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我自作主张把菜先点了，担心等得太久你会来不及回公司，你不介意吧？”
云雅脸上带着温文的笑容，招手示意侍者可以上菜了。
秦沫微微一笑，摇了摇头。
“没事，我也是刚来，先坐吧。”
“我本来想让阿恒也过来一起吃饭的，可您知道，他的行程实在是很紧，再加上前几天……”
不错，秦沫约见的人就是云雅，而云雅在这里等着的人就是秦沫。
说到这里，秦沫顿了顿，抬起头来看着云雅，抿了抿唇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云阿姨，让您久等了，很抱歉，公司实在太忙。”
“不知道阿姨……”
越过无数桌子一眼瞥见角落的位置，红唇微勾，缓缓走过去。
“嗯，我知道，他前几天出国了。”
餐厅的门再一次打开，风吹进来，店里的铃铛叮咚作响。秦沫踩着高跟鞋，手里还拿着一个香奈儿的新款包包，整个人的气场引得周围人纷纷侧过头看。
刻意忽略掉顾郗颜这个细节，想着兴许秦沫并不认识她，但云雅还是估计错了，秦沫不仅认识她还对她的情况掌握得一清二楚。
另一边。
涂着红色指甲油的手指托起面前的高脚杯，尽管里面装的只是白开水，但秦沫仍旧喝出了品红酒的雅韵。
终于走到了尽头，徐止把赵歆艺推到包厢里，一脸的不耐烦：“别人的事情你管那么多干什么，吃我们的饭！”
“我捧红过很多艺人，在作品制作上还有形象包装上我都有经验，如果阿恒想要的话，我绝对能把他打造成偶像与实力兼具的青年演奏家，不仅是推向国内，甚至是国际都可以。”
“不过我挺好奇的，她一个人坐在那儿也没点菜，难不成是在等什么人？”
那语气轻得像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明明很难做到却被她说得像是轻而易举就能做到一样。
“看见就看见了，我没看见就行，她不可能冲上来打招呼的。”
不心动吗？
第一次来，兴许上个洗手间出来都要迷路了吧。
那是不可能的。
赵歆艺挽着徐止的手走在旁边，被他带着绕来绕去都要晕了。这家餐厅的设计风格还是挺讨人喜欢的，水榭隔断还有不少的绿色盆栽，古色古香的木板路，又是台阶又是拐角的。
从一开始，云雅让李嘉恒学习音乐就是希望他能够当一个优秀的钢琴家，出人头地、光宗耀祖，也能让她在同事面前脸上有光。现在签了经纪公司，在专业团队的包装下再加上自身的外貌条件，已经是半只脚踏入了演艺圈，那么红起来不过是时间的问题。
“你这么刻意绕路避开，你确定阿姨没有看见你？”
“小沫啊，多亏有你，嘉恒才能在回国后这么短的时间内开这么多场演奏会，提高他的知名度，阿姨要谢谢你。”
偏偏徐止给人的感觉总是吊儿郎当的，还经营了一家酒吧，她眉眼中透着的轻蔑，真是让他一秒钟都不愿意靠近去自取其辱。
“阿姨不用这么客气，都是我分内的工作。只要阿恒像以前一样配合……只是最近他常常有些心不在焉。当然您也不用太担心，阿恒这个年纪，有些私事要处理也正常。他眼下处在事业上升期，相信他过段时间自己会分清轻重的。”
有点儿小势利，也有点儿小傲气，简单来说，你不是豪门子弟不是名门权贵，没有显赫身世，她对你的态度一般不会好到哪里去，而且只言片语里，都是轻视。
秦沫嘴角的笑容，像极了那绽放的罂粟，妖艳中透着危险。“最近倒是常常听他提起一个叫顾郗颜的女孩，两个人走得很近。阿恒这些年专注于学业和工作，还是第一次见到他有走得这么近的朋友。听说您也认识这个女孩？”
如果说事先能知道云雅会出现，那么徐止肯定不带赵歆艺去这家新开张的餐厅吃饭，要知道，他并不是很喜欢这位阿姨。
单刀直入，一点儿都不拖泥带水。
“你到底要带我去哪家新菜馆吃午饭，能不能快点儿？”
留给自己的时间并不多，秦沫已经不能再等了，她不愿意自己亲手设计好的一切在终于进入正轨的时候，杀出来这么一个人破坏她所有的计划，所以在准确的时间把她处理掉，迫在眉睫。
丝毫没有因为徐止的大嗓门而生气，赵歆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看着车窗外倒退的风景，点了点自己左手腕上的表。
当然，为这种小丫头，她还不想自己动手，自然有人比她更急着为李嘉恒扫清障碍。比如他的母亲。
“最怕别人吊自己胃口，以后卖关子的话，你就直接别开口了，好吗？”
“她是我一个同事的女儿，跟嘉恒从小一块儿长大，算是青梅竹马吧。”
徐止转过头狠狠瞪了赵歆艺一眼。
云雅的声音听起来还算温和，秦沫虽然不能在里面听出对自己有价值的线索，也搞不清楚在顾郗颜这个人身上云雅抱的是哪一种态度，但她在自己提出了条件并且赴约的情况下，已经证明了一件事情。
赵歆艺勾起唇角，笑意嫣然：“一个很有意思的人，我猜要不了多久你就会知道了。”
作为母亲，她会不惜一切把挡在儿子前进道路上的障碍都清理掉。
赵歆艺的话说得漫不经心的，惹得徐止很是好奇：“到底是谁啊？”
侍者在这个时候将酒架和冰桶里装着的红酒提过来，云雅知道秦沫是个生活上处处优雅的女人，所以对于对儿子的前途会有所帮助的她，云雅乐意为她制造一个适合聊天的最佳气氛。
“不奇怪，一开始我也没记起有这号人物，如果不是费心思查了一下，都还不知道原来我周围竟藏着这么多情圣。”
红酒撞击杯壁发出一连串轻灵的声音，酒香四溢。
名字熟悉得很，却怎么都想不起来，徐止眯了眯眼睛：“肯定是听说过，但就是想不起来。”
秦沫举起酒杯来轻轻晃了晃，品了一口后轻声道：“我带过那么多的艺人，明着说，为了公众形象总会有些忌讳，但避开闪光灯，谁没几个朋友呢？关键，这交朋友总得要能提携到他的才好。”
秦沫？
云雅陷入沉思中，以她过来人的身份，秦沫都点到即止了，她不可能听不出来话里面藏着的意思。
手肘支着车窗位置，手指揉了揉太阳穴，像是在思考什么一样，过了几秒钟，赵歆艺问了一句：“你认识秦沫吗？”
秦沫精致的妆容里藏着压迫感，微微抬起下巴，似乎在等待对方的回应。
踩着油门重新启动车子，徐止把目光放远，他本就觉得在这件事情上没什么资格说三道四，李嘉恒那种性格，一旦做出什么决定，那都是思前想后再三考虑的，用不着别人去指指点点。
有些事情她能做，也做得了。
“这句话你在嘉恒面前千万别提，能让他把照片放在皮夹里藏了那么久的女孩，肯定不是喜欢这么简单的。”
云雅很快反应过来，笑着点头：“我明白了，你也是个懂事的孩子，阿姨很喜欢你。”
赵歆艺的话里没有藏什么恶意，只是那语气，明显对这段感情不抱太大的希望。这让徐止颇为好奇，跟顾郗颜也没有多深的接触，怎么一开始就不喜欢人家。
“谢谢阿姨的抬爱。”
“走吧，回头有时间打电话给李嘉恒，让他把小青梅约出来正式介绍一下。说实话，我倒是挺想看看他们能走到什么时候。”
唇角和眉眼都弯起了恰到好处的弧度，再看不出一丝疏离跟高傲，就好像一下子把架子都放下了一样，亲近得真像是亲人。
徐止把车窗摇下来，本想着挥挥手好引起顾郗颜的注意，结果公交车率先发动，随即呼啸而去，触碰到的只是一股尾气扫过来的热风。
赵歆艺从包间里出来找洗手间，结果就绕到了门口，于是，看见了跟云雅一起吃饭有说有笑的秦沫。
顾郗颜低垂着脑袋若有所思，红灯几十秒过去，她始终一动不动。
她眯了眯眼睛研究了有一会儿，原来云雅见的人是秦沫？
“小青梅这个外号取得不错啊，只是人家小姑娘看起来不太开心。”
大中午的喝红酒，谈得不亦乐乎，俨然一副很亲密的样子，赵歆艺忍不住咋舌，真是个有手段的女人。
她颇为不满地摇摇头，还是好朋友呢。
“阿姨，我下午还有一个会议要开，所以得回去准备一下了，您打车过来的吗？我送您回去吧。”
赵歆艺坐在副驾驶的位置，听徐止这么一说，立马望过来：“想想，这都有一段时间没有见过这小姑娘了，李嘉恒自从跟她在一起，基本上就把咱们俩给忘记了，连请吃一顿饭庆祝庆祝或者正式介绍一下都没有。”
“不用了，我下午也有个约会。那就不耽误你工作了，有机会再一起吃饭。”
公交车并排停着，车身要比小轿车高得多，徐止都是微仰头才看见的。
看见秦沫起身，赵歆艺很迅速地闪到拐角处躲起来，眼看着云雅把人送到了门口才折回来，样子看上去心事重重的。
徐止的手指在方向盘上敲了敲，本是无意数着红灯的秒数，结果不经意间扭过头就看见了坐在靠窗位置的顾郗颜。
“喂，你说你要去洗手间，这是洗手间吗？”
“咦，那不是嘉恒家的小青梅吗？”
肩膀被人拍了一下，赵歆艺吓得当场魂儿都快丢了，捂着心口回过头来对上徐止那满是疑问的目光，用力瞪了一眼。
公交车在斑马线前缓缓停了下来，惯性的缘故，身子还往前冲了一下。
“你走路能不能稍微出点儿声啊，别凑这么近，知不知道人吓人吓死人？”
云雅在电话里约了下午见面，前脚才刚回A市，后脚她的电话就打来了，那语气与其说是温柔，倒不如说是疏离跟客气，那语调轻轻缓缓、柔柔慢慢，一点儿声调上扬都没有。如一杯白开水，平淡无味。
见赵歆艺脸色都白了，徐止摸了摸鼻尖道歉。
但顾郗颜没有，一路拖着行李箱搭公交车，坐在最末的位置靠着车窗，看着窗外熟悉的风景跟建筑物，却不知怎么的，一点儿都开心不起来。
“你说你去个洗手间去了那么久，我也是担心你走丢了才出来找，你躲在这里听人家墙角干什么？”
换作是别的女孩子，肯定吵着闹着要他送一送。
顺着赵歆艺刚才盯着的方向看过去，徐止一眼就看见了云雅。
从新西兰回到A市，李嘉恒连时差都还没有倒过来就投入到工作中，才几天的休假就像耽误了很多通告一样。顾郗颜也很懂事地没有影响他，从公寓里收拾好行李带回家，一句要求都没有提。
“啧，我说你无不无聊，跑出来趴着听阿姨的墙角，老人出来跟朋友碰面聊天，你怎么那么好奇？”
这些都是后话，时间没有走到那一步，没有谁知道会发生些什么，就像回国后云雅在第一时间打电话来约她见面一样，对方意想不到的举动令顾郗颜手足无措。
砰的徐止说话一点儿都不控制音量，生怕他引起云雅的注意，赵歆艺推着他往包厢位置跑，门砰的一声关上，这才松了一口气。
但到了后来她才知道，过去那么多年做得最伟大的一件事情就是喜欢一个人喜欢了十二年，没有太多经历，没见过多少风浪，以至于觉得最骄傲的反而成了不值一提的。
“犯得着这样子吗？跟做贼一样。”
那时候，顾郗颜几乎是把李嘉恒当成了她的信仰，一个人有信仰，她就不是寂寞的。
“你猜她是跟谁见面？”赵歆艺喘着气，盯着徐止看，转念一想，刚才她在车上都问了认不认识秦沫这人，他的回答让她觉得真没意思。
李嘉恒轻轻应了一声。
“算了，你反正也不记得人家，吃饭吃饭。”
“好。”
“喂，哪有你这样的。”徐止扯住赵歆艺的手，“在外面听了半天的八卦吊起我的胃口然后转身又不说了。我不记得谁？那个秦沫？你提醒一下我不就记得了。”
“我每天都会给你打电话的。”顾郗颜抬起头来对上李嘉恒的目光，咬了咬唇。
“你还用我提醒你啊？你自己想啊，当初是谁冒充人家李嘉恒去追师姐还惹得一身骚。”
从前觉得放假是一件很美妙的事情，现在却觉得像煎熬，低垂着眸子闷闷不乐，天知道她多么想每天都跟李嘉恒在一起。
赵歆艺白了徐止一眼，过去那档子事她真是觉得滑稽透顶。
想到这个问题，顾郗颜抬起头来看着李嘉恒，念书的时候，比赛之前她都能把学校宿舍当成是幌子，可眼看放假了，她就没有理由说要留在学校了，家里人也不是好糊弄过去的，秦念初恐怕每天都在掰着手指头等她回家。
可也就是这么一提，徐止立马就想起来了，捂住了嘴巴难以置信地看着赵歆艺，看她点了点头，控制不住爆了声粗口。
“学校放假了，所以回去之后我就要回家住了。”
“我也没想到她会摇身一变成了金牌经纪人，还在嘉恒回国之后立马签下他，当然，这也可能是蓄谋已久的。毕竟我们都知道，秦沫喜欢嘉恒那不是一年两年的事情了。”
“回去之后我每天都带你去锻炼，增强体质总是没错的，至于旅游，以后我们还会去更多好地方，说什么对不起。”
赵歆艺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拉开椅子坐下，把餐巾打开整齐地铺在裙摆上。对于秦沫，她一开始并不觉得这女人有什么，谁没有过一段暗恋，就算是姐弟恋，在现在也不稀奇。但秦沫之所以让人对她刮目相看，就在于她的手段。
顾郗颜抱着枕头坐在床上，无趣地盯着窗外的蓝天，李嘉恒正在收拾行李，他们要搭乘今天的飞机回A市。
能把金融界大亨泡到手，然后结婚生子，最后一纸休书抛弃了人家，扬言要追求心中挚爱，这不是女中豪杰是什么？
“对不起，都是因为我。”
“那你躲在那里听了半天听出了什么？”
明明是来旅游的，结果却因生病哪儿都去不了，眼看着休假结束，李嘉恒的电话一个接一个，顾郗颜心里满满的都是愧疚。
徐止的问题让赵歆艺很看不起：“你稍微用点儿脑子好不好？我站在那么远的地方，双眼能够看清楚已经很不错了，你还奢望我能听清她们讲什么？”
退烧后顾郗颜每天都在咳嗽，只能躲在房间里开着暖气，她是想要到处走走的，就是李嘉恒把她盯得太紧。
赵歆艺就算是听到了也不打算跟徐止说，这家伙嘴巴封不紧，保不齐转身就跟李嘉恒说了呢。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
“吃饭吃饭，别问太多，那都是别人家的事情，我下午还很忙。”
直到挂掉电话，李嘉恒的耳边还回荡着云雅这句话，抿着唇看着这深夜，他的心情忽而变得有些沉重。
徐止的话刚到嘴边就被赵歆艺给拦住了，只得无奈地把种种疑问都吞回到肚子里去。
“你们谈恋爱我不会反对，只是你不要太自私，女孩子是需要保护的，你们尚且年轻，没有定下来之前千万不要做出不妥当的事情。”
另一边，顾郗颜拉着行李箱回家，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连午饭都没来得及吃就匆匆出门。
好在顾郗颜是知根知底的孩子，家境也相当。
“哎，郗颜！”
云雅没有再说什么，李嘉恒的性格她再清楚不过了，决定好的事情就不会轻易更改，做出这个决定也势必经过一番挣扎跟思考。
秦念初跑出来已经慢了一步，顾郗颜都走出小区大门了，转过头看一眼坐在沙发上优哉游哉看报纸的顾俊森。
声音落地，随着时间洪流一去不复返，在爱情上很多人缺少的就是这样的坚定跟执着。很多时候，很多人为着不可知的未来害怕胆怯，因为无足轻重的细枝末节而惹得心口钝疼。
“你怎么都不拦住孩子问一句呢，这刚回家饭都没有吃就跑出去，说了去哪里了吗？”
“回国后，我会抽时间带她回家，这辈子认定的人，我不会改。”
“有事，郗颜又不是小孩子，不要总是跟从前一样盯得紧紧的。”
“嘉恒……”
一个家庭的教育里总有唱红脸跟唱白脸的，在顾家，唱白脸的永远都是顾俊森，而叹气跺脚的那个人就只能是秦念初了。
“妈……”李嘉恒压低了声调，收紧了掌心，“郗颜是郗颜，我分得清，而且我喜欢她，跟郗若没有半点儿关系。”
“我就是担心孩子啊，总感觉她最近心里藏着事。”秦念初一边嘀咕一边不时回头看着窗外。
他从不会给自己留有余地，从认定顾郗颜跟认清自己下定决心的时候，就不容许别人对这段感情有猜测跟怀疑。
顾郗颜走出了小区，随手拦下一辆的士后报出了云雅约见她的地址，怕时间赶不上，连搭公车都不敢，毕竟是去见长辈，对方还是李嘉恒的母亲，迟到的话就会留下不好的印象。
云雅的话如一根针狠狠扎在李嘉恒的心上，脸色微变。他本就曾在这段感情上徘徊不定，如果说他真的是把顾郗颜当成顾郗若，那么他就是这个世界上最无耻的连他自己都看不起的人。
等到了餐厅门口，顾郗颜一眼就认出了坐在靠窗位置的云雅，桌上很整洁，只有一杯咖啡，她细品的姿势很优雅。
“郗颜是郗颜，她不是郗若。”
松开紧攥的手掌心，低着头看那一片汗水，顾郗颜有些无所适从，那是看着自己长大的云姨，为什么会紧张成这个样子，仅仅是因为她还有另一个身份，那就是李嘉恒的母亲。
过去很多年，云雅都不敢在李嘉恒面前提起顾郗若，出事那年他们才多大。可她作为母亲，很敏感地察觉到李嘉恒对顾郗若的重视，如若不是喜欢，怎么会放在心上那么久？如若不是喜欢，怎么会恰好在那个时间点回国？
深呼吸后调整脸上的表情，推开门走进去，侍者迎上来。在得知是来赴约的时候，领着顾郗颜朝云雅坐的位置走过去。
片刻后，他听到对面传来一声叹息：“是因为她是郗若的妹妹吗？”
“云姨。”
可说完了，等来的却是另一头长久的沉默。
“郗颜啊，好久不见，喝咖啡吗？”
云雅会过问，是在李嘉恒意料之中的，早在打电话之前就已经想好了答案，坦诚总会是最好的解释。
见顾郗颜点头，云雅吩咐旁边的侍者再上了一杯咖啡。
“你出国了？郗颜和你在一起？”
环视餐厅的环境，让人眼前一亮的就是它的装潢，能够看出来是花了心思的。云雅在生活中也追求很高的格调，从她身上的服装就能看出来，同样是老师，秦念初就显得朴素很多，并不是很爱打扮，也没有把钱花在买很多品牌衣服上。
新西兰的黑夜没有繁星，站在庭院外靠着栏杆都觉得冷。
“你刚回国，我就把你叫出来，没有怪阿姨吧？”
“妈，是我。早上我出去了一趟忘记带手机，刚想起来所以回电话晚了。”刻意忽略掉顾郗颜生病的事情，觉得不需要解释得太详细。
云雅的态度很温婉，脸上的笑容多多少少让顾郗颜原本提着的心稍微放下，也不是那么紧张了。
“嘉恒？”
电视剧里总会上演拆散鸳鸯的情节，一般男朋友的母亲请自己喝咖啡，十有八九就是询问需要多少钱你才肯跟她儿子分手。
电话响了还不到两声对方就接听了。
顾郗颜在见到云雅的前十几分钟里，脑海中不断徘徊的就是这句话，而她也想了不下十个可能性。
说不出原因，但就是有那种预感。
“阿姨，您叫我来是有什么话想要跟我说吗？”
选择在外庭院打电话给云雅是不希望影响顾郗颜休息，另一方面，李嘉恒总觉得在他跟顾郗颜交往这件事情上，云雅似乎有所顾忌。
清丽的容颜上带着一丝小心翼翼，澄澈的眸子里，也有些许不安。
“嗯，你说得很对。”
这些云雅都看得出来，怎么说都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好孩子，可惜就可惜在不合时宜地影响了李嘉恒。
没料到是这样的回答，隔着这么近的距离，撞入那双深眸里，能够感觉到涌上心头的温热。
摸着手中的咖啡杯，云雅看着顾郗颜微微一笑：“你是什么时候跟嘉恒走到一起的？前段时间他邀请你当演奏会的嘉宾，那个时候你们是不是已经在一起了？”
李嘉恒弯下腰，替她理了理额前的碎发，安慰道：“我们是男女朋友关系，正大光明，没有什么好藏藏躲躲的，再说了我妈又不是不认识你，怕什么？”
顾郗颜心咯噔了一下，眼睫毛轻轻颤抖。
“嗯？”
对上云雅那带笑的眉眼，不知怎的，人家还什么都没说，这个开场就已经让顾郗颜浑身都僵住了。
“你真是烧傻了？”
“没关系，不用这么紧张，你是阿姨看着长大的，你应该跟阿姨很亲近才对啊。”
顾郗颜有些抱歉，连她自己都觉得唐突了：“对不起，我那时候头脑昏昏沉沉的，听见铃声响就接起来了……”
云雅伸出手来握住顾郗颜的手，被冰凉的指尖吓了一跳，恰好这个时候侍者把咖啡端了上来。
“我妈妈？她知道是你吗？”李嘉恒似乎也很意外，毕竟云雅很少主动打电话给他，他还没有跟她提起顾郗颜的事情，现在恐怕瞒不住了。
“你这孩子，年纪轻轻的怎么手冰成这个样子？”
差一点儿就把这件事情给忘了，她瞥了一眼时钟，已是深夜，不知道云雅等了多久，会不会埋怨自己。
兴许是云雅这样心疼自己的模样，让顾郗颜稍稍有些放松下来，也不是那么害怕了，半垂的长睫毛定了好几秒，看着那包裹住自己手指的手掌，明明那么温暖。
“对了，你去市中心的时候忘了带手机，你妈妈打电话来的时候我接了。”
“颜颜啊，阿姨今天找你来，不是想让你跟嘉恒分手的。”
拗不过她，李嘉恒最终答应给她打一盆热水擦一擦身子。
“阿姨……”
顾郗颜双手合掌做出一个拜托拜托的表情，长长的眼睫毛一抖一抖的，真是会让人忍不住心软。
听到云雅这句话，顾郗颜能够感觉到悬在心口上的大石头扑通一声掉下，终于能够松一口气的感觉让她紧皱的眉头都舒展开来了。
“可是出了一身汗，实在很不舒服。”
“你这傻孩子，你以为阿姨找你来是谈这些话？”面上真是一副责怪的模样，惹得顾郗颜很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你现在除了多休息，不能干别的事情，至于洗澡，明天吧，刚退烧你就要洗澡，万一又……”
“阿姨，对不起……”
李嘉桓连犹豫一下都没有就否决了顾郗颜的提议，把手放在她的额头上探了探，冰敷了一天再加上打点滴，烧终于退了。
由于低下头的缘故，顾郗颜并没有看到那一瞬间云雅脸上闪过的不以为意跟冷漠。
“不行。”
原以为会是一场气氛冷凝尴尬的谈话，以至于在门口犹豫了许久都不敢走进来，现在好了，顾郗颜嘴角微勾，先前白担心云雅会不喜欢自己了。
“我想洗澡。”
“嘉恒哥哥回国开演奏会我去做嘉宾的时候，还没在一起，是后来……”
这一次来势汹汹，也终于做了一回弱女子病西施。
说起来顾郗颜都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低着头，白皙的脸颊都染上了一片红晕，云雅微不可察地蹙了蹙眉头。
想想，自己也有好久没有生病了，第一是没有胡乱吃东西，第二是A市春夏秋冬四季气温变化较小，所以轻易不会感冒发烧。
“嘉恒从小到大都不用我跟他爸爸操心，小时候喜欢音乐后来也学得很好。他在国外那么多年跟你有联系吗？”
发烧出汗，身上黏糊糊的，有些难受，顾郗颜挣扎着想要坐起身来却使不出半点儿力气。倒回到床上的时候，欲哭无泪。
顾郗颜愣了一下，摇头。
李嘉恒有些心疼地瞪了她一眼。
“是吧。”云雅温柔地笑了笑，“他就是那样的一个人，在目标还没有达到之前不会去考虑其他的事情，而他现在就是小有成就了，才会分心去想别的。阿姨并不是让你们分手，只是想提醒你，毕竟做母亲的最了解自己的儿子了，那就是一种新鲜劲，过去了就……”
“你没烧成傻子就谢天谢地了，还减肥，也不看看你自己有多瘦。”
书香世家教养都是非常好的，即便是不满意也不会直接说出来，温婉的笑容再加上话里面藏着的深意，听不出来那就是你傻。
如果不发烧恐怕还感觉不出来他对自己的担心到了这种地步。
顾郗颜沉默地握紧手中的咖啡杯，杯子已不再如一开始那么热乎。
气氛太冷凝，开个玩笑缓解缓解或许会好一些，谁知李嘉恒的表情还是黑沉黑沉的，见他这么担心自己，顾郗颜忽然觉得这病来得真是时候。
“年轻的时候会有很多想法，会尝试很多没有做过的事情，新鲜劲过去了也就会明白有些是不合适的。所以呢，与其耗费很多力气去做一件没有结局的事情，不如花时间去充实自己，好有资本不让别人看轻，郗颜，你觉得阿姨说得对吗？”
“发烧会瘦……这样我就不用减肥了……”
这段话里面没有提及自己跟李嘉恒，但隐藏着的针对性却非常强，几乎是第一秒，顾郗颜就已经听出来了。
顾郗颜噘了噘嘴，声音真是难听得连她自己都无法接受，先前觉得头昏昏沉沉的，现在已经好多了，就是提不起力气，仅此而已。
心慢慢往下沉，唇角不知不觉抿紧，有风吹来，撩起她细碎的发丝。
“我就是……没有……经历过这么冷的天……”
“你是个聪明的孩子，从小就是，特别是在音乐这方面。你应该知道阿姨在嘉恒身上下了多少工夫跟心思，他不应该满足于现在这样的成绩，他适合走到最高处，你觉得呢？”
拿过床头柜子上放着的水杯跟棉花棒，李嘉恒很细心地在顾郗颜干涩的嘴唇上润了润，一看那脸上两抹异常的潮红，心里就堆满了愧疚。
一连串的反问让顾郗颜有些招架不住，她紧紧攥着指尖，这些话说得她哑口无言。
“看样子以后我要经常带你去运动，就算很忙也要抽出时间，体质这么差怎么行。”
“阿姨，我明白你话里的意思了。”
顾郗颜碰了碰李嘉恒的手，缓缓摇头，示意她没事了，不用担心。
强忍着涌上心头的委屈，努力挤出一丝笑容来面对云雅：“我会努力，我会努力变得优秀，成为配得上嘉恒哥哥的人。”
大家都担心了一天，疲惫不堪。
云雅挑了挑眉，轻叹道：“你还是不明白我的意思，你还小，甚至还没有大学毕业，今后的路还很长，变数也很多。阿姨不想当恶人，只是希望你自己想清楚，你们从小一起长大是有感情基础的，晚那么一两年其实也不会有影响。比你们优秀的人实在是太多了，总要成为一个能在事业上对对方有帮助的人吧？”
劳拉很有眼色地站起身，把床头的位置让给李嘉恒，拉着特瑞的手走出房间，送家庭医生回去。
顾郗颜垂眸不语，有些话不说出来是想留给彼此一个余地，不至于撕破脸皮到最后无法相见。
“我不应该带你去看什么日出，让你着凉发烧了。”李嘉恒很是愧疚，他轻轻伸手探了探郗颜额头的温度。
作为父母，用心良苦。
嗓音很是干涩，顾郗颜看着李嘉恒，努力想要挤出一丝微笑。她怎么会想到自己这么煞风景，才来新西兰两天就被冰雪天气吓出病了，以后还能不能好好旅游好好玩耍了。
从餐厅出来，顾郗颜推开门走着的每一步都是虚晃的，日光化成一个一个圈晕过来，使她睁不开眼睛。眼前一片青色，脚下瘫软得差一点儿就要栽倒在地上的时候，有人搀扶住了她。
“我……我没事……”
“小青梅，你怎么在这儿啊？”
李嘉恒急匆匆赶回来，看着顾郗颜那烧红的脸蛋，又急又担心，那煞白的脸色都是被吓出来的。
徐止眼疾手快地拽起顾郗颜，跟在后面的赵歆艺连忙走上前来。
四十摄氏度的高烧，若不是劳拉敲门进来恐怕都没人发现，及时叫来家庭医生，说是再晚一点儿脑子就要烧坏了。
“你这脸色也太差了吧，身体不舒服吗？”
“是不是提不上力气讲话？能够认出我是谁能够听清楚我说的话你就眨眼睛。”
“谢谢，我没事。”顾郗颜打断赵歆艺的话，不留痕迹地抽回自己的手，将散落到脸颊边轻扫着的发丝捋在耳后，头都没抬地说道，“不好意思，我还有点儿事情，先走了，下次再聊。”
能够感觉得出那种关切，但顾郗颜连听的力气都没有。
“你走什么走呢？”
劳拉就坐在床边，一脸担忧地看着顾郗颜，湿毛巾轻轻擦拭着她额头上的冷汗，说着英语。
赵歆艺一把将顾郗颜扯了回来，明明没有用多大的力气，对方却连连后退好几步才站稳，吓得身后的徐止连忙扶不住她。
“郗颜，郗颜，你听得见吗？感觉哪里不舒服你跟我说。”
“顾郗颜你看起来实在是有点儿糟糕啊，什么情况？小脸惨白惨白的，要真是放你一个人走，我估计你东西南北都分不清吧？”
猛地睁开眼，眼前一片漆黑，慢慢地慢慢地恢复，原本模糊的画面也渐渐变得清晰，对上李嘉恒那焦急的眉眼，顾郗颜喘着气却说不出话来。
赵歆艺说话向来很快，噼里啪啦的也没有个度，再加上嗓门大，原本思绪还有些游离的顾郗颜此时也缓过神来了。
“啊！”
“歆艺姐……”
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了声音，喊着自己的名字，熟悉的嗓音像极了李嘉恒，欣喜若狂想要回应却一脚踩空……
“还认得出我啊，那说明还有救，你这是要去哪儿？我送你去。”
“郗颜……”
“喂，开车的人是我好吧？小青梅，还记得我吗？”
陷入无助跟挣扎中痛苦得难以清醒，像是站在了一个悬崖边上，脚下像是万丈深渊，稍不留神就会掉进去，心提到了嗓子眼，干涩难受。
被忽视了半天的徐止终于找回了证明自己存在感的机会，上前一步挡住赵歆艺。顾郗颜都还没来得及回应那个小青梅的称呼，就对上徐止那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她脑子一瞬间空白，而后身体先一步做出了反应，轻轻道：“徐止，是你啊。”
摸索着在混沌的空间里来来回回行走却怎么都找不到光源，拼命想喊李嘉恒的名字却怎么都喊不出声。
言简意赅，说明没忘记呢。
昏睡过去的那段时间里，顾郗颜像是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有混乱的脚步声，耳边像是有人在争吵一样说着些什么却怎么都听不清楚。
“这个时间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吃过午饭了吗？”
手无力地垂下，手机掉在被子上，视线越来越模糊，还没看清楚电话有没有挂断，整个人已迷迷模糊糊地陷入了睡眠。
赵歆艺会问那都是正常的，谁让她在这之前撞见了云雅跟秦沫，就只是时间错开来，要不然还都怀疑顾郗颜也看见了呢。
“好的，阿姨。”
“我，在这附近吃饭，现在想回家了。”
“没，没事，我都好久没有见到你了，上次遇见你妈的时候还提起。假期有时间来阿姨家玩啊。”
不会撒谎，以至于眼神都不敢对上对方，顾郗颜抿着唇，这个小动作看在赵歆艺眼里跟胆子小没啥区别。想着人家小姑娘一开始被自己吓唬过，如今不亲近那也是很正常的。
气氛变得很尴尬，顾郗颜拿着手机都觉得发烫，脑子昏昏沉沉的也不知道怎么往下接，舔了舔干涩的嘴唇：“阿姨，还有什么事情吗？”
“阿止，我们先送小青梅回去吧，然后你再送我去医院。”
“这样啊，那好吧，那个郗颜，嗯……”
“不，不用了。”
“阿姨，嘉恒哥出去了，忘了带手机，等他回来我让他打电话回去，好吗？”
顾郗颜连连拒绝，却还是被赵歆艺给带上了车，直到车门关上她才解释。如果不送顾郗颜回去，就她那失魂落魄的样子万一出个什么事情，他们非得愧疚死。
李嘉恒从前去哪里都会跟家里说一声，这一次没说云雅还以为他是临时有工作安排。云雅在听见顾郗颜的声音后意外得说不出话来，都忘了本该问声好的。
一路上，赵歆艺原本想跟顾郗颜聊聊天的，可人家小姑娘脸朝着车窗，不知道是沉迷于倒退的风景呢还是在想事情，一动不动的，连到了家门口都没有意识到。
“哦，郗颜啊，嘉恒呢？我找嘉恒，你们在一起吗？”
“小青梅，到家了。”
对方久未回应，顾郗颜又轻轻喊了一声：“阿姨？”
冷不丁冒出一声，顾郗颜吓得打了一个激灵，回过头来对上赵歆艺试探性的眸光：“嗯，谢谢你们送我回来，谢谢。”
云雅很是意外，李嘉恒的电话居然是顾郗颜接听的，难道这两个人之间有什么吗？
“小青梅，找个时间约嘉恒一块儿来酒吧喝酒啊，你酒量那么好我可都还记着啊。”
“阿姨，我是郗颜，顾郗颜。”太阳穴疼得一抽一抽的，很难受，说话也有些无力。
徐止真是个不会看眼色看表情的人，等顾郗颜下车，赵歆艺一巴掌啪地打下去，疼得他捂着肩头“嗷嗷嗷”地叫。
顾郗颜只有一条路可走，那就是鼓起勇气接电话。
“你没发现人家姑娘心情不好吗？你说话能不能稍微用点儿脑子。”
短短几秒钟，顾郗颜脑子里无数念头闪过去最后徒留一片空白，挂断电话是不可能的，万一再打来怎么办？万一他妈妈今后提起这件事情怎么办？
“我……”
“喂？”
顾郗颜一步一步走得很慢，身后的车子是什么时候离弦而去的她都不清楚。回到家，跟爸爸妈妈打了声招呼之后就走回房间，连衣服都没换就瘫倒在床上，整张脸近乎埋进了枕头里。
还是他妈妈打来的！
“颜颜，你怎么了？刚才去哪里了？”
像是一道闪电劈过来，顾郗颜瞬间清醒，弹起身来看了一眼手中的手机，天啊！她居然误接了李嘉恒的电话！
第一次看见顾郗颜这副模样，秦念初特别担心，跟进房间来就要掀开蒙着的被子。
“这是嘉恒的电话吧？你是？”
“妈，我有点儿不舒服，想睡一会儿，您不用管我。”
有气无力地接电话，另一头的人似乎怔住了。
“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让妈妈看看。”
“喂……”
顾俊森追了进来及时拦住了秦念初，连拉带拽地将她扯出房间，连带着把门关上。屋里瞬间恢复了安静，门外传来说话声，顾郗颜用力捂住被子。
外套随意丢在了被子上，放在外套兜里的手机响起时，顾郗颜有些反应不过来，铃声太过陌生，好半天才伸出手掏掏掏，把手机给拿出来。
渐渐地，肩膀微微颤抖，紧接着轻微的啜泣声从被子里传了出来。
穿得厚厚的，躲到被子里都只能蜷缩成一团，回来的路上一直觉得头昏昏沉沉的，很难受，不想跟李嘉恒说，怕他知道了担心。
门外，秦念初甩掉顾俊森拉扯自己的手，瞪了他一眼：“干什么呢，拉拉扯扯的。你没觉得孩子有点儿不对劲吗？我问一句怎么了？你就拼命拦着我！”
回到住处后，特瑞先生邀请李嘉恒跟顾郗颜一块儿去市中心买东西，顾郗颜心里是想去的，无奈太疲惫，浑身上下提不起力气，只能单独留下来休息。
“孩子大了，有点儿小心事那是很正常的，这个时候我们不要去过问太多。”
手从方向盘上松开，转而握住顾郗颜的手，十指相扣，谁都没有再说话，但车厢里的气氛却变得很甜蜜很安定。
顾俊森摆了摆手后，回到客厅坐下，从桌上拿起一包香烟，刚抽出一根想了想又放回去。嘴上说得轻松，但那皱紧的眉头却也是担心的表现。
“求之不得。”
“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怎么了？你不愿意啊？”
秦念初走了过来拍了一下顾俊森的手臂：“嘿，我跟你说话呢。”
顾郗颜愣了一下，忽而咯咯咯地笑出声来。
“嘘！”
顾郗颜的手指在车窗上胡乱画着，不假思索地蹦出这样一句感叹，惹得李嘉恒频频回头，到最后抿唇问了一句：“你是在暗示我，将来陪你来这里养老？”
顾俊森把食指抵在嘴唇上警告秦念初小声一点儿：“吵什么，孩子在屋里可都听着呢。吃饭吃饭，别问太多。”
“这个地方真的很适合养老，节奏慢风景好，一点儿压力都没有。”
“你这人……你跟我绕什么圈子。”
拗不过顾郗颜也没打算跟她计较，暖了暖手后李嘉恒开车返回。一路上望着公路两旁的景色，因为是清晨，人烟稀少却多了另一番风情。
房间里，顾郗颜使劲捂住枕头不愿意听见任何声音，直到快让自己窒息了，才挣扎着翻过身来，满脸的泪花，看着天花板任由眼泪无声滑落浸湿枕畔。
“你怎么好意思说这浪漫是你制造的呢？”顾郗颜吸了吸鼻子毫不留情地反驳道，“这是大自然给我们制造的浪漫！”
音乐室里，李嘉恒接到徐止电话的时候刚听完新作的曲子，摘下耳机，旁边还有老师在。
李嘉恒无奈地笑了：“你这种人，就不适合给你制造浪漫。”
“我想了想呢还是觉得得跟你说一声，秦沫在你身边吗？”
她对着李嘉恒鼓了鼓腮帮子，很实诚地把心里话说出来，被感动得眼眶红红鼻子酸酸的人是她，嚷着太冷太困的人也是她。
李嘉恒有些疑惑地看了一眼周围，起身去外面接电话：“我在音乐室跟老师在一起，她不在，怎么了？”
回到车上，顾郗颜就开始搓手呵气：“看过一遍日出之后我就不想要再看第二遍了，感受到震撼，可也好困。”
“今天我跟歆艺一块儿吃饭，遇见了你妈，猜猜她跟谁见面了？”
心头柔软，搂着她的手都舍不得松开。
“秦沫？”
“嗯。”
“你怎么这么快就猜到了！”
当太阳高高升起，天空彻底明亮起来，顾郗颜打着呵欠扯了扯李嘉恒的袖子：“我们回车里吧，外面好冷。”
徐止也是傻，先问了一句秦沫在不在，然后问见到了谁，如果不是秦沫的话干吗要多此一举。
在看不见未来的时候，一切都是美好而带有希望的。就像顾郗颜现在，偎依在李嘉恒的怀里想象着一生一世。
“最匪夷所思的还不是这个，同样是在饭店门口，我们吃完饭出来的时候就撞见了小青梅，小姑娘那失魂落魄脸色苍白的模样啊，啧啧啧，我差点儿都以为她出什么事情了。”
只是那都是后话了。
徐止说话向来喜欢夸张，李嘉恒听着，蹙着眉头却也没有半点儿着急的模样，反而很沉稳地问了徐止几个问题。
耳边的誓言、脚下的土地，当若干年后顾郗颜重新站在这个地方的时候，忍不住热泪横流。那时候的她终于相信了一句话——生命中所拥有过的灿烂，终究是要用一生的孤寂来偿还的。
“我妈是跟秦沫一起吃饭？你见到的时候准确来说是怎样的画面？郗颜出现的时候你看到我妈妈了？”
呼呼的风声吹来，竟没能把它吹散，清晰地落入耳中，惹得心间涌起一阵阵热浪。
“那个……”
不善言辞的李嘉恒说出了这样的一句话，嗓音轻而缓，在顾郗颜的耳畔一遍又一遍地回响着。
徐止摁了摁眼角，犹豫了一下理清楚思路：“其实吧，看见你妈跟秦沫吃饭聊天的人是歆艺，我们后来吃完饭出来的时候你妈跟秦沫已经不在那里了，就只是在门口遇见了小青梅，但人家心情不好是真的可以看出来的啊。”
“我陪你度过黑夜度过黎明，看过繁星看过日出，颜颜，从今以后的每一天我都想跟你在一起。”
“因为是假期，所以她今天从我公寓搬出去回家住了。”
美得令人惊艳，美得令人无法用语言形容。
李嘉恒这么一说，使徐止把顾郗颜不开心的原因引向了另一个方面。
等待日出的时间说短不短说长不长，吹着海风抱在一起说着漫无边际的话，时间也就过去了。霞光将天际晕染成一片橙红，在雾气的影响下，日光照过来出现光束，色彩瞬息万变。
“你以为她心情不好是因为没跟你住在一起？我的天，你们都发展到这一步了？我说人家小姑娘还没毕业呢。”
顾郗颜摇了摇头：“不想动，我们就这样站着看吧，美景留在心里也一样不会忘了的。”
“你想太多了，我像是没有分寸的人吗？”李嘉恒打断徐止的话，“你打电话来就是要跟我说这个？”
李嘉恒松开抱着顾郗颜的手，转而捏了捏她的脸：“还没冻僵之前，你要不要去拿相机来拍照？”
“我也只是关心你，思前想后都觉得小姑娘情绪有点儿不对劲，来跟你提前通风报信一下。”
“我以为你会睡到天亮，看样子你运气很好，还能赶得上新西兰的日出，虽然地球是圆的，太阳是一样的，但不同地方看日出的感受还是不同的。”
“嗯，多谢。”
顾郗颜没好气地瞪他：“你还会后悔啊？我以为你做事挺冷静的，看来是我看错了。”
结束了通话，李嘉恒才发现有一条来自云雅的未读短信，点开来一看，是让他晚上回家吃饭。
“我也后悔了。”
回想起徐止说的话，妈妈会跟秦沫一起吃饭，这让李嘉恒有些摸不着头脑，眯了眯眼睛，若有所思。
李嘉恒探出手来将顾郗颜从后面拽到怀里搂住，两个人抱在一起暖和多了。
曲子录制结束后，从公司离开，一上车李嘉恒就给顾郗颜打了电话，第一通没有人接听，第二通响了有一会儿才通。
“我说错了吗？我真是傻才跟你在这么冷的天来海边看日出，什么时候什么地方看日出不好，非要在新西兰的冬天来海边看日出……”
“喂……”
李嘉恒回过神来的时候听见顾郗颜没好气地说了这句话，忍不住笑出声来。
顾郗颜的声音听起来有气无力的，李嘉恒不由得皱了皱眉。
“韩剧里浪漫的场景都是这样的，可是李嘉恒，我快被吹成傻子了，告诉我你怎么能在这里站着大半天不动呢？”
“你怎么了？声音怎么变成这个样子？身体不舒服？”
海水拍打沙滩的声音夹着海风呼啸着袭来，顾郗颜把毛毯披在李嘉恒身上，从身后抱住他，把手伸到他衣袋里十指相扣，掌心相贴，闻着海水的味道，闭上眼。
“不是的。”顾郗颜从床上挣扎着坐起来，揉了揉眼睛，“我睡着了，今天搬行李有些累，所以睡久了一点儿。”
“不觉得冷吗？”
哭着哭着就睡过去了，手机响的时候还没清醒过来，带着鼻音，那正是哭太久的缘故。
顾郗颜重新把丢在驾驶座上的毛毯拿过来抱在怀里，下车后轻手轻脚地走到李嘉恒身后。
听顾郗颜这么一说，李嘉恒原本到了嘴边的问题又收回去：“这样，那你好好休息，晚上睡觉前我再给你打电话。”
天空泛起鱼肚白，海浪拍打在沙滩上，一下又一下。外面应该是很冷的，坐在车里都能听到呼呼的风声，眯了眯眼睛看过去也能看到李嘉恒那被海风吹起来的衣摆跟围巾。
“好。”
手刚放到车门把手上准备用力推开的时候，目光扫到不远处的那道身影，生生顿住。
李嘉恒听不出顾郗颜那一声“好”里藏着的哽咽，电话挂断之后，顾郗颜一个人抱着手机坐在床头发呆，耳边徘徊着的永远是云雅的那声质问——
一大早把她从床上拎起来，不惜用冷毛巾捂脸让她清醒，结果居然连日出都看不到！不对，是没把她叫醒！
比你们优秀的人实在是太多了，总要成为一个能在事业上对对方有帮助的人吧？
车里居然只有她一人，李嘉恒没在车里，明亮的光线让顾郗颜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天亮了！
她还不够资格，成为那个人。
顾郗颜醒来的时候，头磕到了车窗，疼得龇牙咧嘴，捂着头撑起身来，身上披着的毯子滑落到膝盖上。
回到家，客厅里，李翔正在泡茶，一见李嘉恒回来还有些惊讶，要知道自从回国后在外面单住，李嘉恒回家的次数就特别少。
看什么日出呢，李嘉恒有些后悔了。
“爸。”
以前何曾想过会有一天陪她一起看星星看月亮看下雪看日出，醒来后第一眼看到的人是她，她睡着的模样乖巧得令你舍不得把她叫醒。将散落在脸颊边的头发小心翼翼地捋到耳边，连呼吸都下意识屏住。
“回来了啊，吃过晚饭了吗？”
长而卷翘的眼睫毛乖巧地贴在眼睑处，光线太暗，凑近了才看得清楚。
李嘉恒望了一眼厨房的方向：“妈还没回来吗？是她发短信让我今天回家吃饭的。”
到了海边，车子停下来，扭头一看，顾郗颜还在睡觉。
“哦，她还没下班，先坐吧，陪我喝杯茶，聊会儿天。”
哄了好半天才达成共识，快速收拾换好衣服出门。上了车之后，顾郗颜就把羽绒服的帽子戴上，围上围巾把自己包裹得跟粽子一样，靠着车窗闭上眼睛。不到一个小时的车程，李嘉恒开得很慢，一路上时不时回过头去看顾郗颜，生怕她睡的角度不好扭到脖子。
李翔指了指旁边的位置让李嘉恒坐下，自从他出国后父子之间就很少交流，有什么大事情也都是李嘉恒自己决定的，包括签了公司发了单曲。
见顾郗颜噘着嘴看着自己，李嘉恒哭笑不得地低下头道歉：“对不起，我可能方法不恰当。”
现在有点儿时间，他就想跟儿子好好聊一聊。
画风明显不对啊，换成是别人的男朋友，应该是温柔地帮女朋友换好衣服，然后抱着她上车，才不舍得叫醒她呢。
“最近工作忙吗？前天还听你妈说你出国了。”
顾郗颜整个人瞬间清醒起来，心被刺激了一下难受得很。
把沏好的茶倒一杯递给李嘉恒，茶香四溢夹着袅袅热气。
“李嘉恒！你下手要不要这么重！”
接过茶杯，李嘉恒轻轻抿了一口：“不回家根本喝不到这么香的茶，工作也不是很忙，就是回到家洗完澡就想休息了。”
李嘉恒用冰水把毛巾打湿后直接捂在了顾郗颜的脸上，意料之中，她尖叫着扑腾起来，像极了一只被人放在案板上待宰，正在拼命挣扎的鸭子。
“嘉恒啊，你想没想过安安稳稳当一名大学的音乐教师？你蒋伯伯还在问你有没有意向去大学当教师。”
如果不是李嘉恒搂着，这个时候顾郗颜恐怕都瘫软在地板上睡过去了。
在李嘉恒前途这方面，李翔从来没有阻拦过他，都是让他自己选择，但现在，看着他走这条靠近娱乐圈的道路，反而有些不喜欢。
把顾郗颜从被窝里拎出来费了不少力气。“呜呜呜，好困……”
“我就是担心你太忙太累，顾不到身体，你的胃不是不好嘛。”
昨天闹得太晚，现在都有黑眼圈了。
李嘉恒忍不住笑了：“爸，我这眼瞅二十七八的人了，哪还能不知道怎么照顾自己。胃疼的毛病我最近挺注意的，很久没犯过了。”
洗了一把冷水脸整个人瞬间清醒过来，打着冷战看镜子里的自己，无奈地挤出一丝笑容来。
他说的是实话，自从跟顾郗颜住在一起，三餐跟休息时间都有人盯着监督着，还怕会忘了吃饭以至于胃疼吗？
闹钟响起的时候天还没亮，李嘉恒艰难地掀开被子，好半天才睁开眼睛，别说是顾郗颜了，连他自己都觉得浑身疲惫得使不上劲。回过头看了一眼睡得很熟、丝毫没被铃声吵醒的顾郗颜，有些懊恼看日出这个决定是不是太过浪漫没脑子了……
想起顾郗颜，又是不经意的一笑。
人贵在自知。
这个笑容落在李翔眼里，令他颇有深意地多看了李嘉恒一眼：“事业上在进步，那么感情上呢？回国的时候你说没有谈朋友，年纪也差不多了，是不是真的没有交往的对象？”
把这个想法说给顾郗颜听的时候，她拉着被子捂住头呜咽了几声：“的确是很浪漫的事情，可我怕自己起不来啊。”
听见李翔这个问题，李嘉恒怔了怔，而后淡淡回答：“有啊。”
他自己没有去过，但听说那里是个很美的地方，季节对的话还能看见海狮。起早开车过去，如果遇不上日出，看看海感觉也不错。
在这个问题上，李嘉恒的态度很实诚，因为他觉得没有必要遮遮掩掩的。
看过了冰雪还没看过日出，睡前李嘉恒跟顾郗颜约定第二天一大早开车带她去凯库拉看日出。
一听说是有喜欢的人，李翔眼角微弯：“哦？是爸爸认识的人？感情到了哪一步了？对方家里是干什么的？”
顾郗颜不想要追求太多，她是个多么没有出息的女孩啊，有了一个李嘉恒就够了，大千世界宇宙洪荒，她要的只是跟他的永恒。
爸爸好奇起来，问题也是一箩筐。
时间的荒野里，她徘徊了十几年，庆幸的是守住了自己的心，遇见了所要遇见的人，晚了那么多年又怎样，有时候想想，相爱的那一天就是最合适的时候。
李嘉恒笑着指了指爸爸面前空着的茶杯。
才能在守了那么多年后得到这份温柔。
“爸，我先给您续杯茶吧。”
“我应该是个幸运儿。”
就在这个时候，大门被打开，云雅提着几个塑料袋进门，怀里还抱着一捆试卷，样子看上去挺吃力的。
顾郗颜伸手环抱住李嘉恒，靠在他怀里一下一下地蹭着脖颈，身上那股沐浴露的香气蹿到鼻尖，闭上眼睛，觉得好闻又舒服。
李嘉恒连忙放下手中的茶杯站起身走过去，打声招呼之后很自然地接过云雅手里的塑料袋，低头一看，那都是自己爱吃的菜。
“你放心，我的眼神向来不好，心里有人了，再帅的放我面前我都看不见。”
“你怎么这么早回来了？今天不忙吗？”
顾郗颜愣了愣，反应过来的时候低头笑出了声，能把冷笑话说得这么严肃的，恐怕就只有李嘉恒一人了。
云雅一边换鞋子一边问李嘉恒，还以为要等做完晚饭打电话才能把人催回来呢。
“难道不是吗？”李嘉恒勾了勾唇角，“我在打败情敌这种事情上，零经验。”
“下午没什么事情，跟老师谈了一下曲子的问题后就直接回来了。”
“太累？”顾郗颜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李嘉恒提着塑料袋向厨房走去，云雅一进门就开始抱怨今天又遇见了谁谁，然后发生了什么事。
“不需要让自己这么有负担。”李嘉恒转而坐到顾郗颜身边，将她搂到怀里，一下一下轻轻拍抚，“你足够优秀，再耀眼的话恐怕我会觉得太累。”
“这刘芳真是好笑，一听我们家嘉恒回来，就东打听西过问，旁敲侧击地想问我能不能让嘉恒给她侄女当钢琴老师。这不是添乱吗？真是不知道嘉恒有多忙，总想着能够找个熟人占点儿便宜。”
问了一个严肃的问题得到这样的回答，顾郗颜咂了咂嘴，有些失落，那种说不上来的感觉让她无所适从。
那一脸嫌弃的模样真是藏都藏不住，李翔皱了皱眉头。
“你还真是直言不讳。”
“孩子在家，说话注意点儿，这种事情有什么好抱怨的。”把一杯沏好的热茶放在云雅面前，“喝杯茶，消消气。”
李嘉恒扬了扬眉：“如果有一天你发现，音乐不能成为你生活的全部，那就说明，你还能选更好的路走。”
说起来也没有什么好气的，孩子有出息了又是学音乐的，这邻里邻居的，说这些话有时候也就是开玩笑。再说了，当音乐家教也没有什么丢人的，小时候李嘉恒学琴不也是找了一个很出名的老师上门教授。
是的，参加过很多比赛，得过很多奖项，但并不代表她在这方面就是卓越优秀无可挑剔的，除了音乐，在其他领域你想要做到最拔尖，需要付出很多，需要对自己特别苛刻。
“别总是动不动就抱怨，看不起别人。”
月光透过落地窗映照在她身上，暖暖的光刻画着她眼角眉梢柔软的线条，李嘉恒从顾郗颜的眼里看出了一丝迷茫。实际上，在这些日子的相处中，他能够感觉到在音乐上顾郗颜有感情有天赋，可在技术上，她还没有达到理想的境界。
“我什么时候看不起别人了？”
“你会不会觉得，其实我并不适合走音乐这条路？”
被李翔这么一说，云雅顿时不高兴地皱起眉。
摸着相机，顾郗颜把话题转移到了比赛上，没有得金奖的那种失落感来得有些迟缓，隐约觉得在音乐上跟李嘉恒还有很大的差距。沿着这条路继续走下去的话，就像一开始李嘉恒问的那个问题，她不想当音乐家也不想成为像李云迪、郎朗那样的钢琴家，最初把音乐当成爱好，却也在过了那么多年后，没能变成生命的一部分。
李翔看了她一眼，摇摇头不愿意再多说什么。被丈夫说了两句，云雅一脸不开心地往厨房走去。
“我这次比赛没有得到金奖。”
李嘉恒刚洗完手正准备回客厅，看见云雅板着脸走过来，一瞧见他就开始抱怨：“你爸这人真是越老越爱教训人，动不动就觉得我这个人看不起别人，你说妈妈是那种人吗？”
见李嘉恒点头，顾郗颜笑得特别好看，她想要做一本相册，把跟李嘉恒一起走过的地方、拍过的照片都收集起来，若干年后便会成为非常美好的回忆。
李嘉恒抿着唇，手指摁了摁眉骨的位置不发表任何意见。
“我忽然想起要怎么回答你刚才那个问题了，我最喜欢旅游，如果可以的话，我们以后有时间都像这次一样出来旅游，好不好？”
“在这儿给我搭把手吧，陪妈聊一会儿。”云雅把李嘉恒留在了厨房，围上围裙拿出塑料袋里的食材。
原本还计较李嘉恒忘记生日礼物，现在听他这么一说，突然觉得这是个好浪漫的解释，这年头把生日礼物跟一般礼物分开来的人恐怕不多吧。
这个画面让李嘉恒觉得特别熟悉，小时候也是这样，妈妈做饭，就把他叫到一边，有时候是谈谈心，有时候是教育他。跟很多小朋友不太一样的是，他们谈话多数都是在厨房里进行的，妈妈忙忙碌碌来来回回地走，他就安静地依靠在墙边听。
“生日礼物跟平常的礼物不能混为一谈。”
“跟郗颜是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离开的人被不断提起，只因为她在别人生命中占有一定的位置，云雅对顾郗若的喜欢，超出了李嘉恒的想象。
“有一段时间了。”
只是那条裙子并不是他亲自挑选的，所以在李嘉恒心里，那算不上是第一份礼物。那时候刚回国，去顾家拜访的时候，赶上了顾郗颜的生日，在母亲云雅的陪同下去了一趟商场，在橱窗里看见那条裙子，买下来后，云雅说的却是，郗若穿起来一定很好看。
脸上的表情波澜不惊，也没有打算把具体的时间说出来，对于李嘉恒来说这何尝又不是一种试探，他总要知道云雅对于这件事情是什么态度。
记得，怎么会不记得？
洗菜的动作一顿，云雅忽而勾了勾唇：“怎么，跟妈妈还不敢仔细讲了？想一想，自从我们家搬走之后我也有好一段时间没见过郗颜了。小时候她总是跟在你和郗若身后，是个挺顽皮的孩子，如今眨眼就成了大姑娘了。”
“哪里是第一份了？”顾郗颜瞪了李嘉恒一眼有些不满意，“你忘了我生日的时候你送我的那条裙子了吗？”
如今？
李嘉恒看在眼里，唇角微挑：“这算不算是我送你的第一份礼物？”
李嘉恒敏锐地捕捉到了云雅话里面的关键词。回想起徐止说的那番话，难不成……
嘴上觉得自己做不到，但爱不释手地抚摸相机的小动作却泄露了心里的喜欢。
“选择她，是因为从小在一起，对这丫头有感情了吗？”
顾郗颜接过了袋子，看了一眼里面装着的单反相机，抬起头来半信半疑地问：“这真的是送给我的吗？你确定以我的技术，不会太浪费这个相机？”
“您觉得是，那就是吧。”
“我注意到你很喜欢拍照片，或许你可以成为一个很出色的摄影师，不会摄影的钢琴家不是好的厨师。”
李嘉恒低着头，声音有些漫不经心。
大概是来的路上临时买的，要不然不会连个包装盒都没有。
云雅回过头来看着李嘉恒：“这其实也没什么，妈妈就是怕你因为这些杂七杂八的人啊、事啊，分散了精力。”
“我倒是觉得，音乐能成为你生命中的一部分，但你并不需要把它变成你生命的全部。”李嘉恒站起身来，走到放置行李箱的位置，打开来从里面取出一个袋子，从上面的logo其实很容易猜出里面装的是什么。
把洗好的菜放到篮子里把水过滤掉，抖了几下放到一边，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这个动作幅度有些大，篮子跟大理石平台碰撞发出不小的声音。
那时候她傻傻地以为，像就能够代替了。后来才清醒地发现，太过计较就活得不像自己了。
李嘉恒忍不住道：“妈，颜颜不是杂七杂八的人。”
曾有过一段时间，她把自己活成了顾郗若，一颦一笑一举一动，甚至吃东西的口味、生活的习惯都完全模仿顾郗若。直到有一天，她亲眼看见秦念初躲在房间里抱着顾郗若的相片哭，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一件多么残忍的事情。
云雅却仿佛没听见李嘉恒的辩解，擦干手转过身来跟他面对面，脸上虽是带着淡淡的笑容，却没有半点儿笑意：“我情愿你在国外找一个女朋友，也不希望你跟顾郗颜在一起。”
“潜移默化”这个词在顾郗颜身上得到了很好的诠释，从小就开始接触音乐，在还不懂得自己想要什么的时候就已经选择了这条路。再加上后来顾郗若的离开，更让顾郗颜把全部感情跟心思都投入到钢琴中，那时候她觉得，钢琴让她更接近李嘉恒，也更像顾郗若。
连名带姓。
“或许最初并不合适，但想做得更好的时候就会忘记原先想要什么，变得去适应去契合，现在你问我喜不喜欢，我竟回答不出来了。”
冰冷疏远中多了一丝不满意。
顾郗颜看着李嘉恒，眼里带着光，忽而明媚一笑，伸出指尖敲了敲酒杯，发出叮叮咚咚的声音。
李嘉恒的唇瓣不知何时抿成一丝细线，想不到云雅会这么直接地表达出她的意思，反对得太直白反倒令人有些无措。
“那时候我只是想离你近一点儿，再近一点儿。”
国内学音乐的女孩子那么多，到处参加比赛得奖的也不少，但在云雅心里就觉得这种女孩并不值钱，要去国外留过学的，回来身价才不一样。第一本身素质高，第二家里有条件，能送出国的可能是普通家庭吗？
哪怕因为时间的关系，提起她不再如从前那般难受，可那不一定代表放下和忘记，只是他们都长大了，她却留在了原来的位置。
所以在云雅看来，顾郗颜就跟普通的艺术生没有多大的区别，论发展也绝对不会比李嘉恒好。
似乎一牵扯到顾郗若，气氛就会沉重。可她又是两个人心中共同的占有重要位置的人，不能怕痛，就无视存在。
“你的事业刚在上升期，你看看别人，在这么好的机遇下哪一个不是争分夺秒地抓住机会，你倒好，松懈下来谈起了恋爱，还是跟那么一个只会拖你后腿的人。”
轻轻摇晃着手中的酒杯，红酒跟杯壁碰撞发出轻灵的声音，李嘉恒的眼神中似乎带着另外一种情绪，能够让人感觉到遥远和沉重。
“妈，我不是要跟事业过一辈子的人。”他的眸色漆黑，下颌紧凝出棱角僵硬的线条，“我尊重您，所以我并不愿意跟您在这件事情上争吵，我已经是成年人了，感情上的事我自己可以把握。”
“很多年前我跟你姐姐一块儿学音乐的时候，她说，你很喜欢画画，想要当画家，可后来却选择了钢琴。”
说完，李嘉恒转身就想离开，云雅拦住了他，望着那深不见底的眸子，表情微微动容。
意想不到的回答让顾郗颜怔了怔，反应过来的时候伸手狠狠拍了李嘉恒一下，脸颊染上淡淡的粉红。
“我是你妈，我的话你都不听了是吗？我什么时候害过你？现在不过是刚在一起，就学会为了那丫头顶嘴了，你妈的话就成耳边风了？”
“我不愿意，你那时候应该在家弹琴给孩子听了吧？”
黑眸沉静得宛若深不可测的清潭，看着云雅，他缓缓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开口：“我不想为了颜颜惹您生气，我也知道您是为我好，但是妈，我不是三四岁的孩子了，我也希望您能尊重我作为一个成年人的选择。”
夫唱妇随，感觉也是很美妙的事情呢，顾郗颜扬着尖尖的下巴看着李嘉恒。
本来不是很讨厌顾郗颜的，但向来听话的李嘉恒如今却用这种语气跟态度同自己对立，云雅心头的火气像是被人泼了酒精一样迅速燃烧起来。
“如果有一天，让你介绍我进你的公司跟你一样发片做音乐，你愿意吗？”
强忍着不悦，试着改变语气想要跟李嘉恒再谈一谈。
而顾郗颜，李嘉恒并不觉得她选择音乐，是因为喜欢跟想要。
可话都还没有说出口，就先被他截断了。
理想跟未来，是一个很长的话题，有些人通常要花上一段时间一边走一边去发现自己想要得到什么，过怎样的生活。
“如果您今天让我回来只是为了谈这些，我想不会有什么结果的。”
“毕业之后有什么打算？是走音乐这条路，还是其他？”
李嘉恒面不改色：“让您失望了。”
事实上，顾郗颜很少在外面喝酒，就算是朋友同学聚会的场合，她大多时间也是喝果汁。同喜欢的人一起喝红酒看星星，那是她以为要等很多年后才会实现的一个小愿望。
动静这么大，李翔不可能听不到，在客厅喝完一杯茶后终于坐不住，走进来却正好碰上要出去的李嘉恒。
李嘉恒一边说一边往酒杯里倒红酒，方才他就注意到顾郗颜喝得并不多，不是不喜欢喝，倒像是故意控制着量。
“爸，我今天还有点儿事情就先走了。”
“特瑞先生酒量很好，恐怕我醉倒了他都还能很清醒地跟你说话，所以我们通常会控制酒量，小酌怡情。”
“嘉恒啊……”
地板上垫了毛毯，加上有暖气的缘故，就这样坐着也不会觉得冷，反而很舒服。顾郗颜拿过外套盖在腿上，看着李嘉恒拉过一张小矮桌放在中间。
李翔拦不住，云雅则气得胸口上下起伏，快步冲了上来：“你为了她，连跟你妈吃顿饭都不愿意了，你想过那丫头可能根本没这么在乎你吗？”
“我还以为这瓶酒你会跟特瑞先生干了呢。”
一句话成功地让李嘉恒停住了脚步，缓缓转过身来不可思议地看着云雅。
克丽丝困了，劳拉带着她去休息，李嘉恒看了一眼时间，也跟特瑞先生道声晚安，拿起两个高脚杯跟剩下的红酒同顾郗颜回了房间。
“您真的见过她？”
顾郗颜的英文不好，更多的时候是听李嘉恒讲，低沉的嗓音，流利的英文，兴许是因为在国外待过许多年，发音醇厚自然，像极了杯中红酒，令人迷醉。
云雅甩开李翔扯住她的手：“怎么，我儿子为了她一个小小的比赛，都扔下工作追出国了，我一个当妈的连见她一面都不行吗？”
一杯小酒，几盘小菜，聊着轻松愉快的话题。
李嘉恒震惊地看着自己的母亲，他想过她会反对，但他没想到她会连给自己最起码的自由和尊重都做不到。他几度想开口质问，最终却还是控制住了情绪，攥紧了垂在身侧的手指，半个字都没说就转身离开了。
异国的夜总是浪漫又多情的，同特瑞夫妇还有克丽丝围坐在客厅沙发上，暖炉里的火光明晃晃的。
见他这样，云雅猛地瞪大了眼睛：“你看看，你看看他这个态度，李翔你看看！”
顾郗颜害羞地低下头，专注地做三明治，头顶上有一盏小小的吊灯，橙黄的灯光落在她身上，缕缕发丝镀上金色的光，美得令李嘉恒移不开眸光，满是温情。
“唉，你能不能别闹了，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孩子们互相喜欢，对方家庭又知根知底，门当户对这有什么不好的，郗颜也是个不错的孩子啊。”
劳拉正忙着把烤箱里的鸡翅取出来，香味四溢，回过头看见李嘉恒跟顾郗颜的小互动，偏偏还抱着克丽丝，笑着说他们像夫妇一样亲密。
“什么不错？！”云雅挥开李翔的手，“你看看她，小小年纪谈恋爱，还把嘉恒带成这个样子！这样的人我绝对不允许他们在一起！我绝对不会同意这两个人在一起的！”
用小刀切了一小块，李嘉恒低下头张嘴，顾郗颜笑着喂给他，满脸希冀地想从他脸上看到满意的表情。
李嘉恒从家里出来，大步流星往停车处走去，上车后，连安全带都没来得及系上就先给顾郗颜打了电话。
“尝一口看看？我在帮劳拉做明天早上的早餐。”
“颜颜，你在哪儿？方便出来见个面吗？”
李嘉恒洗完澡换了一件淡灰色的针织衫走了出来，克丽丝朝他伸出双手，咯咯咯地笑着。李嘉恒一把将孩子抱起，走到顾郗颜旁边看她做的三明治，样子看上去挺有食欲的，只是说好的夜宵竟然就是三明治吗？
电话里顾郗颜有些犹豫跟慌张：“我，我跟爸爸妈妈在吃晚饭呢，有什么事情吗？你的声音听上去怎么怪怪的？”
“在说我什么坏话？”
太生气以至于都没有控制好自己的语气，他调整了一下，对着空气扯出一个僵硬的笑脸：“没什么，你吃完饭后给我打电话，我去你家门口接你。”
李嘉恒在新西兰留学打工时的经历，从劳拉口中听到感觉特别神奇，似乎能想象到另一个李嘉恒是什么样的。在过去，从她懂事有能力自己打听关于他的事情，全部都是跟获奖、比赛有关的，再加上那样的家庭环境，实际上很难想象他在国外打工的模样。
“那个……”
顾郗颜搂住孩子，小家伙软软的，给人很舒服的感觉，等李嘉恒洗澡的时间里，顾郗颜跟克丽丝玩了一会儿，又去餐厅帮劳拉做夜宵。
“我们聊聊。”
她看见顾郗颜，清脆地叫了一声，便跑了过来。
李嘉恒的状态听起来不太好，顾郗颜一时间也不敢说什么，直到挂了电话，握着手机都在出神。
顾郗颜抱着一瓶红酒走出房间，正好遇见在走廊里奔跑玩耍的克丽丝，她穿着卡通睡衣，特别可爱，金黄色的头发扎成一个花苞状，一边跑一边抖动。
“谁的电话啊？”秦念初见顾郗颜半天都没回来，就走出来看看。
蓦地心里一软——她有一颗七窍玲珑心，越是无所求，越让自己觉得弥足珍贵。
“一个同学，说吃完饭后出去玩一会儿。”
李嘉恒低下头来。
顾郗颜心里虽然紧张但还是努力做到面不改色心不跳地撒谎，秦念初看了几眼，忽而轻轻一笑：“那就赶紧吃饭吧，记得不要玩太久，早点儿回来。”
“我们一起看星星，一起品红酒，看着窗外飘雪，好不好？”
秦念初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顾郗颜并不是不在意秦沫这通电话，但在这个时候追根究底，她觉得太破坏气氛了。李嘉恒放下工作带她来新西兰度假，这么浪漫，她又怎么会那么傻让别人插进来。
这顿饭顾郗颜吃得很是忐忑，心里面想的一切都是跟李嘉恒有关的，他怎么了？会不会是他妈妈跟他说了什么……
“我不知道你在打电话，肚子有点儿饿，你洗完澡我们吃夜宵好不好？不是买了红酒回来吗？跟特瑞和劳拉喝一杯怎么样？”
“妈妈，我出门了。”
不等秦沫回复，李嘉恒已经把电话挂了，手机放回口袋里，单手搂着顾郗颜的腰，见她双手抓着自己针织衫的衣摆，嘴角不自觉微微上扬：“偷偷站在我身后干什么？撞疼了吗？”
“路上小心，早点儿回来。”
“休假后回去之前，我会给你电话的，先这样。”
换好了鞋子刚走几步路就开始小跑起来，小区大门口一个人都没有，也没有熟悉的车子。顾郗颜拿着手机开始给李嘉恒打电话，响了一下就被掐断了紧接着便是忙音，就在她不知道该做什么的时候，眼前出现一缕灯光，紧接着一辆黑色奔驰穿过路灯下的光影向这边驶来。
屋子并不大，顾郗颜一时间杵在那里不知道是进还是退，李嘉恒回过身不小心和她撞在一起。
轮胎摩擦地面的声音不小，可见车速并不慢，副驾驶位置的车窗降下来，露出李嘉恒的脸。
秦沫，那个让她曾心存芥蒂的女人。
光线太暗以至于看不清楚他脸上的表情，可是说话的嗓音却非常低沉。
顾郗颜对李嘉恒的朋友圈并不是特别了解，只见过他的三个朋友：徐止、赵歆艺还有经纪人秦沫，凭着直觉，顾郗颜很准确地猜出了对方是谁。
“上车。”
像情人一样的语气，让原本打算在李嘉恒身后吓他一跳的顾郗颜顿住了脚步。洗完澡踮着脚尖出来，却听见了听筒传来的女声。
她乖乖上车，刚把安全带系好，李嘉恒就踩下油门，车速之快让顾郗颜整个人随惯性往前扑去。
“你，什么时候回来？”
他在生气。
他甚至连多问一句“你怎么样”都不愿意。
这是顾郗颜一上车就感觉出来的，于是她把双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膝盖上，呼吸都控制得很轻。
秦沫抿了抿嘴唇，她几个小时前连续发了语音消息跟短信，还打了好几通电话，结果，到现在李嘉恒才打电话来，关心一下萱萱的情况就要挂断了。
车子开到江边，在路边临时停车线内准确停放好，拉手刹，解开安全带，一系列动作如行云流水没有一丝停顿地做完后，李嘉恒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说了声下车，而后自己率先打开了车门。
“嘉恒！”
夜晚，江边长廊是散步聊天的好去处，吹着凉爽的风，闻着清新的空气，能卸下一天的疲惫。
“没事就好，我就是想打个电话问一问情况，既然没事，我也不打扰你工作了。”
顾郗颜跟在他身后，有些忐忑。一路上李嘉恒什么都没说。加上之前云雅那一番折腾，眼下没搞清楚原因之前，她一时有些不知道该聊点儿什么，左思右想，还是问了一句：“嘉恒，你怎么了？”
工作室里，秦沫放下手中的文件站起身来走到外面的走廊里，捋了捋脸颊边散乱的发丝：“好多了，我回工作室交点儿材料就去医院照顾她。”
“我妈去找你了，你为什么不跟我说？”
李嘉恒顿了顿：“萱萱的情况怎么样了？”
李嘉恒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自然一些，语速却还是不受控制地加快。
“嘉恒。”秦沫的声音听起来很清楚，旁边还有些许吵闹。
离开家之前云雅最后那句话，他虽然告诉自己不可信，但若说一点二失落都没有，那绝对是假的。但他不想吓到颜颜，毕竟事情的经过他还不了解，他需要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打电话之前没有考虑到时差的问题，等想起来准备把电话挂掉的时候对方却已经接了。
顾郗颜仰起头来，目光跟他相对，他清俊的容颜在灯光下蒙上一层橙黄的光，干净、帅气。
李嘉恒眉头紧蹙，听完所有语音后，给秦沫打了一个电话，出国之前他本来说休假期间不要联系，打电话也不会接，但毕竟孩子受伤，作为老师，不关心的话心里会过意不去。
但是她太了解他，了解他的每一个表情。她知道，他很不安。那一瞬间，她心里忽然就软成了一片。
几个小时前秦沫发过来的语音消息，李嘉恒在这个时候才拿出来听，意料之外，只字未提工作上的事情，而是很着急地在说萱萱受伤的事情。
空气中弥漫着安静的气氛，顾郗颜并没有躲开李嘉恒的目光，只是沉默了许久，然后轻轻一笑。
回到住的地方，暖气热烘烘的，特别舒服，顾郗颜先回房间梳洗，李嘉恒向劳拉要了一瓶治疗跌打的药水，等着顾郗颜洗完澡出来好帮她擦一擦小腿上的伤。
看着走廊上人来人往，却始终觉得跟他们并不是在同一个世界里，耳边听不到他们的脚步声，眼里只知道那些画面快速闪过，连停留一秒钟都不曾。
李嘉恒搂了搂她的肩膀，笑着跟特瑞和劳拉说“谢谢”。
“我以为我能做得很好的。”她微微垂下头，嗓音轻轻的，一字一句说得认真而缓慢，“我小时候就跟在你身后跑，叔叔看见我会把我抱起来转一圈，阿姨买东西回来会问我想不想吃蛋糕，我以前以为，喜欢我的人会一直喜欢我。”
这对夫妇像亲人一样友好的照顾令顾郗颜感动得一塌糊涂。
刚好就这么站在路灯下，明晃晃的灯光落下来将整个人都笼罩住了，从侧面看过去，眼睫毛一颤一颤的，清丽的容颜温婉干净。
副驾驶位置上坐着劳拉，顾郗颜刚坐下就见她递过来一个保温杯，里面装着的是热牛奶。劳拉用英文解释了一下，这么冷的天，出门的时候见顾郗颜穿得不多，所以就装了杯热牛奶跟着丈夫出来了。
李嘉恒抿着唇不说话，就这么安静地听着。
特瑞先生来得很快，上车后顾郗颜终于缓了过来，车里有空调，整个车厢都非常暖和，顾郗颜连续说了好几声“谢谢”，哆哆嗦嗦的样子惹人怜爱。
“你想知道我的想法吗？”顾郗颜把垂在身侧的手握紧了看向李嘉恒，隔着清风撞入那双澄澈难过的深眸，忽而觉得自己之前的伤怀有些多余。
其实这不算是秀恩爱，她一句话都没说，冻得嘴唇都发紫了，想想也是，一个南方的姑娘经历过的最低气温也不低于零摄氏度，现在天空中飘着鹅毛大雪，气温早就已经是零下。李嘉恒有些心疼，抱着她，从衣袋里掏出暖宝宝来捂在她后背心的位置。
他焦虑，他不安，他委屈，甚至第一次这么强硬地把自己叫出来，只为了听她亲口说说她的想法。这都只能说明一件事——他爱她。
晚上气温很低，尽管穿着羽绒服，顾郗颜还是冻得瑟瑟发抖，站在路边的时候直接偎在李嘉恒的怀里，双手环着他的腰，贴得紧紧的。
李嘉恒爱顾郗颜。
离特瑞先生家还有一段距离，考虑到顾郗颜腿上还有伤，李嘉恒打电话拜托特瑞先生开车出来接他们回去。
只要知道了这件事，她实在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可怕的。顾郗颜觉得自己是幸运的，在这样的情况下都还能发现一个令她欣喜不已的真相。于是，她想了想，这时候其实什么都不需要解释，她只要向他说明一件事就足够了。
迎着顾郗颜清凉的眸光，李嘉恒低头在她额间落下轻柔的一吻：“嗯，明月为证。”
“如果别人告诉你我不喜欢你了，你相信了，那你就是一个傻子。”
“我们会这样，一直走下去的，是吧？”
过了那么多年都已经不知道放弃是怎样的一种感觉，时光积累下来的不仅是喜欢，更有执着，顾郗颜只是想让李嘉恒知道，她从没有一刻是不喜欢的。
顾郗颜侧头便对上了他的眸光，眼前是她爱了整个青春的容颜，清晰地在脑海里刻画了一遍又一遍。
“那你跟我妈都说了什么？”
“想什么呢？”
李嘉恒紧紧盯着顾郗颜，不放过她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本是信她的，却怕她是个傻丫头，在这种时候都想着护别人而不是自己。
许是不自觉地加大了手上的力度，正说着话的李嘉恒低下头来看了顾郗颜一眼，察觉到她游移的思绪。
“你妈妈没有反对我们两个人谈恋爱，她不舍得你有一点儿不好，眼里心里装的都是你。她也很关心我的未来，就跟你曾经问过我的问题一样，想知道我对未来的打算。我比你小七岁，很多你经历过的事情我连看都没有看过，我每天做得最熟练的事情恐怕就是喜欢你，从前我觉得无所谓，但现在，我觉得有所谓了。”
相依相偎的影子落在顾郗颜眼里，觉得这一刻如果能长长久久就好了。如果这条道路没有尽头，她就这么挽着李嘉恒走下去，细水长流一生一世。
顾郗颜的声音太过平静，没有一丝的波澜，这让李嘉恒平添了一分慌乱，他开始担心接下来要听到的，是最不愿意听的内容。
吃完晚饭，在回去的路上，李嘉恒轻轻牵着顾郗颜的手。月光下，他们偶尔相视而笑，偶尔聊天，偶尔逗弄着对方，长长的街道上华灯下笼罩着他们明媚的笑靥。
“给我一年时间好不好？一年后我大学毕业了，我找到了工作，明确自己今后要走怎样的路，我就不会觉得慌乱跟不踏实了。我等了你好多年，你也等我一年怎么样？要是谈公平，我其实很早以前就吃亏了。”
比起这边的硝烟，身在新西兰的李嘉恒跟顾郗颜甜蜜得就像是度蜜月的小夫妻一样。
语气满满的都是信任，眼神也很柔和，她直视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我不想跟你分手，也不会跟你分手的。我只是想让你等我一年，一年的时间我们像朋友一样相处，互相了解不是挺好的吗？不敢说我是为了变得更优秀，起码在你的光环的笼罩下我能知道我想做什么。”
说完这句话后秦沫转身离开，高跟鞋踏在冰冷的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清冷的眸子里没有半点儿情绪。
从李嘉恒的怀里退开，转而握住他的手，十指相扣的时候，连声音都不自觉变软了：“我从没向你提过什么要求，这一次你答应我，好不好？”
秦沫眯了眯眼睛，红唇轻抿，用力甩开吴梓韬的手，涂着黑色指甲油的指尖抵在他心口的位置冷笑道：“你知道什么，只要我秦沫想要的，就没有得不到的！”
李嘉恒一直沉默地听着，任她拉着自己的手，只是微微蹙起的眉泄露了他内心的想法。半晌，他问：“颜颜，这是你的想法，还是我妈给你提的要求？”
“你想让萱萱以后长大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说她妈妈不知羞耻吗？需不需要我提醒你，李嘉恒已经有女朋友了，需不需要我提醒你，你现在这种行为叫作插足？”
“你妈妈并没有要求我做任何事情。”
推开吴梓韬，秦沫想离开的时候却被他一把拽住，进而捏住下巴，逼迫她抬起头来看着自己。
若干年后回想起来，顾郗颜仍旧觉得当初回应云雅那句话的时候，是她此生最有勇气的时候。
“你以什么身份管我的事情？前夫？还是朋友？我想不管是哪一种身份，你都没有资格来插手我的感情吧？”
年少轻狂爱追求，不愿意当情感的困兽，喜欢又何必要去退让，没有资格是吗？那就先让自己变得优秀啊。
吴梓韬收起嘲讽的笑容，表情正色。刚从会议上赶过来的他，一身西装，怎么看都是成功的商业男士，但在秦沫面前，吴梓韬顶多算一个失败的丈夫。
“嘉恒，我愿意为了这段感情去努力，你愿不愿意也跟我一样？”
“秦沫，你跟他不合适。”
迎着她坦然直率，透着一股坚定的目光，李嘉恒心里忽然就释然了，甚至隐约涌起一种骄傲——谁说颜颜不够成熟？他的小姑娘自始至终都愿意为了他，跋山涉水，把自己变成更好的人。
从前以李嘉恒为借口寒碜这个人，可就在需要他配合自己的时候却怎么都联系不上了。掌心紧紧攥着手机，满脑子都是李嘉恒跟顾郗颜在一起的画面，秦沫嫉妒到发狂。
这一刻，他也终于解开了一个压在自己心底的疑惑：他爱的是顾郗颜，她或许有与顾郗若相似的容貌，但她从来都只是她自己。
秦沫冷冷地别开脸不去看他，如果不是因为萱萱受伤，幼儿园的老师联系不上自己转而联系吴梓韬，她才不愿意再见到这个男人。
她只做她自己，就已经足够美好。
“吴梓韬，你不说话没有人把你当哑巴。”
许久之后，他紧紧回握住她的手，轻轻笑道：“好。我的颜颜长大了，你不论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你。”
摸着无名指上的戒指，吴梓韬上前一步，秦沫警惕地往后退，径直撞在了墙壁上，手肘刚好磕到墙角，疼得她紧咬嘴唇。
深色的夜幕里，顾郗颜靠在李嘉恒的怀里许久许久，她未曾抬头，也就未曾看见，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泛着盈盈的光。微凉的风从耳边轻轻掠过，携带着他们在这座城市脚下许的约定，一年，不长也不短。
“能让你抛弃那么多的男人，也就不过如此吧。”
“你要记得，我这么喜欢你。”
上扬的语调满是揶揄，惹得秦沫脸色苍白。
把过去时光中的美好郑重地，妥当地，不舍地折叠好藏在心里。
“怎么？他不接电话？你不是说他对你跟萱萱都很好？就是这样好的？”吴梓韬微勾唇角露出一丝嘲讽的笑容，看了一眼医务室里正在为萱萱处理伤口的医生，“秦沫，你说的怎么跟我看到的，完全不一样，还是，你从头到尾都在自欺欺人？”
跟李嘉恒分别后的第二天，顾郗颜就订了三张去往上海的机票，她要带着秦念初跟顾俊森一块儿去旅游。
拿着手机的手缓缓放下，亮着的屏幕也变暗，秦沫脸上的情绪难以读懂。
不就是一年的时间吗？顾郗颜是这么告诉自己的，如果他连一年都等不了，那想说什么一辈子就真的只能是个笑话了。
A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