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看吗？”明明是极其出色的人，但是在林时无的面前，她还是会有些不自信。
朱颜换上了一袭紫色的和服，手持金扇，即使只是在淡淡的雪光下，亦夺目得让人根本移不开视线。鬓影浮动、脖颈如玉、舞步似是月下花影，一曲舞尽，令人遐想万千、惊叹不已。
“很好看。”林时无认可地点了点头，“你从大学时代开始，就是很耀眼的人，你每样东西都做得很好，所有人都被你吸引住了目光。”
林时无望着坐他对面的朱颜，浅笑点头。
“别人是怎么想我怎么看我，我完全不在乎。我大学的时候，那么努力地把每样东西都做得很好，为的只是吸引时无你的目光啊。”
“我跳的扇舞……时无，想要看吗？”朱颜忽然问起。
“……”
两人就这样坐在桌前，望着窗外的雪夜，室内萦绕着淡淡茶香，似乎要把愁思牵引走。室内太过安静和暖和，在林时无轻轻的倒茶声中，岁月就像是被无限拉长了一般，美好得就像是可以永远留住那般。
林时无沉默了很久很久，他不知道应该如何去回应朱颜的这份感情，又做不到视而不见。
“这雪真是漂亮呢……”
为了不影响林时无照顾其他病人，他们本来约定好第二天就回国，可是林时无的内心忽然有些动摇了。要是回国了，江重华一定会催着他赶紧进行下一步计划吧？
“好。”朱颜顺从地应了下来，眯着眼一小口一小口地把林时无递来的热茶饮尽。
他抿了抿唇，随后开口问：“要不，我跟病人另约排期，我们明天先不回去吧？她们明晚似乎也会办舞会呢，我有点想看你在舞会上跳舞，可以吗？”
“下次可再也不要这样了。”林时无把茶杯塞入朱颜的手中，想让她暖暖手，并让她在桌前坐了下来，“天这么黑还下雪，在山路上万一冷着或是伤着了该如何是好。快喝点热茶，暖暖身子。”
“真的吗？”朱颜的眸子里涌出了惊喜，“太好了，我们可以再留多一段时间吗，我还想跟你一起去日本其他地方看看……”
望着朱颜冻得通红的手，林时无的心里就像是被投进了一颗石子，涟漪在石子落水处，一圈一圈地晕开。
可能是怕林时无觉得自己贪心，说着说着，朱颜忽然止住了。
为什么对我这么好的一个人，却会对我的妻子做出这么残忍的事？
“嗯，你喜欢留多久就留多久吧。”
堂堂大小姐大雪天的走了很远的夜路去为自己买药，可是她却说得没有半分的委屈和牺牲感。明明是她在对自己那么好，却说得像是半分也比不上自己的好似的。
林时无是笑着答应了下来，眉眼间却是深深的苦涩。
“要是我不找个借口，大雪天的，如果被你知道我想去买药，你定是说什么都不肯让我去的。”
像我这样的人，真的是应该下地狱呢。可是在下地狱之前，请允许我在人间再偷几天时间，去纵容自己罪恶的情感吧。
“你不是去了扇舞舞会吗？”林时无狭长的眼睛里透着一点讶异。
我呀，真是一个烂人……
她走了过来，把手中的塑料袋递给了林时无，笑着说：“我给你去把退烧药买了过来。时无，你快吃药吧。”
一年后——
就在林时无把茶倒进碧玉色的长茶杯时，房间的门忽然被打开，林时无看到一身风雪的朱颜走了进来，她的外套上还有尚未掸去的雪花。
白冉可把一束白色的桔梗放在林时无的墓前，他生前最喜欢桔梗。
在洗澡之前烧的那壶水已经烧开，开水沸腾的声音把林时无从思绪中拉了回来。他站起身来，穿着日式浴衣缓缓地把水壶拿了过来，把开水倒进茶壶中。茶壶中有焙干珍藏的茶，蜷缩的茶叶遇到热水慢慢舒展而开，散发出清香来。
看到朱颜在往林时无的墓碑细心浇水清洗，白冉可忍不住问：“主任死后，你一直在大力追查鲤涟的死。听说最近查出来了？”
“呜呜——”
“嗯，我聘了整个鹤去市最出色的私家侦探，把当年的事实调查了出来。”朱颜说了起来，“当年的同学聚会，是约在酒店的一个KTV唱歌，我们约好的包厢，是在酒店的最顶层。当时鲤涟本来是打算不来的，后来因为实在抵不住班长的邀约，赴了约。我们班上有三个男生一直很喜欢鲤涟，曾经向鲤涟告白，但是都遭到了她的拒绝。这三个男生本来也不打算去参加聚会，却在群里看到有人说鲤涟来了，便也临时打算出席。班长和班上其他人也并不知道这个事情。
想到这里，林时无的眉宇不由得深深地蹙了起来，他对这样的自己厌恶不已。
“KTV里太吵，大家又唱到很晚，鲤涟怕时无担心，便打算上天台给时无打电话报平安。在上天台的时候，恰好那三个男生来了，他们见鲤涟一个人上了天台，色心渐起，就跟了过去，随后锁了天台门，对鲤涟实行了轮奸。
自己喜欢上了害死自己妻子的凶手……
“在被其中两人轮奸后，鲤涟想要反抗第三个人，却在反抗中失足从天台坠亡，所以在她的身上，警察只找到了两个人的精液。那三个男生在鲤涟坠亡后，就逃了。
为了给死去的妻子复仇，他听从江重华的话去假装与朱颜交往，博取她的信任。尽管这一切不过是演戏，可是他知道，在这段虚假的交往中，朱颜对自己的爱意、对自己的好一点一滴地渗进了自己的心中，他知道自己内心深处分明是喜欢上了朱颜。
“酒店大堂经理是首先发现鲤涟死亡的人，他与江重华熟悉，所以案发之后，他第一个通知的不是警方，而是江重华。
林时无不大擅长应付这种场合，便借口身体不适先回房间休息了，朱颜没有选择跟他一起回来。他并不是抱怨朱颜丢下生病的自己，朱颜对他越是不好，他的内心越是能好受一些。
“江重华为了复仇，心生一计。他买通大堂经理，对当晚的监控录像动了手脚，隐去了那三人的出入，所以警方迟迟不能破案。然后，他欺骗时无，说是我教唆陆方奇和苏放对鲤涟实行了轮奸，说警方知道是我们三人干的，但是碍于我们三家在鹤去市的势力，所以不敢对我们下手，时无信以为真。
朱颜就是很耀眼的存在，不过是一阵的工夫，她便跟一起泡温泉的夫人小姐们结识了。不知道她们是怎么讨论到了扇舞，而朱颜又是扇舞很出色的人，便被邀着一起参加她们今晚和明晚的扇舞舞会。
“而真正的凶手，在鲤涟死后不久，就被江重华用各种方式，一一杀死了。
北海道还是要比鹤去冷很多的，他从小身子弱，一下了飞机便开始发起了低烧。本来想和朱颜一起来到度假村后，就去问服务生要些退烧药的，却被告之度假村的药刚好用完了，而最近的药店需要徒步一小时下山。林时无自然不好叨扰别人大冬天的为自己跑一趟。
“我把调查到的真相和证据交给了警方，这起案子终于是破了。”
他望着窗外的雪花，有些失神了。他的手指摘掉了婚戒，有些空空如也，内心却被各种复杂的思绪塞得满满的。
“待到新闻把真相报道出来，就可以在世人面前完完整整地还你一个清白了，实在是太好了。”白冉可的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她知道这个误会让朱颜有多委屈。
林时无从浴室里走了出来，身上还带着氤氲的水汽。他独自坐在度假村房间的窗边，望向灰蒙蒙的天空，北海道的天空中不时有雪花轻轻飘落，很美，却不免有些清冷。
“我调查清楚真相，并不是为了改变世人看我的目光，我只是为了时无的父母在得知了真相后，能允许我为时无扫墓，而不是认为我是间接害死了他们儿子的人。”朱颜停了停清洗墓碑的动作，她的手放在林时无的墓碑上，无名指的婚戒在阳光下散发着淡淡的光，“我真正在乎的只有时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