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悟读书网 > 言情小说 > 我依然在你身边 > 第八章 七年了,你一点进步都没有

第八章 七年了,你一点进步都没有

“放手,”若依看着她,语气淡淡的,“我只是想看看他死了没有,有没有什么遗言要交代。”

“他说了不想见你!”没有意料到对方会不管不顾,洛云愣了一下才追上,拉住她的手臂。

洛云怔住,下意识地松开了手。

插在大衣口袋里的双拳骤然握紧,若依绕过她,直接往楼梯口走。

门被推开的那刻,李修然头也没抬。

“抱歉,修然说他不想见你。”洛云直截了当。

“打发走了?”他问。

“我是。”若依回答,她也在打量眼前这个女人——修长的身材,利落的齐肩短发,面相俏丽却又透着英气。

脚步声到了床前停住,黑色的皮靴上,沾着细碎的雪花,再往上,是纤细修长的双腿,大衣下摆、玲珑的腰身……他的目光对上那双久违的水眸,那里面,有怨,有痛。

转过来的,是一张粉雕玉琢的脸,大概是因为天气太冷,小巧的鼻尖冻红了,映着白皙的皮肤,显得楚楚可怜。而那双晶灿的黑眸望着她,眼神里带着一丝困惑。

“抱歉,未能如你所愿,”若依在他床边坐下,凝视这张魂牵梦绕的脸庞,“你知道的,我一向不请自来。”

“贝拉小姐?”洛云出声。

她伸手,轻轻勾勒他的眉眼:“还好,你还是从前的样子,没怎么变,只是这里,”她点点他眉心的浅痕,“又深了些。”

长廊尽头,是一道黑色的纤细剪影。远远望去,格外沉静。

“够了。”他语气冷硬,握住她的手腕。

“我去转达你的意思,人家大雪天赶来,也不容易。”她转身走向门外。

“修?”站在门口的洛云惊疑地望着他们。

洛云从没有见过这样的他,而她心中的好奇也加深了几分。

“你先出去。”李修然沉声命令。

“是我说得不够清楚吗?”他抬头看向僵立在门口的洛云和护士,目光不带一点温度。

“怎么,想要和我好好谈谈了?”清脆的笑声在头顶响起,若依的语气里带着嘲弄。

洛云惊讶地望着李修然,他的表情忽然阴沉下来,又像是在竭力压抑某种情绪。

“没什么好谈的。”他看着她的眼神,仿佛是一个陌生人。

“不见。”冷沉的嗓音打断了洛云的话,“麻烦您告诉她,我不见她。”

“是吗?”笑意渐渐从她脸上流逝,“包括你当初的不告而别?包括你消失七年?”

“你让她——”

“你知不知道,那天的风雪比今天的还大,我在山上的咖啡店里等你,一直等,一直等……后来,店里的人都走光了,老板说他也要打烊下山了,我求他,我说我在等一个人,他答应要来陪我过生日,答应要在雪峰旁拍一张合影。可是他说,已经不会再有缆车上山了。我让他开了门,站在露台上,背对着马特宏峰,给自己照了张相片。风好大好冷,雪砸在脸上也好痛。当时我想,你一定因为什么事情耽搁了。错过这一次没关系,我们还有很多很多时间。可是,你去哪里了呢?”

“贝拉,伊莎贝拉。”护士回答。

终是忍不住委屈,窒在喉中的声音化作泪水,扑簌落下,砸在他的手背上。

“她叫什么?”洛云拉开门问。

他似被烫着一样收回手,在被子里握紧了拳。

洛云看了一眼李修然,他没有说话。

“可是,这么多年你不也好好过来了吗?”他轻松的语气,刺痛了她的心,“到这个地步,你还不明白吗,你想要的,我给不了。”

“李先生,楼下有位小姐想见你。”护士敲门。

“我不明白!”她抬起泪眼,目光里充满迷茫、愤怒与伤痛。

她抿紧唇,有些气闷。眼前这个男人,永远都是沉默淡然的样子,仿佛这世间没有什么值得他在意的东西。尽管他待人接物滴水不漏,态度也总是彬彬有礼,可是却让人无法真正靠近。

彼此间的过往,就像一场欢天喜地的梦,忽然间,他消失了,一切都消失了,只剩下她一个人,站在空地上不知所措。

他简单一句,把洛云一肚子要说的话都挡了下来。

她不明白,可是他懂。

“没事,主要是旧伤引起的,他也没那个胆真敢撞我,”李修然声音轻淡,“以后少跟那种人接触。”

他们的命运,在七年前他离开的那一天就注定了。他抗拒不了,也无力挣扎,因为他们的结局只有一个,就是他把从前的一切彻底埋葬在回忆里,把她深藏在冰冷的心底。

“医生说,再休养两周,应该能下地走路了。”洛云一边喂他喝汤,一边道歉,“对不起,都怪我不好,真没想到那个神经病鬼佬被我拒绝后会找你麻烦。”

“七年了,你果然一点进步都没有。”平静之后,是他冷淡的声音,“想要一个人死心最快的方式是什么?让她迅速得到她想要的,再立刻失去。如果你愚蠢到不知道我当初的不告而别叫作厌弃,那么我现在明白地回答你,能逼得我逃跑的人,也只有你一个了。”

洛云觉得他语气里有一丝沉郁。

“你可以离开了,柳若依。”

“嗯?”李修然转过头,看见她手中的瓷碗,轻声道,“谢谢。”

她像是被车灯猛然照到的小猫,茫然地呆在原地,动弹不得。普通的三个字,在他的吐息之间,轻易夺走她魂魄。

“修?”她又问了一声。

“你知道了?”忽然间,她哑了嗓子,“什么时候?”

从进病房后都没有得到任何回应,让她疑惑地望向躺在床上的人,他正看着外面的漫天飞雪出神。

究竟是什么时候,他知道了她的真实身份?七年前,还是后来?

“雪真大,”洛云看了一眼窗外,打开边桌上的保温瓶,“给你煲了一点汤,还很热呢。”

“这重要吗,柳大小姐?”他看着她,目光里不带一点温度,“你也未曾对我坦诚过。”

傍晚的时候忽然下起了雪。晚霞尚未褪尽,窗台上堆积的雪花都染上了瑰丽的橙红色。

她震惊中又觉酸楚:“那是因为当初——”

“怎么,觉得我是在开玩笑,还是你害怕去面对他?”叶听风盯着那张表情慌乱的小脸,目光锐利,“别做什么男主角千山万水找到女主角最终相逢的美梦了,你就给自己一个痛快吧。”

“我对你的想法没有兴趣。”他毫不客气地拒绝了她的解释。

若依怀疑地看着他。

“修然哥。”她近乎无措地轻唤。

“他出了点事,正在医院里躺着呢,你不妨去问问他有什么遗言。”轻佻优雅的嗓音,仿佛是在谈论天气。

听见她的称呼,他的脸色却瞬间沉了下来。

怀中的饮泣声突然停止,她抬起头,泪眼蒙眬:“什么?”

“洛云,”他朝门外沉喝,“我刚才的话你听不懂吗?”

“去问他啊。”他轻抚她的长发,温柔的嗓音一层层地剥开旧日伤口,“问他当初为什么要丢下你,问他为什么不来找你,问他心里到底有没有你。趁他还没死。”

一直站在门边的洛云走到若依身旁,“抱歉,贝拉小姐,请您离开,否则只能恕我无礼了。”

叶听风淡笑看着她,这位郑姨给他挑的妻子人选,还挺有趣。若是有可能,他不介意和她培养下感情。

“前些天,有人跟我求婚了。”平静的声音,止住了洛云抬手的动作。

“你闭嘴!”她瞪着他,如受伤的小兽,却更有了一种耀目的美丽。

“是你的好兄弟,叶听风。”若依看着眼前的男子,似是自嘲地一笑,“如果你我之间真的没有回旋余地,至少你给我一个理由,放我自由。”

“他若真心想找到你,怎么会这么多年都没有出现?”叶听风站起身走到她跟前,伸手抬起她的脸,凝视那双已然泛红的水眸,“这是所有人都能看明白的事情,你还要逃避多久?”

她的话语,让他瞬间僵直了脊背。

“为了他?”叶听风轻声一笑,满意地看到她因为自己的话停滞了脚步,“你们是不可能的,若依。”

良久的沉默里,她几乎感觉到了希望的气息。

“没兴趣。”她的回应利落且冷淡,甚至都没有回头。

“我想,我该恭喜你。”低沉的声音扬起,他的嘴角,竟挂着一缕淡笑。

“不知道这件事对你来说算不算重要,”低沉的声音唤住她的脚步,“你有没有兴趣嫁给我?”

她凝视他半晌,终于失笑出声。

“如果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我要去补眠了,你自便。”若依也不跟他客气,转身就要往卧室走。

“好,真好。”她走上前,双臂环住他,脸颊埋在他颈上,动作竟是无限温柔。

叶听风仍是淡笑,锐利的棕眸却似看穿她的心迹。

他在久违的馨香中愣怔,一时竟忘了推开她。

若依不自觉地沉下脸:“不用和我谈过往。”

但这一次,却是她先放开了手。

“你指的是我知道你的身份?”叶听风微微一笑,“无须令尊告知,我七年前就知道了。”

“谢谢你,修然哥。”耳边扬起轻语,她起身,头也不回地走出门。

“你见过我爸了?”若依瞪着他。

好大一场雪。

“不住令尊在尼斯的度假酒店,窝在这套小公寓里,柳小姐吃苦耐劳,品性真好。”

天已经完全黑了,路灯闪耀着昏黄的光亮,街道旁屹立着的古老钟楼被积雪覆盖,更显寂寥。

叶听风绕过她,径自进门,在沙发上坐下,仿佛在自己家里那般闲适。

路上的行人匆匆走着,想快一些奔向温暖的归处,只有她,一脚浅一脚深地在雪地里游荡。

“叶听风?”若依惊愕地看着他,“你为什么在这里?”

手指传来刺骨的冷,手套不知道忘在哪里了。

“别来无恙啊,贝拉甜心。”来者的棕眸里带着一丝促狭的笑意。

——我手好冷。

等她愤怒地拉开门,迎头撞见的却是一张久违的面孔。

——是你自己非得要玩雪球。

她翻了个身不想理会,沉寂了五分钟后,铃声再度响起。

少年瞪着她,犹疑了一下,仍是握住了她的手,手掌合拢的那刻,他因为掌心冰冷的触感皱了下眉。她却咯咯地笑。

若依睡得蒙蒙眬眬,听见门铃声。

——幼稚。

许多事情,摊开来只见残忍。

清亮的声音在背后响起,恍若那一年。

可是,那又怎么样呢?他已经努力走得那么久,那么远。自那一天起,他就没有打算再回头。

她猛地转过头。

记忆里,也有谁对他说过这句话,声音清亮。

白茫茫的雪地里,空无一人。

我不怕早死。

是时候了。

“好。”洛云点点头,知趣地离开。

求而不得的感情注定是场毁灭,时间不过让人苟延残喘。只因为那一点点光,就在台上流连不去,谁知别人早已下场。

“没事,有点累。你早点休息吧。”他饮尽杯中的余酒,走到吧台前又倒了一杯。

其实一直都是这样的,人生的剧本,总有人替她安排好,她演下去就是,何必苦苦挣扎?

“怎么了?”她问。

“若依,跟爸爸一起出去玩,有很多小朋友跟你一起party哦,还有好多玩具。”

洛云一怔,感觉到了他的不对劲。

她穿着公主裙,发髻上绑着蝴蝶结,拉着爸爸的手出门。

李修然撇开脸,避开她的碰触。

那是一个儿童慈善晚会。爸爸抱着她,不时亲亲她的脸,所有人都羡慕地望着他们,镁光灯不停闪烁。

“我不怕早死,”洛云挑眉一笑,伸手抚向他的脸颊,“怎么,心疼我了?”

等到大家都离开,爸爸把她拉到司机身边,说:“你送她回家。”

“别抽太多。”李修然淡淡出声。

她回家躺在大大的床上,独自抱着熊宝宝睡觉。

“又下雨了,爱丁堡真是难有好天气。”洛云点燃一支烟,吸了一口,望向远处雨幕里城堡的轮廓。

“柳若依,明天我们要加油哦,我妈妈说如果我这次舞跳得好就会给我买礼物,你妈妈会来看表演吗?”

“忘了。”深蓝的夜色里,他脸上的表情晦暗不明。

“我妈妈出差了。”

“怎么不开灯?”身材高挑的女子穿过房间,走到落地窗前,看着手中握着威士忌杯的男人。

“那你爸爸呢?”

知道吗,我之所以四处流浪,只是为了假装不是你没来找过我,而是你找不到我。

“他也很忙……不过没事,他们让我回家跳给他们看,他们也会给我买礼物,就是那天我们一起看的水晶娃娃哦。”

如今,我已经和离开时的你一样年纪了。你好吗?可曾挂念过我?

没关系,她很能演的,也一直都是这么过来的。反正,现在事情都搞清楚了,她也没必要再纠缠下去了。她知道分寸的。

每一年的这个日子,其实都不快乐。因为,你就是在七年前的今天第二次离开我,没有告别,没有解释。

没事。

生日快乐,贝拉。

“妈,谁是我爸?”

她没有回答他,仍用着旁人听不懂的语言,自说自话。

时隔多年,他再次问出声。

“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中文。”亚伦困惑。

母亲手中的茶杯掉了下来,脸色苍白。她望着他,嘴唇颤抖。

“你告诉我,他为什么要离开呢……”她趴在餐桌上喃喃道,“我甚至不知道我错在哪里……”

他逼近她,执意要得到答案。

亚伦叹气,猜想她已喝醉。

“是左骏吗?”他问出声,感觉喉咙像火燎般地痛。

“不让你看。”她说。

“修然……”她的嗫嚅让他焦躁而崩溃。

若依捂住眼睛和被酒意染红的双颊,哧哧地笑,仿佛天真的稚童。

“不要靠近我女儿,否则你的下场和左骏一样。”

“贝拉,你知道自己的眼神吗?”亚伦喝了一口酒,凝视着她,“那里面藏着一种很深的渴望。”

突然间,男人阴沉的声音劈入他的脑海。

只是这几年,她像赌着一口气,要一直走到世界尽头的样子。或许能够迷路也好,可以干脆将过往抛之脑后,走到哪儿算哪儿……但她一直记得最初的起点。

寒风掠过他的脸,刀割一样的疼,他仿佛浑然不觉,在雪地里狂奔,直到一个趔趄,重重摔倒在地上。

其实整个欧陆,兜兜转转,看得多了就觉得风景大抵相似,安逸,宁静,古老。

他全身都痛,可让他痛得蜷缩起来的,却是他的心。

她只是笑,说还没玩够。

刺目的阳光下,他睁开灼热的眼,望向蔚蓝天幕下的雪峰。

程定之有时会致电,婉转表达父亲的问候,有时这位一向宠她的长辈也会忍不住叹息:“依依,你打算流浪多久?”

她在那里等他。

多么方便的两个字,足以应付生活中许多问题。一切还好,不好不坏,不多不少。

他仿佛能望见她俏皮的笑,晶灿的眸。

“还好。”

她在等他。

“你来了也一年多了,可喜欢这里?”吃饭的时候,亚伦问。

他挣扎地站起身,看到她伸出的手。

真是糊涂了,二月的格拉斯,怎么会有雪?夜风里挟着花的香气,这个香水之城,一年四季都不会寂寞。

他缓缓地向她走去,却一脚踩空,坠落山崖!

她下意识地要伸手去抚,然后蓦地清醒,默然往前走。

“修?”

走出户外,暮色已袭,墨蓝色的天空缀满了星辰。抬头的时候,路灯的光芒洒下来,一瞬间有种错觉,仿佛雪花入眼。

他猛地睁眼,对上洛云担忧的目光。

轻柔的声音响起,亚伦惊喜地看向她。

他缓缓坐起身,手抚了一下脸,发现自己满额冷汗。

“可以啊。”

视线逐渐清明,他声音低哑:“没事。”

“是吗……那应该好好休息,本想晚上约你一起吃饭。”亚伦的语气里带着明显的遗憾。

他起身下床,走到窗边,点燃一根烟,大概是抽得急了,他咳嗽了几声。

若依摇头一笑:“昨晚没睡好。”

洛云倒了一杯水,大概是热气蹿到了眼睛里,她觉得眼中发热。

“贝拉?”穿着白袍的褐发男子拿走她手中的试管,蓝眸凝视她,“你又在发呆了。”

这几年他经常会从梦中惊醒,但这阵子这种情况却频繁起来。她不是不好奇缘由,只是他从来都没有说过。

而她,自遇见那个人之后,已迟钝很久。他们之间,隔着一个七年,又一个七年。

此刻,他站在那里,仿佛一尊没有表情的石像,谁也触碰不到他深藏的内心。

要快速调制出一款香水是不可能的事情,只要嗅几次,鼻子就迟钝了。在一种香味和另一种香味之间,要经过几小时甚至几天的时间间隔,才能再次测试。

她常常觉得,在她身旁的,只是一具空壳,他的灵魂似乎早已失落在某处。尽管她是平日里他最贴身的人,彼此间却也总是沉默。

娇兰的“爱之歌”,耗时七年才推出。

这些年,随着他事业逐渐扩大,生意场上、社交场所,心系于他的各色女子不少,她从未担心过。因为这般温文尔雅的人,笑意却是从未及眼底的。可是她也清醒地知道,她不是特殊的那一个,因为她够理智、够体贴、够能干,才能留在他身边。

年轻的黑发女子低头闻了一下玻璃试管:“Chantd’Aromes。”

“那个贝拉,是柳雍云的女儿?”沉默了一会儿,她还是问出声。

“来,练练你的嗅觉。”

他侧首看向她,清俊的脸庞闪过一丝冷意。

人的一生,注定要与许多人擦肩,这样的缘分,也不必惋惜。但如果,一个你深爱的人,一次又一次地不告而别,你会如何呢?将之狠狠忘记,还是千山万水地追寻?

“你已经查过的事情,何必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