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真做完一例补牙，舒连海和禹明边聊边上楼。
舒连海做事谨慎认真，细节上极其考究，父女俩天生适合这一行。
一进门禹明就觉得氛围有点怪，舒秦母亲眼睛红红的，舒秦脸色也不对劲。
禹明在诊所观摩了一个多小时，终于知道舒秦的性格和作风沿袭自何处了。
母女俩站在里屋门口，像是听到开门声才出来。
***
“禹明，你礼拜一回清平县？”秦宇娟走近。
门一关，舒秦咬了咬唇，看着母亲：“妈，我尊重禹明的选择，也请您，尊重他的想法。他家里的事你知道一部分，但更多的，您根本就不知道，既然今天说到这了，我也想跟您好好聊一聊。”
禹明心里诧异，不过还是笑了笑：“是啊，怎么了，阿姨。”
舒连海略站一站，回头看看女儿：“禹明还在诊所等我，这件事回来再聊，秦秦，说实话，爸爸也不是太理解。”
秦宇娟转身到厨房又切一盘水果出来，柔声说：“这个周末我和你舒叔叔给你做点吃的，天气冷了，路上东西不容易坏，我们给你多拿点带回清平县，以后你有什么想吃的，尽管打电话跟阿姨叔叔说。”
舒秦心里仿佛扎进了一根尖锐的小锥子，瞬间痛极了。别说妈妈，换作谁都很难接受。
禹明看舒秦一眼，愈发奇怪：“那就麻烦叔叔阿姨了。”
说到这房里一片哑寂，禹明没有父母。
秦宇娟想了想，捧了一大罐五谷杂粮粉出来：“一个人在清平县待着，平时工作那么累，这是你舒叔叔自己在家里磨的，正好可以补充营养，想喝的时候你用开水泡泡就可以了。”
“一大一小总是跟我唱反调，现在又来一个禹明。”秦宇娟不悦，“要是秦秦突然跑回来跟你说放弃转博的名额，舒连海你扪心自问，你能理解吗？我就不信禹明的爸妈能理解——”
禹明站起来慎重接过。
一句话解了围，舒秦莫名想笑，爸爸的解读虽然有点偏差，但也切中了部分事实。
在手里转动一圈罐子，他笑着点头：“行，我都照阿姨说的办。”
舒连海翻了翻设备手册，迈步往外走，名额已经放弃了，惋惜也没用，怕母女俩又吵起来，他嘴里宽慰妻子：“不管政策怎么变，总之禹明的个人实力摆在那。”
舒连海体会到妻子态度的变化，若有所思看看女儿。
“妈，咱们家以后能不能不出现邹茂这个名字。”
舒秦坐到一边，倾身拿起一个苹果，闷声不响啃起来。
秦宇娟噎了噎，然而仔细一想，的确有这个原因。
舒连海心里一片柔软，不管母女俩说了什么，女儿有多爱禹明，他看得出来，他想了想说：“我昨天剥了好些核桃，秦宇娟，你也给禹明拿过来。”
舒秦瞅着母亲：“要是您刚才没看到邹茂妈妈的朋友圈，是不是就不会这么意难平了。”
来回几趟下来，禹明面前多了一堆东西。
她意味深长看看女儿，她也年轻过，这样的男人就像人群里最亮的星，再有个性也没关系，总会引得女孩子们前仆后继。
下楼的时候，舒秦什么都没说，但禹明能猜到一点原因。
以后相处起来，也难。
这种关怀如此纯粹，完全不掺杂别的成分，很多年了，除了顾伯伯和黄教授，很少有长辈让他体会到这种温暖。
没等女儿接话，她微拧眉头：“我算是明白了，太优秀的孩子都太有个性。”
“你跟你妈妈说什么了啊？”上了车，他笑问。
秦宇娟语气放缓：“理想归理想，医院领导一届一换，万一下次选拔政策来个变化什么的，谁知还能不能得到这个名额，我这也是替禹明可惜。”
“没说什么。”舒秦系好安全带，“就说你在清平县待了这几周，因为饮食不好，瘦了好几斤，我妈听了心疼了呗。”
舒连海想了想，说话了：“禹明应该也是经过反复考虑才做了这个决定，那么大一个课题，禹明身为组里的负责人，凡事不能只考虑自己。肯为理想放弃眼前的利益，说明这孩子不短视，不自私。”
禹明扭头看了看窗外，显然不是这么回事，但心里还是涌过一股热流。
“你这孩子……”秦宇娟皱眉，“我在医院上班这么多年，事情哪有你说的那么简单。”
行吧，她说什么就是什么，他低头掩去眼里那抹笑意：“票订好了吧，我们去哪看电影？”
“何况禹明上次能得第一，下次照样可以得第一，反正我对他信心。”
“订的19：30的那场。”
“但是——”
还早，有的是时间给她买衣服，禹明看看手表，商量的语气：“要不这样，明天你一整天都待在家里，我周一就要走了，趁现在还有时间，我去你寝室帮你搬东西？”
舒秦耐心解释：“禹明这个课题跟旧金山医学中心挂钩，william是美国有名的癌痛专家，按照william明年的计划，他三个月后会带专家团队来中国，禹明得在那之前拿到基层医院的数据，如果禹明放下这一块不管，这个国际合作计划就没办法在基层铺开了。”
搬寝室？舒秦昨天晚上也想过这个问题。
“那也不能拿自己的前途开玩笑。”秦宇娟还是不理解，“出国回来一样可以去基层试点，错过了名额，下次可就未必能进前三了。”
但是上午妈妈才跟她说了那番话……寝室人那么杂，万一闲言碎语传到爸妈耳朵里……
舒秦不乐意了：“禹明这个课题很有意义，如果疼痛病房试点成功了，以后基层推广癌痛也许会有新的思路，爸爸妈妈你们也是学医的，又不是不知道我们国家每年增加多少万癌症患者。”
“行不行啊？”禹明耐心等她做决定，“就你那个室友，与其在寝室里受干扰，不如在家里清清静静看书，也不用大动干戈，就拿点平时常用的就行。”
“秦秦你看，你爸爸也不理解。”
“好吧。”舒秦点点头。
“啊？”
半路舒秦想上厕所，路过某商场的时候，她看看窗外，让禹明找了停车位停车。
“你女儿说禹明放弃了出国机会。”
等舒秦的工夫，禹明想起车后那一堆东西，突然有些坐不住了，眼看舒秦进了商场，也跟着下了车。
听到妻子和女儿在厨房里争执，舒连海往里一看：“怎么了？”
华灯初上，壁橱里璀璨夺目，他以前从来不注意这些东西，今晚不但抬头看了看红色的标识，还鬼使神差推开门走了进去。
舒连海开门进来，他刚才下去的时候忘了设备手册，于是让禹明留在诊所，自己回家里来找。
“先生，要挑钻戒吗。”服务员微笑走近，这男人实在亮眼。
“起冲突就要放弃名额？就不能调整时间吗？”
看了一圈下来，展示柜里琳琅满目，各种款式的戒指都有。
“不是说了嘛，禹明课题跟出国冲突了。”
其中一颗尤为简洁，禹明在脑子里想象了一下，这戒指很适合舒秦细长的手指。
舒秦刚把碗筷送到厨房，秦宇娟后脚就进来了：“刚才你没跟妈妈没说清楚，禹明的名额到底怎么回事？”
盛一南情绪比往常低落几分，一来就站在角落里看手机，没往这边凑。
饭毕，因为聊得太投机，舒连海又拉着禹明下去看诊所新设备。
舒秦挤在学生堆里吃了几块水果，趁人多，她去看电脑上的通知，研究生办重新把她的名字加进提前转博名单了。
外面开饭了，一桌子菜，舒连海心情舒畅，桌上问了很多禹明基层的事。
禹明进来了，他今天要打报告争取专家团队下乡，为了刷好感，他穿着舒秦昨天给他买的新衬衣，项上还系着领带。
秦宇娟只得将疑问又压回去。
禹明进来就被曹教授等人拉着说话，舒秦看他好几眼，他都没空看过来。
舒连海在外面喊：“秦宇娟，快开饭了，秦秦在里面干吗呢，禹明一个人坐着多无聊，你也出来陪他说说话。”
有人似乎很惊艳：“我靠，这是谁？”
秦宇娟惊诧极了：“什么课题比这种名额还重要？”
“你不认识？哦，你这个月才来我们科规培，禹总上个月就下乡去了。”
舒秦轻描淡写：“禹明有个重要的中美合作课题要去基层试点，因为时间上有冲突，他放弃了这次名额。”
那人说：“还以为林景洋师兄是麻醉科的颜值担当了，看来我还是见识少。”
“不出去？”
舒秦这才意识到，从刚才到现在，一直没看到林景洋。
“哦，禹明这次不出去。”
“早上我看到林景洋师兄了，他刚从主任办公室出来，脸白得像纸，我跟他打招呼，他就像没听见一样，自从进了科，从来没看见林师兄这样失魂落魄过。”
屏幕灯亮着，舒秦看过去，邹茂母亲在朋友圈发了展现儿子优秀的“九宫图”。
“主任办公室？”
“上次你不是说禹明得了第一名，邹茂才得了第二名，刚才吴科长在朋友圈发她儿子的因公出国护照，连邹茂的手续都快办好了。”
这时，罗主任跟其他几位教授过来了，那几个学生不敢再说话，陈师姐带头第一个鼓掌，办公室顿时掌声如雷。
“出国？”
舒秦一边鼓掌一边找章副主任，让她吃惊的是，章副主任精神居然还不错。
一片诡异的安静，秦宇娟含蓄地收回目光，拿出手机：“禹明年底是不是要出国了？”
科里一下子多了两位副主任，章副主任在科里说话的分量骤然降低，名义上虽然还是科室的管理者之一，但以后再想跟罗主任抗衡，行政上是一点资本都没有了。
“知道就好，你都这么大了，用不着妈妈跟你说太多，道理你都懂。”
舒秦不得不叹服，不愧是磨砺了多年的老教授，经历了这样的重挫，章副主任居然也没一蹶不振。
舒秦耳根发烫，若无其事：“妈，我知道。”
中午舒秦到食堂吃饭，碰到顾飞宇和朱雯，周一，两人组里都有不少手术。
秦宇娟声音放柔：“不是爸爸妈妈保守，妈妈只想提醒你一句，女孩子要懂得自我保护。”
“舒小妹，快过来，有事问你。”朱雯冲她招手。
舒秦心口猛地一跳：“不住寝室住哪呀。”
舒秦今天正式开始跟体外循环，一上午她都在忙着学动静脉穿刺和食管超声，压根没参与科里的这些事。
秦宇娟满意地点点头，上下打量女儿，小声说：“还住在寝室吧。”
“怎么了？”她坐到朱雯对面。
舒秦直起腰：“他做菜可好吃了。”
“你没听科里议论，医院里有想法要把疼痛病房分出去，老章想到那边去做主任。”
舒秦到房间里放东西，秦宇娟跟进来，笑眯眯问：“禹明会做菜？”
舒秦惊得忘了接话，难怪章副主任那么快恢复了精神，原来是在短短时间内想好了退路。
“你坐你的，舒秦爸爸做饭的时候从来不要别人给他帮忙。”
“哦，他说分就分？医院同意吗？”
“还行，不算辛苦。”禹明笑了，往厨房里看了看，“叔叔忙得过来吗，我进去帮忙吧。”
“当然没这么简单，一来呢，医院早就有这个意向，老章只是借题发挥。二来疼痛病房依附麻醉科这么久，领导也未必完全了解这块业务，分还是不分，他们不敢擅自做决定，一定会事先来你们科征求职工的意见。”
“来吃饭我们就很高兴了，下次可不许买这么贵的东西，这段时间在清平县工作很辛苦吧。”
顾飞宇说：“听说老章闹了一天了，这位什么性格我们都知道，排第二的时候他都要搞事，现在科里一共三个副主任，他排第几啊？我要是他，我也愿意单独出去，而且不光我自己走，我还会带走手底下这拨人。”
“一点心意，难得回来一趟，希望您和舒叔叔喜欢。”
“那禹明的课题怎么办？他在疼痛这块投了这么多心血进去，要是疼痛病房以后归章副主任管了，他那些合作计划岂不是处处要受到章副主任的限制？”
秦宇娟怔了一怔，旋即板起脸：“你这孩子，来就来了，怎么又买这么多东西。”
“这不是还没定下来吗，老章舞他的，最后到底怎么样，还得看院里的想法。老章混了这么多年，学校院里都有固定人脉，现在老章输得这么难看，原来支持老章的那几个领导脸上也无光，现在既然有这步退路，他们肯定也愿意顺手推舟。其实两个主任斗了这么久，疼痛病房效益那么差，换做别的大科室主任，巴不得老章带人滚蛋。”
舒秦把那几盒礼物拎进爸妈卧室：“喏，这是禹明给你们买的。”
朱雯说：“罗主任不一样吧，他那么负责，疼痛病房在他上任几年才真正发展壮大，你们想想，自己辛辛苦苦做起来的蛋糕被人糊得面目全非，换谁也不愿意，何况现在病房运营模式还没彻底成熟起来。”
禹明表现得很有礼貌：“阿姨好。”
顾飞宇说：“分不出去当然最好，章副主任的好日子可真就到头了，在科里被压得死死的，说话也没分量，连带他那几个喜欢搞事的嫡系学生，日子也不会好过。不过我猜老章不会随便放弃，你们看吧，且有得一闹。”
舒连海在厨房做菜，应了一声，秦宇娟端着水果出来，满面笑容：“禹明来了，来，先坐下来吃点水果。”
顾飞宇料得不错，章副主任在这方面行动力超强。
到了家，舒秦在玄关喊：“爸爸妈妈。”
还没下班，科里上下接到通知，院领导会要到科里来调研。
两口子前几天知道女儿的转博名额定下来了，昨天就开始忙活，还因为女儿提前告知他们禹明这周也会来家里吃饭，菜的分量准备得格外充足。
舒秦所在的手术间结束得晚，等她把病人送到胸外科icu，办公室已经聚了好多人了，除了本科的老师和学生，还来了好些院领导。
舒秦接起，秦宇娟得知他们已经在路上了，立刻着手做菜。
章副主任站在幻灯片前，讲课已经接近尾声了。
上了车，舒秦抱着蓝色大盒子翻来覆去研究，电话响了，禹明看看屏幕，提醒她：“阿姨来电话了。”
章副主任教学能力一流，引经据典讲了一通国内外疼痛管理的发展趋势，最后意气风发地发表结论：“综上所述，我认为疼痛业务应该与麻醉业务应该分开发展。”
惊讶归惊讶，舒秦很清楚禹明这是要在爸妈面前刷好感，也没拦着他。
院领导看过来：“大家有什么想法，趁这个机会尽管提出来，如果两块业务真决定分开，会涉及到很多问题，例如岗位设定、奖金划分、值班制度等等，所以在这次分割上，院方这次非常重视本科职工的意见。”
上回禹明去她家就买过一套，知道贵，但没想到这么贵。
柯老师说：“我赞同章副主任的想法，疼痛业务主要针对的是慢性疼痛，而麻醉的重心是围术期管理和急性疼痛，治疗措施和患者人群都不一致，以后两个学科发展的方向各有不同，为了两块业务的发展，疼痛病房最好能早点分出去。”
结账的时候，舒秦看到那套护肤品的价格，当即吓了一跳。
舒秦暗自撇嘴，就在几天前，这位柯老师还和章副主任尽情嘲笑过禹明的疼痛课题，也曾说过，“那种捂不热的摊子，谁愿意去谁去。”
全套流程下来不到二十分钟，速战速决。至于舒秦，禹明打算晚上两人逛的时候再给她挑东西。
如今因为竞选落败，早前还有意冷落的业务，现在倒突然热络起来。
舒秦爸爸爱喝茶，禹明带舒秦到茶叶店买了几罐绿茶，路过一楼化妆品专柜，他又翻出黄教授上回发给他的短息，挑最贵的瑞士护肤品买了一套。
有了柯荣带头，章派一帮人也开始附和。稀稀拉拉的，各自发表了一通意见。
收拾了出来，路过百货商场，九点半，开门了，两人停好车进去。
章副主任岿然不动，但眼底渐有得色。
禹明想了想：“那也行，我们早点走，路上再给你爸妈买点东西。”
“效益差有多方面因素，但当着院领导的面，我可以把话说在前头，只要把病房分出去专心管理，不出一年，疼痛业务绝对会有起色。”
她洗好出来：“在家里陪他们说说话好了，晚上要是有时间，我们俩去看场电影。等你从清平县回来了，我们一家人再去周边景区玩一玩。”
舒秦担忧地看向禹明，他果然脸色阴霾，等章副主任说完，开口了：“章副主任，我想问您一句，这几年，您身为科室副主任，管过疼痛病房的业务吗？”
体会到他的诚意了，不过还是算了，别说禹明，连她也会叫苦不迭的。
办公室寂静无声。
舒秦讶笑。
章副主任一愣，旋即沉下脸来：“禹明，你什么意思，我告诉你，你小子别太狂，这儿还轮不到你说话。”
这么可怕……禹明深思熟虑一番，最后点头：“没问题啊，正好也要给你买东西。”
顾教授说：“章副主任，今天只要是本科职工就有资格说话，况且在疼痛这块，如果连禹明都没资格发言，科里也没几个人有资格发言。”
“我妈一逛就是一整天，又要货比三家，又要讲价，随便试几件衣服就要几个小时，除了我爸，连我都受不了，你确定你能奉陪到底嘛。”
“就是，也不看看我们科迄今为止唯一一个疼痛方面的国字号课题现在是谁在做。”
“那就陪他们逛街。”
章副主任：“他才进济仁几年？别以为做几个课题发表几篇文献，就有资格在老同志面前指点江山了！”
“他们不爱看电影。”
禹明冷笑：“行，那就拿客观事实说话，近三年，您发过疼痛方面的文章、收集过癌痛患者的样本吗？查过几次房？管过几个病人？您刚才幻灯片里收集的数据，有一块是你自己做出来的吗？你说疼痛病房效益不行，做过近几年的入住率增长调研吗？”
禹明在外头问：“你手机里不是有订电影票的app吗，你看看有什么叔叔阿姨感兴趣的电影。”
章副主任鼓起眼睛，气氛一下子变得剑戟森张。
舒秦刚接完电话，也跑到浴室洗澡。
他猛地一拍桌子：“禹明，你没资格在我面前摆谱！我做第一个疼痛病例的时候，你还穿开裆裤呢！”
他洗个澡出来。
禹明丝毫不退：“好，不说以前，只说现在，荒废了这么久，近三年的疼痛年会您去参加过吗，疼痛这一块的知识，您更新得过来吗？”
禹明翻身坐起，听她强自镇定接电话，擦了把脸上的汗，恋恋不舍看她一眼，穿睡裤起身，酣畅淋漓，连头发都在冒汗。
章副主任指着禹明，目光横扫众人：“你们看看，你们看看，没上没下，目无尊长，这就是罗厚霖带出来的好学生！”
舒秦吓得忙滚到一边接电话，怕被听出端倪，开口时使劲清清嗓子。
罗主任板着脸：“章立，今天在这里，当着院领导的面，当着学生们的面，我们只讨论分科的利弊，谁也别想摆辈分、讲资历！”
时间有限，禹明昨晚夸下的海口只完成了三分之一，折腾到快九点，两人还没分开，舒秦的爸妈来电话了。
众人第一次看到罗主任如此疾言厉色，气氛顿时更紧张了。
舒秦脸上染上一层霏霏的粉色，最在意的细节就这么被他看穿了，她嗫嚅着“你想多了“，不小心淹没在他的吻中。
章副主任冷笑：“不讲辈分，好，那我就敞开了说，你罗厚霖又要兼顾围术期业务又要管疼痛，你手伸不了那么长！如果真是为病人着想，理应把疼痛病房早点分出去！”
“内衣。”
吴教授忍不住插话：“如果我没记错，罗主任引进新设备的时候章副主任唱过多次反调，送人出国进修疼痛业务的时候，也没少提反对意见。过去这么多年不关注，兴趣和热情一夜之间就培养起来了？”
“买什么？”她轻声呢喃，声音沙沙的。
“观念在更新，思想在转变，我过去把业务重点放在围术期，现在意识到癌痛的重要性，想专心做疼痛，不行？”
锁骨和肌肉线条堪称完美，她爱不释手。
禹明盯着章副主任：“今天早上疼痛病房还有一位患者去世，家属现在还在门口痛哭，老人是罗主任管的，因为疼痛措施到位老人走得很安详，家属们正准备给科里写感谢信。这件事章副主任知道吗？您不知道！因为近半年您就没去早查房过。”
舒秦被他撩得体温上升，睡意早没了，听了这话，抬手摸他的胸膛。
“那又怎么样？“武教授马上插话，”以章副主任的管理才能，只要将病房分出去专心管理，以后收到的表扬信只会更多。”
“给你多买几件。”他在她耳边说，“换着穿。”
禹明牙关一紧：“以后？我想提醒几位老师，疼痛病房收治的大部分是癌症终末期患者，如果不上治疗，癌痛会折磨得他们只求安乐一死，这些患者是人，不是你们争权夺利的筹码。”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可爱的女孩，他发自内心地想笑，低下头亲她吻她，心都想掏出来给她。
舒秦眼里突然涌出一抹泪雾，禹明看上去极力保持平静，但哪怕隔着人群，舒秦也能感受到他的愤怒，她想起那个陪伴母亲最后一程的少年，胸口仿佛压了一块铁一般沉重。
每回只跟他在一起时才会拿出来穿，事后又洗得干干净净收起来。
似乎受到了鼓舞，越来越多的人加入讨论，院方几位领导受到了感染也受到了启发，商量一番，终于发话了：“这件事说起来复杂，其实也简单，管理上不只要看能力，更要看毅力和兴趣，我们常说仁心仁术，这两块始终是无法分割的，先不说分不分家，就看看看这几年疼痛这块发表的论文就知道了。”
她身上这套粉色睡裙他眼熟得很，连蕾丝上什么花纹都心里有数。
马上有人统计，近三年，科里发表过疼痛这块文章的有十几名职工，禹明占了一半，罗主任和曹教授也有不少，其他职工也陆续发表过文章。
这招百试百灵，禹明把她从被子里剥出来，她像一颗香甜的水果，每个毛孔都散发着诱人的气息。
章副主任：0
舒秦一个激灵，都睡了这么久了？
柯荣：0
拨过来拨过去，舒秦抱着被子死不肯撒手，禹明使出杀手锏：“你爸妈要打电话过来了。”
武教授：0
看时间，七点了，终于不必再继续憋着了。
连林景洋，也是：0
他下床到浴室洗漱，出来一看，舒秦还在睡。
章副主任脸仿佛糊了一层水泥，面目模糊，脸色也发青。
禹明觉得自己浑身都充斥着用不完的精力，等了又等，干脆在边上做起了仰卧起坐，做了足有一百个，她依然没反应。
业务荒疏了这么多年，想回头，已然回不了头了。
禹明睡足八个小时，现在生龙活虎，早就想叫醒舒秦了，又担心她没睡够。
谁能预料，一块如此冷门的业务，竟能成为他崛起的最后一块绊脚石。
“你看看现在都几点了。”
刚才还蹦脚的那几个，一个都说不出话来了。
她哼哼唧唧：“别吵别吵……让我再睡一会。”
院方领导拿着意见表，无法再继续这个话题，就算真要分家，管理者也不可能是章副主任。原因很简单，因为实在难以服众。
她拍开他的手，他又缠上来，再拍开，禹明干脆翻过身覆到她身上。
众人散去的时候，舒秦听到院领导笑着对禹明说：“禹明，你那个申报表我们看了，如果下周讨论没问题，院方就组织专家团队去清平县，我们给你三个月时间，等你做出最好的成绩归来。”
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灼热的呼吸拂在她脖颈上，痒丝丝像小虫在爬。
舒秦高兴得差点捂住嘴，禹明自信地说：“拭目以待。”
舒秦这一觉睡得极踏实，直到早上才被轻微动静吵醒。
走廊里回荡着笑声：“这小子，狂！不过说实在的，我们济仁要是多几个你这样的年轻人就好了。”
一夜过去，所有的疲累都被熨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