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快要回春的天气,突然没有任何征兆的急速降温。F市迎来一场雨夹雪,天空迅速昏昏沉沉,黯淡无光。高楼大厦上空,乌云密布,马路街头提早打开路灯。
“我帮你吹吹,这样就不疼了。”他抢过她手中的碘酒和棉签,小心谨慎的帮她消毒止血。
景氏律师事务所。
“没事儿啊!都说了,没事儿。”
“把委托人的全部资料整理好交给我。”景律师对谢轩乔说道。
“对不起……”
谢轩乔点点头,将两位年迈老人带入会客室。
“算了啦,”李医生坚强的拒绝道:“咱们本身就是医生,还用得着麻烦别人么?我自己来就好,小伤,你别这么小题大做啦。”
他回到自己办公室,不远处的天空忽然传来沉闷的打雷声。他惊了一下,低头拨打许千川的电话。
耀关目担心的抓住她的胳膊说:“这样不行,我们还是去外科包扎一下。”
“喂?荀之爸爸!”电话那头传来她甜美的声音。
“哎呀,说到这个我就来气。那群记者实在是太可恶了,对我横冲直撞。不小心蹭到门框,划破了一点皮。”
他松了松领带,疲倦的坐进皮质沙发里,“千川,今天事务所有点忙,你能在学校稍微等等我吗?”
“怎么弄的?”
“没事啦,荀之爸爸,你先忙。晚上,我在学校附近的咖啡厅等你吧,正好我饿了,打算和宣若去学校门口的餐面馆吃饭!”
耀关目见她眉头微蹙,十分艰难的给自己胳膊肘上药,于是走过去蹲下帮她吹气。
“好,那你一个人注意安全,看着车,走路小心点儿,不要东张西望。”他顿了顿,想起她并没有带伞,问道:“你不是没有带雨伞吗?还是在教室里等我吧,小心感冒。”
李小姐倒是个豁达的人,跟耀关目算是臭味相投。她在知道两个人不可能发展成情侣的时候,除了平时时不时的语言互相骚扰之外,再没有出格的动作。
“哎呀,宣若带着雨伞呢。荀之爸爸,你真是越来越啰嗦了!”她甜蜜蜜的说:“不过,我喜欢你这样罗里吧嗦的关心我,嘻嘻。”
李医生拿着一块消毒的小棉签挥了挥,说:“唉,不客气啦。”
“好,有事打我电话,我随时在。”
“李小姐,谢谢你刚才替我挡住那些媒体。”
许千川挂断电话,收拾书包。
他怏怏不乐的回到自己办公室,刘医生正在给自己的胳膊肘抹药。
宣若八卦的趴在她的桌子上,明知故问道:“谁啊?你的荀之老爹?”
副院长说着,手机响起,他一边接电话一边走,三步一回头指着耀关目脸上表情阴晴不定,情绪气冲斗牛。
“他才不老呢,不许你叫他老爹!”
副院长脸黑的像巧克力,恨铁不成钢的说:“死者死因判的是车祸,意外事故,最应该承担责任的是肇事者。你说说你,非要一个人把所有的事情拦下来!现在肇事者逃脱,警察正在追击。两个老不死的可算逮住你了,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二十七岁不老?快走啦,我要饿死了。”宣若饿的没力气,说话声音都很小。
“副院长,我……我真的很可怜他们,再说本来这件事就有我的错啊。”他实话实说,摸着疼疼的后脑勺道。
许千川背起书包,说:“你啊,真应该减减肥了。你都胖成什么样子了,小心明星梦真的变成白日梦!”
“你现在会说人话了?!刚才让你使劲儿辩解,怎么不见你说一句话?整个人像死去的鱼,枯败的花。真是受不了你,你知不知道他们找来的那个律师多么厉害?那个景律师最会做的就是讹钱,他们一定会狮子大开口。你家里就算再有钱,又能赔偿多少啊?你想过这个问题没有,等把你赔的身无分文,我看你怎么泡妞!”
为了不让景荀之担心,她故意撒了谎,其实宣若也没有带雨伞。
耀关目吃痛抱住后脑勺蹲下,呲牙道:“副院长,你干嘛打我啊……”
昨晚的天气预报不准,学校大部分学生都没带伞。家长几乎都把私家车开出来接学生,学校门口人满为患。
一行人陆陆续续离开,副院长矮矮的个子只有一米七左右,耀关目站直身高有一米八三。他握起拳头跳起来,砰的一声砸向耀关目的后脑勺。
她们深一脚浅一脚的踩在雨水中,宣若跑不过许千川,吃力的紧紧跟在她身后。
望着他们逆光的背影,下午金灿灿的阳光把老爷爷和老婆婆的瘦骨嶙峋的影子拉的很长。耀关目忽然想起了自己的父母,他们如今在家中是否安好。
“等等我啦!千川,你跑的太快了。”
两位老人互相搀扶着,面朝阳光离开医院。
她们把书包顶在头上,勉强遮挡雨水,脚下飞溅的脏水沾脏了白色的袜子。
不论医院如何调解家属,终究无果。老太婆执意要告医院,景荀之只好先把他们带去自己的事务所做进一步工作。
雨水越积越多,宣若光顾着追前面的许千川,一不小心踩到一块小石头,脚下打滑。
他恨自己,动手术没有聚精会神。在手术快要结束的时候,他想起了安容雪,才会导致酿成这一场悲剧。竟然犯普通医学生才会犯的基础性错误,他不配做医生!
噗嗤——
下一秒,鲜血顺着他的眼角往下流淌。
哗啦——
耀关目任由她来来回回摇晃自己,老太婆精神失常,被几名小护士架住。她张牙舞爪的挣扎着,似乎非要把他撕成两半才善罢甘休。他没有躲闪,老太婆尖锐的指甲瞬间划破眼下的肌肤。
宣若跌了个狗吃屎,一只鞋子在空中划出优美的弧度掉在许千川面前。她疑惑的捡起那只球鞋,回头看去,发现自己的好朋友正笨拙的从冰冷的地上爬起来。
老太婆泪眼婆娑,锤着老腰,一把抓住他的衣服说:“赔偿?你赔得起吗?你还我儿子,还我儿子!”
她忍不住,哈哈大笑,引来路人好奇的目光。
副院长焦头烂额,因为情绪激动面部红的想猪肝。他暴跳如雷的说:“耀关目!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俩人历经艰难险阻,终于到达餐面馆。
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内心酸涩不已。或许是将心比心,看到两位老人失去依靠,孤苦伶仃。他心软了,说话没有经过大脑思考,脱口而出:“我愿意赔偿你们所有损失,对不起,这件事全是我一个人的错。”
宣若没好气的揪一张张面巾纸擦拭湿哒哒的上半身。许千川边笑边帮她擦头发上的污垢。
可是此刻,他却像哑巴似的,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笑!你还幸灾乐祸咧,这校服可是我妈妈昨天刚帮我洗干净的。她要是知道我摔倒了,一定会臭骂我一顿!”
大家都把希望放在耀关目身上,希望他能劝服这对老年人。毕竟平时,耀关目的口才的确是大家公认的厉害。
她耸耸肩,做了个鬼脸:“我不笑难道还要哭啊?”
倘若这次事情真的被媒体曝光出去,他们医院说不定真的要因为这场大误会而倒闭了!
“哼,你真幸福,天天豪车接送。我可不一样,我只是普通家庭,我妈洗个衣服都心疼水钱!”宣若说着,两只手伸她腋下,“我让你笑,让你笑!”
副院长和院长几乎把一辈子的心血都附注在了这所医院里,尝尝被人赞不绝口的说是一家医德高尚、医术精湛的优秀私人医院。
她被挠痒痒,忍不住笑出眼泪:“好啦!好啦!我不笑了,不笑了。”
副院长用胳膊肘戳了一下他的肚子,示意他也站出来说几句话。万一真的被告上法庭,就算没有经济损失,那么他们医院也将面口碑问题,导致一连串没必要的误会和闲言碎语。
两碗热腾腾的面端上桌,两个人很快消灭光光。
耀关目低着头,半晌没说一句话。
“不如这样吧,你先去我家。我帮你洗衣服,我们家洗衣机很高档,很快就能烘干啦。”
景荀之笔直的站在老太太身边,助理谢轩乔正抱着笔记本和录音笔跟老爷爷谈此事的详情。
宣若一听又能见到美男,失落的情绪顿时兴致高涨:“好啊!好啊,可是……我害怕我妈妈会担心。”
副院长耐心的调解道:“您丧子之痛我院能够理解,但是您儿子的死亡被判意外事故,不是医疗事故。我们医院只能赔偿关于纱布遗留在体内的相关失误费用,和精神损失费。其余的损失,我们真的无能为力。咱们能私下解决就私下解决吧,您看……请律师来,有些事闹大了真的很不好……”说完,副院长看了一眼景荀之。
“没关系啦,我让荀之爸爸开车送你回家。再说,下这么大的雨,你淋浴回家就算校服不脏也湿透了啊。”
老太婆不依不挠,非要告这家医院和耀关目。
宣若咬着筷子,说:“嘻嘻,虽然呢,你的荀之老爹是有点老了,可是长得好看呀!我又可以看到美男了,真开心。”
院方花费几个小时的时间才把围观的人群和记者驱散,此时的走廊里只剩下死者两位家属、几名主刀医生和两位律师以及耀关目。
“你这花痴症什么时候能改一改?他可是我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