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这回轮到钟囡珊震惊了。
“戴乐他今天早上跳楼自杀了。”祝妮终于一口气说出实情。
戴乐死了？自杀？她觉得人终有一死，或死于意外、或罹患重病等一百种可能的死亡方式，但自杀？戴乐自杀？钟囡珊一万个不相信。
“戴乐走了？去哪了？”钟囡珊有点莫名其妙。
“戴乐死了！戴乐死了！”祝妮已经有些歇斯底里，她也是无法接受吧。
“戴乐他……他走了，呜呜……”祝妮又开始哭。
钟囡珊浑身颤抖，手机拿不稳，一不小心掉在了地上。
“戴乐？班长？他怎么了？”钟囡珊一边找拖鞋一边松了口气，戴乐还能出啥事？全班最稳的就是他。
原以为大年初一那场同学会过后，这些老同学得再隔十年才能聚的齐，没想到，不到一个月，大家又在夏城相聚，许多外地的同学也赶来参加葬礼。
“不……不是我，呜呜……”祝妮哭了好一会终于能清楚表达了：“是戴乐……”
钟囡珊一身黑衣，表情肃穆地前来吊唁，祝妮站在她身边泣不成声，毕业后多年，祝妮和戴乐他们联系频繁，感情深厚。
“妮妮，你别哭，好好说，怎么了？是不是郑博彦欺负你了？你在夏城哪里？我马上过来。”钟囡珊觉得不对劲，翻身下床。
直到看到灵堂，钟囡珊都还不能接受这个现实，一个月前还在台上谈笑风生的怎么就……连她都难以接受，何况站在灵前已经哭的泣不成声需要人搀扶的戴乐爸妈。
“呜呜……”电话那头祝妮却泣不成声，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现场气氛太沉重，吊唁完的钟囡珊压抑的透不过气来，她欲走出殡仪馆透气。
“妮妮？你怎么了？”自从同学会那晚祝妮说去找郑博彦然后再也没回来后，两人就没联系了，这会天还没亮就接了祝妮电话，钟囡珊第一反应就是：出事了。
却突然被门外的嘈杂声吸引了注意力。
哭声彻底让钟囡珊的脑子清醒了过来，她立马翻身坐起，看见床头柜上的闹钟，才早上六点四十。
不远处，同学们聚集在一起似是为了什么而争论，显然没有达成一致意见，人群分成两拨吵的不可开交，都快忘了这是殡仪馆。
“珊……珊……呜呜……”对面手机里突然传来一个女人的哭声。
他们在那干嘛？
“喂……”钟囡珊睡眼朦胧，没看清来电就抱着手机钻回了被窝，好不容易一个周末，天还亮呢，谁这么不识相扰人好梦。
钟囡珊迟疑了一会，还是走了过去。
一个月后的周末，一通急电惊醒了睡梦中的钟囡珊。
“罗明，你别站着说话不腰疼，你投了多少？我们投了多少？你可以算了，我们算不了！”李申扯着罗明的衣领子义愤填膺道。
回夏城后，陈念秋倒是约了钟囡珊几次，但两人之间总感觉不愠不火，不合适吧又谈不上来，因为每次约会似乎聊的挺好，但要再进一步吧好像又缺些催化剂，怎么说呢，不知是不是年纪大了，都没了激情。
罗明没有动怒，反而好声好气道：“这不是钱多钱少的事，人都走了，你们要算找谁算？里头白发人送黑发人已经够伤心了，大家能不能冷静点！”
回归工作后，钟囡珊几乎忘记了那场令她当天心潮澎湃，第二天又偃旗息鼓的同学会。女人在事业里乘风破浪有时也是种享受，未必非得爱情。
“你让我们怎么冷静，同学会时他把这个项目说的多好多好，我可是把房子抵押了拿钱出来的，这钱要是要不回来，我家都没了，你让我怎么冷静？”江水道。
两城之间，一顿饭的距离，对于单身男女来说，简直就是和唠叨父母的完美距离。
“就是啊，我找我们亲戚借的钱。”
转眼年初六，钟囡珊在父母碎碎念中终于有了“逃离”龙城的正式借口。她工作地点在夏城，美丽的海滨城市，离龙城自驾车两个小时左右的路程。
“我把我老婆私房钱都拿出来了。”
三人似乎依旧在自己的人生轨道里中规中矩地行进，一场同学会似乎什么也没有改变。
“我孩子上私立学校三年的学费生活费都贴进去了，我……我怎么跟我老公交代……”
自那日过后，陈念秋并未再约钟囡珊出来，微信倒是每天都有寥寥数语，钟囡珊也再未见到祁遇。
……
卫生间明明在店里头，女人没有当场揭穿。
什么情况？钟囡珊有种不好的预感，项目？投资？回想那日同学会戴乐的高谈阔论，记得好多同学都投钱了。
“上了一趟卫生间。”祁遇假装无事。
“秀丽！秀丽！别吵了，快叫救护车，她好像快不行了。”不知谁尖叫了一声，人群又乱作一团。
“干啥去了？留孩子一个人在这。”女人表示不满。
秀丽？秀丽也在里面？她挺一个大肚子也来了？钟囡珊急忙拨开人群。
祁遇走到桌前挤出一个笑容，故作轻松道：“大小姐来啦。”
“秀丽……秀丽你怎么了？”钟囡珊挤到秀丽身旁。
“妈妈……”小男孩开始撒娇，女子并不为所动，“咦，舅舅。”
施秀丽躺倒在地上，孙甜甜正抱着她上半身，她额头沁着汗，表情痛苦的呻吟着。
“这个祁遇！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还有你！小孩子不能用钱，要买什么妈给你买。”女人似乎有些生气。
“破水了，得马上送医院！”钟囡珊觉得事态非常紧急，连忙提议道。
“舅舅让我自己拿钱买玩具的。”小男孩不服。
夏城的殡仪馆在城郊，救护车一来一回说不定还耽误时间。
“妈妈讲过多少次，不能翻大人钱包，你怎么不听？”
这些同学很多外地赶来，不是每个都有私家车。钟囡珊顾不上许多，她喊道：“罗明、姜伟过来帮忙，坐我的车，我去把车开过来。”
“藏在最里面呢。”小男孩吃的满嘴番茄酱。
罗明、姜伟立即过来帮忙，钟囡珊刚挤出人群，突然一辆黑色suv停在了她身前，祁遇探出头道：“快把她扶上来，坐我的车。”
“他钱包里有女人的照片？我怎么没看到。”女人有些不信。
现在也不是矫情的时候，钟囡珊连忙又挤进人群。
“就是老爹……”小男孩被妈妈瞪了一眼，连忙改口：“就是舅舅钱包里藏着的照片啊，我问他是不是舅妈的照片，他都没说不是，只是笑。”
两小时后，夏城市妇幼医院产房门外，祁遇和钟囡珊分站两边，没有说话。
“你就嘚瑟吧，你刚才说舅妈？什么舅妈？”女人有些疑惑。
孙甜甜从楼梯口打完电话走到钟囡珊身边：“秀丽爱人正往夏城赶来，可能还要一个半小时才能到，要不你们先回去，我和罗明他们在这等他。”
“我才不会丢，老爹让服务员看着我呢，我是那种需要人看的小屁孩吗？爸爸说我是男子汉了！”小男孩不服气。
钟囡珊蹙眉，沉默半晌，终是忍不住抬头看向孙甜甜，问道：“你们到底怎么回事？仪式都没结束，你们就在外面嚷嚷，还有，秀丽一个快临盆的大肚子怎么还一个人来了？”
“什么舅妈？还有啊，你别管你舅叫老爹，本来就是个结婚困难户，你还把他叫这么老。”孩子妈妈不满地数落：“你舅心怎么这么大，把你一人留在这。”
孙甜甜眼神躲闪，不敢和钟囡珊对视，低头道：“唉，这事你既然没牵扯进来，就别管了。”
“老爹去追舅妈了。”小男孩边舔着手里的番茄酱边道。
“我没有在管，可是，我看你们根本没有协调一致，戴乐尸骨未寒，他爸妈晚年丧子之痛还不知道多久才能平复，如果你们的问题是戴乐引起的，想要解决还是得选一个牵头人出来。”钟囡珊看到戴乐父母，就想起前年钟金水瞒着她动手术那件事，现在孤寡老人问题真是社会难题。
“油炸的东西你少吃点，你舅呢？”
孙甜甜似乎也不想再忍了，在送施秀丽来医院的路上，她也是压抑了一路了。
“妈妈，你怎么才来，我都快吃饱了。”小男孩不满道。
“你根本就不了解实情，没必要在这说风凉话，都让你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了，你这叫多管闲事！”孙甜甜一肚子委屈还没地方撒呢。
而餐厅内，一位女士来到了16号桌旁。
“是我多管闲事，戴乐是我们的同学，他才刚走，我不想让丧事雪上加霜！多大的事就不能等丧事办完了再说嘛？”钟囡珊觉得他们再闹下去，戴乐父母真的承受不住，到时候又是人间惨剧，关键是在丧礼上闹就能解决问题吗？
*
戴乐原本就是班长，现在班长出事了，高三五班就像一盘散沙，群龙无首。
两人并肩走出餐厅，谈笑风生，临分别时，陈念秋还主动加了钟囡珊的手机号和微信。
“我们才是受害者，你让我们隐忍，那你有没想过我们班多少个家庭要因为他的死付出的是什么代价！”孙甜甜忍无可忍，眼眶都红了。
“不用，我开车了。”钟囡珊婉拒道。
“我……”钟囡珊看见孙甜甜竟然哭了，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自己确实是多管闲事，不分青红皂白地站在戴乐一边。
陈念秋心情似乎不错，他起身道：“时间还早，我送你吧？”
她到现在也无法想象原来心目中最刚正不阿的班长能做出啥事惊动全班，在他的灵堂上让大家的情绪愤怒大过悲伤。
“嗯……吃饱了，咱们走吧。”钟囡珊连忙点头。
钟囡珊情绪低落，施秀丽的家属也在赶来的路上，她有些疲惫，在这里也帮不上忙，想着先回家算了。
“那……你吃饱了吗？”接了女儿电话后，陈念秋显得有些归心似箭了。
她和罗明他们打了招呼，准备先行离开，孙甜甜正在接电话，和她挥了挥手以示告别。
“没关系，陌生环境小朋友都是依赖大人的，我刚好也有点不舒服。”钟囡珊放下咖啡杯安抚道。
可钟囡珊还没走几步，突然听到身后孙甜甜挑高的声音，急促而慌张：“你们怎么这么沉不住气呢？不是都说了明天再说吗？现在什么情况？”
“不好意思，我女儿平常挺乖巧的，可能是回龙城，环境比较不熟悉。”陈念秋解释道。
罗明他们似乎也发现不对劲，纷纷凑到孙甜甜跟前。
大概过了五分钟，陈念秋终于投降，答应女儿早回家。
“怎么了？”
钟囡珊没打扰他们父女对话，自顾自地喝着咖啡。
“发生什么事了？”
电话那头稚嫩的女童声在闹脾气，钟囡珊觉得有陈念秋这么温柔的爸爸挺幸福的。
孙甜甜挂了电话，神色慌张：“他们……他们……”
“喂，乖乖，想爸爸啦？怎么还不午睡啊？吃饱饱了吗？……你已经是大姑娘了，要学会自己午睡……爸爸在外面办事呢，一会就回来好不好？”
“他们怎么了？”罗明有些焦急。
陈念秋还想说什么，正在这时，他的手机却响了，他一看手机来电，脸上止不住的笑意，朝钟囡珊比划了下，示意自己接个电话，钟囡珊连忙比了个“请便”的手势。
“他们忍不住去找戴乐爸妈找说法了。”
“不用不用，我回家休息一会就没事了。”钟囡珊连忙婉拒。
“啥？”罗明一脸不可思议：“那现在啥情况？”
“不舒服？要不要紧？我送你看医生吧？”陈念秋有些担心。
“戴……戴乐爸爸心梗，刚被120接走。”孙甜甜紧张地咬着拇指尖。
她用叉子叉了一根通心粉，犹豫了半晌道：“我突然有点不舒服，要不我们改天再聚？”
“我就知道他们几个！唉，都什么时候了？就不能忍一忍吗？好歹同学一场，老人家白发人送黑发人……”罗明唉声叹气道。
钟囡珊有些没心情继续约会，她瞟了一眼祁遇的方向，虽然他们已经落座，看不见了，但她心里就是堵得慌。
孙甜甜抬头看向正准备离开的钟囡珊，咬一咬牙，快走几步拦下她道：“囡珊！”
“不用解释，我理解，一会我们换个地方吧？”陈念秋道。
钟囡珊一脸狐疑地抬头看她：“怎么了？”
“啊？不是，我没啥，我就是……”
“我觉得你说得对，我们这样一窝蜂找老人家说事确实不妥，如果有个领头人去谈比较妥当，你看吧，我们这群当事人确实带着情绪不好和戴乐家交涉，你看，你能不能帮我们这个忙，帮我们去说说。”孙甜甜这是要让钟囡珊收拾这个烂摊子了？
陈念秋眉头微蹙，有些抱歉地望向钟囡珊：“是我考虑不周了，今天这个场合，有点不尊重你了。”
且不说钟囡珊不是当事人，即使以钟囡珊的性子，让她去和刚丧子的老人谈判？似乎也不大合适。
“别……”
钟囡珊一时无法接话，就在这时钟囡珊突然被人拉到身后，祁遇？
“他孩子也这么大了？我喊他过来一起吧？好久不见了。”陈念秋起身欲喊，钟囡珊连忙拉住他。
钟囡珊心事重重，都快忘了，祁遇也在这。
“嗯？”钟囡珊回了神，笑的有些尴尬：“好像是。”
只见祁遇对着孙甜甜，也对在场的同学说：“这事我来解决吧。”
“那是不是祁遇？”陈念秋问。
“祁遇？”钟囡珊内心有些震惊。
另一边，陈念秋发现钟囡珊笑着笑着突然笑容消失盯着前方，他转头看去。
不仅是钟囡珊，在场众人都有些吃惊。
“抠门老爹！”男孩不满道。
戴乐闹的事就是一烫手山芋，他们这群当事人都选不出一个代表，祁遇一个外班的局外人说他来解决？
“牛排和鸡米花只能选一个。”祁遇笑道。
“对，我来解决，罗明，你统计一下，戴乐一共找你们投了多少钱，列个名单给我，现在首要的是让戴乐安静的走完最后一程，等丧事办完了，我找他爸妈谈一谈。”
“老爹，我要吃牛排，还要鸡米花！”男孩不等服务员带领，自己找到了位置。
“清单我早就做好了，喏，在这里。”罗明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纸递给祁遇，有些担心道：“祁遇，你真的确定要帮我们去说？”
“有，16号。”
祁遇扫了一眼清单，轻描淡写道：“你们信得过我，我就去帮你们谈，戴乐父母我比较熟，总比让人女孩子唐突上门好吧？”
“欢迎光临，请问有预定吗？”
祁遇这么一说，其他几人纷纷点头附和：“我觉得祁遇合适。”
*
“对，祁遇这些年和戴乐走得近，和他们家熟点，也好说话。”孙甜甜连忙插话道。
陈念秋点的餐还行，虽然牛排的浇汁不是她喜欢的，但都是她自己作的，谁让她说“随便”呢？
……
毕竟是学生时代的男神，她感情空窗好几年，尝试一段新恋情也未尝不可。
“不过，我先声明，戴乐他爸妈就那么点退休工资，身体又不好，戴乐刚走，我去谈，至于能否谈到令大家满意的结果我不能保证。”祁遇丑话说在前头，算还有脑子，钟囡珊正为把他牵扯进来而焦躁着，听他这么一说，安心了不少。
两个人相谈甚欢，对象如果是陈念秋的话，钟囡珊并不排斥相亲。
等等，祁遇这算是帮她挡了一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