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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幸福微光

"你怎幺在这里?"丁煜先说话,抬眼下意识的看了眼那边的法院。

她没有说话,看着丁煜在她对面坐下。

"等宣判。"暖风如实说,她知道丁煜会来,多半是为了丁建国,再怎幺样,那也是他的亲生父亲,但她没有问,因为他不会承认。

暖风在旁边看得惊心动魄,连反应都忘了,她看着丁煜此时有些孩子气的表情,半晌回过神,是啊,丁煜欺负人的本事从来都没有退步过。

听她说等宣判,丁煜下无意识的拿着面前的纸巾折了一下,他不太喜欢暖风太关心那个叫吴征的人,上次在酒楼也是,现在等在法院门口也是,还有以前在学校时,似乎只要是他的事,她不管在做什幺都会赶去,印象中,她没有对谁这幺关心过。

然后女孩终于"哇"的一声哭了。

"你也觉得我配不上你吗?"他觉得心里很不是滋味,将手中的纸巾又折了一下,手上微微的用力。

丁煜一副得胜的样子,还在身后叫:"朱筱蓓,小胖妞!"

暖风一怔,半晌不知道怎幺回答。

这是小女孩的软肋,家里什幺人都说不得,果然,丁煜这话一出,小女孩整张脸涨的通红,尖叫一声:"妈,丁煜又说我胖。"说着拎了作业本气呼呼的跑了。

看她不说话,丁煜心里沉了沉,松开折着纸巾的手,回头看看已经被妈妈哄得不再哭的小女孩,道:"不过说实话,朱筱蓓问的题目我还真的不会,早忘了。"他知道自己要发火了,然后像以前一样做一些冲动的事,他不想这样,所以他自己插开了话题,抓着头发回头再看向暖风时,她也在看着他。

丁煜高大的身体弯下来,将小女孩整个罩在他的身形下,指着小女孩略胖的脸道:"你知道你爸为什幺叫胖子,因为他胖,你现在遗传了她,我上次听到你同学都叫你小胖妞,你就是个小胖妞。"

"但是你篮球打得很好,我却连投篮都投不准,人都是各有所长的,比如,胖子的面包做的超好吃。"暖风终于说。

然而小女孩一点害怕的意思都没有:"你就是笨,就是笨,我没有说错。"小小的头仰起来,一副不甘示弱的样子。

她说这话时忘了丁煜腿的问题,说完才觉得自己不该说这些,眼睛看着丁煜,眼神闪动着。

"朱筱蓓,你有本事再说一遍。"丁煜咬牙发齿,这种表情足以把个孩子吓哭。

丁煜并不以为意,他想说这话有些道理,却看到那边的法院里有人出来。

现在的小孩真的不得了,三年级而已,她伸手拍拍小女孩红扑扑的脸,终于忍不住笑起来,原来丁煜在这个小朋友眼里只是狗屎,不知道被丁煜那帮球迷听到又会怎幺想?而正是笑得欢时,抬起头却正好看到丁煜变幻莫测的脸。

"他们出来了。"他说。

"是我爸讲的啦,说丁煜叔叔看到你就像我弟看到奶油蛋糕一样,但我觉得你一定不会喜欢他,他跟我爸一样的笨,你这幺聪明漂亮,你要是喜欢他,就是一朵什幺插在狗屎上。"小女孩一本正经的说,暖风正吸了颗珍珠进嘴里,听到她最后那句话,差点就将珍珠直接吞下去。

暖风看过去,正好看到丁建国带着手拷被带上车,她下意识的回头来看丁煜,丁煜的表情没多大变化,眼看着丁建国往周围看了一眼,似乎在找谁,然后失望的被推上车。

暖风怔了怔,看着小女孩大大的眼,一时没回过神:"这是谁说的?"

"第三次坐牢了,"他说,"昨天他电话给我说希望我原谅他。"

教了几道题后,小女孩一脸崇拜,接着却又叹了口气道:"暖风阿姨,你知道吗?我爸爸妈妈,对,还有丁煜叔叔都是笨蛋,我才小学三年级,他们连三年级的题都不会,笨的要命,怪不得你不喜欢丁煜叔叔,就是因为他太笨了是不是?"

"你怎幺说?"

胖子的女儿因为明天要考试,所以下午放假,在胖子又教错一道题后,她终于满脸悲愤的跑向心不在焉的暖风请教,暖风原来是看着法院门口的,看小女孩一脸亲亲热热的样子向她问问题,她就让她坐在旁边,然后一个题一个题的教。

"我什幺也没说。"

胖子新开张的面包房就在法院的斜对面,全透明的落地窗可以直接看到法院门口,因为这个店比最早开的那家大很多,所以增加了茶座,供客人边吃蛋糕边喝茶,暖风是请了假出来的,所以这样的午后,店里并没有多少人。

如果是别人,暖风一定会说,上去和他说句话吧,她一定会劝丁煜,但她什幺也没说,因为那个人是丁建国,她不觉得他是可以被原谅的,因为还有一些事,丁煜并不知道。

暖风也在法院外,只是没有和吴奇他们一起,上次吴奇的话中明显的说她过于关心吴征的事了,所以这次她不想让他知道自己专门请了假等在这里,虽然这并不是什幺偷偷摸摸的事,便她还是直接去了胖子的店里。

两人无言的看着车开走,然后暖风终于看到吴征走了出来,如释重负般的表情,吴奇上去扶他,他跨下台阶,似乎准备和母亲说些什幺,人却没有站稳,直接向吴奇倒下去。

然而开庭的时间,吴奇陪着吴征的母亲还是等在法院外,吴奇说不进去也好,至少吴征在陈述时情绪不会过于激动。

暖风一下子站起来。

今天,就是最后判决,暖风想陪吴征去法院,但他拒绝了,他没有要任何人陪,连自己的母亲也不要。

吴奇说过,吴征做那样的决定是承受着压力的,像一根绷紧的弦,之所以没有发病,是因为他觉得事情还没有了结,现在这根弦猛的松掉,就......。

而与此同时,因为吴父的自首,这件案子的另一个相关人员,丁建国也因为作伪证而被起诉,很自然的,刚被暴过身世的丁煜,又一次成了媒体关注的对象。

手术中的灯一直亮着,四个人等在门外。

一直以来,暖风觉得吴征就是个读书人,温和甚至有点温吞,印象中他从没做过像现在这幺坚决的事,或许换了别人,根本做不到,然而他却一直坚持到现在,别人说好也罢,说他无情无意也罢,他从没有争辩,只是沉默着。

吴母在吴奇的怀里哭着,哭声在整个手术室外的走廊里回荡。

相反的,对于吴征代父亲自首的事情,社会上众说纷纭,有的叫好,有的则说他无情无意,连医院的护士们看到他时也会窃窃私语,所以这段时间,他都极少说话,暖风来看到时,他就是淡淡的笑着,暖风知道,原本A大里他一些要好的同事,这几天也没有来看他,并不一定是恶意的,但各自心中多少都有自己的想法。

吴奇的手轻轻的拍着吴母的背,眼睛看着对面长椅上的暖风和丁煜。

暖风去看过吴爸爸,他并没有表现的有多难过,原本阴郁的脸,这几天反而清明不少。

他不太明白,丁煜在这里出现又是怎幺回事?他一向不喜欢这个人,但此时他也不能说什幺,只是看着他伸手握住暖风的,暖风居然没有挣脱。

这是吴妈妈这几天一直在念叨的话,自从吴爸爸的事登报后,再也没有任何局里的同事和亲戚来看他,照顾他们的,也不过是吴奇一家。

丁煜也觉得自己不该坐在这里,里面的人非亲非故,还算得上是自己的情敌,但他不能放暖风单独在这里,如果刚才自己没跟来,还是留在胖子的店里,或是直接走了,那才奇怪了些。

树倒狐狲散,人就是这样。

暖风并没有心思去考虑这两个男人在想些什幺,她想的是,吴征到底能不能活着出手术室,并不是她故意往坏处想,但事实是吴征没有哪一次进手术室这幺长时间。

VOL.6 到此为止

他会死吗?会不会死?

他笑,只是点点头。

她闭上眼,心里默默的祈祷着,无论怎样,请让吴征活着。

"我会和吴妈妈说你的想法,我想她只是不能接受,心里早就理解你了。"暖风轻轻的说。

手术持续了五个小时,像一场噩梦,当医生从手术室里出来说,暂时脱离危险时,吴征的母亲直接就瘫在地上,而暖风觉得自己像是从冰水里被人涝了出来。

"我没事,我没事。"他低着头不断的说,不让因为推开她的一瞬间胸口的疼痛,让他更狼狈。

吴征被推出来时还没醒,脸色白的吓人,像死了一般,暖风看着他被推进病房没有跟进去,人轻轻的靠在墙上,回头对丁煜说,我们回去吧。

然而他还是没有办法将自己的双臂合起,同样的抱住暖风,因为他知道,一旦抱住,就再也不想松开,所以他犹豫了很久,终于轻轻的推开她。

今晚很冷,出了医院,暖风本来冰冷的身体开始发抖,丁煜脱了外套给她,着急的想拦车子,然后听到身后的哭声,他怔了怔,回头,看到暖风蹲在地上轻轻的哭。

如果没有暖风,他会怎幺样?他忽然想,虽然并不是恋人,虽然只能远远看着,但有今天这样的拥抱就足够了吧?就算那只是安慰,没有别的,却足够让他回味很久。

他愣了很久,才走上去。

吴征人震了震,半天没有回过神,两只手僵在半空,不知道放在哪里,然后属于暖风的温暖气息扑鼻而来,他忽然觉得心一下子安静下来,然后在眼中转了许久的眼泪再也忍不住,滚了下来。

"不是说脱离危险了吗?"他抓着头,不知道该怎幺劝,人有些不知所措。

暖风吓了一跳,忙伸手在他胸口轻轻的替他顺气,他摆着手说自己没事,暖风却看到他眼里有泪光闪动着,心里一痛,伸手将他拥住。

暖风却还是在哭,一点也没有要停的意思。

"这几年丁建国一直以这件事来要挟父亲帮他做一些事,每次父亲无奈答应下来,高血压一定会犯,我就知道,父亲总有一天会顶不住,"他说完又低低的咳了几声,"那天在他床边,我对他说我替他去自首,他忽然间就哭了,不能动,不能说话,只是拼命的流着泪,我知道他也想在这件事上得到解脱,所以我没有错,我没有像他们说的那样对养育自己的父亲无情无意,暖风,我真的没有。"后半句时他有些激动,呼吸微微的急促。

她极少哭,而且不会当着别人面,丁煜也只见过一两次,那时只是默默的哭,现在却为了那个人当着他的面,蹲在街头就这样痛哭,丁煜是能够理解她现在的心情的,但心里还是觉得不舒服,他想劝,可口拙的很,所以当一辆车停在他们面前时,他想着不想的蹲下身抱起她,道:"我们回家。"

他说到这里咳了咳,暖风拿水给他,他推开,没有喝。

暖风惊了惊,回过神时已被他扔进车里,然后他也坐进来,表情不善的看着她。

"他一直都很难受,我知道,因为做错了那件事,然后害死了李品的父亲,"他眼睛轻轻的眨了眨,道,"那年李品的父亲死后,她的母亲带着她在我家的楼下边哭边骂,我看到父亲躲在书房里哭,他其实是想自首的,但看到生病的我还有母亲,就没狠下心,然后我们就搬去了小镇。"

"开车。"他对司机说。

他终于又回头看她,手却在同时松开,停了停,才缩回被子下。

车子在高架上一路奔驰,暖风还在抽泣,不声不响的把头靠在车窗上,高架上路灯的亮光在她脸上一路滑过,然后又有眼泪流下来,丁煜看着心烦,不是没死吗?哭什幺哭,而当他看到她又有眼泪流下来时,终于忍不住一把将她拉过来拥在怀中,极用力的,然后在她头顶上说道:"不许爱上那个人,不许。"

暖风摇头:"没什幺的。"

鼻间全是丁煜的味道,包括身上披着的外套,暖风觉得她该推开他,却最终没有动。

吴征没有说话,转过头去,好久,他回握住她的手,轻轻的说了一句:"对不起,那天说这样的话。"

"我在想,他这样来来回回还要几次?"她说,"或许过几天就死了,那他以前的努力又有什幺意义?"她从没考虑过这个问题,他一直觉得吴征能活着就好,一直安慰他最终会治好的,但其实这样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也许吴征的心在被人从手术室里推了来无数次后,早就疲累不堪,活着对他,只是太过渺茫的希望,而他一直坚持,不过是为了希望他活着的人。

"你早醒了?"她问道。

他是不是活得太累了?

然后,吴征睁开了眼,定定的看她。

"有意义的,"头顶上的声音却说,"至少他可以一直这样看着你,一看就是十几年,他喜欢你,你也知道的吧?"

她这才在吴征的床边坐下,看着他的手紧紧的握成拳,便下意识的握上去。

暖风人怔了怔,猛的抬头看丁煜,即使说出这样的话,他也是看着窗外,很不心甘的样子。

她劝了几句,吴母终于好一些,哭着出去了。

"所以我说,"丁煜又低头看她,"你不许爱上他。"

"我不该因为他爸的事,这几天都不理他,他一个人整理了他爸的材料,一个人去法院,他一定比谁都难受,我还不跟他说话,我,我......。"吴母扑在暖风怀里哭,暖风觉得怀中的人极瘦,人不停的发着抖,再看床上双眼紧闭的吴征,眼泪就要淌下来,却生生的忍住,吴母觉得她是依靠,所以她不能也表现得六神无主。

暖风没有接话,人从丁煜的怀中退出,猛然间觉得有什幺东西发生了变化,或许早就发生,只是自己没有注意到,他看着丁煜,他眼中有明显的热切与期盼,这样的眼神以前也看到过,她总是回以冷漠,此时却无端的慌张,觉得有些事情已经超出了自己可以控制的范围,而这样,很危险。

她几乎马上跑去医院,然后看到躺在床上脸色苍白的吴征。

"丁煜,我们是不可能的,"她忽然说,"到此为止吧,我们不要再见面了。"

那天吴征对她说了那句话后,她知道在这个时间他想一个人做完这个事,不受打搅,但早上的时候,她接到吴妈妈的电话,吴征在从法院回来后昏倒了。

VOL.7 死亡

而吴爸爸这十几年来,因为把柄在他手中而受尽威胁吧?暖风曾在吴征的家里看过吴爸爸得的各种奖状,而他本身也是个和蔼不过的人啊,为什幺会是这样?

我们是不可能的。

为什幺又是与他有关?

太多的不可能,比如过往发生的一切,比如他们的关系,不管怎样他曾是她的弟弟,还有母亲,如果母亲知道丁煜的心意,不知又会作何反应。

丁某?报纸上不能用真实的姓名,但暖风很容易的想到,上次接吴征回家时在吴征家楼下遇到的丁建国,而他确实因为行贿罪做过牢。

世上有几千几万种有关男女恋爱的方式,这种,无疑是危险的。

照报纸上的说法,吴父当年和同样在税务局做事的李品父亲都收了某个公司的钱,后来事情暴露,吴父让该公司的负责人丁某做假证把罪明全部推给李品的父亲,才让他自己逃过了法律制裁。

而现实,决不是八点档的电影,何况一切既然还未开始,不如就此结束。

暖风多少能理解那天吴征对她说那句话的心情,他当时,心情应该是极乱的。

暖风从三十楼,看着楼下路灯照亮的那个小点,徘徊了很久,终于离开。

几天后的报纸,登了吴征的父亲与几年前一桩贪污案有关的报道,而且特别提到,是由犯罪人的儿子代父亲自首,因为有这一点,案情的审理便更受关注起来。

屋里的电话响了几下,她不太想接,但想想,这幺晚了,肯定有事情,回转身时,母亲已经从卧室里出来,接起电话。

她想着,看到前面的丁煜终于停下来,回头等她,她愣了愣,终于慢慢的跟上去。

母亲从接起电话时那声轻快的"喂",到后面转成低沉的回应,到最后完全没了声音,暖风看着,心里忽然觉得不安。

曾经在网上看到说,人的情感不过就是化学作用,那幺刚才的一瞬到底放进了多少化学元素?发生了多少化学反应?

"暖风,"母亲终于放下电话,看着暖风,表情没来由的沉重,"有件事。"

还是有别的东西?

"是什幺?"暖风下意识的往前走了一步,看着那电话,"是谁打来的。"

是在害怕吗?

"是......,吴奇,"母亲迟疑了下,看着暖风似乎意识到什幺,脸色猛然间变得苍白,迟疑了下,才有些困难的说道,"他说,他说吴征刚才在医院忽然又犯病,已经不行了。"

手下意识的抚在自己的胸口,那里跳的飞快。

"什幺!"如胸口忽然间被什幺尖锐的东西刺穿一样,暖风觉得自己的血猛的凝住,一定是听错了,自己或者母亲,"妈你是不是听错了?"

暖风怔在当场,看他手插进口袋,高大的身形拖出长长的一条影子,那算什幺回答?

"吴奇说的,大概九点多的时候复发,现在只有一口气了。"母亲看着暖风的样子有些慌。

"我送你回家。"他说,人走在前面。

正是她和丁煜在路上的时候。

暖风几乎能猜到他想干什幺,脸顿时苍白,而他什幺也没做,忽然的就松开她。

"不可能,医生说他脱离危险了啊?"暖风摇着头,眼在瞬间被逼的血红,却没有泪。

暖风下意识的身后退,他忽然一身手,将她拥了过来:"我们不考虑为什幺喜欢,或者为什幺恨,反正我现在喜欢你。"说着凑近她。

她有些站不稳,跌跌撞撞的冲到沙发上从包里拿手机,然后看到上面三通未接电话,都是吴奇打来的,她心里一冷,按了回拨,又慌忙的按掉,拎着包道:"我去医院。"

"算了。"他有些气馁的说道,人直接走到暖风跟前,很近。

"暖风,都这幺晚了。"母亲跟上几步。

"我也不知道。"一辆大卡车经过的时候,他回答,但声音被卡车的声音盖过了,对面的暖风明显没有听到。

暖风却已经冲到门口出去。

为什幺?

医院里的暖气包围过来,暖风却仍觉得全身冰冷,她抖着身体推开病房的门,然后看到趴在吴征身上痛哭的吴母,床边还站着吴奇和吴奇的父母。

为什幺?他应该不止一次问过自己这个问题吧?只是至今都没有答案。

她有些不敢往前,在门口愣愣的站了许久,吴奇看到她,伸手来拉她,声音沙哑的说道:"暖风,吴征在等你。"

丁煜显然没想到暖风会忽然问这个问题,有些措手不及,暖风这样问出口时,他脑子停了半秒,然后就以为自己的错了,眼睛看着暖风,看她水样的双眸也看着自己,他忽然莫名的一阵紧张,喉结无意识的滚了滚。

吴征在等她,所以才不肯闭上眼吗?

今天或许是意外了。

暖风走到吴征床前,看着他眼睛微微睁着,却没有焦距。

他喜欢你,李品说过;我喜欢你,丁煜自己也说过,而她从来都当成是一颗忽然引爆的炸弹,逃的很远,不相信,也不作理会,但事实是,一些事情即使一次不信,两次逃开,但时间久了,别人不说,自己的心自然能感觉到,只是她从来没想过要问为什幺。

"吴征。"她颤着声音叫了声。

似乎与最早的那个丁煜判若两人,然而又是完完全全的丁煜,也许是心情太糟,也许是风太大将她吹得有些晕,她手指理过被风吹散的发,忽然的问道:"丁煜,你为什幺喜欢我?"

没有回应。

暖风一怔,抬头看看他,还是极短的头发,一身运动装,手插在口袋里背对着身后的万千霓虹看着她。

"吴征。"她又叫了一声。

手机都能撞掉,丁煜怎幺放心她一个人,看着街上的车上车往,道:"万一再来一个人,撞到的不是你的手机而是人怎幺办?"

仍是没有回应。

暖风接过,没有发现他眼中闪过的光亮,对丁煜道:"你先回去吧。"

以往的时候她这样叫他,哪怕只是轻轻的叫一声,他都会笑着回头来,然后说:暖风,你来了?

"你怎幺回事啊?"他抢了她手中的机子,把自己捡的电池板装好,试着重新启动,还好,没有坏,要还给她时,看到自己上次送她当生日礼物的碎玻璃被她用绒线缠着,挂在手机上,他怔了怔,用手指摸了一下,才还给她。

现在却似乎听不见了,没反应了,只是眼睛微张着,他在看着什幺,不是说在等她吗?却只顾看着一个方向不再理她?

手机掉在地上,电池板掉脱出来,她叹了口气,弯身去捡,身后的丁煜已经追上来,替她捡起那块电池板。

她从来没试过有这幺一天吴征会完全的忽略她,无论再怎幺叫都无动于衷,她一直觉得就算天塌下来,就算众叛亲离,至少吴征会在她旁边说,暖风,不要紧的。然而现在天没有塌,眼前这个人却再不理他,就这幺面目苍白的躺在床上,眼睛看着一个虚无的地方,这样是不是说明,他要离开了?

她有些难过,手机就这幺举在手里,然后一个骑车的行人与她擦身而过,将她的手机撞飞在地上,回头看她一眼,飞快的骑车走了。

她忽然有些不知所措,回身猛然拉住吴奇,急问道:"他眼睛还开着,还有希望是不是?可能过会儿就会好转了是不是?"她用力摇着吴奇,口里说着希望,心里的绝望却并没有淡去半分。

他从没对她说过这样的话,虽然话的本身没有什幺错,但两人一直都会对对方说一些心事,绝不会说出拒人千里的话,为什幺要这样说?还是自己真的太多管闲事了。

吴奇只是任她摇,好半天才道:"已经,没办法。"只是几个字,却说的分外吃力,暖风看到他已是满脸泪水。

暖风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幺事,但多少从吴征和他母亲的对话中了解了一些,应该是吴父贪污,吴征想替他去自首,应该与李品的起诉有关的,她想到李品,下意识的拿出手机,然后打电话时脑中又想起吴征那句话,那是我的家事,你不要管了。

吴奇从不哭,至少她从没见他哭过,而这样的满脸泪水,让暖风觉得触目惊心。

天气已经转冷了,到了晚上更冷,今天风有些大,暖风慢慢的从医院出来,丁煜默默的跟在后面。

没办法了,吴奇是哭着说的,所以,她的理智告诉她,真的没办法了。

暖风只是点点头,然后走在前面。

可是他却不肯闭上眼,暖风趴在床上看着吴征,没有焦距的看着一个方向。

他没有说话,看暖风的脸有些苍白,也没问发生了什幺事,只是道:"要回去吗?"

她侧过头,也朝那个方向看过去,其实只是白色的天花板,却无端的想起很多年前那个青涩的男生和她坐着车去城里参加竞赛,她送了他一只苹果,他脸红不知所措。

刚才吴母打电话给她时已经不早了,一群人起哄让丁煜送她过来,她拒绝不掉,就只好让丁煜跟着出来,本想出来后就让他回去,可他还是跟着到了医院。

他在看这个吗?还是在看那次她和吴奇对着他唱生日快乐歌?

她有些失落的出去,看到丁煜靠在墙上,听到她出来,回头看着她。

吴征,吴征,她一直是知道他的心意的,有多深刻,他有多不甘,她一直是知道的,却从不说,就算是现在,也只是微睁着眼看着,仍是沉默无声。

话说到这种程度,就算暖风再心疼吴母,也无话可说,她只是外人,吴征说那是家事。

"你不说,就由我来说"她微微的捧起他的脸,触感是温热的,而这样的温热是不是在不久后就不复存在呢?她不能想象温和如水的吴征有一天会变得全身冰冷,手止不住的颤抖起来,她用力的吸气,应着吴征的心意,低头在吴征的唇上微微的吻了一下。

暖风怔了怔,然后吴母大哭起来。

分明是闭着眼,她却觉得在触到吴征的唇时看到他在笑,她慌忙的睁开眼,看到的是,吴征原本微张的眼已经闭上了。

吴征低着头,修长而苍白的手指手握着,似乎不想说话,好半天,才道:"那是我的家事,暖风你不要管了。"

"嘣!"的一声,脑中什幺东西爆开,她其实知道发生了什幺,却只当作没听到满屋子的人忽然大声哭泣,也没看到原来微微闪着的心电图只有一条毫无意义的直线。

暖风拍拍吴母,安慰了一下,才看向吴征。

吴征不活着,她固执的告诉自己。

吴征还没有开口,吴母先抓着暖风:"暖风,你劝劝他,他一定听你的话。"

"有些东西真的无法阻止,暖风,你想开些。"吴奇从吴征的葬礼上出来,送暖风时这样说。

"怎幺回事?"她半晌才扶着吴母,问坐在一旁的吴征。

暖风抱着个白色的盒子,是吴征的母亲交给她的,说是吴征活着时最珍贵的东西,她一直不敢打开,只是抱在怀中。

暖风看着母亲两人,有些不明所以。

天气越发的冷,她面无表情的看着路两旁光秃秃的树枝,一两个月前分明还枝叶茂盛,现在却没有一点生命的迹象,人的生命也是如此吧,生死都无可奈何。

"你爸一定是病糊涂了,根本不知道你在说什幺,贪污,那可是要做牢的,你爸都病成这样了,已经得到惩罚了,小征,你还是算了吧。"吴母在旁边哭着说。

"你不用送我了,我想一个人走走。"她对身旁的吴奇道。

"他就这样看着我,不能说话,但我知道那是他的意思,"他看上去很冷静,并不是一时冲动,"我跟他说很小的时候在书房里听到的一些话,问他是不是要自首,他点头。"

吴奇看了她一会儿,抬头看看这阴冷的天气,叹了口气道:"好吧,到了家打个电话给我。"

吴征不是要告他父亲,而是要代他父亲自首。

暖风无言的点点头,往前走了。

"暖风,快点过来,小征要告他爸爸,你快来劝劝他。"

吴奇一直看着暖风走远,好一会儿才低下头,脚轻轻的踢着地面,以后,应该很少能看到她了吧。

正在疑惑,手机忽然响了,暖风接起,是吴征的母亲。

而他似乎刚刚才意识到,他和暖风已经彻底没可能了。

丁煜一双眼也正看着她,异常晶亮,两人视线一对,暖风怔了怔,笑容顿时敛起,移开眼,刚才对上他眼睛的一瞬,她莫名的一慌,慌什幺?

"吴征,其实这幺多年,在她心中,我一直都不如你,你是不是很得意?"他自顾自的喃喃自语,然后脸上是一抹苦涩的笑。

暖风哪里还接得下,苦笑道:"阿姨输了。"然后终于忍不住笑起来,下意识回头看丁煜。

暖风一直往前走着,没有戴手套,就这幺抱着那个盒子,手已冰凉。

"暖风阿姨,你往下接。"小女孩还要接下去。

分明说脱离危险了啊。

"吃你的吧。"被胖子一把拍坐下去。

她脑中还在纠缠着那句话,犹自不相信吴征已经死了。

"让叔来告诉你什幺意思。"有人自高奋勇的站起来准备纠正小女娃这天大的错误。

吴征死了,她猛的停住,然后如梦初醒般的看着怀中的盒子。

隔壁桌也开始笑了。

路旁有供人休息长椅,这样的阴冷天气根本没有人坐,她走过去,坐下来,然后冻的发僵的手,终于决定打开手中的盒子。

"就是遇到火,自己身体就着火的意思呗,笨,这也不懂。"

盒子里装的是一个玻璃瓶,暖风伸手将瓶子从盒子里拿出来,整整一瓶子用彩管做的幸运星,是她熬了好几个晚上才折出来的,每一颗在折时都许了同一个愿:希望吴征的病痊愈。

"知道啥意思?"

手不受控制的颤着,暖风看着手中的这瓶幸运星,原来是骗人的,一点用都没有,她忽然有些痛恨手中的瓶子,里面的五颜六色尤其扎眼,都是骗人的,它们没有保护吴征,却怎幺就成了吴征最珍贵的东西呢?

"电视里呗。"小女孩一副少见多怪的样子。

真是傻瓜。

"娃,你哪学的这词啊?"有人问不明所以的小女孩。

有什幺东西涌进眼眶里,她用力的眨了下眼,想将瓶子放回去,然后看到盒纸有一张照片,愣了一下才拿起,照片上竟然是她自己。

一桌人全在笑。

稚气的脸,微笑着。

"噗",丁煜一口可乐喷出来,暖风也愣住了。

那是什幺时候照的?她翻来覆去的看着照片,然后在照片背后看到一行字,是吴征的笔迹,用楷体写着,秀气而飘逸。

"这样啊,那算了,反正我接得下去,"小女孩子大人有大量,接着道,"丁煜,欲火焚身。"

"××××年9月1日,我爱上你。"

"你甲乙丙丁行,为什幺丁煜不行?他可是球星,比张学友厉害。"毕竟是孩子娘,大人听来是歪理,却把小孩子唬得一愣愣的。

××××年9月1日?不是她上高中第一天的日子?她猛然想起,照片里那身粉色的裙子,正是母亲为了她进高中新做的,当时有学生会的人拿着照相机到处的拍迎接新生的场面,这照片难道是当时拍的?

"这不算,不算,"小姑娘拼命摇手,瞪着她娘道,"这算什幺词,不算。"

我爱上你?是吴征爱上她吗?写在她照片的背后,还能是谁?

听到叫他名字,丁煜回头看过来。

那天应该是他们第一次见面,第一次见面就用如此笃定的话写上我爱你,然后长长的十几年里,就只是陪在她旁边,像个兄长,只是微笑,只是轻声细语,不曾说过爱,只是在偶而的一次阴差阳错却极认真的说过喜欢,却被她当玩笑一样忘却了。

"丁煜。"旁边孩子娘忽然冒出来一句。

爱如此沉重,他却背负了十几年。

"丁?"暖风想到"丁克",可这幺大的小孩应该没听过,那接什幺?

鼻子里有酸涩的感觉,她看着照片上的自己,胸口像被什幺东西堵着,难受的,她轻轻的抚住胸口,抬眼看着满目的萧瑟,终于意识到一个事实:一个陪了她十几年,听她说心里的痛,心里的乐,帮助她,对她笑,轻声喊她:暖风,陪着她的老朋友终于离开了,再也不会回来。

"算,不是有一道歌嘛。"小女孩真的哼起那首歌,"丁,快。"

悲痛在此时才猛然的破茧而出,从知道吴征死去一直到前一刻才还处于震惊与不信中,这一刻才真真切切的感觉到痛,蚕食般咬痛整颗心。

"啊?这也算?"

那股酸涩终于化作泪水涌出来,葬礼上她没有哭,此时却抱着那个盒子泣不成声。

"甲?"她念着,然后眼前一亮,"甲乙丙丁。"

丁煜远远的等在小区门口,看到她时,走上来。

"甲?"小女孩接不下去,看看妈妈,妈妈也摇头。

她的眼还是红的,抱着盒子傻傻的往前走。

"丢盔弃甲。"

"你没事吧。"丁煜位住她的手臂,低头看她的脸。

丁煜默默的吃,也并不理会暖风就在旁边,渐渐地暖风也自然起来,和旁边胖子的大女儿玩文字接龙游戏。

暖风没有动,也没有说话,眼睛看着地面。

于是大家各自又闹起来。

"暖风?"他拉她一下,然后暖风整个人软下来,他一惊伸手抱住她,她的额头触到他的脸,滚烫。

"喝酒,喝酒,哎,那谁?这桌不许抽烟,有小孩啊。"胖子出来打圆场。

"暖风?"他又叫了一声,她没有反应,他心里一慌,将她横抱起来。

因为上次唱KTV时发过火,大家顿时噤声。

住在丁煜隔壁的就是个医生之家,夫妻俩都是大医院的医生,这家的男主人和丁煜打过几次篮球,现在就直接被丁煜揪过来。

暖风喝着饮料只当没听见,丁煜的脸色却有些不好看,很不给面子的说道:"吃你们的,不然都滚回去。"

"已经打了针了,放心,是受了寒,睡一觉,到明天天亮肯定没事。"做医生的永远都是云淡风轻,什幺病在他眼里都是小毛病。

"丁煜,你是不是怕再犯同样的错误啊,没事,这次由咱哥们帮你顶着。"都是一起念小学,中学的兄弟,对暖风也熟悉,所以说出的话就肆无忌惮。

丁煜不怎幺信任看看他,手一直握着暖风的手不肯放。

胖子还记得丁煜以前酒精过敏的事,拿了一大瓶可乐递给他,于是一群人起哄,顺便提到那次酒后闹事的事。

"女朋友啊?"医生瞧着他的模样,嘿嘿的笑。

这种热闹场合暖风一般都不会让自己显得太刻意,就算心里觉得不情愿,也会随大流,以前有个女同事和其他同事一起出去时总是嫌东嫌西,小姐脾气实足,之后出去大家都不会再叫她,所以暖风知道,这样的场合,最好大方些,所以,他在丁煜旁边大方坐下。

丁煜不吭声,指指门口,意思是他可以走了。

没想和丁煜一桌,却不知是不是孩子娘故意,在丁煜旁边留了位子,让她坐过去。

和丁煜打了几场球,做了几个月邻居,多少知道他的脾气,医生也不生气,走到门口时又自顾自的说了一句:"生病期间禁止一切剧烈运动,可注意了啊。"说着没等丁煜反应,迅速的关上门。

胖子在旁边的酒楼包了两桌,犒劳来帮忙的人,暖风本来想回家去,但想想这样显得自己太小家子气了些,所以胖子留了一下,她就没再说什幺。

屋里静下来,丁煜眼睛一直看着暖风,然后伸手抚上她的额头,仍是有些烫。

忙完了一天,似乎效果不错,准备的试吃和优惠卖的各式糕点都卖得差不多,面包房里一股浓浓的奶香。

那天暖风对他说不要再见面了,他直接说不行,并且固执的将她送到楼下,但他确实在生气,想有几天里真的不见她,然而却在去医院复诊时知道了吴征的消息。

真要命,他以后绝对不要孩子,他想。

"哪天我死了,你也会这幺伤心吗?"他收回手,有些吃味的说道,然后自嘲的笑了笑,自问自答,"不会的吧?"

看她出去,丁煜下意识的对着婴儿车踢了一脚,婴儿车被踢翻他也没有扶的意思,然后自开着的门往外看,看暖风抱着娃娃找孩子的娘,娃娃的小手还是揪着暖风的头发死扯。

像有隐一样,他的手又伸过去抚暖风的脸,烫却柔软的触感让他留连不去,然后他听到暖风包里的手机响了。

"我带你去找妈妈。"说着就抱着娃娃出去。

他不想惊醒暖风,慌忙的拿出手机来按掉,然后看到上面显示的是"妈妈"。

暖风愣了愣,马上知道这小家伙在拱什幺,脸顿时一红,然后笑笑的在娃娃的脸轻轻拍了拍。

是符蕾打来的。

"我想,"一直不作声的丁煜道,"他是饿了。"他指指一旁空了的奶瓶。

他想了想,人走到外屋,用自己的手机打电话给胖子。

暖风不明所以,眼看着娃娃扭作一团,她几乎抱不住。

"帮我打个电话给符蕾,说暖风心情不好找你家那位聊天,喝醉了,今天不回家。"

渐渐的,孩子的哭声也没有,小脑袋使劲的在暖风胸口拱,拱了半天拱不到什幺,有些发急的想哭。

胖子"哦"了一声,马上反应过来:"符蕾是谁啊。"

屋里除了孩子的哭声又没了声音。

"暖风她妈妈。"

丁煜吸吸鼻子,又坐回去。

胖子又"哦"了一声,马上又道:"可是暖风不喝酒的啊。"

"你干什幺?"暖风反射性的将娃娃抱开一点,嘴里哄着屁股痛痛的娃娃,"怎幺跟这幺小的孩子一般见识?"

"你怎幺这幺多废话,叫你这幺说,照说就好,就这样。"说着按了电话。

丁煜不动声色的在他胖胖的屁股上捏了一下,顿时哭声又是惊天动地。

走回卧室,暖风睡的很沉,丁煜倚在门上看着她,半晌,自言自语道:"不想和我见面?我把你关在这里让谁都找不到你,你信不信?"口气有赌气的意思,然后拿起空调遥控器,又调高了几度,人直接在地板上躺下来。

娃娃发出胜利的笑,小脸红扑扑的。

他就一床被子,给了暖风用,他只能这样盖一件外套在身上,然后也不去大厅的沙发上睡,硬是就着硬硬的地板睡去。

"算了,还是我来抱吧。"暖风笑笑,在娃娃脸上亲了一下,又抱过来。

似乎是机场的候机大厅,有人问她:哪天我死了,你也会这幺伤心吗?

不能打,还不能硬掰开,娃娃的手在丁煜表情的威吓下,没有半点松动。

她答不出来,然后眼看着他拖着行李进了捡票口,他说,他要回美国去。

丁煜失了耐心,强硬的将娃娃抱了过来,娃娃的小手却坚决的抓着暖风的头发不肯放,嘴里还在"咯咯"的笑,三个人以奇怪的姿势纠缠在一起。

飞机在天空只剩一个小点,以为就此飞远了,空中却忽然发出"嘣"的一声,然后那个小点急速的坠落下来。

伸出的手伸到娃娃面前,娃娃的眼看看丁煜笑了笑,又回头看看暖风,还是笑笑,他权衡了半天,似乎一瞬间就要投入丁煜的怀抱,但最终还是选了美女。

暖风叫了一声,猛的坐起,用力的喘气,全身都是汗。

却最终只是冲暖风伸出手:"我来抱吧。"

灯一下亮起来,丁煜睡眼惺忪,看到暖风的表情,又看看旁边手机上的时间,问道:"是不是做恶梦了?"

他很想做个动作,就是直接抱了娃娃过来,像灌篮一下扔进婴儿车里,然后任他自生自灭。

暖风还在用力的喘着气,看到丁煜,本来有些绝望的眼忽然地亮起来,同时人也从恶梦中回过神,手下意识的抚过汗湿得脸,仍然惊魂未定的样子。

娃娃的头埋在她的颈间一下下的咬,他已经开始长牙了,而且是用尽了力在咬,多少有些疼,暖风皱了下眉,用手轻轻的将他的小脸拨开一些,丁煜看到她雪白的脖子上有几道小小的牙印。

好半晌,她才手下盖在脸上的手,眼睛往屋里看了一圈,道:"这是哪里?"

两个人在一起,暖风不知道该说什幺,想了半天才问:"怎幺不去帮忙?"问完才觉得自己是明知故问了,他如果出去,明天估计胖子的店就要上报纸了。

丁煜站起来,道:"我住的地方。"

最近两个人似乎总是能见到,为这样那样的事。

暖风怔了怔,忽然又意识到什幺,有些慌,口中问道:"现在几点?"

丁煜手中一块饼干拿着又不是,塞进嘴里也不是,最后站起来塞进娃娃嘴里。

"半夜两点多吧。"丁煜又拿手机看了一眼。

孩子娘又去忙了,办公室里只有暖风和丁煜。

听到已经两点多,暖风一下子自床上下来,摇晃的身体直接往屋外走。

她以前经常到胖子的店里买蛋糕,所以娃娃对她并不陌生,抓着她的头发,快乐的用力扯。

"我已经让胖子打电话给你妈,说你在他家里过夜。"丁煜知道她在着急什幺,在她身后道。

"帮我带会儿孩子,丁煜根本就不会带。"孩子娘把娃娃扔给她。

"我还是要回去。"

来了,没看到胖子,也没人跟她说要做什幺,人在店堂里乱转,然后就听到胖子的老婆叫她。

"你现在回去反而奇怪吧。"丁煜往前走了一步,道。

暖风被胖子请来说新店开张要帮忙,因为是周末的缘故,也没有班要加,所以直接就答应了。

说过在别人家里过夜,哪有半夜又回家的?暖风抚着额头,人靠在墙上,没错,这样妈妈反而会怀疑。

丁煜正在吃娃娃的动物饼干,听到叫暖风,人愣了一下。

"你为什幺不把我直接送回家?"不过隔了一条马路。

"算了,算了,"讨了个没趣,孩子娘有些不甘的抱起孩子轻轻的哄,然后眼睛看到外面的一个人,便叫道,"暖风,你来了,过来一下。"

"你妈肯定又说我害的,而且这里隔壁就有医生。"丁煜说着走上前,手伸向她。

丁煜不作声的看看她,又坐下来,拿起娃娃吃的果奶,一口喝掉。

她下意识的想躲,头偏了偏,他的大掌还是准确的抚在她的额上,半晌才移开,又摸摸自己的额头,自言自语道:"好像退烧了,"然后手又拉过她,道,"再睡一会儿,不要这样站着。"

"那也要带,要不,你出去帮忙。"这可是活广告,孩子娘马上一脸献媚。

暖风这才仔细看他,穿着宽大的T恤和短裤,赤着脚,睡眼惺忪,头微微的往一边偏着。

"不会。"丁煜直接道,发现额头上竟然在冒汗。

"你的头怎幺了。"也不知道怎幺想的,她忽然问了一句。

"怎幺了?怎幺了?"孩子娘总算推门进来,看到孩子哭成一团,便冲着丁煜道,"丁煜,你到底会不会带小孩?"

丁煜下意识的抚了抚脖子,道:"刚才睡地板,好像把脖子扭了。"说着动了动头,似乎很痛,他眉头皱起来。

"哇!"这次哭得比刚才那次还要惨烈。

暖风看着他的动作,脑中想起刚才的梦境,那股恐惧感又涌上来。

丁煜眉一皱,又将他扔回婴儿车里。

幸亏是梦。

又要哭?

她定定的看了会儿丁煜,然后无端的说了一句:"有红花油吗?我帮你涂。"

实在没办法,他伸手拎起娃娃的衣领将他整个人拎起来,娃娃果然不哭,有些好奇的张开双手双脚在半空乱舞着,看到丁煜还离他有点距离,就奋力向他的方向划过去,结果还是勾不到,他的小嘴瞬间瘪起来。

丁煜愣了愣,好半晌才回过神,道:"应该有吧。"这应该是他的必备药,因为以前打篮球,扭伤是常有的事。

但似乎外面的人都没空。

只是现在已经很久没用了,放在一推杂物里,丁煜找出来,递给暖风,人很自觉得坐在床边的地板上,拉下扭伤那边的T恤,露出结实的肩。

谁来救他?

有些呛鼻的红花油的味道弥漫开,丁煜感觉暖风有些发烫却柔软无比的手在他肩上抚过,然后用力的来回搓,直到发烫,药水味在这发烫的温度中更浓烈,不知怎的,他觉得自己全身也烫起来。

外面热闹非常,他和娃娃挤在店内的办公室里,听着娃娃惊天动地的哭声,很想夺门而出。

也许是空调开的太大,也许红花油的药性出来了,那肩头虽然用力却依旧柔软的触感让他有些口干舌燥。

丁煜还是不知道怎幺照顾小孩,任娃娃在婴儿车里努力想向他靠近,拼命伸着手要他抱,他都无动于衷,最后娃娃急了,张口大哭,这才有些慌了手脚。

好想握住那只手。

胖子一家人都到门口发传单,胖子还叫来了几个兄弟来帮忙,丁煜不肯露面,就让他在店里带小孩。

"刚才我做了一个梦。"暖风手上的动作在此时停下来,轻轻的说了一句。

丁煜还真的说到做到,不过一个月的功夫,就替胖子在一个黄金地段的店铺付清了一年的房租,包括装修,机器都备好了。

他回过神,只是"嗯"了一声,心里想,应该是梦到吴征的,她这幺伤心。

胖子的新店开张。

"我梦到你回美国去了,因为我说我们不要再见面,"暖风上完药,将红花油拿在手中,看着瓶中漂亮的颜色,"然后飞机出了事,你死了。"

"妈,我想去见爸。"他说。

丁煜一怔,回头看她,她手里握着那瓶红花油。

父亲这几十年也一定很难受吧,被那个人抓着把柄生活了几十年,在最后一刻终于支持不住中风,可想而知这里面的压力与担忧有多大?现在又被人告上了法院。

"梦里,你问我说:哪天你死了,我会不会伤心?然后你坐的飞机就直接坠落了,我看到你的尸体,血肉模糊。"说这话时她想着梦里的情景,声音轻轻的颤了颤。

这句话他没有说出口,怕母亲更担心,眼却黯淡下来。

"那你,有伤心吗?"丁煜接着她的话问,是伤心?还是本来就是她所期望的?

可是,父亲确实犯了错。

暖风没有马上答,丁煜看着她,她的眼正看着他的肩,然后听到她说:"有,我一直在哭,然后哭醒的。"

吴征眼望着窗外。

"因为我?"

母亲明显又憔悴许多,对吴征说:"决不能让你父亲晚节不保。"却又无能为力,只是念着。

"是。"

虽然这样的控诉未必能胜诉,却已经闹的满城风雨了。

丁煜干脆转过身来看着她,她握紧了手中的瓶子,极用力,他伸手将瓶子从她手里拿来,然后握住她的手:"为什幺?我死了,不是更好。"

这种时候,吴征怎幺可能走?

"不好,"暖风道,"死是最坏的结果,我不希望看到任何人死。"她想到吴征,眼眶已湿,然后直接有眼泪淌下来。

吴征去英国的事被搁浅了,原因是李品一纸诉状将吴父告上了法院,要求翻案。

所以,不止是他,其他人也是一样,她一样也会伤心,丁煜心里很不甘,他很想摇着暖风的身体说,秦暖风你听好了,我是喜欢你的人,我应该独一无二些,而并不是一视同仁,但看到她的泪,知道此时争论这些其实并没有什幺意义,至少她没有希望他死,而是会伤心。

VOL.5 自首

"那我就不死了,你还是再睡一下吧,不然你妈明天看到你会担心。"他不想让她继续想吴征的事,催她躺下来。

是否有一天,你也会原谅我?他在心里问。

也许是太累,暖风没说什幺,直接躺下,丁煜替她盖被子时,她的眼下意识的看向丁煜,似带了丝疑惑,却又很快的闭上眼,丁煜看她未干的泪淌在被子上,被被子吸干,人转过身时,听到她道:"你能不能还是睡地板?"

丁煜没有阻止,眼看着她走远,然后手中的蛋糕扔回盒子里,一屁股坐在地上。

丁煜一愣,马上哼了一声道:"你放心,我不会上床来。"

"我要回家了。"她怕自己哭出来,转过身去。

暖风没作声,背过身去,侧躺着,丁煜看她一眼,才躺回地板上。

为什幺忽然对她说这句话?他从来都是恶言相向,从来都是想报复,为什幺?难道真的只是随口说,那这只蛋糕呢?

要关灯时,暖风忽然说:"你可以到沙发上拿个抱枕睡,这样脖子会舒服点。"

生日快乐,是的,今天是她的生日,以前的每年她从来都是去祭拜去追悔,从来都是忽略这个生日的存在,现在一直恨着她的那个人对她说生日快乐。

他真的去客厅拿枕头,然后猛然间想到,她如果怕他上床来,可以把他赶去客厅,却并没有,还是她其实怕他离开卧室,到外面睡?

她说,丁煜,我不欠你的,她确实已经不欠他的,但她的的确确无意间害死了一个人,就像枷锁,始终背负着,她需要一句被原谅的话,她需要解脱。

这个问题,直到十多分钟后,丁煜竟然还在想,他睁着眼,看着满屋的黑暗,然后听到暖风轻轻的咳嗽声,她也醒着。

她看着丁煜,看他吃得满嘴是奶油,眼里忽然酸涩起来。

"再不见面这句话,能收回吗?"他偏着头,抚过暖风刚才替他擦红花油的地方,轻声道。

而他刚才说了什幺?生日快乐?对她说?虽然像是随口说的,他知道,这句生日快乐对她的意义吗?

床上并没有什幺反应。

暖风愣愣地看着手中的玻璃,现在看来分文不值,但她记得当时这种有色玻璃极少见,一群孩子喜欢在建筑用的石子里找,看谁能找到最大块的,然后欢天喜地,当成最宝贝的东西收藏。

也许是睡着了吧,他吐了口气,侧着身睡,看着隔着窗照时来的淡淡月光。

"那是我爸去世那天,你最后一次过的那次生日,我要送你的生日礼物,是我捡过的最大一块,白天时用它看太阳是绿色的,"他又拉过暖风的手,放在她手心:"生日快乐。"他似乎只是顺口说了一句,说完只顾低头吃手中的蛋糕。

"好。"床上忽然极轻的说了一句。

他没有勉强,将那块蛋糕直接塞进自己嘴里,然后另一只手摊开,伸到她面前,是一块绿色的碎玻璃,暖风记得是丁煜的那包东西里的,在墓边时,她以为只是不小心掉进去的。

VOL.8 冲动

暖风没有接,只是疑惑的看着他。

又是月底那几天的疯狂加班,小江扒在桌上一副要死要活的样子。

他用里面的工具切了一块,递给暖风。

"暖风,我一定会未老先衰,我总有一天会被这一堆表格折磨死,啊!"小江有些抓狂的把一头长发成功折磨成一团鸟窝。

他将她拉到蛋糕边就马上松开手,然后蹲下来,打来蛋糕盒,里面是那只被胖子称为艺术品的蛋糕。

暖风已经习惯她这个样子,眼睛瞥到门外有人进来,于是笑道:"你真被折磨死了,估计有人会很心疼啊。"

暖风一惊,下意识的挣扎,但丁煜握得死紧。

"谁会管我死活啊?"小江撑起头看过来,正好看到门口站着的人,眨眨眼又转过头去,装模作样的又看回电脑上,口中叫道,"忙死了,忙死了,闲人不要来烦我。"

丁煜却没什幺表情,眼睛看着暖风,看她一身浅蓝色的连衣裙,上身穿着白色的短外套,头发随意扎成一把,看上去清秀而美丽,他心里一动,回头看看被放在地上的蛋糕,忽然伸手拉过暖风。

那个闲人就真的站在门口,进也不是,出也不是。

"我不是故意要看的。"暖风以为他要怪她。

"陈经理,进来吧,"暖风笑笑的站起来,白天的时候才刚听小江抱怨她那个在别的部门做主管的男友太不关心她,估计小俩口又闹了矛盾,这个陈经理一向公私分明,就算小江加班也不会专门出现在她办公室里等她,现在破例过来,显然是来求和的,她识相的走出办公室,口中说道,"我去茶水间倒水,你们聊。"说着拿着还满杯的水出去了。

再看看那些东西,丁煜忽然有些不好意思,团成了团,塞进球裤的口袋里:"你看过了。"

整个楼层只有少数几个人还在加班,暖风替自己泡了杯咖啡,边喝边靠着前台的那张大桌子从落地窗往外看。

"今天去乡下扫墓时发现的。"暖风如实说。

对面丁煜的广告牌已经在他不能再打篮球后换成了其他的人,拆的那天前台还在叫,说着世界太现实之类的话,小江更夸张的跑去留影。

他有些吃惊的看着暖风:"你哪来的?"

就是这样,一个人对别一个人的喜欢真的毫无理由,就像丁煜说喜欢她一样,她至今都觉得难以理解。

丁煜愣了愣,看看她,又低头看看她手中的东西,好半晌才接过,打开,看到其中的一样的东西,他就知道那些是什幺。

前段时间,丁煜时常在下班时间在他住的那个小区门口等她,有时随便说几句,有时带着胖子店里新开发的蛋糕让她尝,起初她对这样的每天遇见有点不安,丁煜说过喜欢她,而这样的刻意遇见明显就是平常所说的追求,如果自己不回避,就说明是在默认。

半晌,暖风想到包里的东西,人向丁煜走近一些,将用塑料袋装着的那包东西递给他:"这个,是你的东西。"

她不想默认,所以她想过哪天下班再遇见丁煜时让他不要再这样了,然而她还没有开口,接下来的几天就再也没有见到他。

两人都不作声。

刚开始时,她只是下意识的往他住的小区看一眼,看他不在就上楼去了,但后面,她会等一会儿,她不懂自己是怎幺了,丁煜没有等在小区门口,不是正好顺了她的意?或许他也觉得没什幺意思,所以放弃了,或许这几天他有事,她如果想知道,完全可以向胖子询问他的去向,但她就是每天会在小区门口等一会儿。

"该死!"丁煜球一扔,直接往篮球架上,然后弹回来,掉在地上。

后来,还是去胖子店里时听胖子说的,丁煜执教的球队去外地急训,大概要一个月才能回来,胖子说完这些时,不知道是不是有意的,对着她问道,你不知道啊?

"我放在旁边。"暖风将蛋糕放在地上。

她应该知道吗?丁煜没有说过,她当然不会知道,何况他不一定要对她说。

"还来干什幺?不喜欢就扔掉。"丁煜拍球的动作没停,力道重了些。

她当时就是这样回答胖子的,胖子就在一边"嘿嘿"的笑,真不知道他在笑什幺?

"这个蛋糕还给你。"果然,暖风直接说。

"暖风,手机响了啦。"那边办公室里,小江鬼吼一样大叫。

丁煜没想到暖风会在这时出现,抹了下脸上的汗,然后看到她手中的蛋糕,似乎猜到什幺,人没作声,回头去捡篮球,背对着她,在地上一下下的拍。

暖风回过神,拿了杯子跑过去。

"你不能再作跳跃动作了。"暖风看着他的腿。

是陌生的来电,但她记得那是丁煜的手机号,虽然没有登记在自己的通迅录上,自己也只看过这个号码一次,但做财务的习惯,她仍是记得清楚。

正是丁煜想投篮的时候,她一叫,丁煜一分心,篮球便掉在地上。

已经很晚了,这个时候打来是干什幺?她犹豫了一下,接起来。

"丁煜。"暖风叫了一声。

里面吵闹不堪,暖风对着那头"喂"了一声。

他还要再试。

那头有莫名的笑声,乱作一团,然后听到有个女人的声音问:"你是丁煜的女朋友吗?"

很明显的,因为腿部受伤,此时的跳跃是带着顾虑的,也确实没办法跳的太高,着力点,投球点都跟以前不一样,当然投不进。这是必然的,也是没有办法的,但丁煜似乎难以接受。

暖风愣了一下,道:"丁煜呢?"

他穿着球衣,边跑边运球,却并没有做跳跃动作,偶尔投个球,也只是提一下身体,人并不跳起来,暖风看了他一会儿,他似乎有些忍不住,微微跳了一下,投球,却没有中,他不甘心,再投,依然轻轻的跳起投篮,还是没中。

"他喝醉了,一杯倒,哈哈哈,"那头是好几个人的笑声,然后又是那女人,"你到底是不是丁煜的女朋友啊?"

是丁煜。

这样的调笑,有点轻浮,而那些吵闹,暖风很容易想到那是在哪里,其实她可以挂了电话了事,根本可以不作理会,却无端的有些生气,对着电话道:"我是他姐,你们不知道他不能喝酒吗?"

路边是个运动区,有两个网球场和两个篮球场,还有其他的运动设施,果真是豪华小区,暖风边走边看,然后看到篮球场上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头显然有此意外:"原来是姐姐啊,没趣。"说着挂了电话。

其实她也没来这里看过,不太确定是哪幢楼,但她记得房契上的地址,按照门卫指的方向,她一路走过一片绿化带,看到前面那幢楼,应该就是了。

暖风看着被按掉的手机,半天没反应过来。

捧着蛋糕过了马路,对面就是新建的小区,与暖风所住的小区相比,这里明显的豪华气派,从一路停车位停得满满的私家车,就知道这里是别一番天地。

"是谁啊暖风?"小江从办公室里伸出头来,看着在外面接电话的暖风,"是不是有什幺事?"她的脸色不太好看,似乎接了个不怎幺愉快的电话。

可以到他楼下,让他自己下来拿,顺便可以把包里的东西还给他,她看看还背上身上的包,里面还放着在墓边挖到的东西。

"没事,"暖风摇摇头,回了办公室,看那位陈经理正在悠闲的翻着杂志,显然两人的矛盾已经解决了。

走到楼下,暖风在路灯下站了会儿,想到丁煜其实就住在她们这个小区对面的新建小区里,那里的房子本来是丁煜买给她和母亲的,但因为她坚决不肯要,他便赌气说他自己住。

"还有一张表,做完,我们快点回去吧。"说着拍拍手,又坐回位置上,把电话的事抛在脑后。

拿出手机翻出胖子的号码想问个究竟,打了半天也没人接,反正再原封不动的拿回去,母亲一定不依,人只好慢吞吞的下楼去,。

然而。

人捧着蛋糕走到门口,微微叹了口气,看着手中的蛋糕,心想难道真要扔了?

应该是喝醉了酒,被一起喝酒的人偷拿了手机乱打,核对了一遍数据后,她停下来,盯着电脑屏幕。

"那就扔了。"母亲拿着蛋糕不肯放回去,暖风无奈,只好接过。

不是去集训吗?怎幺会有女人?

暖风犹豫了下,没有接:"算了吧,妈,都这幺晚了。"

她发现自己的脑子停不下来,看着电脑屏上那一整屏的数字,莫名的有些烦燥。

"你现在就去还了它,我们不希罕。"母亲将旁边掀开的蛋糕盒盖子又盖上,递给暖风。

那边的小江边做的表边和男友轻声说着什幺,偶尔笑几声,暖风看看他们,拿了水杯喝了一口,才又把注意力放在表格上。

暖风没作声,看着那蛋糕,为什幺送蛋糕过来?她也想不明白。

做完已经是一个小时后的事,比平时的速度慢了很多,把表格用邮件发出去,小江已经理好东西在等她。

"你说他是什幺意思?"母亲指着那蛋糕,"在以前的时候,今天的日子他是容不得家里有任何生日的气氛的,哪怕只是多烧了个菜,现在送蛋糕过来是什幺意思?送来我也不敢吃,我还怕里面有毒药呢。"

外面在下小雪,随意的飘着,小江夸张的叫了半天,才被男友捂住嘴,拉进车里。

暖风怔住。

暖风不跟他们顺路,上了另一辆车。

"是,他说,丁煜让他送来的。"

车里的电台放着怀旧经曲情歌,放一首歌主持人便说一些感性的话,以前大学里时最爱听这样的节目,现在早已淡漠,但此时听来却又有些感触,至于什幺感触,却理不出个头绪来。

"胖子?"

到住的小区时,司机问她是停在小区门口,还是开进去,她想了想,让司机直接停在她住的楼下。

"不是我买的,是胖子送来的。"母亲的声音却是冷冰冰的,冷眼看着那蛋糕道。

到家时,家里灯还亮着,母亲竟然坐在客厅里等她。

"好漂亮的蛋糕,妈,你买的?"暖风看着蛋糕上红色的草莓,心里一阵欣喜,没想到母亲竟然还准备了蛋糕。

"妈,怎幺还没睡?"她换了鞋进屋,看着母亲道。

"怎幺了,妈?"她上去揉母亲的肩,然后看到放在桌上的蛋糕。

"你坐下,我有话说。"母亲的表情有些严肃。

是母亲不舒服吗?

暖风怔了怔,走过去,在旁边的椅子里坐下:"是什幺事?"

回到家里时,天已经黑了,母亲坐在桌边等她,本来说要替她烧几个菜庆祝生日的,但屋里却并没有饭菜香味。

"今天我去胖子的店里买面包,胖子的老婆正好在店里,"符蕾看着暖风道,"我说暖风那天在你家打扰了真不好意思,她却问我什幺打扰了,暖风,你那天根本不在胖子家是不是?你到底在哪里过的夜?"

暖风看着那些东西,想再埋回去已经不可能了,铁盒坏了,塑料袋也破了,这里离镇上又远,不可能再去买一个盒子回来装,像偷窥了一段属于别人的记忆一般,暖风看着那堆东西忽然不知道怎幺办,好半天,才小心翼翼的装进自己的包里,也许丁煜自己也忘了,但应该挑个时间还给他。

暖风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她不知道母亲是有意还是无意的,那天她从丁煜家出来就直接上班去,晚上回到家母亲也没有多问什幺,只说下次不要再打扰人家,有什幺不痛快不能回家来跟自己的妈说?

如果要说当时对丁煜的心情,多半是责怪吧,怪他总是逃课,总是不听话,怪他总是让妈妈生气,他在想什幺,自己从未想过去了解过。

以为就此过去了,却忽然又提到这件事。

原来他都是在意的,自己却从来不知道这些。

"妈,我二十八岁了。"她不想再编造另一个去向,当然更不想让母亲知道那晚她在丁煜家里。

"丁煜......"

"我知道你是大人了,我也不想多管你的事,但是暖风,你去丁煜那里过夜,我就不得不说了?"后面半句,符蕾的声音有点尖。

"反正毕不了业。"

"妈,你听谁说的?"

"丁煜,你又逃课?"

"胖子都跟我说了,听谁说的?我是不是不问,你就不会说?"

"扔了。"

暖风说不出话来,她也不知道该说什幺,那个晚上的确是有些不妥的,更何况自己住的地方就在一街之隔,就算再怎幺有理由,也可以回家来的。

"丁煜,你的红领巾呢?"

"暖风,你不是忘了他对你做过什幺了吗?在他那边过夜,你是不是疯了?"符蕾的声音更尖,"家就在路对面,你去他那边做什幺,是不是他强迫你的?"

"反正不及格,有什幺好考的?"

"没有,他没有强迫我。"暖风马上否认。

"丁煜,为什幺不去考试?"

"那是为什幺?我想不出有什幺理由,让你隔了一条马路也不回家来,却在他那里待了一个晚上,暖风,告诉妈妈,如果他对你做过什幺,我决不放过他。"

都是丁煜的东西,她见过的,不曾见过的,以为被他毫不放在心上的扔掉了,他却一样样的保留下来,埋在父亲的墓边。

"没有,真的没有什幺,妈,你别多想。"

一张叠得好好的数学卷子,已经发黄,字迹也不够清楚,但可以看到上面晕开的分数,61分;一张奖状,是小学六年级时拿的800米跑第一名;红领巾;小学,中学的毕业证书;高考的分数条,录取通知书。

"真的什幺也没发生?"符蕾还是觉得不放心,没错,自己的女儿二十八岁了,她与谁在一起自己不会太多干涉,但那是丁煜,她死也不会忘记他对暖风做过些什幺,怎幺就两个人在一起待了一个晚上?这叫她怎幺能不闻不问?她看着暖风,不知怎地,她觉得暖风的否认中带着对丁煜的维护,是自己多心了还是什幺?

她将塑料包打开,外面的两层一碰就坏了,还好里面还有两层,打开,等看清里面的东西时,暖风愣了。

"暖风,你告诉妈妈,你是不是对他心软了?你是不是就这幺原谅他了?"她盯着暖风问道。

那东西应该有些年头了,因为离坟有两步距离,竟然在丁建国来挖开墓时,没有被挖出来。

暖风一怔,没有说话,她觉得今晚的母亲有些咄咄逼人。

她用手轻轻的拔开土,又用手指抠了抠,拉出来一个满是铁锈的盒子,盒子被锈的很薄,本来应该用红绳子绑着,现在很空易的被打开,掉下一包东西,用几屋塑料袋包着,还算完好。

见女儿不说话,符蕾下意识的抓住暖风的手臂:"答应妈妈,不要再和丁煜有什幺来往,我实在怕他再对你做出什幺来,两人独处一个晚上?这种让我心惊肉跳的事不要再发生,你也要懂得自爱。"

那是在坟的不远的地方,是谁在这里埋了东西?

听到"自爱"两个字,暖风心里用力的跳了跳,一股羞辱感涌上来,母亲从没用这幺严重的词来说过她,自家?似乎认定她做了什幺见不得人的事,她咬住唇,心里觉得委屈,却并不争辩,手微微的发抖,人站起来道:"我知道了。"说着站起来,直接回房去了。

她愣了愣,手伸过去拉,是一根红色的绳子,一扯就断了,但似乎下面有什幺东西。

晚饭还没吃,脸也没洗,她整个人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心里乱作一团,然后口袋里的手机又响了。

伸手拔去坟边的杂草,本来高起的坟,因为雨打风吹渐渐变平了,而当拔起一棵长得很高的草时,草根牵出大块的泥土,暖风用手将草根上的泥土敲下来,然后看到那被拔了草,凹下去的地方似有什幺红色的东西。

她拿起,看到上面的电话,直接按掉。

现在这座墓是属于母亲一个人的了,可惜她已经没有力气过来。

又响,她再按掉,

田原里的风,轻轻的吹,她想起很久以前丁煜总是不会跟她和母亲一起来扫墓,却在她们离开后一个人跑来,将母亲放的瓜果糕点之类的祭品踢掉,然后坐在地上好久才离开,母亲为了这件事好几次要打他,但他还是每年如此。

再响,她看了半晌,叹了口气,终于接起。

母亲来时总是会对着那座空坟说些什幺,然而暖风面对它,心情总是复杂的,她不知该说什幺,以前是在母亲身旁静静的听着,现在,只能安安静静的坐着,看着烟尘燃尽。

"暖风,"那头是丁煜的声音,因为刚才喝醉的关系,声音有些不稳,"为什幺按掉我电话,我又哪里惹你了?"

深秋,庄嫁地里一片金黄色,暖风已经很久没有回来了,她按小镇的习俗在坟前烧了点纸钱,然后看着伸起的烟尘,在坟旁的草堆上坐下。

暖风听着,没有说话。

今年母亲的身体不好,年轻时的辛苦落下的都是病根,来回四小时的车会将她累得腰都直不起来,所以暖风好说歹说,说服母亲待在家里,自己一个人来。

"刚才是不是有人用我的手机打你电话了?"

那座空墓就在沿河的庄稼地里,小镇的习俗,都是把墓建在自家的地里。

暖风还是不作声。

所以,现在这个墓其实是空的,母亲固执的每年跑来小镇扫墓,说就算被移走了,他也一定能看到。

"那是因为今天集训结束了,几个球员一起喝酒,叫了,叫了几个小姐,我......。"

丁建明的墓本来在小镇上,后来被丁建国移到了城郊的贵族墓地,当时丁建国带了一群人挖开丁建明的墓带走骨灰时,母亲在后面一路跟了很久,一直哭,一直哭。

"你不用跟我说这些,都跟我没有关系。"没等丁煜说完,暖风直接按了电话,然后把手机扔到床的另一头。

他伸手招了车,去父亲的墓地。

手机又响,她再也没有接,然后手机便也不再响了。

今天是父亲的忌日,确切点说是自己的养父,然而同时的,今天也是暖风的生日,正因为那天是她的生日,所以她提了那个无理的要求,之后的每年,暖风就再也没过过生日,最多也是符蕾偷偷的给她煮碗面,就算有一次有个男生送了她蛋糕,也是小心翼翼的不让他看到。

心里更乱,同时夹着一股莫名的怒意,她看一眼被她扔在一旁的手机,背过身去,看着窗外,黑漆漆的一片,却听到下雪的声音,似乎变大了。

已是深秋,吹来的风已有些凉,他将口袋里的墨镜带上,想起很多年前在这个时候,已经是很冷的天气,冷到在那个他生活过的小镇上已没有冷饮可买,然而现在,这样的大城市,这样微冷的天气,各小店的冰柜都还装满了冷饮。

有轻轻的敲门声,然后是母亲叫她的名字,她没有动,母亲又唤了几声,她坐起来对着门说:"妈,我很累,已经睡了。"

丁煜出了门。

然后听到母亲的叹气声,接着便再也没有声音。

"给我,看你待会儿不吃饭饭。"胖子又抢过来,然后眼看着娃娃瘪着嘴哭了。

她第一次这样对母亲,以前母亲也骂过她,但她都是很乖巧的听着,这次母亲虽然有点过份,但照平时,至少会开门让她进来,然而现在她却动也没动一下。

丁煜没应,出门去了,身后娃娃在欢快的笑,胖子回头,娃娃正吃着那蛋糕吃的欢。

等明天再说吧,她真的觉得累极,听着下雪的声音闭上眼。

"真的不吃饭吗?"胖子看着他离开的背影问。

就这幺睡去了,昏昏沉沉的,醒过几次又睡去,然后半梦半醒间,被手机铃声吵醒,她的神志还没清醒,下意识的接起,按通话键。

丁煜看了一眼:"行了,帮我送过去吧。"说着就要出门。

"暖风,我在楼下,你出来一下。"是丁煜的声音。

"哦,做好了,在这里,"胖子马上毕恭毕敬的将刚做完的蛋糕拿上来,很得意的问道,"艺术品吧?"

暖风猛的睁开眼,看频幕上的号码,并不是在做梦。

丁煜扬唇笑笑:"不了,"说着直接把手中的面包扔给那娃,"我要的蛋糕呢?"

"你不是在外地?"她坐起身。

"丁煜,晚上一起吃饭吧,我和我老婆请我吃饭。"胖子向老婆汇报完,马上来传达老婆的指示。

"我回来了。"

其实他也没多大把握,但有些事情总得试着做,就像他同意做教练一样,那天再拿起篮球时心里很不是滋味,觉得有千斤重,然而他既然没有扔了球转身走,因为他想,很多镜头对着他,暖风也许就在电视里看着。

暖风从窗帘的缝隙往外看,仍是一片黑。

胖子打他电话去了,小娃娃还在巴巴的看着被爸爸抢去的面包,小嘴嘟着"呜呜"的叫,丁煜看着他的样子,拿了那块面包逗他,看他小嘴张的很大却只咬下小小一块,不由得笑了。

"太晚了,你回去吧。"她想挂电话。

胖子这才觉得那是件天大的好事,像是怕丁煜反悔,他直接拿起电话道,"我得跟我老婆说去。"

"那我就上来。"声音带着咬牙切齿的感觉。

"嗯。"

上来?暖风怔了怔,半晌,对着话筒道:"我下来。"

"这可是你说的。"

尽量不吵醒母亲,暖风披了衣服下楼去,外面极冷,走到楼下,推开铁门,路灯下一片的雪白,原来雪下的这幺大了,丁煜是连夜从外地回来的吗?这幺大的雪。

丁煜拿了法国长棒在手里敲敲:"亏了算我的。"

她站在门口,找丁煜的身影,然后人猛的被一扯,带进一个微冷的怀中,带着冷意的唇就这幺劈头盖脑的吻上来。

胖子一时反应不过来,半晌才抓着头道:"亏了怎幺办?"

那气息是丁煜的。

"真的。"

她直接要推,丁煜却将她抱得死紧,温热的舌撬开她的唇长驱直入,急切而不容反抗。

"你是说真的啊?"胖子张大嘴。

人被抵的墙上动弹不得,口中是绵软的唇舌与她纠缠不休,她张口想咬,却发现自己咬不下去,然后一滴眼泪滑下来,心里有股东西随着他越吻越深而涌动起来,那是什幺?她忽然迷惑,以前吴奇吻她的时候都不曾有的感觉,像寒冷的冬夜泡进温热的水中一样,几乎就要触到她心里最柔软的地方缠绵着,然后猛然间她感觉到了恐惧,身体又开始挣扎起来。

"你的面包店,"丁煜却很认真,站起来,"店面弄得再大一点,好好装修一下,再在别处开几家分店,我出钱,你当老板,干不干?"

而丁煜终于肯放开她,抱着她用力的喘气,外面冰天雪地,而两个人之间却泛着滚烫的温度。

"啊?"胖子以为他开玩笑,"这幺小一家面包店有什幺好投资的?逗我呢?"

"暖风,暖风,"丁煜在她耳边轻轻的唤着,手用力的将她往怀里揉,像孩子向母亲撒娇般,方才吻暖风时带着的切迫终于散去,他哑着声音问,"你为什幺不接我电话?"

丁煜看着他抢走的面包,似乎想起一件事,想了想道:"我投资你的面包店,怎幺样?"

暖风的身体僵着,难道他就是因为自己不接电话所以半夜三更赶回来的吗?而她现在的反应是不是该一巴掌打过去,这样才算合理,却仍是僵着没有动,唇微微的发烫,她下意的抚住唇,看着眼前的雪白,觉得自己像是沉在梦中还未醒。

"她也嫌烦,不是还有一个吗?今天送她练琴去了,出门前直嚷嚷说孩子多了真烦,"他嘴上这幺说,脸上却是在笑,伸手把丁煜手中的面包抢过来,"别喂了,待会儿不肯吃中饭。"

"答应妈妈,不要再和丁煜有什幺来往,我实在怕他再对你做出什幺来,两人独处一个晚上?这种让我心惊肉跳的事不要再发生,你也要懂得自爱。"

丁煜看他一眼:"送我?你老婆不找你拼命?"

母亲的话在此时忽然毫无预兆的闪过脑海,她惊了惊,猛然挣开丁煜的怀抱,正想说什幺,却看到丁煜背着光的脸上依稀有什幺东西,她又是一惊,下意识的伸过手去,丁煜想躲,却没躲开,触感粘乎乎的,她摊手在路灯下一看,鲜红色的。

胖子送走店里的客人才空下来,看到丁煜给娃娃喂东西吃,难得的细心,便笑道:"这小子送你怎样,他很喜欢你。"

是血。

面前婴儿车的小娃娃一直在对他笑,他似乎很喜欢丁煜,一看到他就伸着小手想让他抱,丁煜不理睬,他就流着口水对他傻笑,丁煜撕了点面包下来塞在他嘴里,他就照单全收的吃下去,觉得有趣,丁煜又撕了一块,等他嘴里的吃完,才又放进他嘴里。

"你怎幺回事?"她大吃一惊,拉着他对着路灯光,右边脸上都是血,"你......。"

丁煜坐在胖子的面包房里,背对着柜台,看胖子忙着招呼客人,便随手拿了靠自己最近的一个面包吃了一口,他只不过觉得无聊,随便往嘴里塞点东西,然而入口的面包却出乎意料的美味,不觉低头看着手中很不起眼的面包,然后又往嘴里塞了一口。

"只是撞了一下,撞破了额头,没事了。"抓住抚上他脸的手,丁煜轻描淡写。

但后者是不对的,既然他们只是朋友而非家人,再加上他实在抵不住母亲的请求,所以他只有去英国试试,他不觉得那是一次生机,但这应该是最好的选择。

"怎幺撞的?"

有的时候,他不希望总是让暖风担心,就算他们是很好的朋友,也没有必要像家人一样时时来照顾他,但有时候,他希望她就是家人,最好时时都见到她,哪怕什幺都不说,只是在他面前就好。

"开车路滑,不小心。"丁煜抓着头含糊其辞。

"但愿吧。"其实不抱什幺希望,但他顺着暖风的话说。

"你自己开车回来的?"

暖风却笑不出来,把苹果切了一块给他:"不要胡说,国外的医学水平比国内高,可能有办法治好你,也可能有适合你的心脏。"

"嗯。"丁煜点头。

他本来想说,却没有说下去,只是微笑的看着暖风。

暖风倒吸了口冷气,在公司时那个莫名的电话告诉她丁煜喝醉了,现在居然错着酒意冒着大雪从外地开车回来,简直不要命了,她有些发急,低叫道:"你疯了是不是?你不要命了是不是?"

"其实早该去了,以前总是拿你和吴奇作借口,现在这个借口没了,说到底,我是怕治不好,客死异乡,到最后连......。"连想看你一眼也看不到。

"你不接我电话,我怕你误会。"丁煜也开始发急,瞪着她,"我想说只是随便喝喝酒,真的没什幺,而且......。"

暖风切苹果的手停住。

"你闭嘴!"暖风伸手捂住他的嘴,道,"你跟谁喝酒跟我有什幺关系?你犯得着连夜开车回来,丁煜,你简直莫名其妙!万一你撞死了是谁的责任?"她口中在指责,却有大滴大滴的眼泪流下来。

吴征看着她的动作,抬眼又看着她温和的侧脸:"过几天,"他说,"我答应我妈了,等我病情稳定一些,就去英国吴奇替我找的那家医院。"

丁煜本来听她这幺说有点火大,但看到她的泪却愣住了,火气硬是压了下去,低声下道道:"我当时没多想,暖风......。"

"是吗?这样也好。"暖风并没有多大反应,在床边的椅子里坐下,拿了苹果切,真是要重新开始吗?她脑中却在想。

他伸手过来又想抱她,却被暖风用力推开,他使了蛮力硬是抱住她,暖风挣了挣,他干脆托住她的头压在自己胸口,道:"你别挣了,我头晕。"

"听说,是天价的合同。"

暖风身体僵了僵,果真不再动,心里同时有一股疼痛的感觉涌上来,这次她知道这是什幺。

暖风看过去,丁煜穿着西装,从篮协负责人手里接过合同,旁边一堆人鼓掌。

那叫心痛。

"丁煜进了市篮球队做教练呢。"吴征的眼还是看着电视。

她有些措手不及,手抵住丁煜的胸口,感觉他的心狂跳着,还有自己的。

"没时间就别来了。"他想坐起来,却没什幺力气,暖风上去扶他,碰到他的手臂,明显觉得他瘦了很多,心里一阵难受。

一切似乎乱了套。

推门进去,吴征在看电视,眼睛定在频幕上,却并没有焦距,明显是在想着什幺,看到暖风进来才回过神,冲她淡淡地笑。

这样任他抱了一会儿,暖风轻推开他道:"去医院做下检查,万一有什幺事。"

"没事的吴妈妈,吴征一定会挺过去,你要保重身体,不然吴征看到一定会心疼。"只有这样安慰,暖风自己也心乱如麻。

丁煜摇头:"没什幺事,而且去医院,明天马上会有人知道我酒后驾车。"

"医生说他再这样,情况会越来越糟,可能哪一天就醒不来了。"她像抓到救命稻草一样用力抓着暖风哭泣,本来丰润的脸一下子瘦了好几圈,平时爱漂亮的她,竟然好像老了十几岁。

"那怎幺办?"

吴征这次入院似乎很严重,去医院时,暖风正好看到吴妈妈从吴征的病房出来,靠在墙上默默的哭。

丁煜还是无所谓的样子:"没事的,我先回去睡一觉,第二天有事的话再去查,反正快天亮了。"他低头看看自己腕上的手表。

VOL.4 生日快乐

暖风看着他脸上的血,不太放心。

暖风这次没有追上去,看着他走远。

"放心,我隔壁就住着医生,"丁煜看着暖风的表情,仍记得自己赶回来的目的,"你是不是不生我气了?"他低问着。

他说完往前走,把暖风一个人留在那里。

而这样的问话,像极了情侣间吵架后和好时常说的话,如果是平时,暖风并不会理会,然而此时,从自己下楼来开始一切所发生的事情的太过出乎意料,现在的情况她不可能再冷着声音对丁煜说,你跟我没有什幺关系,我为什幺要生气之类的话,会显得自己太过矫情,所以她摇着头道:"不生气。"

丁煜停住,眼睛看着暖风:"因为那个人的事让我意识到我的行为其实也是强奸犯,所以我本来想逃走的,"他说,"但是现在我忽然不想逃了,因为我想,重来一次。"

听她这幺说,丁煜这才有些放心的样子,看看还在下的雪,道:"那我回去了,"却又拉着暖风,"你要不要跟我一起?"

"刚换的衣服,你又想淋湿吗?"暖风撑着伞,努力的举高,替他遮住头顶的雨,"你要回你,丁建国那里吗?我送你上车。"

暖风想到母亲,抽回手道:"你先回去,如果有事一定要上医院。"

外面还在下雨,丁煜拖着行李一跌一拐的走在前面,暖风好不容易追上他。

虽然知道她不会答应,丁煜仍是有点失望,不甘心的看看暖风,又趁她不注意时凑上去在她唇上吻了一上,在暖风还没回过神时,笑着走了,走路时整个人都有点拐。

"等一下。"暖风回过神,追出去。

暖风看他走远,直到拐过去再也看不到,才整个人靠在墙上,发现自己在发着抖。

"我走了。"他甚至不肯回头,拎着行李就出去。

VOL.9 重演

丁煜终于将满碗的饭吃完,却吃得狼狈,人慌忙的站起来,走到门口。

整个上午,暖风一直在看着手机,丁煜没有打电话或者发消息过来告诉她有没有事。

十几年,毕竟像家人一样生活过十几年,就算里面带着恨,带着怨,但这种感情却不是轻易抹杀的,

今天上班时,她在小区门口看到一辆越野车,车上一层白色的雪,车头的护拦被撞了下来,歪在一边,她猜测,那可能是昨晚丁煜开回来的那辆车。

暖风出来时正好看到这样的场面,她愣在那里,不知道是该走出去,还是退回厨房,看着他一边流泪,一边拼命的吞咽着饭,自己的眼竟也跟着湿了。

这幺重的撞击,可以想象,丁煜额头上的伤也一定不轻,昨天怎幺就没有强迫他去医院呢?会不会他现在就昏倒在家里?

完全的措手不及。

"暖风,你想什幺?魂不守舍的?"小江抱了一叠账本进来,正好看到暖风在发呆。

忽然地,他眼睛湿了。

暖风回过神,站起来帮小江一起拿,同时摇头道:"没什幺。"

然后一口饭扒进嘴里时,那熟悉的味道一下子包围他的味蕾,就如同很多年前,他玩得忘了时间,符蕾早已睡了,而暖风还等着,帮他准备晚饭,一切,就像是昨天的事,而事实是,他已经失去了十年。

"没什幺?"小江狐疑的凑近她,盯着她的脸,好半晌才缩回来,抚着下巴道,"嗯,皮肤很好。"完全无厘头。

似乎又回到了以前的时光,他慢慢坐下,拿起碗筷。

暖风本来被她看得有些不安,听她这幺说,笑起来,拍拍她的脸道:"你也不赖。"

丁煜出来时,就看到桌上摆着饭菜,他用毛巾擦着湿头发,看暖风盛了一碗饭放在桌上:"来吃饭吧。"然后就去厨房把她刚才用完的碗筷洗了。

两人对视着笑,然后暖风终于听到自己的手机响了。

符蕾看她忙,叹了口气,又转过头去,开了电视自顾自的看。

几乎是马上,她冲过去拿起手机,是丁煜打来的。

暖风没再说话,擦干了水,把刚才买的包子拿出来,还是热的,又把母亲替她留的饭菜放进微波炉,如果从机场过来,丁煜也应该没吃晚饭。

本来是如此急切的等着他的电话,此时真的打来,在按通话键时却无端的迟疑了一下,才按下去。

符蕾愣了愣,回过神道:"我才不会管他死活。"

"暖风,我在楼下,"丁煜的声音并不是她想象的在昏迷状态,而是和平时一样,"去医院处理了下伤口,经过你这里,一起吃饭吧。"

暖风已经换了干的衣服,蹲下身擦地上的水,听到母亲这幺说,停下来,道:"妈,如果是你,你也会让他上来的吧?"母亲就是这样,口硬心软。

"头没事吗?"暖风还想着他头的事。

"暖风,你疯了?"符蕾一把拉过暖风,"你怎幺把他往家里带?"

"还是有点点晕。"

浴室门关上。

"不用留院观察?"

丁煜停住,手中的毛巾,因为暖风的话被他无意识的握紧,胸口有很热的东西涌上来,他忽然想起很多年前暖风痛心的说,丁煜,你又逃课,或是很无意的说,你衬衫上的扣子我已经钉上去了。他以前从不觉得这样的话有多重要,觉得她烦得要命,然而此时听来却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那头停了一下,道:"你下来,电话里说不清楚。"

"浴室在那里,"暖风指指浴室的方向,看他走过去,无端的又加了一句,"把水温调高一点,腿上用热毛巾捂一下。"

这样说似乎是很严重的,暖风挂了电话,也不管是不是已到了中饭时间,和小江说了一声就下楼去了。

暖风在身后叫了他一声,他回过神,一拐一拐的走回去。

丁煜戴了鸭舌帽,人倚在楼下的白色柱子上,正对着空中做投篮的动作,身上是黑色的夹克衫,下面是宽松的牛仔裤,看上去很精神,哪有他说的头有点晕?

怎幺,就没走成?

"下来啦,"丁煜扯下脖子里的灰色围巾,直接就缠在暖风脖子上,"很冷。"

裤脚的水滴在地板上,他看着手中的衣服,符蕾的话似乎让他一下子从梦里醒来,他是怎幺错过了飞机?怎幺来这里?怎幺在雨中等了这幺久?怎幺上楼来?然而真的在这个家里,暖风给他拿毛巾,像梦一样,一切只因为暖风说会来送他,本来梦做的很好,却因为符蕾的那句话忽然醒了。

暖风任他缠了两圈,看他嘴巴抿起时眼里同时闪动的光,感觉到心里的慌张不过是自己在吓自己。

丁煜的身体震了震,从行李里拿出衣服,人站在门口,没有动。

"头上的伤,医生怎幺说。"她挡住他还想缠一圈的手,问道。

便冷着声音:"不行,我得看着他,万一他又做出什幺事来。"

"说没事,就包扎了一下。"他拿下帽子凑上来给她看,额头的地方贴着白色的纱布。

符蕾看着他,听到暖风说:"妈,你先去睡吧。"

"你不是说电话里说不清楚?"

丁煜又回到门口翻行李,人蹲下时,脚跟处抽痛了一下,他皱着眉,没有作声。

"我要问你想吃什幺,当然说不清楚,"他又戴上帽子,一只手伸过去搂住她,看着她道,"想吃什幺?"

"有衣服吗?先去洗个澡,这是毛巾。"暖风将一条新的毛巾递给他。

"你没事我就上去了,"暖风有点生气,将他放在自己肩上的手臂拿下来,"我还在上班。"

暖风拿了拖鞋过来,让丁煜换,他走进屋,行李放在门口的地方。

"现在十二点多了,这个时候不是中饭时间?"丁煜抬手看手表。

符蕾看看他一身湿,犹豫了一下,终于让开路。

"我约了人了。"说着把脖子里的围巾扯下来还给他。

"妈,让他进来吧,不早了,你这幺大声音,邻居会说。"暖风在旁边道。

丁煜不接,定定的看她。

丁煜,没作声,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想干什幺。

暖风抓着围巾:"你还是快点回去吧。"说完把围巾放在旁边的一大盆松树盆景上。

"丁煜,你想干什幺?"

正要走。

进门时,母亲看到丁煜明显的吃惊,看到他手里竟然还拿着行李,以为他是想搬回来,顿时将他挡在门外。

"你告诉我,我昨晚是在做梦吗?"丁煜在她身后道,"为什幺你今天又变了态度?"

电梯里的空调开调开得极大,吹在淋湿的身上极冷,暖风看着丁煜的头上滴着水,很想问他为什幺不找个地方躲躲,但最终没有问出口。

"我没有变,一直是这个态度,"暖风回头看他,"是你想太多了。"

开了铁门,两人进了楼,走路时,丁煜明显的拐,暖风叹了口气,替他拿行李,他坚持不肯,她便只好先去按电梯。

昨天她是什幺态度?不过是不忍心看他受伤,换了任何时候她都会是这样,一定是丁煜误会了,暖风想,而且......。

这就是没走的理由?暖风看他许久,半晌才道:"上来吧,把人弄干。"

而且她答应过母亲了,既然他已经没事。

"我听胖子说你会来送我,"丁煜的语气里听不出什幺情绪,"然后我就等着,让其他人都回去了,一个人坐在候机厅里等,我想你可能路上堵车,或是不能及时请出假,因为你以前答应说要做的事一定会做的,所以我就等着,然后发现已经很晚了。"他说的心平气和,却又有明显的落寞,人看着暖风。

身后丁煜抓着围巾狠狠的扔在地上。

然后隔了好久,人才站起来,暖风看到他湿透的裤子贴在腿上,显出腿部的肌肉,她忽然想起,他的一条腿还受了伤。

暖风飞快的上了电梯,觉得自己像是在逃跑,未见到丁煜时的坐立难安,却在见到丁煜后冷淡收场,是真的如他所说的换了态度,还是只是最普通的关心。

丁煜刚才看到她在不远处缓缓走来时就已认出她,人没有动,只是看她走近,看她在看到他时微微的吃惊,还是没动。

然而,既然关心为何冷淡?

"你不是走了吗?"她终于说话,听到自己的声音带着微微的吃惊。

她心里无端的觉得难受,眼睛看着电梯里的指示灯不断变化着。

人有种说不出的情绪,在看到这个人去而复返时。

矛盾的是自己吧?

暖风撑着伞看着他,看清楚他是坐在自己的行李箱上。

到快下班的时候母亲打电话过来,说她就在公司附近,让暖风在那里等她,一起吃饭。

楼下铁门口窄窄的檐下坐着一个人,身形高大,身体靠在墙上看着她,而他应该已经坐了很久,那一小块屋檐根本挡不住风雨,他身上已湿透。

暖风觉得有些奇怪,母亲一向是节省的人,除非必要,是绝不会在外面吃饭的,现在却主动让她等着一起吃饭。

因为雨大,小区里连溜狗的人也不见了,暖风下半身到膝盖的地方都已湿透,现在已经是秋天,虽然白天时仍是很热,但到了晚上,雨水上身,竟然有些冷,暖风不由加快脚步,想快点回家去。

虽然觉得奇怪,但母亲既然说了,等一下班,暖风便拿了包出去了。

外面在下着雨,刚才上地铁时还不算大,出来时却忽然转大,很多人因为没带伞等在地铁口,暖风撑着伞,在雨中慢慢的走,经过包子铺时才想到自己还没吃饭,将最后三个买了下来,母亲喜欢吃这家的包子,带回家正好可以一起吃。

母亲让她等的地方是离公司不远的一个商务区,一向热闹,很多白领下了班都喜欢跑来这里逛一圈,暖风也和同事来过几次,还吃过几次饭。

"没有。"她记得当时自己的回答是,不喜欢。

远远地,她看到母亲站在那个餐馆的门口,难得的穿的正式,暖风愣了愣,走上去。

暖风不由得回过头来,脑中忽然想起吴征问她的那句话:那幺现在呢?还喜欢吗?

"来了啊,"母亲看看她,伸手将她额上的一搓乱发理到脑后,有些神秘的往餐馆里看了一眼,将暖风拉到一旁道,"隔壁李阿姨替你介绍了个对像,也是外资公司的,还是个小主管,家里条件也不错,现在在里面等着呢。"母亲指指餐馆里。

"你敢说一点也没有因为丁煜的缘故?"

暖风怔住,也不看餐馆里,对母亲道:"妈,你怎幺不先问我一下?"她敢断定母亲是有意的,估计就是前两天她说起过那个,当时她没答应,现在母亲就来个先斩后奏。

暖风停住,没转身,说道:"是我们本身不适合,你还不明白吗?"

果然。

"暖风,"吴奇叫住她,停了一下才道,"他都走了,我们可不可以当什幺也没发生?"

"我先跟你说,你会答应吗?你也老大不小了,好好的吴奇不要,我当然要帮你物色其他人,"说着拉开门,"我看过了,人长的不错,不比吴奇差,你人都来了,一定要给我进去。"

"我回家了。"她没有说什幺,人往前走。

是啊,人都来了,母亲站在门口拉她进去,她叹了口气,只好走进去。

他似乎话里有话,暖风怔了怔,侧头看他,他瘦了些,精神却不错。

长的的确不错,再加上又是外资公司部门主管的身份,所以多少有些高傲,第一眼时他的表情是无聊而有些冷漠的,但当他看清暖风,眼睛下意识的亮了起来,本来冷漠的脸扬起笑。

吴奇"嗯"了一声,似乎想到什幺,道:"虽然二叔病了,但吴征还有我们,你不用跟进跟出的。"

暖风坐在他对面,并不说话,这个时候听那个媒人在那边拼命的替男方抬高身价就已足够了,而母亲显然也不甘示弱,替女儿说着好话,两个妇人之间你来我往,到也热闹。

"本来要去的,但因为......。"他是指吴奇的事情。

对面的男人一直打量着暖风,并不让人很讨厌,只是有看到好商品的感觉,让暖风有些不自在,她喝了口水,然后听到那个男人对媒人说想单独聊了一下,媒人似乎这才意识到自己话多,捂嘴笑了笑,然后和母亲一前一后的走了。

"怎幺不去送他?"

这是相亲惯用的招数,只是本来由媒人来使的,这次却由男主先提出来。

暖风点点头:"知道。"

先提出来,就表示男方对女方很有兴趣。

"丁煜今天走了,你知道吗?"吴奇在她后面说。

"还没吃饭吧,看看想吃什幺?"男人将菜单推到暖风面前,又忽然想起什幺,道,"虽然刚才的李阿姨已经介绍过了,但我还是再介绍一下,我姓单,单名一个理字,你叫秦暖风对吧?我觉得人如其名。"

人拎了包出门去。

很能说的一个人,果然是做主管的,暖风只有点点头,道:"你可以叫我暖风。"

暖风看了看窗外的夜色,点点头。

点了些吃的东西,两人就开始闲聊,其实暖风并不是健谈的人,多半是单理在说,说他一些旅游的经历和工作中的趣事,然后在这些话题中状似无意的问暖风一些关于她的事,比如平时喜欢玩什幺,在哪里上班,以前有没有交过男朋友之类的,他很能套话,而暖风也并不刻意隐瞒,直接就回答了。

"这里有我,你先回去吧。"他轻轻的说。

"前男友是做医生的啊?"他重复了一遍,显然这样的事实让单理原先的优越感又降了几分,只是他聪明的没有再往下问,为什幺分手这类话,毕竟是第一次见面。

门被推开,暖风回头,是吴奇。

整个相亲中,暖风都没有对这个男人产生什幺好感,只是觉得对方太过精明了些,虽然条件不错,但未必是适合自己的,何况她也没有想找男朋友。

终于还是走了,这是她所希望的吗?再也没有人来烦她。

所以到晚一些时,暖风就开始看手机,这招也是工作后小江教给她的,小江说女人就是有这种优势,这种招式尽管使,男人不会觉得你失礼的。以后她试过几次,当然有效和无效各自参半。

也许是天意吧,反正去不去也没什幺区别,那些文件她可以还给丁建国,是一样的。

单理显然看懂了她的暗示,但坚持说要送她回家。

她回头看看病床上还在昏睡的吴征,他又病发了。

也许是为了炫耀一下他的车吧,暖风心里想,虽然这是相亲,但暖风并不喜欢男人表现出太明显的企图心和太强的优越感,也许有些女生会喜欢,但并不是她。

胖子说丁煜要走,她想过去机场亲自把房产证还给他,也算顺便送他,事情发展到现在,她已经谈不上多怨他,毕竟已过去十年,有些事情忘了比记住更让人轻松些,然而......。

开车走高架,到家其实并不用太长时间,车停在小区门口,这次单理没有坚持一定要开进小区里,开了门,让暖风下来。

暖风自窗内看着空中的一架飞机飞过,带着轰鸣声,渐渐地不见了。

"后天有个美国大片上映,要不要一起看。"下车时,他问暖风。

猛然转身,他学不来胖子那般痛哭,人进了检票通道。

暖风愣了一下,想了想道:"看我那天有没有空吧。"她不敢直接拒绝,因为母亲那边说不过,所以只好用这种中庸的答复。

丁煜最不会这种狗血的场面,看胖子哭,头立刻疼起来,但不可否认,因为这一哭,心里顿时酸涩起来,来时是风光明媚,现在却只有一个人离开,伤残的身体,疲累的心,他到底因何而来?

"那好,我那天再打电话给你。"单理冲她扬了扬手机,上车去。

"丁煜啊,要经常回来啊。"胖子看丁煜转身就要离开,忽然的哭,然后怀中的娃娃也开始哭,一个胖胖的大男人和怀中的娃哭成一团,让机场里很多人停下来看。

看着车扬长而去,暖风才深深的吁了口气,与一个陌生的人讨论婚嫁的事,真的有点尴尬。

离登机时间还有点距离,丁煜并不是多话的人,也没有多少离别情可以说,所以没说几句,便准备进检票口,让胖子他们都回去。

人想往小区里走,却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对面的小区,小区门口只有穿着制服的警卫。

丁煜没作声,收了就好,算是补偿吧,不管是对那件事,还是符蕾多年的养育之恩,这是她们应得的,然而又无端的失望,却不知道自己在失望些什幺,人笑了笑,伸手拍拍胖子,走开了。

似乎成了习惯动作了,她自嘲着,人往小区走,然后听到有人喊了一句:"秦暖风,原来这就是今天拒绝我的理由。"

"还不是你让我送她和她妈房子的事,我把产权书给她,说是你让我转交的,可是她就是不肯收,我说这我可作不了主,要还就自己还去,然后我又跟她说你今天就要走,要还也不一定有机会,她就愣住了,想了半天才说今天把东西还你,顺便算是送你,她今天没找你啊?"胖子问完,想了想,自顾自的点点头,"看来是收了,一百多万的房子,谁不想要?"

暖风吓了一跳,看过去,看到丁煜手里拿着扳手,站在那辆越野车旁边,一个照明用的灯将车底照得通明。

丁煜一怔,眼神飞快的闪了闪,然后摇头:"她有什幺事吗?"

她没有说话,看着丁煜走上来。

胖子只当没看见,忽然想到什幺,伸手哥俩好的拍拍丁煜湿答答的肩,把丁煜拉到一旁,问道:"丁煜,暖风有没有找过你啊?"

"那人是谁?"他指着车子离去的方向。

胖子的老婆在旁边看得哈哈大笑,总算把孩子接过来,丁煜发现自己的肩上已有一大滩口水。

"跟你没关系,丁煜。"她看他一身油污,并没有要解释的意思,人往小区里走。

一股奶香,连同口水向他招呼过来,孩子肥胖的手快乐的在丁煜脸上拍啊拍,丁煜不敢太用力,又拍抱不紧掉下一来,人有些为难。

"等等,"丁煜一把拉住她,感觉到自己手上全是油污却并没有松开手,"为什幺我不行,我哪里比那个人差?为什幺我这幺千辛万苦你却不肯回一下头?"他手中的扳手"当"的一声被他扔在地上。

"老朋友嘛,当然要送,来抱一下他。"胖子把儿子往丁煜怀里塞。

毕竟是小区门口,有几个经过的人停下来看热闹。

丁煜下意识的皱了下眉。

暖风看看周围,有些为难:"我们不要在这里谈这些好吗?"

"你们怎幺来?"这是丁煜第一次看到胖子的儿子,小家伙一看到丁煜就笑,一点都不怕生的伸过手来要他抱。

"你怕什幺?是不是怕他去而复返,还是怕被你妈看到?"

领了登机卡,发现胖子一家竟然也来了机场,胖子抱着儿子,后面跟着他的老婆。

"丁煜!"暖风甩开手,想反驳,但看到他带着怒意,同时又失望不已的眼时,莫名的不忍,"我累了,有话我们明天再谈。"

没有谁会一直陪着谁的?终究要一个人各走各路,丁煜伸出头去看向前方,前路茫茫。

"明天再谈?"丁煜轻笑了下,"谁知道明天会不会和今天一样,我满心欢喜的找你,你就冷冰冰的把我逼回去,就现在。"说着又伸手拉住她,直接将她往自己住的那个小区去。

却又猛然开了窗,发热的空气直撞进来,连同外面的喧嚣。

暖风挣了几下,发现那只是徒劳,想叫,只会让更多人注意他们,便只能任他拉进小区茂盛的绿化间。

她说给自己听,又像是说给丁煜呢,而丁煜却只是看着她,然后眼神移开,又看向窗外,半晌才道:"随便你吧。"

丁煜的气息将她整个罩在其中,她有些害怕,丁煜却并没有做什幺,而是松开手,背对着她。

"我已经向法院申请重新审理我父亲的案子,我要留在这里把事情办完,"她抬起头,"不管结果如何,我总算试过了,以后都不会再怀着不甘。"

"那人是想追你吗?"他道,刚才在旁边听到那个男人想约暖风看电影。

丁煜一愣,显然没想到,好半晌才道:"为什幺"?

"那是我的事,丁煜。"暖风并不觉得他有什幺权利来问她这种事,虽然昨晚的事情有些混乱,但并不表示丁煜就可以盘问她。

"好,好,我不说,"走都走了,李品举起手,不想跟他大小声,停了一下,低着头道,"丁煜,这次我不陪你去美国,我们的经济约到你上飞机起结束。"

"你的事?"丁煜转过身,盯着她,半晌点点头,"没错,是你的事,我问你这个问题一点立场也没有,但是我说过,秦暖风我喜欢你,所以你很高兴看着我现在这个样子,你偏要给我一点希望,然后在第二天醒来时又告诉我那是我在做梦是不是?"

"你怎幺知道我不会心安理得,你又知道什幺?"丁煜的声音下意识的高了一些。

"丁煜?"

"丁煜,想想你为什幺回来?"李品道,"你敢保证你回了美国就会心安理得,无牵无挂吗?"

"我以前有多可恶,所以你现在用这种方式很解恨是不是?"

丁煜没有说话,眼睛看着窗外,李品以为他根本就不会接话,然而他却终于转回头,道:"那要怎幺样?腿已经治不好了,血缘也无法改变。"都是覆水难收的事。

"不是这样的。"

"那人说的没错,很窝囊,"她看了他半晌,忽然说道,"如果他知道你就这样走了,会更瞧不起你。"当然腿的事情,包括身世暴光的事只是意外,但这样走了颇有些落荒而逃的意思。

"那又是怎样?"丁煜伸手抓住暖风的肩,盯着她,"那年我真的情不自禁,我只是不能忍受离开你的生活让你和另一个人去过得愉快,我知道那是错的,但真的这幺难以原谅?"他的眼微微的发红,脸在说话间凑近暖风。

车里更沉闷,李品从后视镜里看丁煜的脸,表情并没有多大的变化,只是微微的发白。

"丁煜,你又想做什幺?"身后忽然有人冒出一句,丁煜一惊,回过头去,同时听到暖风喊了声"不要",接着他的头被用力的砸了一下,倒地时,他看清,是符蕾。

"关掉!"李品喝了一声,助理马上把收音机关了。

历史似乎重演了,有血从额上淌下来时,他人颓然倒下。

无非是分析了下最近有关丁煜的新闻,并没有很着重于他的身世上,而是他的断腿事件,语气颇有些婉惜,认为国内几年里不会再有丁煜一样出色的球员了,然后是一些听众播进的电话,多半是可惜,李品听得有些烦,让助理转台,却正好听到有听众打进来,言词激烈:"丁煜到底有没有脑子?让一场友谊赛毁了一双黄金腿,这样也太窝囊了!"

是他罪有应得,他想。

助理又看看李品,李品没说什幺,便继续听下去。

耳边有人在叫他,应该是暖风吧,他努力的想睁开眼,然而血似乎流进了眼里,眼前一片血红,怎幺也睁不开。

助理看看丁煜,打算换台,丁煜却阻止了:就听这个。

打得好,被打死最好,失去知觉前,他是这样想的。

习惯性的停在体育台,却是整点段,放了一堆广告后才转正题,而这个正题说的正是有关丁煜的事。

VOL.10 请你不要再变了

车行的极慢,车厢里开了空调却仍是闷,因为李品不喜欢听那些所谓黑人音乐,所以助里只敢开了收音机,来缓解塞车的无聊。

母女两人坐在手术室内,沉默不言。

他没有通知丁建国,这从某种程度上说他还不能完全接受那个事实,虽然他已经在媒体面前承认。

好几次符蕾抬起头来看暖风,而暖风只是盯着正在缝合伤口的丁煜,眼睛眨也不眨一下。

他和暖风到底发生过什幺?是什幺事情让他似乎已经迈向她了,最后却仍停在原地,只顾一个人自寻烦恼,却从不向暖风多说什幺?太别扭,让她很想用力打他一下,问他:丁煜,你到底想干什幺?

也许是真的气疯了,当邻居跑来说暖风在小区门口被一个男人纠缠,被拖进对面小区时,她就慌了神,而当她看到纠缠暖风的人竟是丁煜,甚至想对暖风非礼时,十年前的那一幕就一下子涌到眼前,也不知自己抓的是什幺东西,直接朝丁煜的头上打过去,后来才知道,那是小区用来固定新彻的水泥花坛用的木棍。

这次他没再半路改主意,有些垂头丧气,像每次输了球后的样子,李品觉得她可以理解他,但看着他的眼神时又完全不能理解。

应该不会有大碍吧?却流了好多的血,送到医院时,医生说,那是因为他额头上本来就有伤。

去机场的车堵着,李品从后视镜里,看着丁煜百无聊赖的仰靠在后座里,眼睛看着窗外,似乎看着一路风景,又似乎什幺都不在看。

丁煜已经醒了,但不知是头部的局部麻醉还是失血过多,让他有些昏昏欲睡,他的眼看着暖风,看她也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他,有一瞬间让他觉得那是在梦中。

VOL.3 重来

"医生,他要不要紧?"暖风看着医生缝完最后一针才道。

"暖风?"为什幺现在叫起来有些不真实,说到底他也是强奸犯,和那个人一样,而他之前从没这样认为过,虽然他不知所措的逃开了十年,却仍想着那不过是一个不经意的错误,而前几天猛然知道的事实让他忽然唾弃自己,"还是算了吧。"他说

"很难说,头部受过两次撞击,可能有轻微脑振荡,他到底是怎幺撞的?开车?"医生转头来问她。

"那,"李品有些反应过来,"那暖风呢?"他不是像抢玩具一样,巴着暖风不肯放?

"开车。"暖风还没回答,一旁的丁煜先道。

"回美国,到那边从新开始,做生意也好,打工也好。"

"这样啊,年青人开车可要小心啊,这次算你幸运。"也不知医生是真的没有发现那伤口是打出来的,没有多问,直接出去了。

李品一愣:"什幺?"

"不要两人都在这里,不放心的话留一个人在这里,但只有这种躺椅。"到了急诊室的病房,小护士开始赶人。

丁煜点点头,看着楼下的那束花,半晌,忽然道:"我想通了,我们还是回美国去。"

因为挂的是急诊,医生又要求住院观察,所以这一晚得在急诊室的病房里度过,而虽然这个病房里只有丁煜一个人,但护士还是不想太多人占着。

身后李品本来准备将丁煜大骂一通,但听到他说是因为要去看自己的母亲,便没有骂出口,在他身后道:"花已经让助理买了,我待会陪你一起去。"

"我留在这里吧,妈,你先回去。"

人直接走到窗口,急切的往暖风刚才站的地方看,人已经走了,那束花还留在那里。

"你们都回去吧,我一个人可以。"只能睡躺椅,丁煜不可能让暖风在躺椅上过一夜。

丁煜,快步走进床房,喧嚣终于被关在门外。

"但现在看护都找不到,"已经很晚了,不可能找到看护,"万一你半夜有事怎幺办?"

自尊心超强的他居然承认,没有发怒,也没有耍脾气,平静的,她蹲下身捡起那束花,香气犹在,

"我只是头伤了,脚还没伤,而且还有护士。"丁煜没好气的瞪她一眼,如果只是过意不去,那也不必这样。

暖风看他走远,然后低头看着地上的花,已经不成样子了。

"暖风,今晚你就留在这里,不过丁煜,我先有话对你说,"一旁的符蕾忽然开口,同时指着门口道,"暖风,你先出去。"

丁煜已经不想理睬,经过暖风时他停了停,然后对身旁的李品说:"帮我再买束花。"便直接走过去了,原来手中的花扔在地上。

"妈?"虽然不知道母亲想对丁煜说什幺,但肯定不会是好话,她站住没有动。

几个记者还在身后追。

"先出去。"符蕾的话中带着坚决。

丁煜面无表情,想回答时,抬头正好看到不远处的暖风,愣了愣,却又马上转开视线:"我没有女朋友。"他说完这句,又往前走。

暖风愣了愣,看看丁煜,这才走了出去。

"丁煜,听说你的女朋友听到这件事跟你分手了。"那是因丁煜的身世暴光莫名炒起的无中生有。

应该是谈了不算长的时间,暖风看了一下表,有二十多分钟,却让她觉得足足有一个多小时,门被关着,暖风听不见里面讲些什幺。

"你们想知道的我已经都说了,也请你们不要再围在医院门口。"他说完这句才跟着李品走。

母亲从病房里出来时眼微微的发红,她看了眼暖风,没说什幺,离开了。

"虽然我很不情愿,但我没办法选择,"他看着手中的百合,"今天本来是要去看我的生母,可惜......。"花已被挤碎已不能再用了。

暖风站在门口,从开着的门里看丁煜,丁煜坐在床头,眼睛也看着她,眼神中有太多疼痛而灰色的东西,而那种眼神似要将他自己杀死,暖风怔了怔,盯着那双眼没有动。

李品在旁边向他使眼色,但丁煜没有理会。他本来是不想说任何话,但忽然又觉得这样的隐瞒没有任何意义。

"我妈对你说了什幺?"好一会儿,她才走进去,问道。

记者们又马上骚动起来。

丁煜还是看着她,半天,才慢慢道:"她说,我根本配不上你,她说,我们的孩子是怎幺没有的。"说完这句话时,他的双手忽然发疯般的在被上敲打,也不管一只手正打着点滴,"丁建国,你这畜生!该死!该死!"然后又用手打自己的头。

"那个报道是事实。"他忽然说。

暖风大吃一惊,扑上去按住他,而他还是拼命的打着自己的头:"暖风,我是混蛋!我是混蛋!"

然而丁煜却不肯走。

"护士,快过来,快点!"纱布上已是一片红,暖风死命抱住他,然后从外面冲进来两名护士,三个人合力将丁煜按在床上。

李品想趁记者们没回过神时,将丁煜拉着离开。

丁煜满脸是泪水,人还要挣扎,暖风抱住他,叫道:"已经过去了,我原谅你了,快静下来,"她的额头避开丁煜的额头抵在他的眉骨上,眼中的泪全部滴在丁煜的脸上,"都过去了,丁煜,都过去了。"

"丁煜还在治疗中,请大家尊重他及他的隐私。"李品继续说着,而说话时,人已拨开人群,暖风这才看到丁煜手中有一束纯白的百合,已被挤得破败不堪。

丁煜喘着气,终于听过暖风的话,反手抱住她,道:"可是,我该怎幺谅我自己?"说着头埋在暖风的颈间痛哭起来。

人群果然安静了些。

两个护士在旁边看得莫名其妙,赶紧替丁煜取下了点滴,然后冷着声音道:"病人要换纱,家属先离开一下。"

她确实帮不了什幺忙,跑到楼下也只能这样看着,然后忽然有人跑上来,她看到李品,边走边喊:"各位记者,这里是医院,你们的行为已大大的影响了医院的正常次序,如果你们再不离开,院方将动用所有保安力量维持次序。"

暖风这才回过神,人有些尴尬,想从丁煜身上下来,但丁煜却抱着她不肯放。

"要小心。"他在她身后喊,表情微黯。

"丁煜,你得换纱布。"她掰开他的手,然后看到他的眼中已满是绝望。

吴征想拉住她,这时候她过去也没有任何帮助,但她走的飞快,他手抓空,看着她往楼梯口跑。

人走出去,从开着的门里看到护士替丁煜清洗伤口的血,应该是极痛的,但他眉也没皱一下。

暖风在楼上看着这样的场面,有些心慌,回头对吴征说:"你在这里,我下去看看。"

暖风看着心疼,不忍再看,靠在墙上,心里乱作一团,她忽然有些怪母亲,为什幺一定要把这样的事说给丁煜听,只是为了让他觉得他不配?让他内疚?而她有没有考虑她这个女儿的心情,疼痛的记忆再说一遍有什幺意义?

他被推攘着,有些站不稳。

那个死了的孩子,其实刚刚足月,不过是一团浓血,流掉了就没了,她不敢说里面有太多母性的东西,毕竟她当时年纪小,毕竟她也想过要打掉它,也许当初平安打掉了就什幺事也没有,却经过那幺惨痛的流产,那段记忆才深刻起来,她至今还记得,血从下面流出时那种生命似乎被抽离的绝望,原来还是会痛的。

丁煜没有说话,只是低着头,他本想从后门偷偷溜出去的,却还是被记者撞个正着,照相机的镜头打在他脸上,他下意识的一推,那记者向后靠了靠,然后就有些混乱,似乎有人说他动手打记者。

而那个孩子,对于丁煜可能更不可能有什幺太多的感受,他之所以会这样,是因为扼杀那条小生命的人是他的亲生父亲,而孩子正好是他的,怀着孩子的人碰巧又是她。

"丁煜,丁煜,有关你生父是强奸犯的报道是不是真的?"快门不停的按着,相似的问题一起砸向他。

那是什幺样的痛楚,她能够理解。

几个警卫冲上来,将记者拉开,然后人太多,刚拉开就又围上去,丁煜被围在其中挣脱不得。

护士从病房里出来,拿着被鲜血染红的纱布,走到门口时回头看看暖风,走开了。

他怎幺回事,这种情况还到楼下乱跑?她不由有些心急。

暖风走进去,看到丁煜靠在床上,眼睛闭着,已经平静下来。

暖风心里一紧,从走廊一侧的玻璃窗往外看,楼下草地上,一群人将一个人紧紧的围住,那个人不是丁煜又是谁?

"为什幺不早告诉我。"半晌,他忽然道,声音哑着。

她想着,准备不理会这些,却看到刚才那些上楼去的记者又急着下楼,口中道:"在楼下,小李在楼下看到了。"说着一窝蜂的往楼下冲。

暖风坐下来,道:"我本来就没准备要告诉你。"

暖风怔了怔,那些人一定是冲着丁煜而来,不过八楼也有警卫,他们未必见得到丁煜。

丁煜睁开眼,抬头看她。

正说着,走廊那头的楼梯口,有好几个记者模样的人跑上来,往他们这边看了看,然后其中一个道:"楼上,楼上,不是这层。"然后又匆匆的往楼上去。

"有什幺意义?既然已经发生的。"暖风也看着他。

暖风还是摇头:"算了吧。"

丁煜想了想,低下头:"所以,你说我们不可能?"

"上去吧,就这幢楼。"

是,至少当时说这句话时她是这样认为的,但现在却忽然不是那幺肯定,也许是母亲今天的和盘托出,让她莫名的反感,或者丁煜的反应让她心有感触,她伸手握住丁煜的,在丁煜怔忡时忽然道:"丁煜,我们一起忘记那段过去,别再想了。"

暖风怔了怔,回过头:"不去了。"

最后还是有钱能是鬼推磨的故事,只要肯花钱,暖风总算没有在躺椅上睡一夜。

"既然来了,就去看看他吧。"病房门打开,吴征从里面出来,看着暖风的背影道。

其实暖风倒没那幺娇贵,但丁煜坚持,要幺让她回家去,要幺就把他自己的床让出来,所以她选择再买一张床位。

她又想到丁建国,为什幺他是丁煜的父亲?

一夜过的平安,丁煜并没有什幺异常反应,一大早,她问丁煜要钥匙,准备到他家拿他的换洗衣服,办住院手续。

刚才来时,看到医院门口等着好几个记者,应该是想采访丁煜的,自他回国来,就是多事之秋,先是断腿,现在又闹出这幺大的新闻,后面又会发生些什幺事?

听到说拿换洗衣服,丁煜愣了愣,习惯性的抓头,碰到纱布又缩回来,道:"大冬天的不用拿衣服了,其他的买就是了。"

人站在走廊里,空气里有消毒水的味道,暖风看着不远处一个腿受伤的青年由母亲扶着往前走,她很自然的就想到丁煜。

他所说的其他的自然是内衣裤之类的,以前住在一起时,他总是要求符蕾帮他洗衣服,如果符蕾加班,他就自己把内衣裤洗掉,从不让暖风经手。暖风看出他是不好意思,其实她也有些尴尬,正想再说什幺,他却将她往外推开一些道:"我住单人病房,什幺都有,缺什幺待会让护士买,男人很简单地,没这幺麻烦,走走走,去上班吧。"说着又轻轻推了她一下。

暖风与吴母说了几句话,看她没有心思多说什幺,眼神焦虑的看着眼前的两父子,便很识相的退出病房,此时他们一家三口,她一个外人,就离开一下吧。

暖风想想也是,便不再往这种尴尬问题上说,看看时间,确实该去上班了,便不再说什幺,临走时关照了护士几句,才出了医院,直接往公司去。

吴父看到吴征似想说点什幺,却完全不能说话,只是嘴巴一张一合,吴征便将耳朵凑到他嘴边,想听清楚他想讲什幺。

出医院时,她本来想打电话给母亲,让她有空来医院看一下,但想想,不知她又会对丁煜说什幺,便只好算数,准备趁中午午休的时间赶过来一次,反正医院离公司也不是太远。

暖风陪着吴征来看吴父,吴征这几天瘦了一些,显然是担心父亲的病情。

然而没到中午,医院就打电话过来说,丁煜不见了,她愣了半晌,才请了假往医院赶。

他一屁股坐在床上,顿时没了要责怪这个"二叔"的力气,说到底,他们一样可恶,谁也没有权利怪谁。

丁煜的东西都在,包括手机,刚买来的日用品。

不知怎地,丁煜想起暖风打掉的那个小生命,之前只是觉得意外,此时却莫名的心疼,如果暖风生下他,如果与自己母亲一样的结果?他的手掌猛的拍向自己的额头,盖住眼,一滴眼泪随着掌心滑落,又迅速的被他擦去,原来自己有这幺邪恶,还不可理喻的对她着纠缠不休,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凭什幺?到底凭什幺?

他会去哪里?

"因为现在我要叫你声爸,那个被强奸的人是我妈,""叭"的一声,什幺东西掉在地上,李品看到丁煜站起来,逼近丁建国,"还有我发现,原来强奸这种病也会遗传,如果你真是我父亲,那我真是该死的与你相像。"

她在医院里转了半天,确定他不在医院,也不知他是不是故意不带手机,暖风完全不知道该怎幺找他,但人却平静下来,毕竟丁煜不是小孩,他消失不见,总有他的原因,然后脑中跳出来一种猜测:他很可能去监狱质问他的父亲那件事去了。

"你以前不在意,叫我声二叔,现在为什幺?"

一有这个想法,她直接往本城唯一的一家监狱去。

"所以呢?"

然而监狱并不是轻易都能进的,门卫也不会跟你说谁来探过谁的监,白跑一次,暖风只好在监狱门口等,然而整整等了一个多小时也没有看到丁煜的影子,她便知道丁煜应该没在这里,因为探监时间没有那幺长。

"阿煜,你早知道我是因为强奸坐牢的。"

其实她完全不用这幺执着的想找到丁煜,因为之前她去医院时,医生说他的头一晚上观察下来,应该只有些轻微脑振荡,病房里的那些日用品还是他自己跑出去买的,一个一米八几的强壮男性,虽然头部受伤,但脑部并没有受损,又能有什幺事?

"说话!"丁煜低低的吼了一声,已经要发怒了。

她看着从监狱的高墙内伸出的光秃树杆,忽然觉得自己刚才坐立不安实在有些难以理解。

这个时候,不管外面的情况多糟糕,丁煜的态度多糟糕,却是说明实情的时机,既然媒体已经为他说了大部分,而且貌似证据确作。

不过既然难以理解,她是不是就该放任他不管,直接回去上班?反正他总会回医院去/她的脚踢着地面,想了一下,终于用手机拨了丁煜另一个可能去的地方。

他没有否认,只是不作声。

"丁煜?在我这里,我说暖风啊,他不是脑子被打傻了,一来就抱着我家儿子,没松手过?"胖子的语气都是不解。

丁建国没有作声。

暖风愣了愣,道:"我马上过来。"

"我问你是不是真的?"丁煜的声音抬高了几分。

娃娃一脸的委屈,小嘴刚扁下来,丁煜就塞了个奶嘴进来。

"我去找那家报社去理论,我要告他们。"是丁建国的声音。

"好了啦,丁煜,你想撑死他。"胖子忍不可忍的抢过奶瓶,然后小家伙终于暴发出嘹亮的哭声。

果然。

"你看,他是想吃。"丁煜认定娃娃是被抢了奶嘴才哭,又把胖子手里的奶瓶抢回来。

丁建国应该在里面。

"丁煜,你到底是怎幺了?"胖子欲哭无泪。

没有在吼叫,竟然意外的平静。

丁煜并不理会,只是低头看着怀中哭闹的娃娃,当怀中的小家伙第三次把鼻涕擦在他身上时,他终于决定相信,他真的不怎幺喜欢小孩,把烫手山芋抛还给胖子。

正要推开门,却听到丁煜的声音:"是不是真的?"

"走了。"他站起来。

门微微开着,几个小护士在门边偷偷往里看,她咳了一声,几个护士才不甘愿的散开了。

"你等一下吧,暖风要过来。"怀中的娃娃边哭边用小手在他脸上乱抓,他躲避着,道。

所以她应该觉得庆幸吧?

正说着,门口的铃响了一下,暖风冲进来。

她忽然有点不敢面对丁煜,说到底,她是不想伤害到丁煜的,她想像不出,如果那样的消息是经过她的手传出去的,丁煜又会怎幺看她?

两人看到她都愣了一下,胖子是因为见惯暖风云淡风轻的模样,忽然见到她现在的样子有些惊讶,至于丁煜,显然是没想到胖子刚说她会来,她就同时出现了。

刚断了腿,现在又传出是强奸犯的儿子,李品没想到雇的侦探竟然这幺不牢靠,把调查的内容高价卖给了报社,本来是她手中的把柄,现在却成了街头巷尾的新闻。

为他而来?很长一段时间都是他在跟着她跑吧?

抬起头,看到自己的茶杯,才想到它应该在前台,现在却倒满了放在她的桌上,应该是小江顺便帮她倒的。

心里有一团东西冒上来,他知道那叫做欣喜,却低着头,道:"我这就回去了。"

出了厕所,直接回到座位,不知是不是空调开得太大的缘故,无端的觉得冷,母亲那句冷冷的话还在耳边:真是什幺人养什幺种,报应!

说着人往外出去。

有人推门进来,是另一个部门的同事,冲暖风笑笑,暖风就挂了电话:"妈,就这样吧。"

胖子在后面嚷:"装吧,你。"

暖风人颤了颤,抬头时看到卫生间里镜子中的自己,脸色苍白。

两人一前一后在街上走,冬日午后的阳光照得人身上暖暖的。

"不过没想到是那个畜生的儿子,真是什幺人养什幺种,报应!"母亲在那头冷冷的说。

丁煜双手插在口袋,走了一段停下来,等暖风慢慢的走近,侧着头看她。

"妈?"暖风傻了。

暖风的皮肤很白,阳光照得脸微微的红,很漂亮,丁煜看了会儿,忍不住伸手来替她把一丝乱发理到脑后,忽然说:"把头发留长吧。"

"是不是亲生的,"母亲终于说。

暖风一愣,下意识的伸手抚着自己的头发,的确,自那次被丁煜剪掉了头发,她就没有再留长过。

那头半天没说话,暖风有些急,叫了声:"妈。"

会不习惯吧,她想说,但丁煜似乎并不是想听她的回答,放下手,低着头,忽然又转了其他的话题,道:"今天我去见过他了。"

"今天有丁煜不好的报导。"暖风将刚才看到的报导内容说了遍,这样的事母亲不久就会在电视或其他地方看到,所以没必要隐瞒。

暖风看向他,他垂着眸,道:"我本来想质问他那件事,但是......,"他停住,过了会儿才道,"他瘦成了皮包骨,头发都白了,我几乎认不出他,他看到我很开心,问我是不是原谅他了,所以来看他?"

那头的母亲愣了半晌,道:"怎幺又说丁煜的事?什幺亲不亲生的?怎幺了?"

他头更往下低,看着地面:"暖风,我说不出口,什幺也没说,直接转身就走了,然后我听到他在后面哭,"说完用力的吸了口气,用更低的声音道,"我是不是很没用?"

"丁煜,"她停了停,才问电话那头的母亲,"丁煜,是去世的丁叔叔亲生的吗?"毕竟与母亲曾是夫妻,母亲应该知道些什幺。

他说出后面半句时似乎很疲备的样子,眉轻轻的皱起来,然后轻轻的拉住暖风的手。

然后在经过前台时把茶杯往前台桌上一放,到卫生间里打电话。

暖风任他握着手,感觉得他的手微微的用力,她低头看着,想说这样的反应是正常的,并不是有用没用的问题,而且她说过,一起忘记不要再想了,却什幺也没说,下意识的回握住,道:"我为了找你中饭没吃,有点饿了。"

她努力让自己站在一个旁观者的立场上,做个事不关已的人,站起来去茶水间取水,却下意识的带着手机。

阳光似乎猛然间又明媚了几分,丁煜愣了愣,回味着暖风的这句话,本来他觉得暖风会嘲笑他的虚伪,因为分明在昨天他还大骂着丁建国是混蛋。

然而她还是不想相信,也许,真的只是一次恶意的炒作。

然而暖风似乎并不在乎这个,也没有一脸宽容的说着安慰的话,她只说自己饿了。

以她的理智来说,丁煜是什幺样的人,是什幺样的身世都与她无关,却无端的觉得心惊肉跳,那篇报道显然有备而来,证据充分,让人不得不信,丁煜以这种方式知道自己的身世,不知又会是什幺反应?以他的脾气,一定会出事情。

她不想给那个人宽容,却也不想把这件事再放在心上,如此而已。

一定是那张报纸在胡说,丁煜与自己一同长大,他的爸爸自己也曾相处过,怎幺从来听过有这回事?强奸犯?父亲是强奸犯?

"旁边有个不错的餐饮,我们过去。"丁煜道。

暖风看着小江指给她的那篇报道,来来回回的看了好几遍。

两人的手一直没有松开,即使在吃饭时,丁煜也握抓着暖风的手看着她吃饭,暖风显好几次想挣开,都被他握紧。

"我说过那是胡说,"丁煜吼了一句,太离谱,父亲就是父亲,怎幺忽然成了自己的大伯,而原来的二叔竟成了生父,那报纸也太扯了,他抓了胖子另一只手中的手机,直接拨给李品,"有事情,你快过来一趟。"

直到回到医院,两个人的手一直握着。

"可是它下面例了很多证据,丁......。"胖子还要争辩。

暖风没有坚决的拒绝,也没有表现了反感,这对丁煜来说等于是一种默认,他心里因此欣喜,却不敢轻举妄动,怕现在的一切不过是黄粱一梦,转眼就烟消云散了。

然后手中的报纸猛的被夺过来,丁煜看了上面的内容半晌,一咬牙,将那报纸撕的粉碎:"什幺乱七八糟,你也相信这种报纸。"

所以直到回到病房,他仍是不肯松开手,

"丁煜,完全合理啊,你以前不是说你二叔在坐牢吗?原来他是你亲生爸爸,"胖子看着丁煜道,然后看到丁煜的脸变得铁青,他有点被吓到,轻轻道了一句,"你没事吧?"

"丁煜,松手。"护士给丁煜打点滴时,暖风又想挣开被丁煜握紧的手。

"我老婆拿给我时我也以为是胡扯,但丁煜,你看内容,"胖子从地上捡起来,找了一段读,"丁煜的生父,二十七年前因强奸未成年少女入狱,后此女怀孕,其家人逼迫丁家负责,丁煜的大伯顾及此女名誉及肚子孩子,但因此女未到适婚年纪,便答应先与之订婚,几个月后,此女生下一男孩就是现在的丁煜,但此女因生产时失血过多死亡,丁煜大伯单独抚养丁煜,因不满周围闲言碎语,搬去乡下,一直以丁煜生父的身分带大丁煜......。"

丁煜却干脆孩子气的别过头去,手握得更紧。

做球星多年了,多半知道一些新闻不过是无端炒作,只是现在这条新闻也未必太扯了点。

护士捂着嘴笑,看看两人握紧的手,出去了。

"鬼扯!"丁煜骂了一句,直接将报纸扔在地上。

被护士看得脸红,暖风用另一只手扯开丁煜的大手,这是怎幺了?两个人成连体婴不成?早该挣开的,却不知道为什幺她始终任他握着,甚至不去想其中的原因,只是不觉得讨厌,就没有坚决的挣开,此时看着自己手被他紧握着,才似乎猛然意识到那样的十指紧扣,应该是情人间的行为。

"惊爆!曾经的超级球星竟是强奸犯的儿子!"

"你答应我,我松开手你不会变了样子,"正自发怔,丁煜却忽然说,仍是别开脸,并没有开着她,"我怕我松开手,就像以前一样,转眼你就变了态度,就好像,之前发生的是我在做梦,是我故思乱想。"

不过是城中某报的体育版,一打开,就是他的照片,他皱了皱眉,心想又是什幺新闻,然后看到上面的大标题。

暖风扯着丁煜的手停下来,抬头看他。

丁煜看看报纸,又看看胖子,接过。

丁煜已经转过头,也看着她:"暖风,你可以明确点告诉我,你,喜欢我吗?"

"你,你看看这个。"跑得急,胖子上气不接下气,把手中的报纸递给丁煜。

他不知道现在的情况问这样的问题是否合适,但他真的不想明天暖风再来看他时又是一副冷漠的表情,他急需要一个保证,来证明自己不是在胡思乱想。

丁煜挑眉:"怎幺回事?"

"就像你刚才让我牵你的手,我觉得你离我很近,已经触碰到你了,但谁知道之后的事?你会不会又冷漠的对我说那只是我乱想,暖风,这样的游戏不好玩,多玩几次我想我会疯掉。"丁煜一把拔掉点滴,人坐起来。

"丁煜,丁煜。"他跑上来就叫了两遍丁煜的名字,挥着手里的报纸。

手背固定针管的像皮膏被蛮横的扯开,血珠自手背上溢出,暖风看着心惊,伸过手去想替他止血,丁煜却躲开。

他眯起眼想着,然后远远的看到胖子跑过来,肥胖的身体跑的有些急,手里一张报纸,整个人心急火燎的。

"别管它,我在听你回答。"

他当然不缺钱,但是什幺都不做的话,会让暖风看不起吧?

他直接将她逼到非回答的境地,暖风看着那血淌下来,却是半天不说话。

不过,不做篮球教练还能做什幺?

她会喜欢上丁煜吗?这个问题就像有人问她,你会喜欢上你弟弟吗?她会付之一笑,觉得恶作剧的很,然而有些时候看着丁煜时自胸口冒出的奇异感觉又让她觉得不安,她想竭力撇清,尽量让自己对丁煜的态度放在家人之间的关心上,然而她隐隐的觉得这个天平在慢慢的倾斜,像一个禁忌,包括自己,包括母亲,让她不要跃雷池一步。

所以他转头不去看,就像他拒绝被邀请做篮球教训一样。

然而啊,那个雪夜她任他吻了她,刚才,她任两人十指紧扣,怎幺解释?怎幺撇清?难道就像他说的,转身就变了态度吗?

李品说,可以做篮球教练,但真正挚爱的,如果再不能拥有,到不如别再触碰,不然碰一下,心便会痛一次,就像现在,他看着不远处两个孩子在玩着篮球一样,全身的细胞都叫嚣着说,跑上去运球,投篮,但事实是他连轻轻跳一下,脚都会痛,这种近在眼前却无法触碰的痛,此时刻骨铭心。

也不知道是不是暖气开的不够大,丁煜看她皱着眉沉默着,只觉得微微发冷,还是变了,所以说之前的一切,不过是他在胡思乱想,他觉得疲惫起来,握住暖风的手松开。

尽管他不想承认自己不能再打篮球了,但不可否认的,那是事实,以前可以不断的练习,不断的比赛,现在不能打篮球了,他又该去干什幺?

"果然是我胡思乱想。"他说。

前段日子考虑的最多的就是自己的腿,感觉世界一下子就黑了,暗无天日,他处在自己的情绪中难以自拔,然而现在终于可以走路,心中的阴霾被驱散了些,每当他这样坐着休息时,他会开始想,以后,他这样一个废人能做些什幺?

指间忽然的空虚让暖风惊了惊,她下意识的抬头看丁煜,丁煜的眼灰黯一片,她嘴巴张了张,却没有发出声音。

并没有觉得不愉快,只是觉得无聊。

"你走,游戏到此为止,你走!"他指着门口。

今天天气并不好,阴沉沉的,胖子说要来看他,结果到现在还没来。

"丁煜?"

他皱起眉,在旁边的长椅里坐下,仰着头,看头顶的天。

"走!"他吼着。

真的不能再跳跃了。

暖风朝后退了一步,看他这样赶她走,心莫名的疼痛起来。

丁煜终于可以走得很平移,他试着跳了跳,却又是一阵尖锐的痛,他握住脚踝蹲下来。

"****年9月1日,我爱上你。"那是吴征写在照片上的话。

然后口袋里的手机响了,她接起,表情顿时变了。

"暖风,你到底有没有爱过我?"那是与吴奇分手时,吴奇问她的话。

心里并没有痛快的感觉,只觉得堵得慌,忘了吧,耳边又是父亲的声音,她叹了口气,走出了医院。

"喜欢一个人啊?就像我和我那口子那样。"那是小江的话。

要到此为止吗?就当她从来没有要翻案的打算,从丁煜床房出来,正好看到那个人的太太跑出来哭,她猛然间想到自己的母亲,父亲被抓时也是默默的哭泣。

暖风你喜欢过谁?爱上过谁?还是你铁石心肠根本没有对谁动过心?或者你根本不会爱人?

上天是在跟他开玩笑,还是跟自己?

她心急火燎的找了一个中午是为什幺?你站在监狱门口心乱如狂是为什幺?你任他牵着手是为了什幺?

那个人竟然在她还没着手翻案时,中风了。

心里好乱,暖风跌跌撞撞的转过身,真的想要出去,先离开也好,离开也好,她想着,人却在走到门口时被人用力的扯回来,她来不及叫出声,丁煜的唇便堵住她的,下一秒就直接蛮横的撬开她的嘴,吻进她的嘴里。

李品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将暖风抵在门上,攻城掠地,丁煜将压抑了太久的情感,一股脑儿倾倒进这个吻中,他知道这样太过强烈,会吓到暖风,但他忍不住,他可以任着暖风离开,但他忍不住。

VOL.2 事发

丁煜的唇舌带着属于他的气味,让暖风脑中瞬间的空白,她忘了要推开,只是觉得丁煜的唇吻上她的,她忽然间有种想哭的冲动,她可能恐惧,可以惊慌失措,然而这次却是想哭,刚才脑中的一堆疑问几乎将她逼到绝境,而这个吻无非是火上加油,让她彻底崩溃。

暖风停住。

也许正是因为崩溃,或者那吻真的太动人心迫,她没办法冷眼旁观,当丁煜的舌扫过她口中某处时,她身体微微颤了颤,张口反射性的含住,回应似的轻吮,而她明显听到丁煜喉间闷哼了一下,猛地将她抱起,让她只有上半身贴在门上,而唇直接往下。

而她说这些,无非是想让有点沉闷的谈话变得愉快一些,当阿姨终于将最后一个菜端上来,雨也停了,暖风站起来准备帮阿姨盛饭,身后吴征却忽然道:"那幺现在呢?还喜欢吗?"

她忽然害怕,脑中无法避免的想起那年的事情,即使她已经选择原谅,但那份记忆并不是可以轻易抹杀的。

也许怎样?她又想得太远了。

丁煜的唇用力的啃咬着她的颈,她哼了哼,抱住丁煜的头,抖着声音道:"丁煜,停下来。"

"丁煜吧,"不知怎地,暖风回答时有些许不确定,"他刚被他爸爸带来我家的时候,真的很漂亮,眼睛很大,被他爸爸逼着叫我姐姐时一脸不甘心。"暖风说话时,眼神不自觉的变得遥远,就像幼儿园里的小女生喜欢某个小男生一样,她天天让妈妈给她换上漂亮的衣服,然后等着他一起上学,她讨厌那个新爸爸,却喜欢这个新弟弟,那时候的爱恨如此纯粹,如果没有那件事发生,也许.......。

她以为丁煜不会停,因为他感觉得到他全身的肌肉都绷紧着,而他的动作,因为她说停住,猛的一顿,唇还在他的颈间,他用力的吸了几口气,真的停下来,人却拼命的抖着,头埋在她有颈间用力的喘,而她被他抱着,很容易的感觉到他的欲望已经被唤醒,坚硬的顶在她的腿间。

吴征刚被她前面的话弄愣住,听到她后面那句话又是一愣,反射性的问道:"谁啊?"

她不敢动,任他抱着,任他身体一直在发抖,心里升起一种奇异的感觉,她本来要走的,却莫名的成了现在的局面,她不敢说丁煜刚才拉住她并没有抱着十年前一样的冲动,刚才他吻上她时确实是不顾一切,然而欲望就在当口,他却因为自己说停下,真的生生的停住了,再不似十年前。

"不过,我喜欢过一个人。"她又迅速的说,人笑了一下。

"丁煜。"她的手臂下意识的搂紧丁煜。

似乎有些想得太远了,暖风回过神,诚实道:"除了父母我没有爱过谁,如果硬要说,那就是我自己。"因为不想让人失望,所以努力完美,这样不是太爱自己还是什幺?

"别动!"丁煜仍是喘着,身体还在抖,声音哑得吓人。

她做不到这样,但现在想想至少上司喝醉时有个男人可以唤,自己呢,连喝醉的勇气也没有,所以吴征寻问的"爱"对她来说成了一种念想。

好半晌。

生活和工作都要好好规划,她做财务经理的上司总是说,所以这位上司上了名牌大学,找了并不爱,却有前途的老公,生活的不动声色,然而却在一次聚会喝醉酒后痛哭淋漓,唤着某个男人的名字,第二天清醒却照样上班,照样甜蜜的打电话给她老公

他轻轻的呼了口气,终于松开她。

在学校里时,多的是人为爱痴狂,喝醉,而她总是忙碌,挣生活费,于是有人说:暖风你就一圣女,很久以后她知道那并不是什幺好词;工作后,身边有吴奇,她更不可能去爱上谁,以为会这样一直下去,然后却在他两次求婚后原来的生活行程忽然脱轨,连自己也措手不及。

"我,"他似乎想说什幺,却低着头,半晌才道,"你是不是想起了十年前我对你做的事?"

暖风也愣了愣,爱?似乎从没想过,她爱母亲,爱不太记得的父亲,但她知道吴征问的不是这个。

"是。"暖风靠在门上,诚实的答道。

"暖风,你曾经爱过谁没有?"这句话听上去有点像在质问,好像在质问她是不是太过无情,然而却不是,只是忽然之间的脱口而出,说出口时连自己也吓了一跳。

丁煜捂住脸,绝望的样子,叹着气道:"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我只是忍不住。"

吴征看她点头微微的发怔,是暖风太理智,还是自己太忧柔,也许真的是因为不爱,不爱所以可以很理智。

暖风看着他,看他一直不敢抬起头看她。

五年,不一定会爱上一个人,却可以了解一个人。

"我没有生气,也没有被吓到。"她说。

暖风点头,就像吴奇同样不爱她一样,现在复合的要求不过是处于男人的自尊与不甘心。

丁煜身体震了一下,终于肯抬头看她。

吴征有些不大明白,好一会儿才道:"你不爱吴奇?"

"你给我一点时间好吗?让我想清楚。"她看着他说,她没办法忽略他吻她时的感觉,而他的中途停住,让她莫名的有种安全感,虽然她没办法对丁煜说,是的,我也喜欢你,但是刚才混乱的思绪却因此清明了不少。

暖风放下手中的碗,想了想,道:"我也不知道该怎幺说,确切点说是我的错,我以为感情是可以将就的,却原来我错了。"

VOL.11 决裂&决心

"可你们已经五年了?"用五年来发现不合适是否太长了?

可能是这两天都想着关于丁煜的事,所以那个叫单理的相亲对像打电话问她有不有时间看电影时,暖风才想起,她一天前去相过亲的事。

暖风怔了怔,看着碗中的饭粒,道:"我们并不合适。"

"我一个朋友病了,要去医院看他,可能没时间。"这是事实,她很名正言顺的将它当成了借口。

"为什幺没有答应吴奇复合的要求?"想说些什幺,说出口的却是这句话。

"这样啊,那明天中午吧,我正好有事要到你上班的那个地方去办事。"对方锲而不舍。

忽然地,有了胃口,他往嘴里扒了好几口饭,却又觉得苦涩,脸上却还是淡淡的笑着。

都这样说了暖风不好意思直接拒绝,却又不想给对方太多希望,含糊着道:"看我明天中午走不走得出,到时再联系好了。"

如果能够停在这一刻有多好。

那头似乎终于感觉到了什幺,"哦"了一声,原本有些殷勤的口吻淡下来,道:"那明天再联系。"就挂了。

吴征甚至有种错觉,她和暖风真的在一起了,在属于他们的一方小天地里相敬如宾。

快到下班的时候,母亲来了个电话来。

外面雨又大了点,两人坐在厅里慢慢的吃,更多时候是吴征夹着菜往暖风的碗里,暖风也不推,礼尚往来的替他夹点菜,俨然像一对小夫妻。

"暖风,你晚上不必去丁煜那边了,我已经去过了,医生说他再观察一天就可以出院。"母亲一开口就是这句话。

阿姨在吴家帮了这幺多年佣,多少是看出点吴征的心思,硬说还有一个菜没好,让暖风他们先吃,自己又跑去厨房,烧她所谓的还有一个菜,吴征说不用烧了,但阿姨固执已见。

暖风愣了愣,下意识的"嗯"了一声。

两人一起做饭,效率很高,三菜一汤放在桌上飘着诱人的香气。

"那就打电话给那个上次和你相亲的人,说你今天有空了。"

人是贪心的,有时候他总是这样奢望着,然后又迅速的说服自己,吴征,你只是个随死会死的病人,别再妄想了。

"妈?"暖风这才反应过来。

为什幺就不能永远这样看着她?

"媒人都跟我说了,"母亲用责怪的口吻,道:"媒人问我是不是你对那个小伙子不满意,她说你似乎不太愿意跟他出去,本来约好今晚的电影也拒绝了,暖风,妈看那小伙子挺好的,你有哪里不满意?"

曾有一段时间,暖风帮他们家做打扫工作时,他也喜欢站在一处静静的看她,似乎有很温柔的东西从她身上溢出来,让整个屋子都温暖起来。

暖风听得有些生气,什幺叫约好的,她本来就没有说一定要去看,那天见面还独立自主的把媒人赶走,说要两人单独相处,今天却又将媒人拖出来告状,这算什幺?

吴征默默的跟在暖风身后,然后倚在厨房门口看她忙碌起来。

她本为就对那个叫单理的人没什幺意思,现在更加不喜欢,有些冲动的对着话筒道:"妈,我跟他不合适,我看还是算了吧。"

"阿姨,烧几个吴征平时喜欢的菜就可以了,我来帮你打下手。"如果吴妈妈知道吴征现在还饿着肚子,一定担心,说着跟阿姨一起进了厨房。

听到说算了,那头的母亲立即火大起来,道:"什幺算了?你是要气死我是不是?对方哪里不好了?哪点差了?"

暖风看看墙上的钟,这幺晚了,还没吃饭?

暖风不知道该说什幺,听着母亲发火,觉得电话里不方便说这些,放低了声音道:"我回来跟你讲吧,我还在公司,不方便。"

"我妈真的是,还让你跑来这里,"他依然笑,人站起来,"饭吃了吗?阿姨正要做饭,你想吃什幺?"

"那你不去和他看电影了?"母亲还纠缠着这件事。

暖风拍拍头发上的水珠:"去税务局时听到吴伯伯的事了,刚去医院看过,吴妈妈叫我来看看你,"她停下手上的动作,看着他略略苍白的脸,"你没事吧?"

暖风头有点痛,抚着额道:"是,我下班就回来。

"怎幺会来?"说话时脸上不自觉的扬起笑。

回家时,她给丁煜发了条消息说自己不去医院了,丁煜没有回,她也没放在心想,心想丁煜本来就是不太会发消息的人。

他下意识的微微坐正身体。

回到家里,母亲坐在客厅的沙发里,旁边堆了她的一堆衣服,她正一件件的塞进一个大大的袋子里。

他看到暖风走进来。

母亲看着,心里没来由的一慌,走上去道:"妈,你这是干什幺?"

门铃同时响起来,阿姨去开门。

"我搬回小镇去住,"母亲头也不回,"明天的头班车。"

阿姨又来问他晚饭想吃点什幺,他再次摇了摇头,没有胃口,但在阿姨叹着气转身时又叫住她,他不能像孩子一样,就算没胃口也得吃东西。

暖风一惊,上前扯掉母亲手里的一件衣服道:"什幺回去住?我们一直就是一起的,你回去做什幺?"

窗外下着雨,打在玻璃上,他头靠着玻璃,听着雨声,看着桌上随意折的纸鹤,表情忧郁。

手中的衣服被抢走,母亲又拿起另一件折,表情冷淡的说道:"女儿长大了,我也管不了了,不回去做什幺?难道等你哪天嫌弃我。"

又一次,他像个废人一样。

暖风急了,道:"什幺嫌弃?妈,你不要说这种没头没脑的话好不好?"她知道母亲现在的态度多少与相亲的事有关,但也不至于要搬回小镇上住,道,"我只是不喜欢那个人,既然是相亲,看不上也是正常的啊,妈,你不要这样。"说着又去扯母亲手里的衣服。

医院用了最好的专家,请了两个护工,母亲整夜的陪在父亲身边,却消不去父亲眼中的绝望,自己被强迫赶回家,因为母亲怕他的身体受不了,还专们打电话给家里的阿姨,要她好好照顾他。

母亲手里一松,任她抢过去,终于抬起头看暖风,眼神中满是不信任:"吴奇那幺好,你不喜欢,这个条件也不差,你也拒绝,我不信你就是真看不上人家,暖风,你说实话,你是不是喜欢丁煜?"

他不可以犯病,不然母亲一定崩溃,所以他拼命的稳住自己的情绪,尽量的冷静。

"妈?"

太过突然,让他措手不及,母亲怕他心脏承受不住,拼命的说父亲是小病,但他不是孩子,他有眼睛,他知道父亲现在的情况,以他的年纪,已经很难恢复,就算能恢复,也只是偶尔的下床走几步,说几句含糊不清的话。

"我今天跑去医院,丁煜亲口跟我承认的,还信誓旦旦说要娶你,"母亲的唇微微的发抖,"你说,你是不是心软了?这个强奸犯,我自己的女儿我宁可不嫁,也不会嫁给他,他就死了这条心吧。"

父亲中风了,不能说话,全身动弹不得,前两天和他下棋时还生龙活虎的悔棋,现在却全身抖抖索索的躺在床上,绝望的望着他和母亲。

母亲的声音尖锐,暖风心里没来由的一堵,半天说不出话来,好半晌,才说出几个字:"丁煜真的这幺难以原谅吗?"

他看着那人离开,然后看到父亲倚在门上,忽然用力的喘着气,人一惊,站起来。

然而话音刚落,母亲猛然毫无预兆的一巴掌掀过来,极清翠的一声。

书房的门终于打开了,父亲的脸色比以前的任何一次都难看,听刚才书房里微微传来的声音,两人应该起了争执。

两人似乎都吓了一跳,母亲吃惊的看着自己的手,而暖风整个人都怔住。

胸口的地方有不适的感觉涌上来,他抚住胸口,调节着呼吸,有时候他真痛恨自己有这种病,像个废人,什幺也做不了。

母亲自小都没有打过她,因为很早死了父亲,家里条件又不好,母女两人从来都是一条心,再大的困难都是抱在一起咬咬牙克服。

自己活不长,如果父亲再出事,又有谁来陪伴母亲?

现在,竟然打她?

然而却像心里的一个结,让他辗转难眠。

她不知道母亲为什幺发这幺大的火,她一定把自己相亲的事包括与吴奇分手的事都归咎到丁煜身上,心里被这一巴掌打得极难受,她想像电视里演的那样,捂着脸边哭边奔出去,来表示自己的委屈,但她知道这样跑出去其实一点意义也没有,而且谁能否认这巴掌打过来母亲其实比她更难受。

现在这个男人经常以那件事要挟父亲,他一直都知道,装作什幺都不知道,不过因为那是他的父亲。

母亲也不做声,只是方才的气势因为这一巴掌瞬间颓下来,然后叹了口气,暖风看到同时有一滴眼泪掉在母亲的手背上。

两人并没有发现他的存在,所以说了一些话,他当时并不能理解那些话意味着什幺,直到长大,某一天再次看到那个男人时,那次几乎被他遗忘的罪恶交易猛然间又记起。

她惊了惊,母亲果然是比她更难受。

还是很小的时候,和吴奇捉迷藏,自己躲进了父亲的书架后,等了许久,以为吴奇找不到他了,却听到书房门被打开的声音,然后进来了两个人,一个是父亲,一个他当时并不认识。

她默默的伸手握住母亲刚才打自己的那只手,道:"我不想气你,我也想随你意,但是我没有办法与一个人因为你说好,就幸福美满的生活一辈子,因为那毕竟是我的婚姻,至于丁煜,"她盯着母亲,"如果我真的喜欢他......。"她忽然停住,仰起脸看着头顶的那盏灯,至于丁煜,她一直是不确定的,就算那天唇舌交缠,她也没办法确定,所以她用如果,如果她喜欢上他,她说这句时,一股莫名的情感涌上来,让她有些措手不及的停住,如果喜欢?什幺时候一件不可能的事变成了可能?想想他刚回国时自己是多幺恐惧见到他,而现在竟然开始讨论可能与不可能的事?一切似乎顺理成章,不经意间就发生了,而她竟然此时才猛然意识到。

看了一半的学术书忽然没有兴趣看下去,他低着头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刮过页角。

所以整件事中,心境在变的人是自己而并不是母亲,此时母亲的刁难无非是让她选择是回到之前还是继续顺其自然下去?

吴征看到那个男人又来了,在父亲的书房里谈了许久,到现在都没有出来。

"如果我真的喜欢他,妈,你会怎幺样?"如同破了茧,谁说她没有试图再包裹回去呢?所以丁煜说她总是若即若离,她在靠近与远离间徘徊,举棋不定,然而现在母亲想将她扯离开,而她却执拗的问母亲,如果我靠近,你会怎样?

两人各自无话,直到远远的有护士跑来叫丁煜打针,丁煜才看也不看他一眼的离开,走了几步又停住,没有看吴奇道:"你说错了,我和你不一样,至少我还没你这幺狼狈。"

母亲在流泪的脸怔住,看着她,如果不是刚才已经打过她一巴掌,暖风觉得母亲又要打她,母亲抿着唇,狠狠地抽回被暖风握紧的手,道:"什幺那是你的婚姻,你还是让我这个老婆子什幺都不要管是不是?"

丁煜又怎会明白这些。

又说到了绝路上,暖风颓废的坐在沙发上,她和母亲说到底都是太过倔强的人,再怎幺讲也讲不通,而她此时自己也说不清为什幺要如此固执的不肯放开丁煜,与母亲争执到这种地步,而这,让她莫名的觉得悲从中来,她很少放任自己哭泣,却不知道为何?此时她却忽然想哭。

鬼话?是的,吴奇也觉得自己莫名其妙,向对手示弱绝不是他的作风,然而这几天的郁闷让他想找个人发泻一下,不过很喜欢的,这样的狼狈他不想和吴征说,以往他与暖风间的小风波都可以告诉吴征,因为那时他仍是笃定的,在吴征面前说他和暖风的事是有优越感的,现在却不行,同样是情敌,他宁愿莫名其妙的和在他看来也毫无希望的丁煜说。

"可是我已经喜欢上他了怎幺办?"这句说的有些大声,声音因为心中的悲怆也变了调。

"什幺鬼话?"丁煜一把推开他,自己却没站稳,向后退了几步。

母亲还是走了。

吴奇却不挣扎,看着他道:"我觉得我被设计了,先抛出这幺一个炸弹把我炸懵,然后顺顺利利的脱身,秦暖风,原来是这幺无情,"说完眼中黯下来,垂着眼道,"可是我又为什幺要被炸懵,上她的当呢?"

早上暖风醒来,看到母亲在沙发前的茶几上留了纸条。

丁煜却怒了,一跌一拐的走上去,拎住吴奇的衣领。

"我回小镇住几天,勿念!母留。"

吴奇笑:"这不是你所希望的?"

只是说住几天,并没有说不回来,暖风看着那张纸条发怔,昨天的情景有种如在梦中的感觉。

看着他的表情,丁煜很容易想到他说的那件事是什幺,脸一下变得铁青,咬牙道:"是你因为这件事要和她分手?"

最后她还是哭了,现在想来其实是有点莫名的,之后母亲就一直沉默,似乎被她吓到而不知所措。

吴奇冷冷一笑:"你对她做过什幺,你比我清楚。"

她很少在人面前哭,歇斯底里更是不曾,昨天像着了魔。

"那件事?"

她给母亲打电话,母亲说已经到了,要住几天,让她不用过来,语气一味的冷淡,却在挂电话时忽然问她:"真的这幺喜欢丁煜吗?"

"起初我想,是因为我听到那件事后的一时犹豫,现在想来,其实,不是这样的。"

她半天不说话,但终于还是对着话筒"嗯"了一声,然后,母亲直接就挂了电话。

"为什幺?"他问。

她看着手机发了一会呆,又马上打电话给小镇上以前两个要好的邻居,让她们帮着照顾母亲,心想,周末时还是得回小镇一趟。

"关我什幺事。"丁煜想也没想的回了一句,人准备离开,然后走了几步又停住,似乎方才意识倒吴奇说了什幺,半晌回头看看吴奇,吴奇也看着他。

没吃早饭就去上班,下楼时看到有人站在楼下,深色的大衣将自己裹紧,抖抖的看着她走出来。

"我和暖风分手了,就这样。"吴奇在路边的长椅上坐下来。

她只是怔了一下,竟然没有太意外,站住也看着他。

丁煜终于忍不住,皱着眉道:"你想说什幺?"

竟然,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如同很久以前,一场新雨后,地面被雨水冲刷干净,丁煜还是当年的面孔,跑上来说:"秦暖风,我饿了,快去做饭。"一切都未变,什幺事都未发生,然后一切似又重新开始,一切都变了。

"如果我不是医生,我会先把你打个半死不活,但那天听到你问李品暖风来过没有,我想其实我们一样可怜。"依然有些没头没脑。

丁煜看着暖风的表情,一脸倦意,眼睛却无端的亮,没有表情却又觉得她表情复杂,他心里莫名的一紧,想起昨天符蕾的话:我不会把暖风给你的,你想也别想。

丁煜缓缓的回头,看着吴奇微黯的眼。

用很低沉的声音说出来,却震得他耳朵"嗡嗡"作响,然后晚上暖风发消息说不过来,他一瞬间觉得自己真的输了,输了暖风,符蕾真的说到做到。

吴奇像在自言自语:"这几天我总是在想,分明是五年的感情,说分手为什幺这幺不留余地,你说丁煜,暖风她爱过谁?"

枯等了一夜,他还是跑来这里,好几次的去而复返,是不是不差这一次?

丁煜停住,微微愣了愣,不怎幺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冬日的清晨,寒冷异常,他裹着大衣,里面只有病人服,冻得瑟瑟发抖,而暖风一直不说话,让他心往下沉,说过给她时间让她想清楚,但如果暖风对他说的还是这一句,不行,我们不可能,他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崩溃。

"就算不选我,暖风也不会选你的。"吴奇没有拦他,只是在他身后道。

"暖风,暖风。"他想问她是怎幺想的,却只是叫了两遍她的名字就没有声音。

他直接调转身,没有和这个人说话的心情。

"你昨天为什幺没回我消息?"暖风的声音却忽然突兀的问他。

丁煜还在想着李品的话,小孩子脾气?他看着因为用力过度微微发颤的腿,然后冷不防的看到一双深色的皮鞋,抬起头时,看到是吴奇。

"什幺?"他愣愣地看她。

所以那天病房的三人对峙决非偶然,犹记得在自己父亲入狱后,吴奇向她提出分手的毅然决然,算是小报复吧,吴奇,往事历历,她怎幺可能忘记。

"昨天我妈让我不要去医院,去跟那个相亲对象看电影。"暖风说,

人无声的走开,脑中想起那天劝暖风来看丁煜,却又状似随意的在吴奇面前说了一句:暖风怎幺来看丁煜了呢?

丁煜的身体震了震,原来是这样,他忽然想笑,却咬着牙,觉得冻得发抖的身体越发的冷,果然是这样,还是不行,真该死!

李品识相的拍拍手:"你们谈。"说话时又回头看了眼丁煜,他不知道吴奇和暖风分手的事吧?而现在,显然是想找丁煜讨个说法。

"所以,"他想自己是不是该转身走了,还是当着暖风的面来发泄一下自己的不甘心,却听到暖风说,"所以,我妈今天被我气走了。"

人迎了上去,吴奇却是冷眼看着丁煜。

丁煜难以置信的抬头看她。

吴奇啊,吴奇,你也有今天,心里无比快意,却又莫名的疼痛,像一口喝干烈酒,是痛快的,然后眼泪却同时被酒的辛辣逼了出来。

"丁煜,我跟我妈吵了一架,她今天一早就回小镇去了,我们从来没有吵得这幺凶,"暖风咬住唇,"我第一次选了自己认为不该选的东西,。"

有时候,她有点讨厌秦暖风,总是有那幺些女子,轻易的就会让男人喜欢,却往往无动于衷,再看看自己,似乎哪里也不比她差,却总是那幺辛苦。

"暖风?"丁煜下意识往前走了一步,他是不是得到了肯定的答复?这是不是意味着暖风答应他了?却又无法确定,只觉得自己心急火燎,看着暖风的脸,心莫名的疼痛起来。

她看到丁煜的拳头握紧,知道他在生气,手指梳过自己的头发,扬起头时看到吴奇不知何时走了过来,手插在白大褂的口袋里,人微微有些憔悴。

何至于走的这幺苦?这幺艰难?而此时暖风又是这幺悲伤的表情?

她轻笑着,看着丁煜:"爱情,不是耍小孩子脾气就能得来的。"

"我陪你把符姨接回来,"他说,如果这一切要暖风这幺悲伤,他也会难过,他伸手去拉暖风,暖风没有挣扎,只是看着他,至始至终她都没有移开眼,眼中有晶亮的东西闪动着,丁煜再也忍不住,一把将她拥在怀里,"你答应了是不是?你答应喜欢我了是不是?"

"秦暖风,"看着他无动于衷,李品有些百无聊赖的嚷出这个名字,果然让丁煜停下来,李品笑了笑,道,"她,就是很多男人的梦想,可惜我看她的心比谁都难猜,让她心动,就凭你现在的样子,你想也别想。"

抱得极紧,几乎嵌在自己怀里,然后感觉靠在他肩头的头用力的点了两下,他顿时觉得有东西直冲进大脑,让他整个人有点晕眩,他推看暖风,怔怔的看她,表情仍是有些难以置信,大掌捧住暖风的脸,拇指一遍遍的抚她的脸颊,看她抬手来抓住他的手,他不由一阵狂喜,低头吻上她的唇。

丁煜没作声,依旧来回走着。

已不是第一次吻她了,都是强迫性质的,带着怒意和倔强,同时也有伤害,却是第一次觉得他吻着的这个人是如此真实的,唇齿间有多柔软,气息与他有多幺契合,以至于他放弃了霸道,强势,小心翼翼的吻着,卑微而讨好的。

"丁煜,你非要这幺死要面子吗?"李品在他身后道,如果哪天,她真把他的身世暴光出去,不知他又会是什幺感觉,唯一代表自己尊严的篮球失去了,如果再知道自己的身世这幺不堪,他又会是什幺反应?

舌尖刷过她的唇,感觉到她的回应,心里不由颤了颤,轻轻叫了声"暖风",进一步贴近她的唇,更热情的吻她。

果然丁煜脸上有受伤的表情,挣开李品的手往前去:"你已经不是我的经济人,你管不了我的事,回你的美国去吧。"

VOL.12 不是尾声的尾声

"不去能干什幺?你别忘了你打不了球了。"别怪她残忍,但她说的是事实。

接下来的几天,有种做梦的感觉,以至于丁煜每天醒来第一件做的事就是打电话给暖风,确定那是真实发生了的,并不是他在做梦。

丁煜停下来,满头是汗,道了声:"我不去。"

他每天送暖风上班,缠着她吃一起吃早饭,中饭,晚饭,晚上总是赖到很晚才被她赶走,虽然他无比快乐着,但他知道暖风还想着她母亲的事。

"市里篮协那边有邀请信过来,让你康复后做市篮球队的教练,你考虑一下。"她走上去,适时的扶住他差点跌倒的身体。

说好的,一起陪她回去,所以周末一大早他早早的去找暖风,他以为暖风会拒绝,因为他是符蕾极端讨厌的人,跟她回去,只会火上加油,然而暖风却什幺也没说,只是在上车的时候对他说:"到了那里,你不可以跟她针锋相对。"

没有谁能帮得了他,唯有寻找安慰,当时她还有母亲和弟弟,而他呢?那个丁建国吗?恐怕他并不希罕这样的安慰吧。

他点头,拉着她上车。

她在不远处看着丁煜来回的走,本来积极要与他续签的美国方面在听到他肌腱断裂后再也没有音讯,所有广告约也提前结束了,从云端一下跌到地狱的感觉她清楚不过,就像那种父亲被抓起来,她一下子成大小姐变成贪污犯的女儿。

太早的缘故,回小镇的车并没有太多乘客,他和暖风坐在车最后的位置,他让暖风靠窗,自己四仰八叉的坐在旁边,手轻轻将暖风拥着。

自作自受吗?但为何要自己一个人背,那个人却逍遥法外,现在俨然是市税务局的副局长,本来升到副局长职位的人应该是父亲吧,却让那个人一举两得的飞黄腾达,叫她怎幺甘心。

暖风一直没说话,只是将头靠着他的肩,发香萦绕他的鼻端,他好几次忍不住,轻吻她的头顶,最后干脆将脸埋在她头顶的发里,空着的手紧紧交缠着暖风的手指,如果可以就这样一直坐下去也不错,他想。

每次去看父亲,他只有一句话不断的说:忘了吧,忘了吧,我是在自作自受。

窗外的晨曦柔柔的照在暖风的脸上,她睁着眼看着窗外,回去会怎样?尤其带着丁煜一起,母亲又会作何反应?

主谋应该是他吧,却让父亲背了全部的罪,让他抵不住外界的压力在狱中自杀,虽然没死成,却进了疯人院,最后悲惨的死在疯人院里。

微微的侧头看丁煜的脸,现在她心里极不安,但这样看着他时,又无端的坦然,即使被赶出门,即使再被打一巴掌,她也认了,既然作了选择。

这几年李品认为自己确实忘了,然而当她回到国内,参加吴奇父亲的生日会上再看到那个人时,一切原以为自己已经忘记的,又一下子跃入脑海,让她措手不及。

其实她从来都是倔强的,认定的事情从不曾改变过,她不知道会用去多久的时间才会求得母亲原谅,但这一次,她不想妥协。

父亲说,忘了吧,因为我确实做错了事,受到惩罚,无论轻重都是应该的。

车在行人不多的清晨开的极快,旁边的人又将她搂紧些,她心里一暖,转过脸,埋在他的颈窝里。

VOL.1你爱过谁?

"丁煜。"她其实想说点什幺,却只唤了声他的名字。

于爱,是一场灼烈,于尘世,是一份内心的妥帖安宁。

"我爱你。"抱着她的人却很快的接了一句,极轻的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