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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再见,林时无

“对不起,时无,对不起……”

朱颜哭着跌入了林时无的怀里,久久不能停止。

“快,把她拉开。”白冉可才刚回过神,就看到院长江重华带着两位非本院的医护人员进来,把朱颜从林时无的怀里拉开了。

他撕下衬衫下摆的衣料,细心地为朱颜把她手腕上的伤口包扎好。

被陌生的男子拉着往外走,朱颜恐惧不已,用求救的眼神望着林时无:“时无,他们要带我去哪里?”

他呀,就是那种温柔到了骨子里的人。

“朱颜……”林时无正想追出去,却被江重华拦了下来。

林时无摇了摇头,嘴角浅浅地勾起一丝抚慰的笑意。

江重华扶了扶金丝眼镜,似有所指地对林时无说:“你不要再妇人之仁,她去了隔离精神病院才是对大家都好。”

她握着林时无的手,愧疚的泪水在眼眶里不停地打转:“疼吗?”

林时无望着朱颜被带走的背影,下意识地紧紧咬着下唇,他狭长的眸子微微发红,里面充满着挣扎和痛苦。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林时无左臂的衬衫都已经被鲜血染红,朱颜的呼吸才平稳下来,她的眼睛蓦地清明起来,方才紧紧地攥在右手的刀子忽然掉到了地上。

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白冉可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去安慰林时无,她很想静静地陪在林时无身边,让他不至于连个倾诉的人都没有。

殷殷鲜血从他的手臂漫出,他吃痛地蹙着眉毛,却丝毫没有要把手移开的念头。他没有急着去夺朱颜手上的刀子,而是轻轻地把另一只手搭在朱颜的肩上,望着她的眼睛,不厌其烦地轻声重复着:“别怕,我在……”

可是,第二天回到医院的时候,她却发现林时无的诊室已经被清空了。导诊小姐告诉她,林时无昨天已经提交了离职申请,院长已经批了,他下周就会转去鹤去市隔离精神病院工作。

他二话不说便蹲在朱颜的面前,用自己的手覆在她的左腕上,替她挨下神志错乱间割下的刀子。

“被这么长情的男人喜欢,真的是让人嫉妒啊。”导诊小姐感叹。

就在这时,林时无冲了进去。林时无一直是个很隐忍从容的人,白冉可还是第一次看到林时无气喘吁吁的样子。

主任要为了朱颜去隔离精神病院就职吗?真像是他的作风,但是怎么这么匆忙?

“可是……”

为了跟林时无好好告别,白冉可请了假,特地去了一趟林时无的家,恰好遇到林时无在搬家。

小护士很害怕:“别过去,白医生,她现在神志不清很有可能会伤害你。”

见到白冉可,林时无也有点意外,便浅浅笑着跟她解释:“这个地方离隔离精神病院太远了,上班有点不方便。而且精神病院有专门准备给医生的宿舍,所以我就打算直接住宿舍去。”

“快停下,朱颜!”白冉可正欲冲过去制止她,却被小护士拉住了。

“主任是为了朱小姐,所以才调到隔离精神病院去的吗?”

鲜血从朱颜雪白的手腕处流出,看起来触目惊心,可朱颜就像是不知疼痛一般,一刀接着一刀在自己的手腕处留下极深的划痕。

“算是吧,我答应过她不会丢下她不管。”林时无折叠着衣服,装进小箱子里,“毕竟朱颜之所以会变成那样,都是我的责任。”

“他为什么不要我了?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她把自己蜷缩得小小的,整个人慌张而又错乱,泪水无法抑制地从眼睛里涌了出来,沾湿了她额前的碎发。她拿着水果刀,毫无征兆地朝自己左腕切去,“我做错了什么的话,你想怎么惩罚我都行的,但是不能不要我……”

“不,不是主任的错!”白冉可脱口而出。

可是与白冉可一直僵持的朱颜,好像忽然魔怔了一般,整个人跌坐在了地上,嘴里喃喃:“时无是不是不要我了?他是不是不要我了……”

看到白冉可想要为自己辩解,林时无的笑容里多了几分自嘲的味道:“冉可,其实我呢,远远没有你想象中的好。我真的是个很糟糕的人,我既对不起鲤涟,又对不起朱颜。”

白冉可屏住呼吸,谨慎地与朱颜周旋着。

“是主任对自己太苛刻了……”

那个小护士惊魂未定,闻言过了好一会儿,才飞也似的跑出了茶水间。

“你能来送我实在太好了,我刚好有样东西想给你。”林时无打断了白冉可的话,“我去房间找一下,你先坐一会儿。冰箱里有大麦茶和果汁,茶几上也有一些书和杂志,你自便吧。”

“快!快去把主任找来!”白冉可对其中一个小护士说道。

“嗯嗯。”看着林时无进了房间,白冉可倒了一杯大麦茶,坐在沙发上,茶几有一本摊开的书。

刀子无情,白冉可表面装着镇定,可内心也不可能完全不害怕。

应该是主任刚看不久,所以还没来得及合上吧?白冉可在心里念道。

白冉可护着她们往后退,跟朱颜拉开距离。

她拿起书看了起来,被翻开的那页讲的是一个神话小故事:一个男子在妻子死后,和另一个女人生活在了一起。临死前,他见到了神明。神明问他:你下辈子是想跟你的妻子生活在一起,还是想要和后来的女人在一起?如果你想和你的妻子一起,就戴着戒指入殓;如果你想和后来的女人一起,则死的时候,无名指上不要戴着戒指……

茶水间里立马传出了小护士们的尖叫声。

可白冉可还没来得及看到故事中男子的选择,林时无便已经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啊——哇——”

他把一个U盘塞到了白冉可的手心,脸上带着一如既往的淡淡笑意:“虽然我不是什么太有名的心理医生,但是在催眠领域也有一点心得。这个U盘里装着我的毕生所学,我可能不是一个好导师,但也希望它有一天可以帮得到你。”

朱颜见状就像是看到了围堵她的猛兽一般,眼睛里满是戾气,她呼吸变得急促。就在这时,她摸到了之前不知是谁留在茶水间里的水果刀,于是拿起来朝着挡着她去路的人身上砍去:“你们……你们为什么要挡着我去找时无?”

白冉可总感觉林时无此举有点学术传承的味道了。

“朱小姐!”看到她脚步摇摇晃晃地要往外走,众人连忙起身阻拦她。

白冉可盯着自己手心的U盘,又抬起目光不解地望着林时无:“主任不是应该给个年纪更小点的人吗?主任也没比我大多少,说句不好听的,我可能跟主任差不多时间告别人世,给我,这没多大的传承意义的啊。”

朱颜神色恍惚地站了起来,脸上涌上了病态的潮红:“我要去找他。”

“总感觉就应该是给你的……”风从没有关紧的窗里吹了进来,吹动着林时无的衣袪和额前的碎发,他说话的声音很轻,很快就被风吹散了。不知为什么,林时无就像是风中飘零的落叶一样,总给她一种抓不住的感觉。

朱颜很听话地把牛奶喝光了。可是在那之后,白冉可就哄不住她了。

就在这时,楼下的汽车喇叭声打断了白冉可的思绪。

白冉可闻声连忙朝小护士递了个眼神,让她不要再说下去。白冉可用手包裹住了朱颜的手,学着林时无的样子,笑着哄道:“你先把牛奶喝完,等你把牛奶喝完,主任就差不多该回来了。”

“林医生,你好了吗?”

“这才多久啊……”

“隔离精神病院那边来接我,顺便帮我带些东西过去。”听着楼下的喊声,林时无望向白冉可的目光里隐约有些诀别的意味,“我该走了。”

吃完药后,她捧着牛奶呆坐着,只是过了不到五分钟,眼中就透出了一丝焦急的光:“时无呢?时无怎么还没有回来?”

这个曾经那么温柔地对待过自己的男人,这个曾经教会了自己那么多东西的男人,这个自己曾经暗恋过的男人,就要离开了……

白冉可正想发话让她们不要嚼病人舌头,却见朱颜就像是没听见一样,默默地拿着药,和着牛奶喝了下去。她的眼睛空洞洞的,就像是一个没有灵魂的木偶。

白冉可难以按捺内心的不舍,只想送他一程:“主任,我帮你搬些东西下去吧。”

“也就主任那么纵着她了,换别人早烦了。”

林时无要搬的东西并不多,只有一个拉杆行李箱和一个装衣服的小手提箱。

“至于这么黏吗?主任不就走开一小会儿?”

这是白冉可印象中,林时无第一次没有拒绝她的好意和请求。

望着林时无离开的背影,两个小护士小声地议论了起来——

他笑了,如同初见时那般,如同白月光洒向山谷,温柔不已:“嗯,那拜托了。那个小手提箱比较轻,冉可你帮忙搬那个吧。”

朱颜这才红着眼,恋恋不舍地放开了林时无的衣袖。

(6)高楼救援(上)

“别怕,我不会丢下你的。”林时无轻轻地抚摸着朱颜的长发,柔声哄道,“你乖乖吃药,我很快就回来。”

距离帮林时无搬家的事情已经过去了一周了,白冉可却越来越心神不宁。她看着秦休央的眼神总有些闪烁,而且,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她总感觉秦休央的目光也总是有意无意地落在自己的身上。

朱颜本来静静地坐着,一听林时无要走,就像是受到了惊吓的孩子一样,立马抓住了他的衣袖。

这个醋缸子,难道已经知道些什么了吗?

他把热牛奶和药一起送到朱颜跟前,叮嘱白冉可和隔壁的两个小护士:“你们帮我照看一下她,我要去看看别的病人。”

12月31日,这天,吃着晚饭,白冉可终于忍不住了,决心向秦休央坦白。毕竟就算做不到今日事今日毕,起码得做到今年事今年毕啊!

为了让牛奶快速降温,林时无拿了一个空的玻璃杯,让牛奶在两个玻璃杯间不停地倒来倒去。但是在这个过程中,林时无却不知不觉走神了,直到有一些牛奶不小心洒了出来,他才回过神,轻轻抿了一口杯中的牛奶,试了试温度。

“我有一件事对不起你。”

心爱的妻子死于横祸,才刚开始交往的恋人又出了这样的事情,主任的心情肯定也好不到哪里去吧?

秦休央听后愣了一下,停下了手中的筷子,思虑片刻,说道:“我也有一件事对不起你。”

他的眼下带着淡淡的乌青,脸色似乎比朱颜还要苍白。他的手上已经不戴戒指了,无名指却因为常年佩戴戒指,肤色不均,留下了一眼可见的戒指痕。

“嗯?”白冉可眯着眼睛,把秦休央自上而下打量了一番,质问,“你果然还是对朱颜有意思吧?”

微波炉传来一声脆响,白冉可看到林时无把热好的牛奶从里面拿了出来。

“啧,是关于林时无的。”秦休央不满地白了白冉可一眼。

“叮——”

“巧了,我的也是关于主任的,你先说。”

白冉可紧蹙柳眉,目带愁色地望着坐在她不远处的朱颜。她穿着灰白条纹的病号服,修长的卷发因为缺乏打理而有些枯黄了。她没有化妆,整个人看上去非常憔悴,一双本来轻轻一勾就风情不已的桃花眼,此刻似乎是没有焦距般呆滞着,她的头微微侧着,看着有点病态的诡异。

白冉可眨巴着眼睛注视着秦休央。

可一向医术精湛的主任,似乎也对朱颜的病情束手无策啊……

秦休央把手中的碗筷放下,虽然没有正眼去看白冉可,但眼角的余光一直警惕地留意着白冉可的反应:“前段时间,我跟死妹控去吃烧烤的时候,看到他的幻觉越来越严重了,就跟他说,可能是他妹妹为了稳固自己的继承人位置,串通了林时无给他开错药……”

江氏心理医院的茶水间里播着《想你旧名字》的抒情旋律,可白冉可最近的心情却与秦休央一样沉重。因为从北海道回来后,朱颜病情加重,目前已经住院观察,而白冉可则作为助理医生加入到这起主任负责的case中。

果不其然,他话音未落,白冉可的筷子便劈头盖脸敲了过来,他反应敏捷,立马抬起手臂挡了一下。

……

“我们家主任绝对不会干出这种事好吗!你这样诽谤他,是皮痒了欠收拾吧?”

轻风添秋意,明月寄相思。

“好好好……”秦休央一边哄着,一边迅速转移了话题,“那你呢,你干了啥对不起我的事?”

Melody,想你不停止。

被秦休央这么一问,白冉可停下了“家庭暴力”,眼神开始变得躲闪了:“唔……”

难同度今时,却望同度下辈子。

见她支支吾吾的样子,秦休央的双眸越加幽深。

其实你可知,总想你旧名字。

“我上周听说他要离职,便立马去他家找他了,我们两个人单独在他家里待了半个小时。”看着秦休央那如同猎人紧盯墙角小兔子一般的眼神,白冉可心里发毛,最终还是坦白交代了。

(5)我既对不起鲤涟,也对不起朱颜

“半个小时?这个时间点很敏感啊。”秦休央整个人都有点不好了,“咋了,你们是在给我织绿帽子吗?”

你也是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人啊,虽然我不知道你要干什么傻事,但我也会尽我所能去保护你……

“没,我去给他搬家。”白冉可撇了撇嘴。

“快了,你准备好大红包吧!”秦休央垂下眼睑,无奈地笑了。

秦休央双手交叉放在胸前,轻哼了一声。

“休央,你不用担心我,你担心一下你自己!你什么时候才能拿下白医生啊?等你们结婚,我可是要去当伴郎的!”

白冉可正在考虑要不要去给他顺个毛的时候,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了一个急促的女声:“休央!”

苏放的笑容灿烂不已,就像是秦休央记忆中的那样。

白冉可转过头,门没有关,一个四十岁左右的长发女人出现了门外。她穿着合身的浅红色海棠枝改良旗袍,外搭着一件米白色的高档复古外套,虽然已不年轻,但皮肤细腻,保养得极好,岁月并没有夺走她的美貌,反而给她添了几分年轻女子所没有的娴熟气质。这一等一的美人,一看就知道不是来自寻常人家。可此时,美人面带愁色,双眼发红。

秦休央回过头,看到苏放在夕阳下朝他挥手。

“苏太!”秦休央本来是懒洋洋地瘫坐着,见到苏太立马站了起来,敛了神色迎了过去。

秦休央转了身,心事重重地往回走。还没走多远,就听到苏放喊他。

苏太?苏放的妈妈?

苏放连忙给秦休央递了一个眼色,秦休央这才假装玩笑般地对苏妩说:“不了,我怕死妹控要吃醋。我还有事,先走了。”

见状,白冉可连忙去给苏太斟茶,却见苏太一进门,就紧紧地握住了秦休央的手。苏太抿唇望着秦休央,泪水潸然而下。

苏妩有点委屈地问:“怎么了?”

白冉可有点被吓到了,连忙把手中的热茶递给苏太,扶着她在沙发上坐下:“苏太,你别着急,有事坐下来慢慢说。”

秦休央摆着一张臭脸。

“苏放昨晚被送到我们市的隔离精神病院去了。”苏太握着水杯的手因为太用力而有些指节发白,她噙着泪水,努力调整自己的呼吸,声音却是抑制不住地颤抖。

待到秦休央把苏放送到家时,他发现苏妩早就等在家门口了。苏妩上前,亲昵地挽着苏放的手臂,少女般甜甜笑着:“哥哥你回来了!啊,秦休央,你现在可是国民男神了,快跟我合影一张,我要发上朋友圈炫耀一下!”

“他被送进去之后,我想把他救出来,可是这个家一直都是苏放的爸爸颂风在拿主意,我一个人都不认识,实在不知道该找谁帮忙。而且,出了这样的事后,颂风说家丑不可外扬,他让人把我看管起来,不让我出去为苏放奔走。我方才也是趁颂风出去了,说服了老管家把我偷偷放了,才来到这里。休央,除了你,我真的不知道还能找谁帮忙了……”

秦休央却笑不出来。

心底不祥的预感成为现实,秦休央的心沉重莫名。他眉心紧皱,问道:“苏放怎么会被送到隔离精神病院去,不是只是出现幻觉吗?”

看着秦休央深锁的眉宇,苏放拍了拍秦休央的手臂,爽朗地笑了起来,露出皓白的牙齿:“我在说什么呢。我妹妹这么可爱,怎么可能会做这种事,我们俩别杞人忧天了。”

秦休央不问还好,他一问,苏太的眼睛便又被泪水遮掩。

“休央。”苏放打断了秦休央的话,“苏妩她虽然从小就有点娇纵,但她本质上是个好孩子。我大学时期就知道苏妩她想继承苏氏,所以才报名了国家队的选拔赛。我就是想远离鹤去市,远离商界,好让她可以成为继承人。”说着,苏放的眸子渐黯,像是在下定决心,“她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人,我愿意尽我所能给她想要的一切。如果她真的为了要稳固继承人之位对我下手,我也会假装不知情,配合着她的脚本走下去。”

“从英国回来时,我就觉得苏放这孩子有点什么不妥了。苏妩便给他找了个心理医生,可是苏放接受了他的治疗后,情况不光没有好转,反而越来越严重了。昨天,林医生好像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就给孩子换了药。苏放服药后说困,早早就睡了,我和颂风也睡得很早。

“后来,你在锦标赛夺冠那天,你爸爸把第一继承人修改为苏妩。可是你现在离队了,苏妩会不会因为担心你要回来抢她的继承人位置,所以对你下手……”

“可是睡到半夜的时候,我忽然听到苏妩的房间里传来了尖叫声。当我和颂风赶到她房里时,居然看到苏放把苏妩压在床上,在撕扯她的衣服……

“你入选国家队要离家去参加培训的前一天晚上,因为庆祝会开完已经很晚了,我便住在了你的家里。在半夜起床去洗手间的时候,我无意撞到了你妹妹苏妩和你爸爸苏颂风在吵架。当时苏妩哭着对你爸爸说:‘你的眼里只有哥哥,哥哥做什么你都觉得他好,我无论多努力你都看不见。哥哥根本就不想继承苏氏,他都去当运动员了,你还不愿意把我改为继承人。是不是只要哥哥活着一天,我就永远被排除在继承人名单之外?’

“颂风看到后,气到整张脸都红了,如果不是我拦着,他已经把苏放活活打死了。苏妩被吓得一直在哭,我便在照顾苏妩,等到她情绪稍微稳定下来时,我想去找苏放,却被告知颂风已经把他送到隔离精神病院去了……

“有一件事,我一直没有告诉你。

“苏放那孩子,虽然从小就黏着妹妹,但我知道,他绝对不是那样的人,他绝对不会干出这种事……”

“你有没有想过,你的病症一直没好,有可能是因为你妹妹苏妩串通林时无,在你的治疗里做了手脚?

想到自己的孩子在隔离精神病院里,不知会受到怎样的委屈,苏太的泪水如同决堤之洪,簌簌而下。

“嗯?”苏放停下脚步,朝秦休央转去目光。

“苏太……”

走了好一会儿,秦休央忽然开口:“苏放。”

听到秦休央的声音,苏太抓住了他的手,就像是抓住了救命的稻草一般。她望着秦休央,低声问道:“休央,我从前对你很好吧?你离家出走,住在我家的时候,我一直是拿你当亲儿子看待的。你还记得吗,你念书的时候很喜欢吃香草戚风,我就每个周末给你做……”苏太停了下来,用另一只手紧紧地捂住嘴巴,声音哽咽,“我……我不是想挟恩图报,但你救救苏放,救救我儿子……”

秦休央只觉内心沉甸甸的,他把手插进口袋,风把他的卡其色大衣吹得飒飒发响,却无法吹动他半分心事。

一个母亲为了自己的孩子梨花带雨、苦苦哀求,任谁看着都于心不忍。

从小学时,秦休央就认识苏放了。苏放一直是个十分明朗的人,身上没有任何的阴暗面,每时每刻身上都充满活力和快乐。二十多年了,他还是第一次看到苏放如此虚弱和无助的样子。

“苏太,你放心,且不说你对我有救命之恩。”秦休央轻轻地拍着苏太覆在他手上的手,“就因为苏放他是我最好的朋友,他出事了,我也不会袖手旁观。”

“嗯……”苏放苍白地笑了笑,算是应答。

“嗯,我就知道休央你是个好孩子。”苏太从包包里掏出手帕,擦拭着脸上的泪珠,脸上露出了一丝苍白的笑容。

秦休央拉着他站了起来:“我送你回去吧,你这样子一个人回去我不大放心。”

见苏太的情绪稍稍稳定了下来,白冉可抿了抿唇,问道:“苏太,林医生给苏少开的药你还有吗?我也是心理医生,我想看看。”

“我又……出现幻觉了吗?”车主走后,苏放用手捂着脸,整个人看上去痛苦而又失落。

“有,我想着可能会有用,就带了些出来。”苏太有些慌乱地打开包包,从里面拿出了一块软布,软布内包裹着小玻璃瓶,应该是她怕来的路上会不小心碰碎,特意做的防护措施。

此时,汽车猛地一个刹车,车主不满地摇下车窗吼:“你发什么疯啊?哪里来的小朋友?有病就去看精神科啦!知不知道忽然跑到车道上很危险的!”

白冉可打开其中一瓶,轻轻嗅了嗅,又仔细检验了下,柳眉便拧了起来:“是致幻剂……”

因为重力作用,两人都摔坐在了地上。

怪不得苏少的幻觉越来越严重了!可主任为什么要这么做?

“苏放!”眼见着一辆轿车要朝苏放驶来,秦休央惊出一身冷汗,飞身扑了过去,硬生生把苏放拽回了路边。

“我回一趟江氏找院长,把事情告诉他,让他立即联系隔离精神病院。”白冉可抓起外套,就匆匆想往外走。

秦休央话音未落,就听苏放大喊了一声:“小朋友,不能跑马路上去,危险!”他回过神,就见苏放像是在追逐着些什么一样,飞快地朝马路跑去。

“我跟你一起去。”说罢,秦休央叮嘱苏太,“你先让司机接你回去吧,你在家等着,我一定把苏放给你带回来。”

“死妹控,你别吓我,刚才店里除了你、我、老板和服务员,明明一个人都没有,你在躲谁啊……”

“嗯。”得到秦休央的承诺,苏太眼含泪光,重重地点了点头。

苏放说,那是个很热闹的烧烤店,所以他才约自己来吃。可是他来到店里的时候,却发现店里冷清得很,除了苏放,一个别的客人都没有,更别说有人在外面等号了。苏放说隔壁有四桌客人吃完走了,但旁边的桌面干净得不行,不像是有人刚吃完烧烤。

在去江氏心理医院的路上,白冉可一直在打林时无的电话,却被一遍遍告知“您所拨打的用户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白冉可咬着嘴唇,心内一时像是塞进了无法除去的细刺,隐隐作痛,让人焦虑、烦躁、苦闷不已。

苏放的表情不像是在跟他开玩笑,其实从一进来开始,他就觉得奇怪了。

赶到医院后,白冉可把所有的情况告诉了院长江重华。江重华听后也皱了眉头,他叹了一口气,带着浓重的鼻音,听着让人压抑:“我这就打个电话给隔离精神病院的院长。”

秦休央的心“咯噔”了一下,半眯着的眼睛蓦地睁得圆圆的。

说罢,他便拿着手机走了出去,走得很远,白冉可无法听清他在讲什么。

“我要躲避过道的客人啊。”苏放很自然而然地答。

白冉可依旧没有放弃拨打林时无的电话,她很想要一个答案。可她这次打过去,却又被告知对方正在通话中。

等走出店门口的时候,秦休央终于忍不住问道:“喂,死妹控,刚才在店里,你干吗走得离我忽远忽近的?”

就在她心烦意乱之际,江重华回来了,他神色凝重,对白冉可和秦休央说:“打了很多次,对方院长都没有接电话……”

吃完后,秦休央结了账和苏放一起并排往外走,两人之间本来隔着一小段距离,但苏放总是走几步就往他这边靠一靠,再走几步又重新拉开距离,不断反复。

江重华话音未落,秦休央的手机便响了起来,秦休央见是所长的电话,立马接了起来。

……

见挂断电话的那刻,秦休央整张脸都阴沉不已,白冉可心里一“咯噔”,预感要出事,忙问:“怎么了?”

“唉——”苏放浅浅地抿了一口啤酒,眼睛里半分打趣半分感慨,“没想到从前打架、逃学、抽烟、喝酒一样不落,跟个小混混似的秦休央,现在也成了一个体贴的好男人呢。”

“就在刚才,隔离精神病院A栋发生了火灾,35楼到40楼燃起大火。当时,所有的医生和病人都在33楼的餐厅里吃晚饭,当疏散完成时,却有人反映说林时无以进行集中治疗为由,和病人陆方奇、朱颜和苏放一起留在了40楼,这四人并没有下楼进餐。有人拨打了救援热线,所长让我十五分钟内赶到隔离精神病院,参加救援。”

秦休央狠狠地剜了苏放一眼。

“我跟你一起去!”白冉可望着秦休央,澄净的目光急切而又坚定。

“所以,后来你躲在浴室里自行解决了吗?”苏放“扑哧”一声笑了起来。

有一些事情,她真的好想问清楚主任。主任到底有什么在瞒着她,那个一直以病人为上、对病人那么好的主任,一直是她当作楷模的主任,为什么要这么做……

秦休央勉强撒了气,重新坐了回去,一边吃着烧烤,一边把当晚的事情大概跟苏放讲了一遍。

秦休央眼睛半眯,点了点头。

抽纸很轻,不可能打疼人,但很快苏放便装出一副求饶的样子,说道:“别打了,我错了,我错了。休央冷静点,你还穿着制服,小心群众举报。”

江重华叹气:“我也一起去吧。时无怎么说也是我们江氏出去的医生,而且是我的女婿,说不定我能有什么帮得上忙的地方。”

他不安慰还好,他一安慰,秦休央忍无可忍,直接操起餐桌上的抽纸,就往他的身上猛打。

待到三人赶到隔离精神病院的时候,入目的便是一栋熊熊燃烧的高楼,寒风在给火焰助势,火光明亮耀眼,大有要刺破黑夜的气势。

“都进情侣酒店了还没?是不是因为你太紧张了所以没成功?没关系,休央你看开点,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东西都不是说来就能来的。”苏放不知死活地安慰。

这是今年的最后一个夜晚。

听了苏放的话,秦休央被鸡脆骨呛到了,连忙喝了口啤酒,黑着一张脸说道:“没……”

今夜一片沉寂,像之前的每个冬夜一样的寂静,只有这片火焰在呼啸作响;今夜一片漆黑,像之前的每个冬夜一样的晦暗。这场大火,像极了滴水最后的穿石,像极了压抑已久的人最后的爆发。

“说到你女朋友,你们婚礼打算安排在什么时候啊?”苏放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圣诞节那天我在回家的路上,正好看到你牵着白医生的手进了情侣酒店。怎样?你们是不是在那一天打破了最后的界限,实现了生命的大和谐!”

在着火的A栋旁边的B栋楼下,聚集了密密麻麻的一圈又一圈的人,白冉可跟着秦休央挤了进去,找到了所长和其他的救援队员。很快,她就发现B栋的墙壁上投影着视频,而在场的所有人都在看着视频。

“我不像你啊,苏少,我可是要工作挣钱吃饭的呀,更何况我还有女朋友要养。”秦休央吃了一口桌上的烤鸡脆骨,还是热的,明显是刚上不久,又见烧烤店里冷冷清清并无一人,便以为苏放是单纯在跟他打趣。

林时无那苍白的脸庞出现在视频中,他还是穿着她最后一次见他时,穿的那件灰毛衣,看着是如此熟悉。他的身边有火焰在燃烧,不时有火星被风吹来,落在他身上,可他就像是感觉不到一样。

这天,秦休央下了班还没来得及换衣服就往苏放发来的烧烤店地址赶,可是去到店里时,却见苏放一手托着腮,一手用筷子轻轻敲着碗,不满地抱怨着:“好慢啊,你们平时出任务就这个速度吗?从我坐下到现在,隔壁已经有四桌人吃完走了,外面那么多等号的人看我在这儿耗这么久,心里一定很不高兴。”

在他的身旁有一张长桌,陆方奇、朱颜和苏放三人坐在长桌后的椅子上。与其说他们是坐在椅子上,倒不如说是被绑在了椅子上,他们的口中,甚至还被塞上了手帕,防止他们出声。

圣诞节过后还不到一周,苏放就以“一个人在家太无聊,又恰好在家附近看到了一家很热闹的烧烤店”为由,让秦休央一定要陪他去吃一次。

(7)高楼救援(中)

苏放回家休养后,秦休央与他的联系也就更密切了。总有那么几次,秦休央感觉,自己和苏放仿佛是又回到了那段打打闹闹、无话不说的学生时光。

“这……这是怎么回事?”听到江重华发问,白冉可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4)等你们结婚,我可是要去做伴郎的

“他就是你们江氏出来的心理医生吧?你们江氏怎么出了这样的人?”她看到救援所所长已经不再年轻的脸因为担忧和震怒涨得通红,望向江重华的目光也很是不悦,“他从朱颜手中取得权限,接通了星辰电视台。现在他们在A栋天台发生的事情,正在电视台直播,整个鹤去市现在都在看着。

“Merry Christmas!”

“你们来之前,他就在镜头前交代了:这三个人本来并没有什么精神疾病或者心理障碍,是他利用自己的职务之便,一步步地把他们逼疯,把他们送到这隔离精神病院来。这场大火就是他放的,他就是要让这三人死!他怎么能这么恶毒?”

窗外凛冽的寒风在呼啸,可是室内却是难得的平静。在温暖的被窝中,自己的怀里是熟睡的心爱的女人,秦休央忽然感觉自己把全世界都抱在了怀里,心底是前所未有的安稳和满足。

江重华也被问得有些哑了,他目带歉意,问道:“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联系上时无?”

“唔?”半梦半醒的白冉可支吾地应了声。

“星辰电视台那边有提供一个通信器,声音可以直接传到他戴着的耳机中。”所长把通信器抛给江重华,却被白冉可截了下来。

秦休央笑了笑,一手搂着白冉可的细腰,一手抱着她的头,把她的身子紧紧地往他的怀里贴。感觉到她因为冷而蜷缩成一团的身子在自己的怀里缓缓放松,秦休央的心底随之变得柔软,他贴在白冉可的耳边,低低地唤了声:“可可——”

白冉可目不转睛地望着投影中的林时无,双眼发红,拿着通信器,低低地唤了声:“主任……”

“你不在,我忽然有点睡不着。”她的眼睛里没有丝毫的睡意,澄净得像是被雪水洗过,坦率得可爱。

“冉可?”林时无微微一愣,他听出了她的声音。

他掀开被子,躺了进去,却见白冉可像追随着热量的小鱼一样游到了自己的怀里。

“主任为什么要这么做?”白冉可因为情绪的剧烈起伏,声音有些颤抖。

“因为……天气太冷了。”秦休央目光游移,一张脸红得几乎能滴得出血来,怕白冉可怀疑,他慌忙转了话题,“你怎么还不睡?”

“冉可想要知道真相吗?”林时无垂下眼睑,嘴角扬起了一丝有些放纵的苦笑。

秦休央本来就有点心虚,被白冉可这么一问,恨不得立刻找个洞钻进去。

她一直迫切地想要得到答案,可在这瞬间,她忽然感觉心底有一种恐惧袭来,她害怕知道真相了。

大概半个钟头过去后,确认把自己洗得清清爽爽的秦休央裹着浴袍走出浴室,却发现白冉可在被子下探出小脑袋,睁着明晃晃的眼睛问自己:“你怎么洗了这么久?”

如果林时无现在在她身边的话,这么细心的他一定会察觉到她眼底的恐惧。但是,他不在。

秦休央转过目光看了一眼白冉可,便径直朝浴室走去,嘟囔着:“我去洗个澡。”

过了一会儿,林时无缓缓地睁开狭长的眸子,他的眸中是冉冉火光,却不能给他的眼眸添上半分的温度。他没有等到白冉可的回答,便当她是默认了。

“怎么了?”白冉可懵懵懂懂地问道。

“鲤涟,我死去的妻子,她本来是这个世界上最美好最温柔最与世无争的人了。可能就是因为她太美好了,所以才惹人觊觎。

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白冉可忽然感觉有一股冷风钻了进来,睁开惺忪睡眼时,便恰好见到秦休央掀开被子,下床站了起来。

“婚后,我们一直形影不离。直到有一天,她跟我说,她要去参加同学聚会。那天,我要加班,就没有陪她一起去。我跟她说:‘我在家里亮着灯,等你回家。’

她躺在秦休央的怀里,明明这么冷的天,他的身体却热得发烫。这样结实而又温暖的胸膛让人眷恋,所有的紧张和不安被渐渐驱逐,她也就不知不觉进入了梦乡。

“可是无论我怎么等,鲤涟都不可能再回家了。因为同学聚会那晚,她被朱颜诱骗上聚会酒店的天台,早就等在天台的陆方奇和苏放对她进行了轮奸。她接受不了这个刺激,当晚便从天台上跳楼自杀了。事后,警方一直以证据不足为由,让害死鲤涟的凶手逍遥法外。既然警方不能把凶手绳之以法,那我就自己为她报仇。”

这样被他抱着,白冉可本来觉得有点难为情,可是见他已经闭上了眼睛,懒得与人沟通的模样,她也就不好多说了。

林时无走到陆方奇的身边,勾唇一笑,眼底却是深深的绝望。他望着陆方奇,问:“害怕吗?鲤涟当年也一定很害怕很无助吧?”

“我只是想抱着你睡。”秦休央的声音听来比平素要更低沉些。

林时无轻轻地拔开了塞在陆方奇口中的布条,陆方奇猛地深吸了几口气,边喘边喊:“救命啊!谁来……谁来救救我!他……他才是疯子!”

白冉可像只小猫一样趴在了秦休央的胸膛上,脸上染上了淡淡的红晕,她抬起眼睛疑惑地问:“不是说今晚先睡个‘斋’的吗?”

“所以,请你们去给鲤涟道歉吧,我在天国的鲤涟。我带你们去,我和你们一起去。听说被火烧的过程会很疼,但你们不用怕,我给你们调了些神经药剂,只要喝下去,就不会感觉到疼了。不光感觉不到疼,也感觉不到害怕和悲伤,感觉不到任何的情绪。”

“嗯。”白冉可应下,紧了紧被子正想入睡,却被秦休央搂在怀中。

林时无拿着桌面上三杯药剂的其中一杯,朝陆方奇凑过去,他把所戴的耳机扔掉,楼下的人便再也听不到他说的任何话,通信器的声音也完全无法传递给他。

秦休央半眯着眸子,没好气地望着白冉可:“你都到生理期了,我还要继续下去的话,这也太混账了。还是下次吧,我们今晚就睡个‘斋’的。”

所长看到林时无拿着药剂强行往陆方奇口中灌时,眉心拧成了个疙瘩:“秦休央、唐浩然出列!因为大火所引起的爆炸,导致30楼到35楼的电梯发生损坏,无法正常使用,35楼到40楼室内也因为大火无法通行,所以我要求你们从30楼外墙开始往上攀登。到达天台后,秦休央负责吸引林时无的注意,唐浩然负责解救被困人员。等林时无被控制后,我会让直升机去支援你们,从直升机上放下软梯,你们带着被困人员搭乘直升机离开!听明白了没有?”

“咋?不是说不晕血吗?”见秦休央本欲一鼓作气,可又忽然偃旗息鼓,白冉可在被窝里把身子侧向他,一双清澈纯真的眼睛不解地望着他。

“明白!”秦休央和唐浩然几乎是条件反射性地站直身子,声音坚定地回答。

秦休央愣了一下,随后放开白冉可,面无表情地扯了扯被子,在她身边又重新躺了下来。

秦休央最后一次检查好攀爬用的高吸附机械手套,正打算跟唐浩然一同出发,在抬起头的时候,正好对上了白冉可那欲言又止的目光,她的眸中总是静静流淌着一片细细的碎芒,即使是在人群中,也能一眼被看到。

“我……我洗澡的时候发现,我生理期到了。”

他知道,她没有说出口的请求。

“不晕。”秦休央有点摸不着头脑,“为什么忽然问这个?”

秦休央对上了她的目光,放低嗓音:“放心,身为一个救援队员,我会尽力去救所有人。”

见秦休央又欲进行下一步动作,白冉可焦急地制止他:“不,不是这个问题,你……你晕血吗?”

白冉可眼含泪光,重重地点了点头。

“爱;会对你负责;房子写你名字;孩子可以跟你姓。”秦休央一系列抢答。

告别白冉可,秦休央与唐浩然两人快速地从楼梯赶到了30楼,从上风口的外墙开始往上攀登。因为火势迅猛,两人没有办法做任何的保护措施,只能依靠机械手套和强大的臂力在向上攀爬着,看得楼下的人胆战心惊。

“等等!”白冉可连忙用双手抵住了他的胸膛,“我……我有一个问题想问你……”

就在爬到34楼的时候,秦休央忽然听到唐浩然的机械手套传来了“嘀嘀嘀”的尖锐声响。

她才刚躺好,秦休央就像是只敏捷的豹子一样扑了过来,不过三秒,她就被他牢牢地压在了身下。

那是电量快要用尽的提示音……

很快,她就发现秦休央那都是装的!

秦休央听得心跳漏了一拍,他朝唐浩然处瞥去,只见唐浩然左手的手套电量已经用尽,只剩右手吸附在玻璃上,正在身体在高楼之上悬空,可这唯一一只正在工作的手套,现在也正发出夺命的“嘀嘀”声。只要电量用完,唐浩然毫无疑问便会从这高楼上跌下去,粉身碎骨!

她安静地绕过秦休央,钻进了被子的另一边躺下。

秦休央快速地挪到了唐浩然所在的位置:“快!抱住我右手手臂!”

看到秦休央性冷淡一般地坐在床上,并没有朝她转过目光时,她内心暗暗松了一口气。

“你……你想干吗?手套没有办法支撑我们两个人的体重向上爬,你这样我们都会掉下去,死在这里的!”唐浩然眼睛有点发红,他也是深呼吸了一口气,才把话说出口,“你不要管我!”

过了十几分钟,洗完澡的白冉可穿着白色的浴袍从浴室里走了出来,神色稍微有点凝重。

“我让你抱住我的手臂!”秦休央红着眼,朝唐浩然吼。

秦休央躺在床上,却总是忍不住朝浴室望去,漆黑的眸子里按捺着几分紧张不安,却又透着几分兴奋期待。

“秦休央!”

酒店房间里灯光昏黄,浴室里不时传来哗哗的水声。

“听不见吗?”

(3)Merry Christmas!(下)

秦休央漆黑的眸子布着血丝,像极了一头发怒的狮子。

男孩子把传单递到了他的面前,试探性地问:“我们家情侣酒店还有空房……需要吗……”

唐浩然没有再犹豫,很快用手搂住了秦休央的右臂。秦休央用右臂死死地支撑着两人的重量,随后把左手白冉可送他的“先锋者”手环往额上一敲,启动开关,然后朝大楼的钢化玻璃砸去。玻璃很快被砸出一个大洞,凭借着专业的素质和强大的惯力,他拉着唐浩然朝34楼内跳去。

秦休央闻声抬起头,便对上了一个穿着圣诞老人衣服在发传单的男孩子的目光。

待到两人稳稳地落进室内时,唐浩然右手手套的电量亦恰好用完。秦休央在地板上瘫坐了好一会儿,有那么一瞬,他感觉整个人都不能呼吸,大脑是缺氧的。

“那个……”

待他回过神来,他便冲了过去,把唐浩然从地上拽起,朝着唐浩然的脸狠狠地揍了一拳:“你为什么执行任务前不检查好装备?你知不知道你刚才差点就没命了?”

那柔软光洁的脖颈也随着这个动作,落入了他的眸中,在他的心里拨乱了弦,留下久久的颤音。秦休央不自觉眯起了眼睛,当他把项链扣上时,双手难免触到了白冉可那温软细腻的肌肤,他的呼吸不由得变重……

“我检查了……”唐浩然用手擦了擦嘴边的血迹,不知道是碍于秦休央的盛怒,还是有些惊魂未定,说着说着声音变小,“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子……”

他接过项链,走到白冉可身后。为了方便他戴项链,白冉可把长发撩了起来,白冉可只是无意的一个动作,可是那带着淡淡鲜花气息的发香却随着冷风一起蹿入了他的鼻腔,在他的体内引起了若有似无的骚动。

“你留在这里吧,我上去。”事态紧迫,秦休央没有心思去听唐浩然解释。

看到白冉可通红的脸颊,秦休央即使是在救援险境里也淡定自若的心,却无法抑制地“扑通扑通”加速跳动。

“不行!这次你一个人真的做不来!在茶光的溶洞,你只需要救一个人,但这次有四个要被救的人,你就算再厉害,也不能一个人把他们都救下来!这次,你别想再抛下我!”

给我戴上它吧,我想让你亲手为我戴上这向人宣告“我属于你”的枷锁。

“我记得,你攀岩成绩还可以,上次考试只是比我少0.1分对吧?”秦休央垂着眼睑,唐浩然无法看出他眸中的情绪。

“给我戴上它吧。”白冉可停下脚步,把项链双手递给秦休央,脸颊红得像苹果一样,她的眸间有一丝紧张,又有一丝羞赧。

秦休央把自己其中一只手的机械手套脱了下来,扔给唐浩然,他抬起眸子,漆黑的眸中似乎有无色的火焰在燃烧:“这次,我有对我而言很重要的人要救,你可千万别拖我后腿。”

结账后,两人走出专卖店。白冉可一直紧紧地把项链攥在手心里,像是攥着这世间最珍贵的宝石。她的脑海里忽然冒出了一个令人害羞的想法,这项链是不是他想留在自己身上的标记,好宣告自己被他所拥有,好叫别人不敢觊觎。

秦休央率先爬出了外墙,唐浩然凭借着秦休央给他的机械手套,吃力地跟在他身后,可还是渐渐地跟他拉开了距离。

她明亮的眸子里漾着笑意,在暖色的灯光下,看上去里面像是装载着星河:“Merry Christmas!”

当秦休央上到天台时,他发现三人面前的玻璃杯有两个已经空了,林时无已经强行灌陆方奇和朱颜喝下了药剂。

白冉可忍不住抬起目光,娇嗔地睨了秦休央一眼。忽然,她像想起了些什么,顾不得秦休央和老板疑惑的目光,一路小跑,把方才那个手环从货架上取下,戴到秦休央手中。

看到秦休央走了过来,林时无拿着那个刚喂苏放喝了半杯药剂的玻璃杯,慢慢地往后退,与秦休央拉开了距离。

你直接说是送我的圣诞节礼物会死吗?

“死妹控!你没事吧?死妹控?”秦休央赶紧冲了过去,解开捆住苏放的绳子。

“那个妹控说得对,像我这种一把年纪还毒舌的人能找到女朋友可是很不容易的,可得看紧点。”

苏放就像是没有骨头一样,软软地瘫在他的怀里,他那双笑起来就让人感觉天都亮了的眸子,此刻没有焦距,就像是一潭死水。不管秦休央再怎么喊,他也不会像从前那样,跳起来,笑着跟秦休央打闹不停了。

她望着项链,一脸的惊喜,细细的流光在杏眸中流转,被满足的愉悦之情几乎从眼睛里溢了出来。

“哐叽——”

“老板,我要这个。”白冉可看到秦休央在收银台前停了下来,把手中的海豚项链递给了老板。

听到栏杆门被打开的声音,还在悲伤中的秦休央机警地望去,便见林时无已经站在了天台边沿,只要再往后退几步,他就会从天台上掉下去。可林时无就像完全不知道一样,仍旧要往后退。

白冉可耸了耸肩,脸上露出了被戳穿的尴尬笑容,跟着秦休央乖乖地往外走。

“快停下!你会死!”秦休央的眸子蓦地放大,呼吸也不由得变得急促。

秦休央轻哼了一声:“算了吧,你无聊得都快睡着了,我还是有点眼力见的。”

林时无勾着浅浅的微笑,笑容里竟有些解脱的味道,这片火海,尘世的困难,似乎都与他无关了。他目光潋滟温柔,似乎是想要抚慰秦休央。

“欸?你不看了吗?”白冉可疑惑地眨巴着眼睛。

“其实在我妻子死的那天,我已经死了。我只是一个因有执念而留在人间的亡灵。现在他们的罪行公布于众,现在他们已经喝下药剂,即使是活下来,也是一具没有灵魂的尸首,就像是我这么多年来一样。我已经为亡妻报仇,心愿已了,现在亡灵应该回到亡灵应该待着的地方去了。”

“那是第六代微型超声波冲击器,一经开启,可以轻易击碎石头、玻璃、木材、金属等非生命体。我们救援队员给它取了个外号,叫‘开路先锋’。”秦休央说罢停了下来,瞄了一眼白冉可,提醒道,“走吧,回去了。”

察觉到了林时无的想法,秦休央抛下苏放,立马冲了过去。

“那这个呢?”白冉可指着在货架上的同样刻有海豚图样的手环问道。

林时无见状,把手中杯子里的液体朝燃着火焰的地面洒去,一道半人高的火墙将他与秦休央隔了开来。

“那是个微型求救器。”秦休央走了过来,拿过她手中的项链,介绍道,“只要拿它跟手机做红外线匹对,手机就可以获得这个求生器的GPS定位。而且,只要摁下求救器的按钮,就是这个海豚的眼睛部分,手机就会响起警报,手机拥有者就可以根据GPS定位找到佩戴求救器者,从而展开救援。”

待到火墙消失时,秦休央看到林时无吞下手中的戒指,身子缓缓向后一仰,朝高楼边沿倒了下去。

白冉可百无聊赖地跟在他的身后,这时,货架上的一条挂着小海豚形状吊坠的银项链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她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去,把海豚项链拿在手上细细把玩:“这项链真好看。”

“林医生——”秦休央飞扑了过去,用力地朝林时无伸出手。

秦休央把白冉可带到了一家野外拓展用具专卖店,看着店里琳琅满目的商品,白冉可硬是难以认出一二。可她却看见秦休央从容自如地在店里穿梭挑选着,一看就知道他应该是店里的熟客。

(8)高楼救援(下)

“我没生气,不过既然你这么说,我还真有个地方很久没去逛了。”

可是,却抓了个空……

“平时都是我逛哪儿,你陪着我的。今天为了补偿你,你想逛哪儿,换我陪你吧。”白冉可哄道。

在天台的边缘,秦休央就这样看着林时无从空中掉下去,越来越远,远到他不可能再抓住,不可能再看见。

秦休央这才垂下眼睑睥睨着白冉可,目光里染着几分无可奈何的味道。

当一声巨响后,楼下传来了一阵阵恐怖的尖叫声时,他知道林时无死了。

白冉可微微嘟嘴,用手轻轻扯着他的衣服,放软身段撒娇:“央央——”

林时无,生于1990年1月1日,死于2018年12月31日23时59分,那时午夜辞岁的钟声还没来得及敲响,他终于还是没能活过2018年。

秦休央没有搭话,只是放慢了脚步。

在白冉可还喜欢着林时无时,她拉着他逛了好多个老书店,为林时无去找他想要的绝版书,说想送给他做28岁的生日礼物。那箱绝版书可能还留在她的床底,可是林时无却没能活到28岁……

“秦队,人家错了嘛。”见秦休央不想理她,白冉可连忙换了个称呼。

“秦休央!你在那里发什么愣,快过来救人,直升机马上要来了!”

白冉可加快脚步追了出去,把手背在身后,讨好似的笑了笑,说道:“别这样嘛,老秦!”

不知什么时候,唐浩然已经爬上了天台,正在解绑着朱颜的绳索。秦休央回过神来,返了回去。

秦休央双手插进兜里,眯着眼睛,不耐烦地加快脚步往前走去。

就在两人解开三人绳索,向指挥处发出一切就绪通知之时,却收到了来自直升机救援队员的反馈:“秦队!唐队!因为火势原因,直升机没有办法下降到可以下放软梯的高度!重复一遍!因为火势原因,直升机没有办法下降到可以下放软梯的高度!”

“都说没有了。”

“怎么办?”唐浩然望着不断蔓延的火势,焦急不已,“这里有三个人,我们没有办法带着他们安全地从外墙爬下去,室内也不可能通行了,如果要等别的队员上来援助,怕也等不了了。”

看着秦休央神情寡淡,白冉可有点不相信,她用手肘撞了一下秦休央的手臂:“生气了吧?”

秦休央蹙眉环视四周,熊熊的火焰映在他漆黑的眸中:“直升机上的队员,立马朝阳台投放组装阻燃板!楼下的队员,派三人在B栋天台候命援助!”

“我没生气。”秦休央回答。

话音落下,秦休央便示意唐浩然拉着三人退到了天台角落。

待到告别苏放,从Ready Teddy西餐厅出来,白冉可就发现秦休央一直板着一张脸,便试探性地问:“还在为刚才点菜的事情生气?”

“你想干什么?”

很快,这个话题便被侍应生端上的美食带了过去。

“隔离精神病院的A栋和B栋是双子楼,高度、布局完全相同,而且两栋楼之间的距离不超过5米。我想把阻燃板组装成一座简易搭桥,横在两栋楼之间,我们护着他们从A栋去到B栋的天台,再从B栋天台撤到楼下!”

(2)Merry Christmas!(上)

就在秦休央解释间,便有无数的阻燃板从天而降,两人迅速地组装好后,便将之铺到了这两栋双子楼之间。

白冉可看到,秦休央闻言眉宇不由得深深锁了起来。

东风吹在高楼之上,飒飒作响,脚下之桥,摇摇欲坠,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秦休央护着苏放从桥上匍匐经过,身下不时传来了“吱吱呀呀”的声响,秦休央的额上难免渗出了细汗。待到把苏放送到B栋的天台时,秦休央的心中才勉强松了一口气。

苏放微微收敛了笑容,可能是因为被秦休央如此直截了当地戳穿,所以神色有几分尴尬:“暂时还没有,而且我感觉幻象好像更严重了一些。”

别的救援队员不多时也把陆方奇和朱颜救到了B栋,众人便一起撤到了楼下。

“我从刚才进来就发现你步伐有些虚浮、呼吸也有些乱了。”秦休央并不像白冉可乐观,“林时无的治疗对你有用吗?”

医护人员早就准备好担架等在楼下了,秦休央眼睁睁地望着双眼放空的苏放像个傀儡娃娃一样,被放到了担架上。就在这时,围观人群中,就有一个年轻人把还没喝完的饮料砸到了秦休央他们的身上。

“那就太好了,我可想追风者了,哦,就是我的马。我离队之后就没见过它了……”苏放笑着的眼睛含着细光,可语气里还是难掩失落和遗憾。

“他们是轮奸犯!是坏人!你们为什么还要救他们?”

白冉可听苏放说起林时无,立刻附和:“是的,他还是我的入职导师。主任他真的是一个超级好的心理医生,我感觉如果他愿意接手的话,你一定很快就可以归队,然后再次夺冠的!”

被年轻人这么一怂恿,周围的人也跟着纷纷附和——

“之前是因为她年纪小不懂事,现在她长大了,就明白了哥哥才是世界上最好的人。”苏放丝毫没有被秦休央脸上“死妹控真恶心”的表情影响到,反而更得意地说,“她最近知道我精神不好,经常在家给我做点心吃,而且还帮我介绍了一个心理医生。说来也巧,正是我大学时候的同班同学江鲤涟的丈夫林时无,她说林医生是整个鹤去市最权威的心理医生,一定可以帮到我。”

“你们这群帮凶!”

“死妹控,你确定你妹妹会跟你吃同一份情侣套餐吗?我记得我当初住你家时,你妹妹可排斥你了。”秦休央不以为然。

“就应该让他们被烧死!”

“没事。”苏放十指交叉放在下巴下,“我打包一半回去给妹妹吃,这个西餐厅就是妹妹‘安利’给我的,她说这里的东西特别好吃。我带回去,她肯定特别高兴。”

“你们没有心吗?没点判断力吗?”

“为什么要上两份?苏少一个人吃得完双人套餐吗?”

饮料盒、打火机、烟盒、小石头就像是雨点一样朝他们砸来,出于安全考虑,救援队员没有躲,因为他们知道,只要他们一躲,东西就肯定会落在后面的医护人员或者是苏放他们三人的身上,所以他们只能是默默忍着。

苏放被白冉可和秦休央这对好玩的小情侣逗笑了,出来给侍应生解围:“拜托上两份情侣套餐吧。”

“你们不要砸人!否则我要报警了!”

“先生,我们没有这个套餐……”侍应生有点为难。

危险!

他没有打开菜单,半眯着眼睛,不爽地说:“嗯,那给我一份形单影只孤独终老单人套餐吧。”

看到白冉可冲到了砸东西的人面前,秦休央心内一颤,正想要把白冉可拉开,一颗石头便恰好在混乱中砸到了她的额头,殷殷鲜血从她的额上渗了出来。

秦休央整张脸都绿了。

“可可!”

听侍应生这么说,白冉可想起刚才捉弄自己的秦休央,就忍不住想要报复一下,便挤了个挑事的小眼神,对秦休央说:“不,没有错,我点的是我和苏少的,你自己单独点吧。”

砸东西的人见有人受伤流血,都怕自己要摊上事,纷纷散了。

“对不起,我弄错了……”侍应生先是露出了惊讶的表情,随后连忙道歉。

秦休央连忙把白冉可拽到一个干净的地方坐下,替她检查着伤口,见伤口不深,他才感觉自己似乎又能重新呼吸起来。他用双氧水给白冉可清洗着伤口,因为过分紧张和心疼,反而对着白冉可责备起来:“你傻啊?这么多东西砸过来你往前冲……”

秦休央的脸上仿佛写着“你信不信我打你”七个大字,用手指了指自己和白冉可:“我们是情侣。”

话刚说出口,他便见白冉可眼睛红红的,立马把话咽了回去,声音轻了几分:“我错了,我不该凶你的。”

“好的,女士。”侍应生把菜单又递给了秦休央,接着问,“那先生你呢?你的朋友们已经点好了,你单独点些什么?”

白冉可就像是听不见秦休央的话一样,泪水沿着鹅蛋般的脸颊滑落下来,如同断线的珠子。

“要一份比翼双飞情比金坚情侣套餐。”白冉可指着菜单说道。

“双氧水消毒弄疼你了?”秦休央一边用棉花为她处理着伤口,一边哄,“那尽量轻点……”

可能是因为是圣诞节,菜单有点别出心裁。

“主任……死了,我都还没来得及跟他说一句‘新年快乐’……”

这时,侍应生走过来了,把菜单递到她的手中,问道:“请问要点些什么?”

秦休央看到她平素澄澈的眸子被泪水笼上,声音平静得接近了绝望,就像是深夜里一个被人遗弃在街市的孩子。

秦休央靠在椅背上,双手交叉放在胸前,见两人第一次见面便有说有笑,完全把自己晾在了一边,一张脸很快沉了下来。

让人很想,很想去抱住她……

白冉可看着苏放阳光的笑容,便松了一口气,不知不觉地跟着苏放笑了起来。

秦休央把白冉可拥入怀中,在白冉可看不见的地方,他缓缓地垂下了眼睑。

见白冉可一脸的内疚,苏放连连摆手,笑着说:“没关系的,白医生你别放心上。”

他知道林时无死了,白冉可会有多难过,他知道白冉可对林时无的感情,绝不亚于他对苏放。

“对不起啊……”

但是无论林时无到底是出于什么原因要这么做,他都伤害了苏放。他可以理解那个要为妻子报仇的林时无,但是他不能原谅那个伤他挚友的林时无。

“还没,不过也快了。”苏放用手扶住额头,撑在桌面上,尴尬地笑了笑,“我在今年的小组赛上就出现差错被淘汰了。在比赛的时候,我的视线就出现了模糊的影子,导致了我的判断失误。在比赛后,我眼前有时甚至会出现幻象,队里的心理医生说,是因为我压力过大,所以建议我离队休养。所以前段时间,我才去了英国散心。”

同样,他不会因为白冉可为林时无死去悲伤而责怪她,他也无法开口去附和这份悲伤,只能保持沉默。

“对了,你今年怎么不参赛,我在锦标赛总决赛上没有看见你?”白冉可眨了眨眼睛,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退役了吗?”

“秦休央,你千万不能有事。要是连你都死了,这个世界上就再也没有真心对我好的人了。”白冉可用力地抱住秦休央,去回应他的拥抱。

被白冉可像小迷妹一样崇拜着,苏放有点不好意思,下意识用手擦了擦鼻子后说道:“已经是前马术冠军了……”

她明明是用命令的语气在说,听起来却像极了是在撒娇。

反应过来自己被戏弄,白冉可恼怒地瞪了秦休央一眼。

秦休央用手抚摸着白冉可的长发:“放心吧,我这么讨厌的人,天公都不想太早看到我,绝对会活得长命百岁的,绝对会死得比你迟。”

“你口水快流出来了。”秦休央一脸鄙夷地睨着她。

我会陪你到死,我会连林时无的那份一起,更好地爱你……

听见坐她旁边的秦休央忽然这么一问,白冉可有点摸不着头脑,不解地看着他,问:“给我纸巾干吗?”

只是这句话,秦休央终于还是没有说出口。

“要不要给你张纸巾?”

林时无这件事在鹤去市造成了巨大的轰动,差不多已经到了尽人皆知的地步。迫于舆论压力,早已结案的江鲤涟轮奸案,被调出来重查;隔离精神病院的强制关押治疗的鉴定流程被要求改进;江氏心理医院也被要求整顿心理医生队伍;苏氏地产宣布撤销苏放的继承人资格,改由苏妩成为新的继承人。

白冉可双手握拳捧在胸前,望着坐她对面的苏放,那双水灵灵的眼睛里几乎能放出光来。

一周后,秦休央在白冉可处得到消息:精神判定报告已经出来了,陆方奇和苏放因为重度精神损伤,被送往圣约翰特殊医院进行后续治疗;而朱颜因为轻度损伤,则还是送往了江氏,由白冉可接手了她的case。

“不用介绍!”白冉可眼睛直直地盯着男子,抬起手打断了秦休央的话,“他叫苏放,不光是我们鹤去市最有名的苏氏房地产集团的总裁长子,而且还是世界锦标赛的马术三项赛冠军!我在主任办公室的杂志上看过他的报道!啊,总裁长子、马术冠军,他简直就是言情小说男主一样的存在啊!”

收到消息的秦休央立马跑到了圣约翰,要求探视苏放。

打闹了片刻,秦休央见白冉可一直愣愣地盯着男子看,像想到了些什么,立即说:“可可,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的好朋友,叫……”

“见是可以安排见面。”苏放的主治医生望着秦休央,欲言又止,“只是秦先生你要有心理准备,你的朋友和之前你认识的他可能已经不一样了,现在的他……是个精神病人。你确定要见吗?”

秦休央作势要打男子,但男子熟练地逃到了一边,不难看出两人关系有多好。

“无论他变成什么样子了,也是我认识的苏放!”

成功地获得了秦休央的白眼后,男子忍住笑意,对秦休央露出一副充满歉意的模样:“抱歉,我不该心里想什么嘴上就直接说出来的。”

见秦休央坚持,医生叹了一口气,说道:“那秦先生在探视室坐一下,我去带他过来。”

“你就是白医生吧,休央经常和我说起你。”待白冉可坐定后,男子一副很感慨的样子,“真没想到,像休央这么毒舌的人也会有女朋友,而且还是老牛吃嫩草。”

秦休央在探视室焦急不安地等待着,大约过了五分钟,医生带着苏放推门而入,让苏放坐在秦休央的对面。

见秦休央和白冉可走来,男子缓缓地站了起来,为白冉可拉开了椅子,颇有几分绅士的作风。

苏放穿着一件黑色的飞行夹克,内搭着一件黄蓝白交错的方格衬衫,似乎与他之前正常的时候没有太大的区别,只是瘦了一圈。秦休央在来之前,想到了太多更糟糕的样子,以至于这个样子的苏放,给了他太大的希望。

就这样,白冉可被秦休央连哄带推地带去了Ready Teddy西餐厅,一个与秦休央年纪相仿的男子早已经等在那里了。男子明眸皓齿,目光澄澈,给人一种笑起来天都要亮了的感觉。

秦休央兴奋地把身子都撑在了桌面上,虽然是坐着,却拼命地往苏放面前凑:“喂,死妹控,你没事吧?”

“不用!他是个妹控,不会关心除了妹妹以外的女人长什么样子!”

“我当然没事了。”苏放似乎是被秦休央的问题问得有点摸不着脑袋,忽然,他眸中闪过一抹惊喜,“休央你什么时候这么客气了,来看我还带吃的东西。”

“欸?这么突然要见你朋友?”白冉可忽然有点紧张,“你等等,我先回去换个衣服、化个妆。”

“吃的东西?”

“我玩得最好的朋友刚从英国回来了,在约会之前,我想带你去和他一起吃个饭。我想把我的女朋友介绍给他认识。”秦休央也许没有察觉,他在说这话的时候,脸上带着一种炫耀的表情。

秦休央还没反应过来,放在桌子上的右手就被苏放抓了起来,他就像是捧着什么食物一样,毫不犹豫地用力咬了下去。

白冉可吓了一个激灵,转过头,发现是秦休央,便不悦地白了他一眼,说道:“你吓死我了!之前不是说晚上去约会吗?你怎么来得这么早?”

“嘶——”秦休央疼得倒吸了一口气。

“你在这儿鬼鬼祟祟的干什么?”

有血流了出来,可苏放就像是没有看见一样,依旧开心地啃咬着他的手,仿佛在苏放的眼里,他的手只是一样食物。

就在白冉可内心悲喜交加之时,有一个人拍了拍她的肩膀。

看着这样的苏放,秦休央不由得红了眼。

主任那么好的一个人,能有一个人能带他从妻子死亡的阴影里走出来,能有一个人能打动他走到他心里,能有一个人能陪他走完余生,实在是太好了……

这不是他认识的苏放……

白冉可看着自己暗恋已久的主任有一天要去爱别人,内心里多少有些不甘,更多的却是开心。

“秦先生,你没事吧?”医生见状,吓得连忙把苏放拉开。

朱颜把头轻轻地靠在林时无的肩上,眼底是毫不掩饰的爱意:“可以哦,因为如果能和时无你在一起,那么即使是不当这个继承人也没什么关系。我从大学时代就喜欢时无你了,当初我在婚礼上看到鲤涟成为你的新娘时,真的觉得她幸福得让人嫉妒……”

秦休央走到苏放的面前,用手揪着苏放的衣领,他拼命忍着眼泪,气恼不已的声音里却又偏偏透着一折就断的脆弱:“别玩了,死妹控!我不相信你疯了!我不相信你会做那些事情……”

“如果这样可以让你放松,让你精神状态好点的话,我去。”林时无本来就是温柔得几乎没有了棱角的人,当他去宠一个人的时候,那双狭长眸子里的柔情,简直能让人沉溺。

“别打我,别打我,我不闹,我会乖乖吃药。别打我,别把我绑起来!”苏放用力挣开秦休央,蹲在地上,用双臂护着头,脸上满是恐惧。

“时无……”朱颜挽着林时无的臂弯,低低地唤着,“我们今天飞北海道去过圣诞好不好?北海道的雪现在一定很美,如果可以一边泡着温泉一边看雪,一定很舒服。”

听着苏放的求饶声,秦休央缓缓垂下了手,心都要碎了。

可朱颜似乎还没有想回去的意思,她望着灰蒙蒙的天空,眉间忽生一丝遗憾:“鹤去市的圣诞节,就算是这么冷的天也不下雪啊,可没有雪的圣诞节总感觉少了些什么。”

医生皱着眉,为难地望着秦休央,劝道:“秦先生,今天……今天先到此为止吧。你看病人见了你受了很大的刺激,我想带他回去。”

“外面太冷了,我们待了这么久,该回去了,不然你会感冒的。”

“嗯……”秦休央只能应下,他闭上眼睛,也是过了很久才止住泪水。

“嗯。服用了之后,失眠症状就减少了,就是白天的时候会感觉精神有点难以集中。”朱颜握着林时无的手,与之十指相扣。她抬起目光望着林时无,莞尔一笑。

当他再次睁开眼睛时,医生带着苏放已经走出了探视室。

主任开药了?朱颜的精神状态应该还不至于需要药物干预才对?

看着苏放的背影,秦休央就感觉自己的心像是被什么揪住了一样,难受得无法舒展。

林时无听着朱颜的抱怨,脸上没有丝毫的不耐烦,直到朱颜把心中所有的苦闷发泄完,他才把手放到朱颜的手上,轻声问:“你不要太心烦了。对了,我给你开的药你有按时服用吗?”

苏放一直慢慢往前走,忽然,停住了脚步,转过身来。那一刻,秦休央分明看到他眸子中熟悉的清明。

“《秦先生》第一季确实很火,但是无论我开多高的价,秦休央就是不同意第二季的录制。而我妹妹所策划的节目,第四季现在都在录制中了……”

秦休央愣住了。

原来朱颜就是学长之前说的在事业上烦心的学妹吗?白冉可忽然想起了之前林时无在诊室里无意提起的话。

他冲秦休央咧嘴一笑,露出皓齿:“休央,不要难过。你看开点,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东西都不是说来就能来的。”

林时无用抚慰的目光望着她,浅浅地笑着:“之前你策划的《带我逃出生天吧,秦先生!》不是特别火吗?我记得你说过,播出期间一直是收视率第一呢,在播出前你每天工作压力都大得让人担心,但那段期间你的精神状态挺不错的。”

这熟悉而欠揍的揶揄!

“时无,我感觉我要不行了。我父亲肯定要把我从继承人的位置上换下来,让妹妹来继承朱氏传媒了,你说该怎么办?”朱颜的语气不大像是要向林时无询问意见,反而有点像跟恋人撒娇。

秦休央一下子回想起苏放在约他吃烧烤那天说过的话,心里既高兴又难过。

花园里有的是医生和病人,或站或走,林时无和朱颜也就没留意到白冉可。

“苏妩她虽然从小就有点娇纵,但她本质上是个好孩子。我大学时期就知道苏妩她想继承苏氏,所以才报名参加国家队的选拔赛。我就是想远离鹤去市,远离商界,好让她可以成为继承人。

只是白冉可留意到朱颜的眼神看着比之前的要呆滞了几分,显得没那么有气势了,脸上似乎也有着不正常的潮红。白冉可猜测是穿衣和妆面变了的缘故,也没放心上去。

“她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人,我愿意尽我之能给她想要的一切。如果她真的为了要稳固继承人之位要对我下手,我也会假装不知情,配合着她的脚本走下去。”

白冉可在小花园远远地就看到了林时无的身影,他和朱颜一起坐在小花园的木长椅上。朱颜把长发很简单地扎了起来,低低地绾在一边,她今天穿着素色的针织开衫,看着是说不出的温婉与妩媚。

可以为她远离鹤去市,远离商界,也可以为她认了这疯子的名号吗?果然是个死妹控啊……

白冉可处理完邮件,发现手上的一起case有问题想请教一下林时无,便往他的诊室走去。可林时无并不在诊室,路过的小护士告诉她,林时无和一位病人去了医院的小花园散步。

秦休央把双手插在大衣口袋里,沉默了很久,最后还是回应了苏放一个微笑。

甜蜜的交往让人忘记时间,转眼就到了圣诞节。因为秦休央说今晚要带白冉可去约会,所以白冉可从早上开始就在期待了,她只想快点把今天的工作处理完,早点下班去为约会做准备。

“嗯,你可不要太入戏,忘了时间啊。”秦休央故意说得轻松,“苏太还在等你回家,我也在等你当伴郎的。”

(1)他简直是言情小说男主一样的存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