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笑不得的他坐在小区的椅子上,还是觉得有点不甘心。他是真的很担心云嫣,如果不能确认云嫣安全地在梅眉这,他会一直这样忐忑不安下去。想到这,他又鼓足所有勇气,站在小区正中央,向一匹狼似的朝着天空狂吼:云嫣,云嫣,你在哪里。吼了几句,没什么动静。又接着吼:梅眉,梅眉。倪时留一开始还有点担心,怕吵醒大家休息,怕他们会探出头来骂人。可是出乎意料的是,任他这么乱叫乱吼,整个小区一片死寂,没有一点反应。倒是有个尽责的保安,拿着手电筒追过来:谁呀,在这乱吼乱叫的?倪时留想想,也就跑出了小区。
过了好一会儿,倪时留才回过神来。已经是晚上9点多了,云嫣一个人出去,手机、钱包都没拿。不行,要赶紧找她去。倪时留穿上外套,拿着电筒急急忙忙出去。刚出去又折回来,帮云嫣也拿了件外套。一开始,他以为云嫣只是跟自己赌赌气,不会走太远。在小区里搜了一圈,不见云嫣的踪影。倪时留有点慌,又跑到小区旁边苏州河畔,也没找到人。他赶紧打电话给梅眉,梅眉却一直没有接电话,把倪时留给急死了。他再抱着一线希望打给云嫣的另外几个朋友,都说云嫣没跟她们联系。倪时留判断云嫣十有八九是去了梅眉那,因为梅眉是她最好的朋友,另外梅眉不接电话可能就是因为云嫣在。但是梅眉住在哪呢?上次和云嫣去过她家一次,小区的位置是记得,也隐约记得是哪一个单元,但几楼几号就记不太清楚了。倪时留还是抱着一线希望,赶紧打车过去。首先凭着印象按了一家的门铃,结果半天没有人回应;然后倪时留绞尽脑汁,努力回忆,蹿上跳下,又敲了另一家他觉得很有可能的门,门过一会开了,楼道的灯也许是坏了,但借着楼梯窗户透过的微弱月光,倪时留看到是一个满脸皱纹的老婆婆。她看清是倪时留的时候微微有点失望,沙哑着喉咙,一咳一咳地说:小伙子,你找谁啊?倪时留很对不起地说:不好意思,找错了。这时候里屋老大爷也走过来搀着老婆婆说:我就说了不会是那个不肖子,他现在发达了,哪有闲功夫管咱们。倪时留帮他们轻轻关上门,然后看了下表,已经是夜里11点多钟了。他摇摇头,刚转头想走,突然看到对面门门口放着一块粉红色的踏脚垫。想了想,应该是个女孩子住,是梅眉家的可能性还是有的,反正事不过三,再试最后一次。于是他按了按门铃,听到急促的脚步声,门一开,就有一团东西滚到倪时留怀里,还有一只粉拳锤着他胸口说:“你个死样,是不是又被黄脸婆缠住了,这么晚才来。人家想”,想字还没说完,觉得有点不对。这边倪时留也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努力想把怀中人推开。那穿着睡衣的女子看到是倪时留,又惊又怒:你是谁?倪时留说:我找人,不好意思按错门铃了。女子发飙了:我说你神经病啊,深更半夜乱敲门,有病就赶紧去治,不要在这里危害社会。倪时留就在女子的咆哮声中,逃也似狂奔下楼。
倪时留失魂落魄地在街上走着,一弦昏黄的弯月挂在暗蓝色的天幕,同样昏暗的路灯在地面上留下参差的树影。已是深夜,街上没有什么人,偶尔一辆车驶过,掀起一大片叶子,又骤然安静下来。拂面的微风并不算太冷,却让倪时留觉得全身很凉。走到十字路口,倪时留也不知该往哪个方向。就这样也不知乱走了多久,居然又走到了复旦的门口。倪时留掏出手机,翻到那个很久没碰的通讯号码,又默默把手机放回口袋。
倪时留还在努力斟酌字句,刚刚想开口好好解释下这件事。云嫣突然打断他,紧紧握着他的手问:我就问你一句话,你现在到底还爱不爱我?倪时留嗫嚅着,紧咬着自己的嘴唇。他看着云嫣热切的眼神,他知道只要说一句是,云嫣会原谅他之前所做的一切,然后两人就会当什么事都没发生,一切重新开始。可是,郗晴呢?到底什么才算爱,是喜欢和一个人在一起的感觉,还是要跟一个人天长地久的承诺?一个人会或者说能同时爱上两个人吗?倪时留脑子里乱成一团麻。云嫣看出了倪时留的犹豫迟疑,她毅然决然地起身向外走去,倪时留想拉住她,被她用力推开。一向温柔体贴的云嫣好像变了个人,那么地斩钉截铁。只听到门砰得一响,像砸在倪时留的心上,倪时留的心开始隐隐作痛。
折腾了好久,回到了自己家门口。倪时留进屋,在客厅餐桌上发现了云嫣的钥匙。云嫣回来了,他连忙冲进卧室,发现云嫣并不在,而她的衣服,还有行李箱都不见了。倪时留知道她回来过,又走了。不过好歹得知她还平安,心里也宽慰了一些。
云嫣什么也没说,只是一直在默默流泪,倪时留递了张纸巾给她,也被她一把推开。好半天,她才抬起头带着泪眼看着倪时留说:我从来没想到你会骗我。倪时留很惭愧,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云嫣又抽泣地说:我真傻,我还记得你跟我说过: 终有一天,我们要从老公、老婆变成老公公、老婆婆。我觉得好开心,觉得以后的生活有了依靠,有了盼望,无论怎么辛苦,我都觉得很甜。可是,现在你爱上别人了,这一切还有什么意义?倪时留听了,心里也是翻江倒海、思绪万千。
想睡怎么也睡不着,倪时留想找张碟看看,突然翻到了《美丽人生》。倪时留想起了这部日剧是他和云嫣刚搬进这个小屋的时候,陪云嫣一起看的。木村拓哉饰演的美容师和常盘贵子饰演的轮椅少女之间的爱情故事很煽情,云嫣老是边看边哭,不知道谋杀了多少纸巾。特别是看到木村和死去的常盘贵子待在一个房间的时候,云嫣更是哭成带雨梨花。倪时留则是牢记着前辈‘男人只可断气不可叹气,只可流血不可流泪’的教诲,即使有泪花在眼眶中打转,也要把这朵幼小的花狠狠掐死在摇篮里。还要一边给她递纸巾,一边安慰她,这都是演戏来的,不要太当真、太投入啊。云嫣抽泣着嗫嚅,我是在想我们以后的结局会不会也像这样?想到我就心痛,就好想哭。倪时留则搂住云嫣的肩膀,温柔地劝慰她别乱想,并对她说:我们的结局怎么会这么惨呢?终有一天,我们要从老公、老婆变成老公公、老婆婆。其实一直以来倪时留心里都很茫然,谁知道命运会如何安排,未来会怎么来?
周六早上倪时留醒来,走进客厅,看到云嫣静静坐在沙发上。倪时留走过去,想轻轻揽住她,没想到手却被云嫣坚决地推开了。倪时留问道:你怎么了?云嫣没说话,轻轻从身后拿出一本笔记本,倪时留一看心里暗叫一声:糟糕。云嫣很冷静地说:你能跟我解释下,你都跟谁去了这些地方?原来倪时留把跟郗晴一起看过的歌剧、话剧和电影票,还有去嘉年华、周庄的门票都保留下来,一张一张粘贴在笔记本上。还有他写给郗晴的诗,不管寄出去,没寄出去的,也抄写在上面。云嫣在收拾屋子时无意中发现这本东西。倪时留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才好。支吾了半天说:我跟她只是好朋友,我们真的没什么。
呵,这光阴,这往事,如烟,似水,也许到老的时候,很多事都已不记得。但你依然还记得曾经听过的某一首歌,读过的某一段话,看过的某一部剧,走过的某个地方,当然还有陪着你度过那段时光的某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