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洛羡慕地望着信秋:“真好啊,是和男友一起去的吧。我长假估计都在相亲。”
信秋原来的计划是开始两天不出门,收拾下家里,然后回家陪父母,现在的计划变了。信秋笑着说:“可能去海边玩。”
信秋吃惊地问:“真的吗?”孟洛要小她好几岁。
长假前公司里忙得不可开交,可又充满了强烈的想为祖国母亲庆祝生日的气氛。好不容易得空,孟洛在茶水间问在倒咖啡的信秋:“你长假打算去哪里玩?”
孟洛猛点头,说:“裴女士恨我嫁不出去啊。”
觉得他傻乎乎的,很可爱。
夏妍进来茶水间,她手里一盒牛奶蓝莓味的百奇,她掏出三根问孟洛:“奢侈吧,一次吃三根。”
信秋忍不住笑了。
孟洛手里是个白瓷杯,里面是剥好了的石榴,晶莹的红,白色的杯子,分外好看。她说:“我一口一杯石榴。”
信秋洗完澡躺回床上,郑明川的头就靠了过来,他的头撞了她的头一下,他说:“信秋,干杯。”
信秋看着自己手里普普通通的咖啡,有些无言以对。
上楼后,郑明川倒头就睡。
夏妍说:“我比你们更惨,我长假有两场婚礼要做伴娘,有一场婚礼还在北方,我感觉自己会累死。”
叶盛说:“到时好好给你接风。”
孟洛说:“我收到了两张请柬。”
郑明川对叶盛说:“然后我们再回临城,到时候给你打电话。”
信秋说:“我有一张。”
信秋点点头。
三人叹了一口气。
郑明川说:“我收到了易凛的请柬,他要在海岛上举行婚礼。”他转头问信秋,“你到时陪我去好吗?”
夏妍问信秋:“你去海边玩要不要去买泳衣,我朋友在古翠路那边开了一家店。”
叶盛问郑明川:“长假回临城吗?”
信秋迟疑了一下,反问:“需要新买泳衣吗?”
叶盛也跟着抱了抱他们。
她游泳的次数不多,有一套黄色底黑色线条大花绿色边的分体泳衣,很简单的款式。
挥手再见时,楚河生抱了抱他们两个,说:“我真的特别高兴。”
孟洛激动地说:“当然要啊,尤其是和男朋友去,更要买套性感的。”
信秋和郑明川把他们送下楼。
下班后,夏妍带信秋去了古翠路朋友的店里。店面不大,但胜在布置亮眼,吸引眼球。夏妍帮信秋选了一套贝壳状的比基尼,有大红色和黑色两种选择,孟洛帮信秋选了一套豹纹的比基尼。
都有点喝多了。
信秋觉得黑色的贝壳状比基尼更好看,年轻的美女店主让信秋都试了试,夏妍凑到试衣间看了,让信秋选红色的那款。
叶盛说:“找了代驾,我会让他小心。”
孟洛极力推销豹纹的,说:“保证让你男友看了兽性大发。”
郑明川说:“路上小心。”
信秋脸都红了,啐了孟洛一口。
他那个样子,有点委屈。信秋摸摸他低垂的头:“辛苦了。”
孟洛对夏妍喊冤:“我说什么了,是信姐姐自己想太多了。”
楚河生乖巧地对信秋点点头:“我明早的飞机去四川。”
最后选了大红色的比基尼。
叶盛说:“明早就有工作,不如晚上赶回去。”
这几天郑明川还没上班,一直待在家里。信秋买完比基尼到家时,郑明川开门对她说:“我去给你做饭,马上就好。”
信秋吃惊:“怎么就回去了,我把小房间的床铺一下,你们俩对付一晚,明天再走吧。”
信秋提前电话过郑明川,让他先吃饭,别等她。
等信秋把餐桌收拾干净,叶盛和楚河生起身告辞。
她跟着郑明川进了厨房,问:“怎么才做饭,你一直等着我啊?”
叶盛和郑明川在沙发旁端坐着,时不时插几句。
郑明川说:“没有,我吃了,今晚做酸菜肉丝面,我给你现做,好吃点儿。”
楚河生靠在沙发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
信秋站在郑明川身旁,看他做面条,先是把面条煮熟,捞出来沥干,油锅热了先放青椒丝,后放肉丝爆炒,然后是酸菜,炒香了加水,等水开了把之前的面条放进锅里,稍煮一会儿就出锅了。
四个人聊着、吃着,想说的话翻来覆去的,菜吃得一干二净,一小坛黄酒都喝完了。
郑明川用大汤碗装了一大碗面给信秋端到餐桌上。信秋吃了两口,很好吃。她表扬郑明川:“小川,很好吃啊。”
楚河生笑眯了眼,说:“我知道了特别高兴。”说着举杯要大家cheers。
郑明川嘚瑟,笑眯眯地凑过来亲了亲信秋。
叶盛说:“我一听说郑明川和你一起,就和楚河生说了,要找一天我们四个人都有空的时间聚聚,还真不容易,我们就决定现在跑过来了。”
他问:“想不想金屋藏娇啊?”
信秋又做了红烧排骨、青椒肉丝和清炒西兰花,还煮了一大盘饺子。她坐过来一起吃,问:“你们怎么过来了?”通完电话才多久啊。
信秋哈哈笑。
郑明川哈哈大笑,被恭维得心情畅快。
信秋把面条带汤都吃完了,她懒洋洋地靠在餐椅上说:“我很快会胖了。”
楚河生说:“我天天被工作摧残,吃的是快餐,喝的是咖啡,你呢,一回国就过上了有师姐有热汤热饭的日子。”
郑明川觑了她一眼,胖点儿更好,现在太瘦了。
郑明川说:“你看我什么?”
郑明川问信秋:“你去买什么了?”
信秋在厨房里准备再烧三个菜。
信秋有些不好意思,含糊地说:“不是要去海岛参加婚礼吗,买了衣服。”
大闸蟹蟹黄丰满,脂膏丰厚,喝的是带来家酿的黄酒,又做了几个菜,生姜丝炒牛肉、芹菜豆干、酸辣羹,楚河生很喜欢吃,他有些羡慕地看着郑明川。
郑明川兴致勃勃地说:“给我看看。”
这促狭鬼!几个人都哈哈大笑。
信秋不肯,她的购物袋放在进门的鞋柜上了。郑明川跑去拿,信秋追着他过去,跑得太急,撞在郑明川的背上。郑明川已经拿了比基尼在看,他脸上微红,说:“原来是泳衣啊。”
叶盛靠在餐椅上,娃娃脸看着还很年轻,他大声对信秋说:“师姐,我和你讲个笑话。大一时,一同学说,学费真贵啊,家里为了让我上学宰了一只羊,班里同学一听,觉得他太可怜,纷纷给他捐款;第二年,他家里又宰了一只羊,大家又给他捐款。等大四时,大家去他家一看,哇,有好几百只羊,是有钱人啊。”
信秋“唔”了一声:“想着去海边玩,新买一件。”
郑明川不服气地说:“这里也是我的家。”
不知怎的,两个人都红了脸。
叶盛冷哼:“你就装吧。怎么不说你住师姐家了?”
慢慢地,两人接吻了,一个漫长的吻。
郑明川拿了碗筷递给他们,笑着解释:“我说回国了啊。”
金色的阳光,洁白的沙滩,蔚蓝的大海,盛开的鲜花铺了一路,目不暇接的美景。
两人自觉地坐在餐桌前,让郑明川去拿筷子。
信秋坐在观光车上,海风吹在她的脸上和身上,远处的大海里有一处礁石,礁石上有绿色植物。
楚河生说:“过分!”
信秋嘴角流露了一个笑,郑明川问:“笑什么呢?”
“有些人喜欢秀恩爱,有些人喜欢过自己的小日子,我都能理解,但是像郑明川这样,都回来和你住一起了,居然都没告诉我们,这也太过分了。”叶盛控诉。
信秋指着那处礁石,说:“像不像猛犸象?”
过了两个多小时,叶盛和楚河生出现在了信秋家门口。他们和开门的郑明川抱了抱,然后狠狠地揍了郑明川两拳。
郑明川斜过身,半边身子靠在她的背上,望过去,“嗯”了一声,有那么一点点像吧。
只听素来好脾气的叶盛大声骂了郑明川一顿。
易凛的婚礼仪式下午开始,裴奕已经提早一天到了,他给郑明川、信秋两人安排的是独栋的别墅,别墅里有两个套间,自带泳池。
信秋把手机塞到郑明川的手里,郑明川笑着叫了声“叶盛”。
信秋看见室内泳池,惊喜地叫了一声。
叶盛说:“麻烦师姐把电话递给郑明川。”很客气的语气。
郑明川说:“你又不会游泳。”
信秋说:“是啊。”
她会游泳啊,她抬眉看他。
叶盛再问:“郑明川在你身边?”
郑明川就有些不高兴,他是很小气的,在信秋的事情上。在他不在她身边时,她学会了游泳。
郑明川抬眉,摇摇头。
婚礼仪式,裴奕、邓衡和郑明川、信秋坐在一桌,裴奕说:“这个妹妹是谁啊?”
郑明川正优哉游哉地听她讲电话,她问叶盛:“你要和郑明川通电话吗?”
郑明川皮笑肉不笑地回答:“是我姐。”
信秋说:“是啊。”她越来越疑惑,望了郑明川一眼。
邓衡蛮意外地睃了一眼,觉得和从前不是很像。
叶盛又问:“郑明川在你家?”
裴奕说:“失敬,失敬,原来是神仙姐姐。”
信秋说:“是啊。”
大家很意外,没想到,郑明川才回国十来天,已经和女友重归于好。
叶盛多聪明的人啊,一下子就反应了过来。他问:“师姐,你见过郑明川了?”
信秋好久之前和他们都照过面,只是当时的场景不是很好,她微笑着向两人问好。她如今不笑的时候有些清冷,笑起来才有些从前柔软的样子。
信秋不解地说:“是啊。今天陈寻送了螃蟹来,如果你们都在就好了,可以一起吃螃蟹。”
席远和信秋打招呼的时候,信秋有些反应不过来,她觉得席远是她另外一个朋友圈认识的人。信秋问:“你也来参加婚礼?”
他声音放柔,对信秋说:“师姐,郑明川回国了。”他不像楚河生那么粗神经,提起郑明川时,带着几分小心翼翼。
席远说:“是啊,新娘陈喜琪是我们高中的好友。”
离开学校后,找到大家都有空的时间变得很难,叶盛说了声“好”。
我们?
她突然想起来,他们好久没聚了,于是说:“你和楚河生找个周末,我们一起聚聚吧。”
席远解释:“还有陈寻。”他指了指后面,陈寻刚进婚宴会场。
信秋说:“谢谢师弟。”等有合适的鲜果,她也寄些给他。
陈寻走一路,一路都有人打招呼。
公司就是他自己办的手游公司,这些年不断壮大。
裴奕好奇地问:“那是谁?”
叶盛笑着解释:“是公司里的中秋福利,多备了些。又不费事。”
邓衡回答:“那就是元辰的陈寻。”他和他在生意场上遇见过。
叶盛说给信秋寄一些吃的过来,信秋忙说:“不用了,不用了。”
信秋有些匆忙地挪开椅子站起来,局促地望着越来越近的陈寻。
信秋呵呵笑说:“也祝你中秋快乐。”
陈寻很意外,问信秋:“你怎么在这里?”信秋穿了一条印花裙,清新甜美,他觉得很好看。
接通电话,叶盛说:“师姐,提前祝你中秋快乐。”
信秋含糊地指着郑明川说:“新郎是他朋友。”
她高兴地对郑明川说:“是叶盛。”
陈寻才看到郑明川也在,他客气地打了招呼。邓衡是认识的陈寻,两人稍稍聊了几句。
她的手机响了,她看一眼,是叶盛的。
席远猜到郑明川的身份,偶遇的喜悦就淡了,他们坐在另一张桌子旁。
信秋笑眯眯地去看螃蟹。
信秋轻轻吐出一口气,她也觉得太巧了。
郑明川说:“我想吃螃蟹。”算是揭过话题。
邓衡问郑明川:“你刚回国,就认识陈寻了?”
郑明川心说,他肯定喜欢你,他看我的眼神很冷淡,看你的眼神带笑。但是他又不傻,才不会将这种事说出来。
郑明川不是很情愿地说:“是信秋的朋友。”
信秋莫名其妙地看他一眼,说:“胡说八道什么。陈寻特地送了螃蟹来,我和他说两句。”
邓衡笑了,一股子醋味。
信秋匆匆上了楼,郑明川给她开门,冷哼一声道:“你舍得回来了啊。”
他对信秋说:“有机会帮忙约出来吃个饭。”
信秋觑了他一眼,见他神色淡淡,心里稍松一口气。陈寻不久前向她表白了心意,她就和郑明川牵着手遇见了他,像是刻意,所以她还是想解释一下。
是生意上的事情吗?信秋看着郑明川,郑明川颔首,她点头。
陈寻说:“你上去吧,我回去了。”
从宁城到海岛,先是汽车,再是轮船。这天太阳很大,天气预报说有34℃,信秋坐着,觉得有些头晕。
信秋怯怯地跟着笑了笑,是有些巧了。
她对郑明川说:“我去下洗手间。”
陈寻没想到是那天晚上,他强颜欢笑地说:“原来我是‘锦鲤’啊。”那晚他嘲讽了信秋,说她的男友一直不回来,结果就回来了。
郑明川起身想陪她,裴奕拍他的肩膀,嚷道:“我们可是你回来后第一次见面啊。”
信秋有些尴尬地说:“就是吃饭那天晚上。”
郑明川哈哈大笑,依然拉开椅子。信秋按住他,脸红红地说:“我又不用你陪。”
陈寻说:“什么时候回来的?”
裴奕哈哈大笑。
信秋局促地看着陈寻,说:“他刚回来,所以还没告诉你。”
洗手池旁有大块的烫金木制镜子,信秋用冷水拍打了额头和脖子,她瞬间清醒了一下后,又觉得头晕。
郑明川气呼呼地上楼了。
陈寻也过来洗手,见状,关心地问:“你怎么了?”
关键是信秋,还把他赶上楼。
信秋有气无力地说:“我可能中暑了。”
如果郑明川是一只猫,那背脊上的毛估计都竖起来了。他在信秋的催促下不情不愿地离开,走到楼下回头见两人在那里说话。陈寻啊,听过几次他的名字,是信秋在宁城最好的朋友,听说十分出色,如今看到真人,还真是出色得出乎他的意料。
陈寻有些着急:“酒店应该有医务人员,我去找来。”
陈寻表情呆滞,信秋很想笑,她推了郑明川一把,吩咐道:“你先上去把螃蟹放盆里。”
信秋双手撑在黑色花岗岩的台面上,摇摇头,说:“不用的,就是有点晕,等下问酒店的人要点解暑药吃。”不过是小事。
信秋连声说谢谢,正伸手去接,郑明川就已经接在手里,他说:“谢谢陈大哥。”
从洗手间走出去就是一个休息室,里面放着蓝色的长沙发,茶几上摆放着水果和茶水,陈寻拉着信秋的手进去,让她先躺着,他去要解暑药。
原来他是来找她的。
酒店工作人员态度很好,迅速地送来了解暑药。信秋用吃了药,躺在沙发上,对陈寻说:“我休息一会儿就好了,你回宴会厅帮我和我男朋友说一声好吗?”
陈寻手里拎着礼品盒,说:“朋友送了阳澄湖大闸蟹来,我给你拿一些过来。”
陈寻点头。
无疑陈寻是落落大方,笑起来好看的,看向信秋时,眼里有一抹暖色。
她闭上眼睛休息,陈寻守在一旁。她的裙子是修身款,中暑的人会不舒服,陈寻轻轻地帮她拉开了一点拉链,她雪白的肌肤映入眼帘,肤若凝脂。
郑明川见着陈寻的第一眼,就不喜欢。
他的心就像被羽毛挠了挠。
两个年轻男人微笑着握了握手,郑明川说:“久仰久仰。”
郑明川见信秋没回来,匆匆寻来,酒店工作人员引他过来。休息室门半开着,陈寻低着头,眼神温柔,他的手正搭在信秋的腰侧,裙子敞开一些,雪白的肌肤有些耀目。
她这句话颇有些多余,连自己都觉得有些窘迫。
郑明川见信秋正睡着,小声地问陈寻:“信秋怎么了?”
信秋指指陈寻说:“这是陈寻。”顿了顿又加了一句,“他就住在8号楼。”
陈寻说:“头晕,可能中暑了,刚吃了药。”
郑明川完全就像大学刚毕业的学生,年轻、英俊、笑容好看,只一双漆黑深邃的眼,如不见底的幽泉。
郑明川不免责怪自己太粗心,来的路上信秋就有些疲倦。
信秋指指郑明川说:“这是郑明川。”
他向陈寻道了谢。
陈寻神色淡淡的,步履从容,好像信秋突然有了亲密的男友,他并不吃惊。
陈寻见他从头至尾目光澄明,既没问他怎么在这里,也没对他拉开信秋的裙子大惊小怪,他有心刺他一句:“我这个好朋友就这么让你放心吗?”
她的手,还被郑明川牵着。
郑明川说:“信秋这个人,说到做到的,她既然说你是朋友,我就信她。”
信秋自己也没想到,会这么快遇见陈寻。
陈寻冷笑:“倘若我问心有愧呢?”
信秋听着声音,是陈寻,她侧头看他优雅地走来。
郑明川已坐在信秋的另一边,他轻轻碰触了她的额头,不发热就好。他回道:“那与我们有什么关系。”
在经过凉亭时,有人喊了信秋一声。
空气里,是剑拔弩张的凝重。陈寻差点失控,他家境优渥、事业顺遂,还没被人这样看轻过。
郑明川落地后,大笑着拉着信秋跑回家。
外头有人招呼他们:“仪式快开始了。”
信秋生气地喊郑明川的名字。
信秋闻声醒过来。
两个人走到了小区里一株最大的桂花树下,离得太近,桂花清甜的香味就变成了浓烈的甜腻。信秋微蹙眉头,郑明川跳起来摇了摇枝丫,桂花像毛毛雨样落了信秋和郑明川两人一身。
她慢慢坐起来,冲两人笑了笑,小憩后她觉得精神好多了。
郑明川说:“我爸妈知道我要在这边工作,这是我还没回国就找好的工作。”
郑明川半搂着信秋一起走,信秋倚在他胸前。
郑明川眼底的温柔笑意流露出来,他拉住信秋的手,俯身在她唇上印下一个吻。
郑明川对陈寻礼貌地道谢。
信秋犹犹豫豫地终于承认:“我很高兴。”
身后,陈寻脸色铁青,只觉得肺都要气炸了。
郑明川眼神幽幽,如静默的古井,静静地望着她。
信秋的男友回来了,要他大方地接受就算了,可不代表这个人在他眼前晃着,他能乐意啊。
才没有。信秋迟疑着,没有掷地有声地回他。
粉色玫瑰花束装扮了会场,新郎易凛穿着笔挺的三件套礼服,新娘陈喜琪穿着端庄的长袖婚纱,一对璧人,在众人的祝福声中,交换了誓言并亲吻彼此。
郑明川委屈地反驳:“你还不是知道怎么让我难过?”
陈喜琪丢捧花的时候,不少未婚的女孩儿闹着要接。
她扬着头,抱怨道:“你干吗那么用力?”
裴奕问信秋:“你怎么不去?”
她这样一本正经地说话,既让郑明川喜欢,又让他咬牙切齿。他用力紧了紧两人牵着的手,信秋吃痛,抽了出来。
信秋正笑容满满地看着漂亮的女孩子们笑闹着抢捧花,她没听清裴奕的话,有些疑惑。
信秋眼底有惊喜和错愕交错而过,她绷紧了一张脸,问他:“郑叔和许姨知道吗?”
郑明川听见了,或许在信秋眼里,抢捧花与她是不相干的。她和那些年轻女孩儿相差无几,却有了些暮气,像是从未期望过那样的幸福。
他牵着信秋的手散步,空气里有甜甜的香味。小区里的桂花开了,他状若随意地和信秋说了这个消息。
有一瞬间,郑明川觉得心疼死了。
郑明川要留在宁城工作,下个月初就正式上班。
他就这么好吗?值得她这样等他?
郑明川见她醒了,怔怔地盯着他嘴里的樱桃,于是他低头把樱桃吻进她的嘴里。樱桃的甜和酸,一下子弥漫开来。
敬酒的时候,邓衡和裴奕将三个高脚杯倒满,其中一杯是可乐,另外两杯是红酒。裴奕对陈喜琪说:“有一杯是可乐,你选到了,易凛在我们这桌就不用喝酒了。”
信秋在郑明川的怀里醒来,他嘴里含着一颗樱桃,在看动画片,衬衣松散地解着三颗扣子,眼里带着温柔笑意。信秋有些迷糊,以为自己在做梦。
陈喜琪换了一袭大红旗袍,灿若烟霞,十分漂亮。她紧张地看了看眼前的三个酒杯,游移不定。
他捻起一颗车厘子吃,深红色的车厘子,酸酸甜甜,信秋一直都很喜欢吃。
郑明川手指扣在一个酒杯前,笑着打趣:“易凛的酒量,勉勉强强,你要选好了。”
郑明川看了几分钟,才反应过来这是好多年前的动画片《十二国记》,他曾经陪信秋看过,但时间过了太久,他连人物的名字都记不太起。
陈喜琪笑盈盈地拿了郑明川手指旁的杯子,递给易凛,是一杯红酒。易凛骂道:“郑明川,你好样的。”又看了一眼郑明川身边的信秋,笑道,“等你结婚有你好瞧的。”
郑明川不由得轻笑,他觉得日子如同外面飘着的云朵,又轻又软,让人沉溺。
郑明川牵了信秋的手,满脸笑容,他说:“欢迎啊。”
郑明川绕过去看电脑屏幕,是有些熟悉的画面。他坐到信秋身边,搂着她的肩头,她就像只折耳猫一样慵懒地倚靠了过来。郑明川顺势把她半搂在怀里,才发现她闭着眼睛,睡得迷迷糊糊的。
易凛一口把红酒干了。
信秋正窝在落地窗前的布艺沙发一角用电脑看动画,面前放着一小篮子车厘子、一小篮子牛奶草莓。
晚宴后,邓衡说要出海玩,裴奕说要打牌,太晚了,出海出不了。
郑明川回来的时候,是斜阳漫天的午后,天边红霞浸染,厨房里煲着汤,空气中弥散着枸杞子温润的甜味。
天色已黑,行走在沙滩的路人在月色下形成一个剪影,几个老男孩儿奔跑着推搡,信秋提着鞋子,慢吞吞地走在后面。
信秋这一天什么都没干,整理了衣柜,挪出位置专门给郑明川挂衣服,又时不时发呆,偶尔又突然面红耳赤起来,不得不跑到冰箱那拿了冰的矿泉水,大口大口地喝下。
在这样的月色中,郑明川拉着信秋跑到海浪里,信秋尖叫了一声跑回来,夜晚的海水有点冰凉。
郑明川有些不好意思,说:“我就想,这些日子,只有我和她,两个人待的时间能久一点。”
郑明川哈哈大笑。
顾辛夷说:“有事忙吗?”
十分快活。
郑明川“唔”了一声:“迟一些吧。”
婚宴的次日,宾客们陆续离开。邓衡和裴奕先走了,郑明川和信秋在海岛上了多玩了两天。
顾辛夷心里的失落都要掩藏不住了,她说:“祝贺你。什么时候一起吃个饭吧,我也想认识一下她。”
他们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找一条船出海捕鱼,回来后将所捕获的海鲜让当地人帮忙加工。只是用盐水煮,那些海鲜就美味得让人食指大动。信秋尤其爱吃海螺,觉得很有嚼劲。
郑明川眼里的笑意流露出来,说:“是啊,她很好找的。”就在他们自己的家里。
信秋游泳就学了个皮毛,不敢到海里去游,郑明川在别墅的游泳池里教她游泳,她扑腾扑腾地用脚打水,郑明川就忍不住笑。
顾辛夷惊诧:“这么快?”郑明川才回来多久啊。
信秋穿的比基尼红艳艳的,衬得她一身肌肤如雪。她如今比从前瘦,一双腿细细长长的,在湛蓝的池水里摆动着。郑明川就有些心猿意马,趁着信秋不注意时摸了摸。
郑明川眼带笑意:“找到了。”
信秋就瞪他,郑明川笑眯眯的。
顾辛夷脸上一红,承认自己有时有些幼稚,只好说:“好了,我知道了。”又转移话题,“你回来找到你女朋友了吗?”
离开海岛前,郑明川和信秋有了分歧。
顾辛夷在家里备受宠爱,养成了一意孤行的性子,以至于到了这种境地,她还是用吵着闹着的办法让爷爷回去。
郑明川要回家住两天,信秋就打算回自己家。他问:“你真的不和我回家吗?”
顾辛夷去送郑明川,郑明川有些严厉地说:“脾气也不知道收敛些。”
信秋摇头。
因顾沐还在病中,郑明川没有久坐,见顾沐露出疲倦神色,就先告辞了。
郑明川没想到在这件事情上,信秋会这么坚持。
顾沐摆摆手。
郑明川说:“我想带你见下我父母。”
顾沐望了一眼顾辛夷,她是他最喜欢的孙女,他们感情深刻,她想治好他,可生这个病,治疗真的是太受罪了,他不想再折腾了。
信秋说:“你父母不会想见我的。”
顾辛夷就在一旁坐着,忙辩解:“爷爷,我不是不让你过安详的日子,等你治好了,我陪你来这里住几年。”
不是郑思源和许西慈高兴不高兴的事,是郑明川想告诉父母,他还是要和信秋在一起。
郑明川陪着顾沐下了一盘棋,顾沐慢慢地说:“辛夷想的我能理解,只是我的想法,你也帮我和她说说。我活了这么一辈子,就想老了的时候能过几天安详的日子。”
信秋劝他:“你才回来,不要说起我吧。”
顾辛夷知道祖父是生自己的气,不由得有些歉疚。
郑明川“哦”一声:“那什么时候可以?”
进了门,两个人一起到顾沐的房间里。顾沐一个人坐在棋盘前,眉宇间很是不快。
信秋被他问得一噎,他原先对她不去抢捧花的怜爱,都瞬间转为她没有设想过未来的怒气。
郑明川见顾辛夷好不容易从崩溃的情绪里缓过来,于是说:“用冷水洗把脸,这么红着眼睛,你爷爷还要分神担心你。”
郑明川眼神冰冷,追问:“所以你从没想过我们要结婚,要一起过日子?”
顾辛夷想让郑明川也来劝一劝,祖父向来是很欣赏郑明川的。
信秋眉头一皱,有些怯怯地说:“现在这样不好吗?我们在一起。”
顾辛夷却执着地劝祖父,她觉得国外的医疗技术好于国内,可以在国外继续治疗,总是有希望的。她比郑明川还要早回国一周,只是她话都说尽了,顾沐都没有一丝的动摇。
郑明川气笑了:“你几岁了,我几岁了?你就这么和我厮混下去,到时候我结婚了,你怎么办?”
顾沐得了肝癌,他年纪大了,手术风险太大,化疗排异反应大,他自作主张停了治疗。他原是宁城乡下的一个放牛娃,落叶归根,他想在万花池旁过接下来的日子。
信秋小声地反驳:“你不会的。”
郑明川安静地任她哭了一会儿,出声劝道:“你这样哭有什么用,只会让顾老多些愁绪。”
她信任他,郑明川气才顺一些。他说:“我不会,可架不住家人催我结婚啊。”他搂了搂信秋,“和我回家吧,就算我爸妈不支持,也不要紧,我已经选定你了。”他已经不是十几岁的男孩儿了,他有工作,有房子,就算不能锦衣玉食,过自己的小日子还是可以的。
她说:“爷爷让人把我赶了出来。”
信秋还是拒绝了,郑明川才回国多久,她就去他家,她做不到。郑明川觉得他们的事情是可以坦然告诉父母的,她却觉得太勉强了。
郑明川去了万花池旁的顾家。顾辛夷穿着蓝色底大花的连衣裙,一双眼睛都哭肿了,在门外踱步,见了郑明川,扑到他怀里就哭起来。她是天之骄女,素来骄纵高傲,难得这样,越发显得可怜。
郑明川阴沉着脸,走外面的客厅倒了一杯水喝。他觉得空气潮湿得让人喘不过气来,他大概是疯了才会在这里和信秋吵起来吧,明明是想带她出来好好玩的。
信秋的脑子里一团糨糊,她想起来,忘记问郑明川今天有什么事了。
有人敲门,是酒店的服务员来找信秋,给她看一个透明的小袋子,里面有一枚戒指。信秋拿起来看,很像是陈寻的。
他们现在算什么关系?
她问服务员:“这个是?”
郑明川这是要来和她住吗?为什么要住在一起?
酒店的服务员说:“是一位先生落在宴会厅里的,您好像是他的朋友,想麻烦您带给他。”
早上两人都起得晚,早饭其实是brunch(午饭),信秋不饿,也没下饺子,她把郑明川两个大大的行李箱打开一看,除了春秋外衣、家居服、剃须刀、洗漱用品,连他的专业书都有好几本。
信秋点头说“好”。
信秋“哦”了一声。
郑明川忍不住走过去看,他原本有些负气,想不说话来着,但还是问了:“是谁的?”
郑明川听着电话,肃着脸,说了“知道了”,挂掉电话,回卧室换了衣服,擦了把脸,对信秋说:“我有事出去了,中午不在家吃了。”指指大箱子,“别忘了帮我整理。”
信秋说:“可能是陈寻的。”
郑明川的手机正好响起,他把她抓了个正着,他接起电话,说“你好”,却用口型对信秋说:“顽皮。”
信秋回到滨江已经下午了,信关平去车站接她,她只带回家一个箱子。
她捏起一撮面粉,促狭地在郑明川的额头写了一个“王”字。
信关平帮她提着箱子,她挽着他的手臂。
信秋包的是荠菜肉饺子,她听着郑明川给她说着在国外的学习,嗯嗯地应着声。饺子快包好了,她看郑明川躺在沙发上睡着了。
信关平笑着问她:“海岛上好玩吗?”
擀面杖轻轻打在郑明川的背上,像个大的痒痒勺。
信秋思索了一下,答道:“风光很美,海鲜真的很好吃。”她买了不少海鲜带回来。
信秋脸上飞霞,嘟哝:“懒死了。”
信关平说:“你啊,好吃的比好玩的更重要。”
郑明川忙说:“为了早一些见到你,我可是没日没夜地坐飞机回来的,现在都没缓过劲来。”
信秋向他撒娇:“爱吃随你啊。”
信秋猛地抬头,拎着擀面杖就走过来。
都是大姑娘了,在信关平面前还像个小女生。信关平顺着女儿的话说“那也是”,又哄她开心:“妈妈做了你喜欢的鸡子粿,到家就能吃了。”
郑明川说:“谁看你了,你都没抬头。”
信秋期待地点点头。
他专注的视线落在信秋的身上,信秋就有些不自在,她头也不抬地喊道:“干吗看我?”
到家的时候,韩瑛丽刚做好几个鸡子粿,香气扑鼻,色泽金黄十分好看。滨江的鸡蛋饼很有特色,面团擀成圆片后,先放上一层肉末,摊平,抓一大把切碎的葱放在肉末上,把面片折成饼,中间留一个口子,把饼煎一煎,然后用筷子把口子撑起来,将鸡蛋灌入,接下来两面煎好后,就可以吃了。
郑明川见她左手拿面片,右手拿擀面杖,一边转动面片,一边转动擀面杖,动作利索,他不由得从躺着抬眼往后看变成趴着看。
信秋喝了一碗白粥,吃了两个鸡蛋饼,很是满足地靠在椅子上跟爸妈闲聊。韩瑛丽催她回房间休息。
他们的家是小两居,客厅和餐厅不过是两步之遥,信秋早上已经醒了面,揭开盖着的纱布,她把面团搓成长条,分成很多很多小坨。
信秋说:“妈妈,现在还早呢。”
郑明川以长途飞行疲倦还没恢复做借口,懒洋洋地躺在沙发上,一点活儿都不肯干。
韩瑛丽说:“坐车多累啊,你先躺着去。”
郑明川喝完粥,身体向她倾。信秋以为他有话要说,他却随意而迅速地在她额头留下一个吻。
信秋不肯,要和韩瑛丽聊天。
他这样,信秋都不想和他说话了,蹙着眉头。
因女儿年龄越来越大而有些焦虑的韩瑛丽,望着女儿还像花朵一样的脸庞,忍不住说:“公司里有没有新来的小伙子啊?有没有人给你介绍男孩子认识啊。”
郑明川冷冷地睃了她一眼,说:“这里就是我家。”很不高兴的口气。
信秋就说:“现在新进公司的都是小我好多岁的小孩儿了。”
信秋不肯答应,劝道:“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家,不如带回家再整理?”
韩瑛丽说:“前几年路阿姨给介绍的马老师的儿子,在宁城的银行工作,年龄相当,你也没和人家发展啊。”
郑明川说:“那你帮我把行李箱的东西理一理吧,东西实在是太多了,我不想整理。”
信秋忙说:“妈妈,这些您在电话里都说过了,您和我说说别的吧。”
信秋摇摇头,她嘴里咬着勺子,眼睛睁得大大地望着他,像是在问“什么事”。
韩瑛丽就有些不乐意,觉得信秋是嫌自己老生常谈,她说:“妈妈其实知道,你心里难过,那年郑明川……”
两人一起用了早餐,郑明川说:“你今天出门吗?”
信秋已经脱口而出:“其实……”
郑明川睡醒时,信秋已经不在床上了。他循着香味过去,看见她在厨房煮蔬菜瘦肉粥,嫩绿的菠菜叶、白色的开花的大米,看着就让人想吃。
她想说其实郑明川已经回国了,但又不知道怎么开口。她和郑明川的事,有时想起来总觉得像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