“啧啧”两声,跟着走也没再说什么。

一直被晾在一旁想要插话的那位搭讪男,一句话没能插进来,望着那缕绿色笔直的背影,暗自伤春悲秋。

别看她这么些年来看似对人对事满不在乎,事事圆滑,其实骨子里那股好强的劲儿根深蒂固,从未散去。

“那个,我……我……哎哎……”

而最能激发出她那股劲儿的人,就是徐彧。

说完,苏安希赶紧逃离八卦现场,平日里就是对她们几个太友好了,再问下去真能把你问懵。

进了餐馆,一眼就看到了靠墙那边卡座上的男人,一身黑衣便装,手上夹着烟有一口无一口的抽着,弧度好看的薄唇吞吐着烟雾,让整个俊朗而凌厉的五官都柔和了许多。

苏安希白了一眼小王护士,郑重的对大家说:“行了啊你们,不当狗仔都可惜了,我跟那位少校同志是一个院子的,小时候的玩笑话,别当真,我跟他真不熟。

似是心灵感应,他蓦地抬头,剑眉英挺,星目正气,那双沉静的双眸自上而下的打量着她,目光不闪不躲。

所有人都眨巴着眼睛盯着苏安希,恨不得给她来个全内外X光,再来个CT扫描,实在不行上磁力共振,总之要全面透析,挖出真相。

老板上前询问:“美女,请问几位。”

“不能吧,你们说那话可不是老乡那么简单,又是没穿衣服,没穿裤子什么的。”爱跟苏安希平日里插科打诨的小王护士一脸的暧昧,站起来凑到她身边,笑嘻嘻的继续一语道破:“是前男友吧?”

只见徐彧拄灭了烟头,朝门口走来,目光一转,对老板笑了一笑。

她站起身来,暗自咳了咳,说:“不说了吗?老乡。”

“老蔡,不用招呼,我朋友。”

苏安希一转眸,发现坐一路站一路的人都纷纷注视着她,好奇宝宝似的等待着她的答案。

老蔡左看看徐彧,又右瞧瞧面前这个漂亮的姑娘,霎时恍然大悟起来,随即绽开了笑容,凑到徐彧跟前低声笑问:“女朋友?”

“苏医生,你跟刚才那位少校到底怎么回事儿啊?”终于憋不住的小护士偏着头特别兴奋的问道。

“不是。”徐彧淡定的看了眼老蔡,见苏安希转头看向另一边,是廖志平从厕所那边过来了。

张忠憨厚的笑着点点头,转身离去,他是觉得这位女军医吧,美是美极了,就是给人感觉冷冷淡淡的,还有些心不在焉。

“不好意思。”廖志平笑容满面的朝着徐彧指了指身后:“人有三急,久等了。”

苏安希点点头,“谢谢。”

苏安希暗自剜了廖志平一眼,听见徐彧招呼他俩入座,语气平平,客气又疏离。

“那你们先休息,处理好,能走了再来叫你们。”张忠挠挠后脑勺,也不知道说啥了。

“过去坐。”

原来如此,苏安希一早就瞧见了他们的臂章,特战队的,照常理来说是不会派遣特战队来接人,并且还是一整个特战队来接应他们,原来只是顺路而已。

说完,徐彧便转身领头往刚才他所坐的卡座位置走去。

张忠点点头,“那可不,这不刚刚驻训完回来接到消息,就顺道过来接应你们医疗队了嘛!”

苏安希朝着廖志平撂下一句“懒人懒马屎尿多”,便抬步跟上了徐彧的脚步,在他身后两步远。

苏安希微微一颔首,“你们是方泉支队的?”

廖志平那个无辜啊,那个无奈啊,全部化作一抹苦涩的笑容,也跟了上去。

“不好意思啊,咱那队长说话就跟冻冰棍儿似的,别介啊!”

苏安希的眼睛一直黏在徐彧的后背,以前就觉着他高,跟他说话斗嘴吵架都费劲儿,经常被他拎小鸡崽儿似的毫无反击之力。

走在最后的男人迈开步子,似乎想了想,又回身,这是个块头挺大,皮肤黝黑的士官,朝苏安希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一嘴方言味儿。

现在,瞧他身形颀长,背脊笔挺板正,行走如风,像一棵傲然孤立的参天大树,直耸云端,感觉又长高了一截。

队长发令,无人敢违抗,赶紧闭上嘴巴跟上脚步忙活去了。

老蔡望着这仨人一前一后的走过去,走到柜台拿菜单,被压着柜台台面上伸长脖子往某个方向看的媳妇儿拉住。

“……”

“小徐那什么情况?”老蔡媳妇询问。

夏俊楠话还没说完就被徐彧提着领子拎走了,那字正腔圆且带着零星训斥之声渐行渐远,“清点人数,瞎套近乎个屁,跟人很熟?”

女人都有一颗八卦的心,更何况开店这么多年,第一次见到这么标志的姑娘,还是万年老光棍徐彧的朋友,自当好奇。

“渝江人?”夏俊楠一听眼睛瞬间晶亮起来,连忙看向苏安希胸前的名牌,“我也是诶,你叫苏……哎哎队长……哎哎哎……”

“我觉着吧……”老蔡瞅着自己媳妇儿一张肉脸笑的跟弥勒佛似的,手臂撑着柜面扬扬下巴看向同一个地方,这才不疾不徐的说完下半句:“像老相好。”

是啊,如今她跟他的关系不就是再简单不过的老乡二字么……

老蔡媳妇儿一听腾地瞪大眼睛,“真的假的?”

极其简单而本因让人倍感亲切的这两个字,却让苏安希的心瞬间跌入至寒潭。

老蔡以一副过来人的思维给自家媳妇儿捯捯理:“你看啊,徐彧这么些年来什么时候约过姑娘吃饭?什么时候正眼瞧过一个姑娘?又什么时坐半个多小时耐心的等过人?”

他十分随意的撂下了两个字:“老乡。”

老蔡媳妇儿一个劲儿的点头,“你别说,还真是,他们那些战友吃饭,小徐永远是最晚到的那一个,给他介绍女朋友,也总是放人鸽子。”

霎时间,徐彧脸上的那一丝痞笑消失的无影无踪,转换成一张冷漠的俊脸,一双淡漠的深眸扫过苏安希的脸,低沉的嗓音伴随着喉间显而易见突出的喉结上下滚动。

“我刚刚问了是不是女朋友,他说是朋友。”老蔡拎着菜单朝媳妇儿挑挑眉,继续:“真是普通朋友这晚上风大低温的,那姑娘能穿成那样?”

紧张,比先前救人时还要紧张。

“等等,那也有可能是新交的女朋友啊!”老蔡媳妇儿不服老蔡的推测。

更能感觉自己眨眼间像是打通了任督二脉,全身的血液哗啦啦的在放肆的游走,完全不受控制。

老蔡本来都要过去了,谁知道媳妇质疑自己的专业,必须再说明白点,“你见过新交的女朋友还带个男电灯泡的?而且一看那姑娘就是大城市来的,相信你老公我,没错的。”

苏安希看着徐彧不足分秒,却又不自觉的移开了目光,她能清晰的感受到颈脖间突突而起的跳跃。

说完老蔡就走了过去,身后的老蔡媳妇儿支着双下巴眼睛笑成一条缝,突然觉得自家老公这会儿简直帅呆了。

可她又何曾料想,冲动的又岂止她一人。

徐彧给苏安希和廖志平倒茶,一边倒茶一边对对面的两人说道:“这是这边本地的茶叶,在渝江喝不到,尝尝。”

以前是,现在仍是。

苏安希本来就冷,这会喝了一口热茶,手捧着茶杯,方感暖和了不少。

苏安希缓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刚才冲动了,面对徐彧,一贯的冷静自持好像都会显得微不足道。

再喝一口,入口甘苦,滑进喉咙后却又回甜,齿颊留香,确实不错。

夏俊楠是队里的智囊,机灵的跟猴子似的,一眼就瞧出了点儿什么,人多势众,不太好问的直白,所以委婉的用了认识俩字探个口风。

廖志平一饮而尽,盯着茶杯里的一片茶叶,发表感言:“还真挺好喝的。”

所有人都齐刷刷的看向说话的这位武警特战队员,白白净净的小伙子咧着嘴笑出一口大白牙,脸上是显而易见的好奇和别有意味。

徐彧看向苏安希,问道:“觉得怎么样?”

“队长,认识的?”夏俊楠爽朗的声音打破了此刻的诡异而尴尬的氛围。

苏安希点了点头,对上徐彧的俊脸,点评:“不错。”

眼神,姿态,神色,表情都做好了八卦的准备,是不是绕口令其实在场诸位心知肚明。但是,因为气场强大的少校同志,无人敢打响这头一炮。

徐彧提起茶壶给苏安希的茶杯重新添满,“不错就多喝点儿。”

玩笑过后,空气却骤然凝固,所有的人更像是在期待谁来解开一个历经千年的未知之谜。

苏安希盯着徐彧给自己斟茶,不由得笑了一笑,语带揶揄:“让我多喝点儿,是怕我把你吃穷了?”

于是乎,刚刚走过来的几名特战队员就这么恰巧听到了这一句话,其中一人还笑问:“队长,我猜这是句绕口令吧?”

“有本事吃穷我再说吧。”

“说的就像是我没见过你没穿裤子的样子似的。”

徐彧抬眼觑了一眼苏安希,语气也浸着淡淡的玩笑,随即转手又给廖志平续上,放下茶壶,自己也拿起杯子呷了一口,老蔡便过来了。

很快,她便恢复了神色,抬眼与他对视,压制住内心那颗狂跳的心脏,勾起唇角皮笑肉不笑,也用毫无温度的语气回了他一句。

“吃点儿什么?”老蔡问。

苏安希一听,先是一愣,随即心里默默骂咧了一句:混蛋。

徐彧抬了抬手,看向对面两人,“你们点。”

此话一出,所有听到的人都停下了手上的动作,纷纷看向站着和坐着相对立的两人,惊讶的似乎忘了呼吸。

老蔡把菜单递给廖志平和苏安希,含笑瞧了眼靠着那儿恣意喝茶的徐彧,随即又看回另外两人。

短短几秒仿佛走过了无数个春夏秋冬,他却用谈论天气般的语气对她说:“别挡了,没穿衣服的样子都见过了。”

廖志平和苏安希一人点了一个菜,把菜单递给徐彧让他点,徐彧又加了几个菜,看向两人:“喝点酒?”

他淡淡的瞥了一眼苏安希身边站立的男人,然后便旁若无人的盯着她瞧。

“不了。”苏安希率先开口,“明天还有工作。”

可是,作训帽檐下,那双悠长而深沉的黑眸里却划过一丝几不可察的痞。

“少喝点儿呗,干吃多无聊啊!”廖志平一听酒,眸子里是一闪而过的狡黠。

苏安希沿着黑色的作战靴往上,两条迷彩大长腿,再往上看,迷彩作战服着身,腰间武装带更显得他肩宽腰窄,挺拔威武。

“拿瓶白的。”徐彧说完,把菜单还给老蔡说:“菜里别搁香菜。”

奈何上天总喜欢捉弄人,一双黑色的作战靴就这么贸贸然的出现在了她的眼下方,随即手上的面盒被一只大手强势夺走。

“蒸牛腩得放些才好吃,你不是每次都要……”

苏安希现在全身心都系在另外一个人的身上,暗自祈祷他看不见自己。

“老蔡。”徐彧盯着老蔡打断他,指了指门口那桌:“那边叫你买单。”

男人也搁在苏安希旁边站着,面向他,语气轻柔,笑脸迎人。

老蔡转身回了句“来了”,就迈步过去了。

“我就想跟你道个歉,先前是我不对,咱俩交个朋友……”

苏安希全程瞧着徐彧,半响才微微弯起了嘴唇:“你还记得我不吃香菜。”

此时此刻,苏安希想死的心都有了,偏偏是这么狼狈的样子,偏偏是现在这个样子,该死的墨菲定律。

徐彧掀眸看了眼苏安希,又垂眸勾唇,伸手去把桌边的烟盒,就着盒下方在手背上敲了敲,薄唇顺着含了一支叼在嘴上,垂垂欲坠的烟卷上下晃动,伴随着男人低沉的嗓音。

她气得叹口气,咬咬牙,干脆一屁股坐在旁边的石墩上,继续拿方便面盒子挡着自己,却明显心跳加速起来。

“突然想起了。”他似玩笑似认真的回答道。

苏安希说完往左绕,男人也走左边,她又走右边,男人跟走右边。

蓦地,他抬眼看向廖志平,从烟盒里又抽出一支烟递给他:“对了,你要吗?”

“别挡路,起开。”

廖志平笑着摆摆手拒绝了句“我不抽烟”,心里却暗自腹诽:你俩眉来眼去了半天才想起老子。

“嗨,军医同志,你怎么了?”那位之前怼他的男人就在这时好死不死的挡住了她的去路,笑意盈盈的问:“干嘛拿面盒子挡脸啊?”

徐彧淡笑着把烟扔桌子上,开始找打火机,摸了一圈没摸着,微微皱了眉头,瞬间又舒展开来。

却未料想事与愿违……

苏安希一撇眼,余光瞧见她这边桌角被纸巾盒挡住的打火机,她伸手拿起来递给徐彧,看了眼烟灰缸里的几个零星烟头,随口一说:“你现在烟瘾挺大的。”

她回过神来,快速咬断面条,含糊的将口中面条囫囵吞咽下去,腾的转身把面和汤尽数倒掉,用方便面盒子挡住自己的脸,准备起身撤到一旁不显眼的位置去。

“嗯。”

苏安希一听,不由得抬眼看去,就那么一眼就像是被人点了穴道似的,波浪面含在嘴里飞流直下面汤里,澄澈莹亮的双眸却仿佛失去了焦距。

徐彧接过打火机,大拇指刚刚摁在打火处,想了一想又松开,伸手从嘴里将烟拽掉,就着打火机往桌角边一放,又是仰身一靠,哪知道桌下那无处安放的大长腿无意撞了苏安希光裸的小腿。

话音刚落,就有人兴奋的附和:“看到了看到了,那身材,那长相,那气质,完美啊!”

被布料突如其来的一碰,苏安希像是触电了一般双脚腾地往后一缩,抬起头看向徐彧,没说话。

与此同时,耳边响起了小姑娘惊叹的声音,“哇,快看快看,那位少校好帅啊!”

“不好意思。”徐彧也微微收回自己的双腿,抱歉的相当坦然。

苏安希但笑不语,揭开方便面的纸盖子,一股热气混着香味扑面而来,她这才感觉到自己真的是饿的前胸贴后背了。

“怎么了?”状况外的廖志平看了看两人,问道。

廖志平呵呵一笑,“同学一场,我这不是与有荣焉嘛!”

“没事儿。”回答他的是身边和对面两人默契的异口同声。

苏安希白他一眼,“所以呢?那是我,你得意什么?”

“哦。”廖志平点点头,酒来了。

“那是,当年全市理科状元可不是瞎撞上的。”廖志平把泡好的方便面递给苏安希,嘚瑟的笑道。

廖志平来劲儿的给三个人倒上,举起酒杯说起了开场白:“走一个,为我们能在这儿重逢,也感谢老同学的招待。”

所有人都是一副丈二的和尚摸不着脑袋的迷惘模样,只能一个劲儿的点头,开口赞叹:“厉害啊,用公式也能救人,太牛掰了。”

苏安希端起酒杯一抬眼,刚好对上了徐彧平静如深海的双眸,她没躲开,他也没移走,杯盏推撞,一饮而尽。

苏安希自认为自己说的浅显简单,不过,显然大家没琢磨明白。

菜来了,三人边吃边聊,边聊边喝,说的都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彼此的工作,工作上遇到的一些事情等等。

“也没什么,就是根据车内外情况以及当时的沉重力度,加上不同的面积和体积,身高体重的差异,空气湿度密度,风力风向什么的,用公式进行推算,这样救人会比较精准和科学。”

聊得也算是波澜不惊,不尴不尬,仅此而已。

说着说着,有人想起了之前救人的事,不由得开口询问:“苏医生,你救人为什么要在纸上写公式啊?”

廖志平要酒其实是打算灌徐彧套点儿话的,谁知道喝着喝着人徐彧面不改色,他自己开始晕乎乎犯糊涂了。

被困此处的医护人员和人民群众或蹲或站的在路边一边吃一边瞎聊天,苏安希听着大家一口一个缘分,一句一个运气好回头就买彩票之内的话语暗自发笑。

“徐彧,苏安希。”廖志平一手举着杯子看向两人,红红的脸蛋,迷离的眼神,另一只手在桌子上敲啊敲的。

正值中午,条件有限,大家都只能将就吃点儿饼干啊,方便面这些好凑合的饱腹。

“难得你俩都在,也这么多年了,你们就告诉我你们当年到底在一起过没有?”他喝了一半又继续:“当初你们都那么好了,没道理不在一起啊!”

而就在不久之前,张副院长也已经跟方泉那边的领导取得了联系,现在就等人派车来接应他们。

苏安希去抢廖志平的酒杯,一边抢一边对他说:“行了行了,你喝多了,别喝了。”

方泉武警交通队,公安和消防都前后脚赶到,才知道医疗队也被困在了半道上,于是又立即跟上面汇报了情况。

廖志平呵呵一笑,喝多了的人力气极大,他摇摇头,就着苏安希的手把剩下的半杯酒都喝了下去,继续叨叨:“如果你们真在一起过,为什么要分手?为什么啊?”

“……”

“廖志平,你发什么酒疯。”

“苏安希,你信不信我现在就给你扔下去。”

越说越离谱,苏安希的脸色也不怎么好看,反观徐彧一脸淡定的坐在对面看着他们两人,像看戏似的。

“不好意思,这么白的确实羡慕不来。”

“苏安希啊,作为朋友,我是真心疼你啊!”廖志平突然面向苏安希,扶着她的双肩,继续一脸叹息:“徐彧那混蛋都走了那么多年了,音讯全无,你还等他干嘛?”

“我那是皮肤白皙,多少人羡慕都羡慕不来。”

“够了。”苏安希一声呵斥,连忙捂住廖志平的嘴,这才看向徐彧,有些抱歉的对他说:“他喝醉了胡说八道,我送他回去,今天,谢谢你的款待。”

“也不知道刚才是谁脸都吓白了。”

话毕,苏安希暗自一咬牙,起身把廖志平胳膊搭自己肩上,拽他起来。

廖志平没忍住噗嗤一笑,“现在知道后怕了,走,过去坐坐,瞧你这点儿出息。”

谁知道肩上力道突然一松,廖志平被徐彧单手扯了起来。

“腿软。”苏安希抬起头很是无奈的看向廖志平,苦笑一声,“吓的。”

他微微弯腰,另一只手将座位上的外套拿起来,丢给苏安希,朝她歪歪头,说:“穿上,我送你们。”

廖志平被苏安希掐的肉痛,横眉竖眼的瞪着她,“别以为你漂亮就可以对我为所欲为啊!”

黑云压城城欲摧,山雨欲来风满楼。

苏安希没接水,一把按着廖志平的手臂,紧紧的掐着,“让我缓缓。”

饭馆外狂风四起,看来要不了一时半刻,暴雨将至。

廖志平走过来递给苏安希一瓶水,不由得打趣,“果然又是军人又是医生,哪种救人方式你都不落于人后。”

徐彧扶着醉成烂泥的廖志平往出走,苏安希跟在他们身后,老蔡见状迎了上来。

雨过天晴,天边挂起一轮绚丽彩虹,青山环绕,斑斓夺目,眼下景象可称得上是陌路的希冀。

“喝醉了?”老蔡瞄了一眼苏安希身上的衣服,看向徐彧不由的问道。

张副院长叫人把他们送到安全地点检查伤势,苏安希这才能耳根清净。

“嗯。”徐彧抬眸对上老蔡的双眸,对他说:“今天这顿记账上,回头一起算。”

恭维,感谢,热泪盈眶都是劫后余生的特定环节,他们作为医生虽然早已习惯,可是这一次似乎又不太一样。

老蔡摆摆手,笑道:“我还怕你跑咯不成,真是的,你照顾好你朋友要紧。”

被救的几个人一个劲儿的跟苏安希道谢,跟大家道谢。

徐彧点了点头,“成,走了。”

惊魂未定,险中求生,车毁了,幸好人都平安的获救。

“慢点儿啊!”老蔡上前帮忙把着门帘。

树枝断裂,汽车毫不犹豫的跌落了下去,被绑着绳子的男人悬挂在崖边,尖叫声不断,周围激起了层层灰土,朦朦胧胧的一片像一道屏障,将两边的人隔离开来。

“我去叫车。”苏安希说完率先小跑着出去,猎猎冷风从她的脚下灌了进去,冷的她暗自一个哆嗦,裹紧了身上大大的夹克。

就在驾驶座的女人刚刚爬出来,伸手抓到苏安希的手,就在副驾的男人成功从驾驶座爬出半个身子的关键时刻……

老蔡跟在徐彧身边,瞧着站在马路牙子上招手拦车的姑娘,淡然一笑,“衣服都穿人姑娘身上了,还说只是朋友。”

苏安希也是心脏都快要跳到嗓子眼儿,根据她的判断,这车快要不堪负重了。

徐彧抬起头顺着老蔡的目光看去,昏暗的路灯下那高挑纤细的人影裹在一件宽大的夹克里,盖住了半条大腿,只露出一截裙摆。

“别管车,别大声叫,不想死的话继续挪动。”

裙摆下面裸露在空气中那双匀称细长的白腿,在灯光下熠熠生辉。

“车动了。”副驾的男人惊慌失措的大喊起来。

其实打一开始当苏安希走进饭馆大门的时候,他就发现屋内所有的雄性动物都在看她,包括他自己,看迷了眼。

“好,现在把车门再打开,你们的重心一定要保证不能前倾,尽量往后下方压,可以了,姑娘你现在慢慢爬出来,压低身子,越低越好,副驾的同志,你小心的跟着移到驾驶位,别看下面,一定别看,动作要轻和慢……”

这就是所谓的时光流逝,将当年那个亭亭玉立的小姑娘流逝成了如今这个成熟妩媚的大女人。

苏安希抿唇沉气,继而转到一棵树旁扶稳,开始朝着车里的人发号施令。

所以,大冷天穿成这样觉着自己特美?

几个大男人齐声呐喊,包括刚才自告奋勇且总是怼人的男人,此刻瞧着山崖边上的苏安希,那眼神都是满满的崇敬和爱慕。

心里划过一丝不爽,这才驱使他起身迎人。

“没问题。”这三个字此刻显得特别的铿锵有力,气势磅礴。

“下雨了,进去吧。”徐彧没有正面回应老蔡的话,而是被两颗突如其来的雨滴打回现实。

他把绳子递给山路牙子边站的整齐划一的男人们,对他们说:“各位,我们没有沉重物可以依靠,只能靠大家了,绳子一定得拽紧。”

“那我进去了啊,路上小心。”

廖志平见苏安希的模样,无奈的点点头,给她比了个赞转身走了上去。

老蔡说完也不啰嗦,转身就往回走去。

“我这当医生的大前提也是个军人,你这是怀疑我的体能?”苏安希语调特意显得云淡风轻,还微微一笑缓解此刻的紧张气氛。

“徐彧。”苏安希拦了出租车,拉开车门转身朝他喊了一声。

“你确定你没问题?”廖志平眼前的苏安希所在的位置也十分危险,稍有不慎,整个人就会掉下去。

雨滴有变成雨串的趋势,风也是越刮越猛烈,徐彧三步并作两步赶紧的扶着廖志平快速的走了过去。

苏安希成功接住绳子,松开廖志平的手,将绳子递给他,“你拿过去给他们,不用管我。”

然后把已经睡成死猪的廖志平塞进了后车座,抬头看向苏安希吩咐道:“你坐前面,我照顾他。”

“姑娘,现在开车门,别怕,幅度小一点,对,这就样……”苏安希见驾驶位的车门开了一条缝,继续吩咐:“现在把绳子慢慢的递出来。”

苏安希点点头,拉开副驾驶门坐了进去,紧接着后车门也随之关上。

“好了,打了死结。”副驾位的男人哆嗦着回答,男子气概在面对生死关头时早已荡然无存。

“武警医院。”

她一边递绳子进去一边对驾驶座和副驾上的人说:“你们千万别着急,慢慢的往后伸手,对,那好,行了,姑娘,你把绳子递给你旁边的同志,系腰上,一定要系紧。”

苏安希报了地址,出租车汇入道路中去。

苏安希没搭理廖志平,而是一把拽住廖志平的手,给他递了个眼色,而后缓慢的走到后车门,特别小心翼翼的探身,伸手,往里递绳子。

没到一会儿,雨哗啦啦的打在玻璃上,车顶上,发出激烈碰撞的声音,挡风玻璃的雨滴成雾,模糊了她的视线。

廖志平一秒都不敢耽搁,立即递去绳子,瞧着苏安希一脸的面无表情,小声的询问:“你到底行不行?别逞能啊!”

苏安希透过内视镜看向后车座两个男人,半明半暗的后车座上,廖志平仰着身子张着嘴巴呼呼大睡,身边的徐彧就一件黑色短袖,双手老实的搁在腿上。

“绳子。”苏安希屏气敛息,一抬眼,毫不犹豫的朝着廖志平喊道。

因为光线问题只能看见他线条流畅且紧绷的下巴,那张俊脸被完全隐匿起来,看不清表情。

后座的两人按照苏安希的指挥,成功的半爬着出来了,看到这一幕的人似乎都明显如释重负了许多,那颗揪着的心也松了一半,唯独苏安希,脸色越发的沉静和紧绷。

她低头伸手拽了拽身上的夹克拉链处,抿了抿唇角,衣服上有淡淡的烟草味和清新的皂粉味,都属于身后那个人。

一切准备就绪,苏安希开始指挥:“后座打开左边车门,一个一个慢慢的出来,记住动作一定要缓慢,大胆一点,对,打开车门,别怕……好,听我说,先迈左脚,重心不要往前倾,身体尽量往下压……”

“媳妇儿,来给老公抱抱。”后座廖志平的声音在这静谧的空间里徒然而起。

苏安希把纸和笔往地上一扔,接过绳子递给廖志平,倏然一笑:“廖医生,是时候展现你的英雄气概了。”

苏安希朝着内视镜看去,眼瞳瞪大。

廖志平一听一脸惊恐,食指指着自己半天说不出话来。

只见廖志平整个人都趴在了徐彧的肩上,还上手了。

车里的人一边说,苏安希一边快速在纸上计算,不多时,她吁了一口气,看向身边的几个男人,说:“一会儿听我口令,你们合力帮忙尽量稳住车尾,廖医生,你跟我过去递绳子。”

“媳妇儿,哎,媳妇儿,你的胸怎么变得这么硬啊?”

苏安希接过来就开始在纸上计算,随即走到山崖边离车最近的安全地段开口问车里的人:“千万别乱动,告诉我你们坐在什么位置,身高体重……”

廖志平的手在徐彧的胸口揉啊揉,特么欠揍的表情和声音。

“我这儿有。”一姑娘从包里翻出纸和笔。

“噗……”苏安希一个没忍住,噗声笑了出来。

苏安希又问:“有没有纸和笔?”

出租车司机见怪不怪,也跟着笑道:“哎,现在你们这些年轻人哦,不能喝吧往死里喝,喝多了管他男的女的认不认识,上手又是抱又亲的,你看这多要不得……”

“赶紧拿来。”

话音刚落,后坐的声音又响起了:“漂亮媳妇儿,来给老公亲一个,mu……mua……”

“我有。”有人举手。

苏安希一听赶紧转身看去,勾着唇笑的眼泪都要出来了。

“谁车里有救生绳?”她问。

后座,徐彧一掌杵在廖志平的右脸上,把他左边脸毫不客气的紧紧贴在玻璃上,两人中间横亘着的是徐彧那肌肉线条紧实的长臂。

苏安希见大家没意见,于是开始救援行动。

“以后别让他喝酒了。”徐彧特别淡定的对苏安希提醒道。

其实他们的想法很简单,既然等待被救的人都相信她,大部分的人不过是被困在这儿的过路人,没道理再去发表自己的意见,万一这出了事,得担责任的,反正有这些军人在,救人是军人的义务,他们作为老百姓负责配合这些军人就好。

苏安希暗自咳了咳,忍住笑意,说:“不好意思,我也是第一次见他这样。”

其他人也都默默的点了点头,默认方案。

徐彧对上苏安希的笑眸,突然勾起一边唇角,低沉的语调里却藏着几不可闻的冷漠。

苏安希又看向其他人,“如果大家没有更好的办法,我就按我的方法试一试,希望各位同志能够配合。”

他说:“要说不好意思也轮不着你来说。”

也没别的办法了,张副院长点点头,对苏安希说:“量力而为。”

苏安希被莫名的噎了一下,刚才的小插曲就此被此时的气氛所破坏。

苏安希瞧着张副院长,没说话,似乎在等他的意见。

她回身,坐好,敛笑,不再言语。

车里其他几个人也是这么一致的回应着外面的人。

车窗外,淅沥沥哗啦啦,雨刮器,左右左刮呀刮。

“救我们,救我们。”车里的人虽然看不见车外的人,可是他们能隐约听见车外人的救援方案,反正已经这样了,与其等死,不如赌一把,“我们听你的,你说怎么做我们就怎么做,我不想死啊!”

车子停在武警医院旁边的宿舍楼,苏安希探头看雨势不见小,于是转身对徐彧说道:“我扶他进去,今天麻烦你了。”

话音刚落,一棵小树被压断弹起,车子又下滑了一下,车内外的人全都不受控制的大声尖叫起来,尤其是车内的声音,比任何一次都要凄厉。

“嗯。”徐彧打开车门,见苏安希也下了车,直接把廖志平拉出来,往对方身边推。

随后又听见这位漂亮女军人清亮的声音继续响起:“现在救,可能还有一半的生存机会,等救援,就算救援队飙车过来估摸着至少也得半个多小时,运气好的话,有百分之十的可能等的来救援队。”

苏安希着实是低估了醉死人的重量,整个人没站稳直直往一边倒,徐彧见状身后扶住她,腰背上突如其来的力道让她撑了起来。

这一句没太大把握让在场所有人都瞠目结舌,面面相觑。

随即,徐彧瞥了眼苏安希,没说话,直接一个甩手,一矮身,就把廖志平弄到了自己的背上,背着人就往里走。

苏安希摇摇头,勾了一下嘴唇,回答道:“实话,没太大把握。”

苏安希神色一顿,赶紧转身给了出租车师父车费,然后双手顶着包包,快跑着跟了上去。

“人命关天,你有把握?”张副院长定睛看着苏安希,问的很是郑重。

廖志平住一楼,苏安希去摸廖志平衣兜里的钥匙开门,侧身让开道让徐彧先进去,然后自己也跟着进去,关上了门。

苏安希压根连个正眼也没给对方,而是面向张副院长,对他说:“我刚刚看了一圈,肯定是等不到救援了,不如让我试试。”

徐彧把廖志平扔到床上,站立在床边叉腰看了看,转身对刚走进来的苏安希说:“你先出去。”

那男人一双眼眸偏偏不偏不倚的盯着苏安希,“那现在怎么办?干等着啊?”

苏安希瞅一眼躺在床上的廖志平,转眸看向徐彧,问:“你不是想揍他吧?”

话音刚落,那卡在崖边的车子就这么微动了一下,吓得车里的人叫的哭爹喊娘,同时也确实吓到了要强出头的那个男人和他的朋友们。

“我帮他把湿衣服脱了,你是不是也要观摩?”

岂料这人还没碰着车,就被张副院长厉声喝止:“小伙子,别乱动,你们会害死他们的。”

“那我先出去。”

“你们当兵的不救,咱们救。”说着就要撸袖子上前去,展示自己的男子气概。

苏安希转身就走,顺手带上了房门。

男人见这位虽然有些狼狈却依然美的耀眼的女军人一副冷漠的模样怼他,突然生出一种不能认输的莫名心思,随即吆喝其他几个哥们儿。

她回到客厅打开饮水机开关,把冲剂倒进玻璃杯里,而后坐在沙发上听着饮水机里沸煮的声音,听着落雨打在雨棚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有些走神。

苏安希一听,好笑的看向这位人民群众,半响才回他一句:“我们是军人,不是神人。”

直到看见紧闭的卧室门打开,那个高大的人影走了出来,她这才起身去接水,透明的玻璃杯里乘着半杯褐色的液体。

“那怎么办?”有人看向他们几个穿着军装的男女,继续说道:“你们是军人,总不可能见死不救吧?”

“预防一下。”苏安希把杯子递过去,抬眸说道。

张副院长摇摇头:“我们赤手空拳的根本没办法把车弄上来,想要稳住这辆车都不行,到时候恐怕稍有不慎,伤亡更大。”

徐彧伸手接了过来,手指擦过她的手指,见她瑟缩的收回,瞧了她一眼,仰头一口喝到底。

廖志平问:“为什么?他们现在的情况,只要里面的人一动,铁定就会掉下去,到时候车毁人亡啊!”

“走了。”

廖志平不明所以,其他人也弄不明白,齐齐来回盯着两人看。

他把杯子递给苏安希就往门口走去。

“不行。”张副院长和苏安希异口同声。

“等一下。”

张副院长身边的廖志平医生提议,话音一落,身边其他人便点头附议。

苏安希见徐彧短发和颈脖连接处都浸着雨水,后背没怎么湿应该是因为背着廖志平。

“那我们几个,再叫上其他的男同志帮忙一起合力把车拖上来。”

“还有事儿?”

张副院长没说话,却默默的点了点头。

徐彧转身盯着苏安希,四目相对,他那双深邃沉静的眸子依然风雨无波。

苏安希看向身边的年过半百却依然神采奕奕的男人,对他说:“张副院长,等救援的话,我怕这车可能撑不到他们来。”

苏安希把手里的杯子放到茶几上,随即脱掉身上的夹克走过去递给徐彧:“你衣服都湿了,我去帮你找件廖志平的衣服将就一下。”

“已经通知警方了。”护士小王跑过来对大家说道。

徐彧接过夹克,见苏安希要往卧室走去,眉头一蹙,赶紧上前一把拽住苏安希纤细的手腕,对她说:“不用了。”

车里的人不敢动,连喊救命的声音都是颤抖的,带着严重的哭腔:“我不想死啊,求求你们,救我们啊……”

“没关系。”苏安希无所谓的笑笑,挣开手腕上的大手,一边上手去拧门把手,一边继续说:“换了干衣服,免得感冒。”

“救命啊!救命啊!”

“我说不用了。”徐彧蓦地怒喝一声,伸手把苏安希拉到一边,怔怔的瞪着她,问:“你到底想怎么样?”

车头已经几乎是半垂挂在山崖底部,幸亏后车轮还扎在乱石堆里,加上撞断了的几棵小树,刚巧帮车子借了力,这才没直接坠落山崖。

苏安希一愣,没想到徐彧会发火,她深吸一口气,心口也一阵窝火,就这么抬起头对上徐彧的眼睛,突然之间就静默了。

她用手背擦了擦脸上的雨水,直接快速跑了过去,站立在前方,神色严肃且认真的观察着这辆车此时此刻的状态。

“我想怎么样?这话不该我问你么?”苏安希微微勾起唇确是冷冷的笑意,一阵风从窗外吹入,滞留在她身上,背后一阵寒意升起,她却不动声色的继续:“徐彧,从那天在塌方现场你对我说的第一句话起,你到底想怎么样?”

苏安希暗自呢喃一声,大大的眼仁儿瞪的像铜铃,快速扫了一眼,十分凶险,稍有差池,百分之百会毫不犹豫的掉下去。

“我没想怎么样?”他答。

“卧槽。”

“那就好。”她说。

此时此刻,小半个车身挂在山崖边上摇摇欲坠,车内却是鬼哭狼嚎,呼叫连天。

沉默,静谧,恍若隔世。

那辆在崖边的越野车应该是因为躲避塌方,加上本身道路湿滑,惊慌之下没把控好方向盘,这才冲出了道路。

徐彧和苏安希看着对方,空气就此凝固起来,明明一切都看似好好的,却偏偏触了彼此的逆鳞,让固执生成一道坚不可摧的铜墙铁壁。

再看另外一边,那就可以说是惊险万分了。

一如当年,酷似此刻的场景,她说分手,他说好。

前方的路已经被大石块和碎石泥土拦腰挡住,而一辆汽车被碎石和泥土埋了大半截,庆幸的是已经有人过去照料,似乎没有重大伤亡。

至此不发一言,各走各路。

一跳下车,就看到了令人惶恐的一幕。

从此天各一方,九年未见。

待她缓过劲儿,才一边扶着脖子一边坐起身来,与此同时,便听见耳边有人大声喊道:“出事儿了,快下车,救人。”

他们谁也不知道那一场分手,表面上看去风平浪静,实则却是遍体鳞伤,是要了命的疼和痛。

苏安希被惯性往前一甩一震,额头砰的栽在前排椅背上,痛的她龇牙咧嘴,闭眸嘶声。

徐彧转身,拎着夹克,拉开门,一阵过堂风混着潮湿感扑面而来,他浑身上下是刺骨的冰冷,心也像是被冷冻了似的,不会跳跃。

一个急刹车,刹了大家一个措手不及。

他自嘲的一笑,苏安希,你就不能跟我服一次软,就这么一次。

骤然之间,一声巨大的声响划破天际,震动了大地,也惊醒了车里的所有精神萎靡不振的人。

门砰的从外面关上,苏安希傻呆呆的立在原地,骤然而笑,和着雨声,越笑声音越是大,越笑眼眶越是红。

彼此心里都不约而同的开始默默祈祷:快点儿到吧,别再转悠了。

墙上的钟声滴答滴答的在钟盘里迈着正步往回走,记忆的拼图一片一片的重新回到盒子里。

大巴车里的医护人员们一个个的都提不起精神来,这蜿蜒昂长的山路把他们折腾的像是霜打了的茄子。

那些远去的时光像是蜡烛,“滋”的一声被点亮……

挡风玻璃上的雨刮器卖力的工作着,刮出一道道水痕,片刻清晰后又被一粒粒细小晶莹的雨粒所黏住,十分孩子气。

你到底想怎么样?

去往边陲方泉市的路上就一直在下雨,据说这雨下了有两天了。

那时候她就是这么问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