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有记者,也许随时都能捕捉到这头的画面,余祎抿紧嘴角,李星传垂眸看她:“魏宗韬给了我一拳,我似乎不亏,为了余小姐,我还能再多挨几拳。”
李星传特意放缓语速,语气暧昧,笑容却依旧和煦,与他轻佻的话语判若两人,余祎呼吸一滞,手臂肌肉突然僵硬,努力克制住自己,目视前方不言不语。
余祎倏地一笑,侧了侧身与他错开了一些距离,终于直视他:“李先生身体好,看来挨多少拳头都能笑出来,要不然,你又怎么会在被赶出新加坡这么多年以后,又回来了呢?李先生请保重身体,希望你能再次健康的离开新加坡。”
余祎一愣,只见李星传笑着凑近,已能闻见他的气息:“柔软,温暖,没有一点瑕疵,只有你左胸上方有一颗极小的黑痣,太完美,难怪魏宗韬这样舍不得你,我也想要……”
李星传眯了眯眼,笑容淡下几分。
她说得极其公式化,也没有因为李星传的救命之恩再次感谢他,余祎想打个招呼就先离开,谁知李星传突然道:“余小姐很美,胸型很漂亮。”
余祎一路蹙眉,步伐太快,高跟鞋像是要在地板上砸出洞来。
余祎笑道:“多谢李先生关心,我没有事。”
魏宗韬不在办公室,余祎踱了两步,又站到玻璃墙前望向楼下,过了一会儿,她慢慢解开了自己的衬衫纽扣,拉开衣服低头看去,文胸半遮半掩,露出半截白皙皮肤,上面干干净净,一颗痣都没有,正当余祎松了一口气,她突然瞄见了左胸上方有一粒极小的黑点,不仔细看完全看不出来,余祎沉下脸,门口突然传来声响,她还没来得及将纽扣扣回,魏宗韬已经踏了进来。
李星传笑笑,又说:“似乎也不是很久,我每天都见到你在赌场外围,那天你走以后,一直没机会跟你说话,后来你如何了?”
“回来了?”魏宗韬见到余祎低头抬臂的动作,挑了挑眉朝她走去,一眼就见到她站在玻璃墙前扣衬衫纽扣,他握住她的手,没能让她扣回第二颗,将她往胸前一搂,低声问:“在做什么?”
“李先生,好久不见。”
“没做什么。”她反握住魏宗韬的手,有些难以启齿,好半天才说,“李星传……”魏宗韬的动作顿了顿,侧头看向余祎,余祎咬咬牙,说道,“我担心,他拍过我的照片,会用来威胁你。”
李星传从一侧慢慢走来,双手插着口袋,笑容和煦:“好久不见,余小姐。”
李星传一直以来都表现的风度翩翩,余祎起初都被他迷惑,若非魏宗韬提到此人,她根本不会对李星传有戒心,今天对方毫无预兆的说出那番话,撕毁了他精心伪装的面具,眼看决赛在即,余祎实在想不出其他的理由,她不想在此事上对魏宗韬有所隐瞒,早点知道就能早点做好准备,以免最终让李星传得逞。
余祎耸肩,无所谓的继续往前,才走几步就听人道:“陈小姐真是冷淡。”
魏宗韬的面色立时暗沉下来,听余祎将刚才的“偶遇”叙述完,周身气压顷刻降低,沉默良久,他突然掀开了余祎的衬衫,手指在她左胸上方轻轻刮着,余祎身体微僵,说道:“魏宗韬……”
陈雅恩也礼貌的挂着笑容,与她擦身而过,一句话都没有说。
魏宗韬收回手,解开领口纽扣松了松,插着腰朝向玻璃墙外,牢牢盯住一个方向,眼神阴冷恐怖,戾气压抑不住,过了许久才道:“他为什么不碰你?”更像在自言自语。
赌王大赛如火如荼,余祎学习起来很用心,这天距离夺冠战还有三天,她在一楼忙完后回到二楼赛场,恰巧遇见陈雅恩,余祎笑着打了一个招呼:“陈小姐。”
李星传从来都不是正人君子,更何况他与魏宗韬有仇,无论如何他都没道理会忍住不碰余祎,反而只拍下照片威胁,魏宗韬思来想去,侧头重新打量起余祎,突然问道:“你跟李星传,从前是否认识?”
只是没想到,余祎竟然一语道破,真当是他肚里的小蛔虫,魏宗韬怎能放过这样一个独一无二的女人!
余祎摇头:“从来都没见过。”
魏宗韬低笑,将她抱紧了一些,感叹过后,他道:“罗宾先生表面上是与我在其他地方有合作,实际上这次他会在我谈成以后,与我一道进军柬埔寨,这件事情连阿庄他们都不知道。不过瞒不了多久,等去了柬埔寨,一切都会明朗,郭广辉那只老狐狸也早就心中有数。”
“你家里人呢?”
余祎脸微红:“我只是随便猜猜,你这种性格的人,不像那么老实。”
余祎蹙眉想了想:“他们不会赌博,更不会接触到这样的人。”
余祎不过去,与他僵持,魏宗韬索性又去拿书,余祎眼疾手快,赶紧伸手去夺,却不想正中魏宗韬下怀,胳膊一紧,转眼就被他扯到了床上,魏宗韬声音低沉:“你猜到了我的想法,我只告诉过阿公。”
“还记不记得我当时就对你说,李星传不碰你,就是最大的疑点?”魏宗韬看向赛场,李星传正在与旁人聊天,他静默许久,才沉声道,“他似乎,不会伤害你。”
余祎难得羞愤,魏宗韬懒洋洋地靠上床头:“过来。”
他无从猜测李星传的目的,因为夺冠战眨眼就已经来临,而李星传没有丝毫动作。
她把书包上封皮就是不想让玛蒂娜瞧见,以免她问东问西,谁知道结果这两本书落到了魏宗韬的手里,魏宗韬想必很得意。
整整一个月,众人翘首以盼,阿成成为了一匹黑马,谁能想到最后是这样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人,杀入重围,进入到了只有两人对决的夺冠战,而李星传也没有任何悬念,将成为阿成的劲敌。
余祎今天带给魏宗韬惊喜,魏宗韬最后从她的行李箱中找出两本包着书皮的书,他把玫瑰干花也轻轻拿出来,插进小花瓶中摆上床头柜,顺手翻开书页,竟看到上面还用蓝色圆珠笔写着笔记,不由勾唇,才看了几页就有一只手伸了过来,“啪”一声将书阖上,余祎道:“不许看!”
赛场已经重新布置完,八十张赌桌撤去以后,观众席更加靠近场内,赛场中央筑起一个圆形高台,高台上方摆放着赌桌,正中挂着吊顶,吊顶上装有摄像头,荷官已经在此等待,观众们已经开始兴奋,数台摄像机也准备就绪。
她望向远处赌桌,眼神与李星传在空中交汇,嘴角微微扬起。
迟迟不见阿成出现,魏宗韬蹙眉,让人去找阿成,余祎道:“可能跟玛蒂娜在一起,离比赛还有一点时间,你别心急。”
那头陈雅恩还在看巨型屏幕,法国队和德国队分数持平,又过几个回合,最后临门一脚,战局结束,德国队获胜,她不求过程只看结果,在阿公和魏宗韬的面前无需太聪明,适当的装聪明就可以,只是她没有想到余祎和阿公居然认识,但这无所谓,最终目的她已达成。
“不。”魏宗韬道,“阿成每次都会提前入场。”
魏宗韬眼眸微闪,手指勾着余祎的一小束头发,低低的“嗯”了一声。
已经快要比赛,他却还不见踪影,魏宗韬看了一眼李星传的席位,他也没有出现。
阿公看得很清楚,来这一趟不是被利用,而是他确实生气,可惜生气的对象竟然是余祎,这在他意料之外。
魏宗韬的眉头又皱起,正打算叫庄友柏再多派几人去找,却见场地入口处突然一阵骚动,李星传缓步入内,嘴角挂着悠闲笑容,身后是面无表情的阿成,片刻两人入座,时间刚刚好,夺冠战终于开始。
魏宗韬想起刚才在赛场外,阿公特意对他说:“你倒是沉得住气,还想一直瞒着我,也是,她中途逃跑,你没有面子。”顿了顿,他余光看了一眼陈雅恩,又说,“记住我刚才说的话,把雅恩也带去柬埔寨,不要当我是老糊涂,雅恩拐弯抹角告诉我这些,我自然知道她的用意,她只是不想离开赌场,虽然耍了一点小手段,但是可以原谅。小丫头不错,会一声不响的用功,但始终还是雅恩更了解情形,你不要意气用事。”
夺冠战比拼德州扑克,规则与梭哈类似,却也有些不同。
她到底还是心存芥蒂,做不到无视那样一个漂亮女人。
德州扑克同样需要一局一局的下注和跟注,考验参赛者的决断能力,牌差可盖牌弃权认输,牌好可一路加注全梭,运气无法控制,却能够有技巧的去误导对方。
余祎笑道:“奖励我?真要带我一起去柬埔寨吗?陈雅恩也必须要去?”
魏宗韬坐在观众席上,低声对余祎说:“潜意识肢体语言专家已经给阿成上了半个月的课,现在阿成能够控制住自己的小动作,赌场上不能出千,而李星传不是一般的对手,阿成必须要仔细留意他的一举一动。”
阿公重情义,身边一直用老人,老司机跟华姨差不多的年纪,看起来已经五六十岁,目送轿车离开,魏宗韬说:“他们两位看着我义父长大,也看着我长大,在阿公面前一直都很随便。”他捋了捋余祎的头发,“阿公今天本来是要兴师问罪,可是你表现太好,他无功而返,要我怎么奖励你?”
巨幅屏幕上照旧在直播体育赛事,荷官已经发牌,三局两胜,无数双眼睛都在看着赛场中央。
阿公站久了有些吃力,华姨和魏宗韬赶紧去扶她,却不想余祎还要快一步,悄悄挤开魏宗韬,搀住了阿公的胳膊,阿公朝她看一眼,也没有多余反应,慢吞吞的走回了自己的车位上,正在打盹的老司机一个激灵,赶紧打开车门。
李星传悠哉游哉地靠在椅背上,不似在参加比赛,更像在玩乐,他打开底牌看了一眼,突然又朝余祎的方向望去,低笑一声:“我突然想起来,魏宗韬已经三十五岁,什么时候结婚?”
“谢谢。”余祎一点都不谦虚,照单全收,连阿公都笑了起来。
阿成捏紧拳头,没有理会他,低头看向自己的牌,一轮又一轮下注,赛场中剑拔弩张。
她落落大方,华姨愈发眉开眼笑,自来熟的上前一把抓住她的手:“这个名字真好听,声音甜,长得又漂亮,阿宗真是好眼光。”
观众席上,魏宗韬突然皱眉,举起望远镜将镜头对准阿成,沉声道:“他的情绪不对。”
余祎抿嘴笑笑:“华姨好,我叫余祎。”
赌博最忌讳情绪波动,无论什么情况下都一定要沉住气,让对方窥探不到你的情绪,可是阿成手上捏拳,看向李星传时眼神异样,魏宗韬心下一沉,环顾一圈后见到玛蒂娜正和同事站在另一头的观众席旁,笑容满面尤为兴奋,没有任何异状,魏宗韬又将视线放回阿成身上,面色渐渐沉下。
华姨哈哈笑了一声:“我想这里去巴刹好麻烦,你今天既然出门,不如跟我一起散散步,顺便叫司机送我去巴刹!”她又将目光转向余祎,“这位小姐好漂亮,怎么没有人向我介绍?”
比赛时不得离场,不得中断,三局必须一次性完成,参赛者不能与其他人有任何接触。
阿公拧着眉,凶巴巴道:“你刚才不是说要去巴刹,怎么还呆在这里?”
李星传看向阿成,打量了他的眼睛和手,将注码加大,在荷官发最后一张牌时,说道:“余小姐如此年轻,不知道交过几个男朋友?”
阿公调整方向,朝声音源头走去,找到那两人,华姨还在口若悬河,泉叔后背已经被汗水浸透,一个半小时前他刚刚停好车,这个华姨就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一直拦他到现在,喋喋不休吵得他耳朵疼,华姨突然双眼放光:“阿公,聊完啦?这位小姐是……”
最后一张牌到手,李星传笑了笑,双方将底牌打开,他是的底牌是黑桃9,另外四张牌,草花9,方块9,红心6,红心5,而阿成的底牌则是红心8,另又一张黑桃10,红心10,黑桃7,拿到最后一张牌时他表情微有变动,果然不是任何10点,而是一张红桃A,李星传是三条,阿成是两对,李星传胜。
声音传自西面,正是魏宗韬的专属停车位,余祎已经辨认出第一道声音来自传说中的华姨,实在太有特色,她想忘都忘不了。
观众兴奋,比赛时所有人都在替李星传捏汗,两人的牌面太相似,而放眼看去,阿成的牌面胜算才是最大,谁都没料到李星传如此胆大,最后一轮时还加注,赌博正是一场冒险,李星传赢得太精彩!
一路来到停车场,远远就听见有声音传来,有人在那里喊:“让我小声干什么,这里监控又录不进声音!”
魏宗韬已经沉下脸,连余祎也已经看出阿成的状态不对,她紧紧捏住魏宗韬的手,不声不响紧盯赛场,第二轮的气氛也越来越紧张,如果李星传再赢,比赛就将结束。
他要送阿公去坐车,没人叫陈雅恩,余祎赶紧跟了上去。
李星传不知在说什么,每说一句,阿成的情绪都明显不稳,这局李星传只跟注两次,第三次时盖牌认输,到了第三局,余祎已经有了预感,她侧头看了一眼魏宗韬,却见魏宗韬已经面无表情,在裁判喊出“李星传”胜时,他的嘴角才勾了勾。
余祎蹙了蹙眉,那头魏宗韬已经朝她道:“一一,跟上。”
观众席上一片喝彩声,媒体纷纷涌向了赛场中央,一千万美金的冠军得主是李星传,这个博彩业界的传奇人物,将在明天登上各家媒体的头版头条。
陈雅恩笑笑:“我向来只看结果,现在播放的是录像,昨天德国队胜。”
办公室内,一片寂静无声,阿成面色发白,站在中间一声不吭,魏宗韬轻叩办公桌沉声道:“说。”
这似乎是陈雅恩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与她说话,余祎扬眉,顺势朝屏幕看去,一队穿蓝色球衣,一队穿白色球衣,她仔细辨认图案和屏幕上的比分,足球她不懂,只能模棱两可:“现在法国队分数高。”
阿成捏紧拳,已经微微发颤,魏宗韬发怒时不动声色,他不敢做出任何隐瞒,只好哑声开口:“比赛前十五分钟,李星传给我听了一段录音。”
余祎听不见他们说什么,一旁是气色不太好的陈雅恩,赛场上声音嘈杂,两侧的巨幅屏幕正在播放体育赛事,她突然听见陈雅恩说:“你说法国队胜还是德国队胜?”
“余小姐很美,胸型很漂亮。”
魏宗韬笑说:“假。”
“柔软,温暖,没有一点瑕疵,只有你左胸上方有一颗极小的黑痣,太完美,难怪魏宗韬这样舍不得你,我也想要……”
阿公来时气势汹汹,走时神清气爽,先去二楼赛场上转了转,远远就见到阿成坐在赌桌上,看着阿成的方向小声对魏宗韬说:“我记得当年在柬埔寨,你找人去她的房间里装过监控,后来我要看,你说监控坏了,是真坏假坏?”
阿成咬牙切齿,眼眶都已泛红,他担心此事会曝光,心中又愤又怕,比赛时无法控制住情绪,李星传字字句句都像在敲打他的大脑。
余祎目瞪口呆,看一眼魏宗韬,又再去看阿公,魏宗韬忍俊不禁,搂过她也不避嫌,往她的额头亲了一下,又听阿公道:“行了,无论如何,到时你还要再带上雅恩一起去柬埔寨,余祎也跟去。”
魏宗韬突然笑出声,只是眼中却没有半分笑意:“我太小看他,原来他这次盯上你,因为你忠心耿耿。”
阿公道:“你这个小丫头,真记仇,我还没怪你当年逃跑之前找来警察,你倒还记得我五分钟之前说的话,怎样,现在我的孙子不是恋童癖了?”
他将手边的一份文件拿起来,甩到办公桌前,沉声道:“三天前,我让阿赞去查李星传近期接触过的人,比赛前阿赞刚刚把这份资料交给我。”
阿公倏地抚掌大笑,愤怒神色顷刻褪去,只剩爽朗笑声,惊得陈雅恩诧异地看向了他,连魏宗韬也转过头。
他靠上椅背,面色阴沉:“他认识陈之毅。”
余祎又摇头,笑道:“阿公说我要学十年八年,可以再去掉半年时间,半年前我就已经在跟阿宗学习,他对付别人前喜欢看别人的传记,床头柜上一直放一本书,每天睡觉前就翻开来看,我在三周前买了两本郭广辉先生写的书,现在第二本已经快要看完。”
陈之毅与李星传相识,一个常年生活在中国,一个常年生活在拉斯维加斯,两人的社交圈完全不同,阿成吃惊,拿起文件翻了翻,傻站在那里转不过弯。
阿公沉声道:“你认识郭广辉?”
魏宗韬眼神阴郁:“这么多年,你还是没有长进,当初在中国,你被一一耍得团团转,现在李星传随便说几句话,你就心神大乱。我知道你忠心,不过——”
余祎摇摇头:“他能够轻而易举把打下的几十年基业交给别人,就证明他的性格不同于一般人,他第一看中对方的财力,第二看中对方的赌术,第三看中对方的狠劲,胜者为王,在柬埔寨想经营好一间赌场,正经商人做不了,我们娱乐城和李星传素有仇怨,郭广辉先生就是想看看谁能狠过谁,赢家才有资格从他手里拿走赌场。”
阿成心头一震,忐忑的动了动嘴唇,只听到魏宗韬说:“这次你不用跟我去柬埔寨,稍后我会联络大耳隆,你跟在他身边好好学学,什么时候学成,什么时候再回来。”
魏宗韬只为余祎破例过这一次,他不会再拿公事来开玩笑,阿公相信他,不由看向余祎,说道:“郭广辉性格古怪,一般人对付不了他,他这次看中我们和李星传,你觉得只是因为我们两家根基浅?”
阿成嗫嚅:“大……耳隆?”
“你这些,都告诉她了?”阿公看向魏宗韬,魏宗韬还看着余祎,回答道:“一个字都没有说过。”
大耳隆就是高利贷,地下钱庄不知害死多少人,许多人向高利贷借完钱,就跑来娱乐城赌,转头就被砍死在外面,魏宗韬要阿成去做大耳隆,不需要善良和亲切。
陈雅恩捏了捏拳,往前走了一步还想再说,阿公突然抬了抬胳膊,阻止了她的动作。
阿成惊恐失色,从办公室出来后浑浑噩噩。
“可是现在除了李星传,再也没有其他的竞争对手,因为博彩业大佬野心勃勃,而根基尚浅的人郭先生也不屑一顾,所以他看中了天地娱乐城,他是一个爱赌之人,他在自传里写过,不会赌的人没有资格继承他的衣钵,所以这次的赌王大赛至关重要。”
他想起十年前他还是一个小荷官,当年天地娱乐城刚刚建立,他第一时间前来应聘,从一个什么都不懂的人,变成如今跟随在魏宗韬身边的心腹,这十年他摸爬滚打,始终记得魏宗韬在七年前的赌王大赛时对他说的话。
余祎点头,没能让陈雅恩多说:“柬埔寨政府对博彩业几乎没有任何管制,那里税率低,外商租赁土地使用年限可以长达近两百年,他们甚至能够把自然保护区的土地转手给商人,在那里不仅可以开赌场,还能够开赌场度假村,所有的条件都比新加坡吸引人,你说在金边建造赌场十分困难,确实如此,因为已经被郭广辉先生垄断。”
“退赛,你还没有资格和那些人赌,我来教你。”
陈雅恩一咬牙,又笑说:“无论是代替还是成为第二家,这对金边之外的人来说都十分困难,因为政府不允许,郭广辉在金边的根基无人可敌,可是大家仍旧想进入柬埔寨。”
这一教就是七年,他从前刚出道时只懂赢钱,得罪太多人,魏宗韬替他一次性解决,将他的家人安置在马来西亚,带他见识另一个世界,由金钱堆积,由子弹巩固,他知道自己除了赌什么都不会,他不敢见血,不忍伤人,他在魏宗韬身边唯一的用途就是替他上赌桌,而今终于等来赌王大赛,赌术已炉火纯青,他有了资格,他信心满满,以为这次一定不负众望,可是别人赛前的一段录音,就轻而易举的扰乱了他的心智,让他在赛场中只能被动。
陈雅恩愣怔住,有些不可思议,连连看向阿公和魏宗韬,却见他们的视线一直都投在余祎身上,她着手接洽此事已经大半年,从来都没有想到过这一点,所有人都只知道在金边赚钱容易,因为赌场只此一家。
魏宗韬的决定没有人能够改变,连余祎也不可以。
这些消息媒体有过少量报道,谁都能够轻易查出,可是谁也不知道魏宗韬真正的打算,他向来野心勃勃,怎会甘愿“寄人篱下”?
余祎在外等候许久,现在才能够敲门进去,她蹙眉:“阿成也算是亚军,成绩已经很好,你没必须要……”
柬埔寨金边只有一家金辉赌场,博彩业被马来西亚商人郭广辉垄断,两年前他发生变故,有意退出博彩业,许多人都想接手,郭广辉衡量了足足两年,直到前不久才宣布自己的意向,通过助手联络了天地娱乐城和李星传,他提出数个条件,其中之一便是“金辉”这个名字永远都不得更改。
魏宗韬打断她:“亚军是什么?有多少人能记住亚军?”
阿公愕然,不由看了一眼魏宗韬,却见原本懒散地靠在椅背上的魏宗韬突然坐直,盯着余祎不言不语。
余祎一滞,无法反驳。
余祎笑眯眯道:“希望我们永远都顶着‘金辉’的名字,世世代代都‘寄人篱下’?我们不成为第二家赌场,那柬埔寨就永远只有‘金辉’。”
魏宗韬站起来,转身看向二楼。观众已经散尽,明天这里将恢复原状,后天宴会厅里会举行一场派对,所有镜头都会对准李星传。
她还没说完,余祎已经打断她:“金辉赌场在九十年代就已经存在,它在柬埔寨独一无二,郭广辉先生是第一个入驻柬埔寨开设赌场的外商,无论是过去还是将来,‘金辉’这个名字都会存在,如今郭广辉想退出博彩业,拱手相让金辉赌场,他的条件之一就是‘金辉’这个名字永远不变,陈小姐说我们要代替它,是想要阿公和阿宗背信,把‘金辉’换成天地娱乐城的名字,还是——”
“赌桌上只有一个赢家,阿成不懂得吸取教训,我已经给过他很多次机会,这里不是慈善机构,我身边不会留下没用的人!”
陈雅恩反应过来,笑道:“余小姐可能还是不清楚,我们不是要成为第二家,我们是要代替它……”
余祎心颤,这才是真正的魏宗韬,阴狠果决,下注永远都下最大,要赢就赢光别人身家,要输就将口袋输尽,永远不会感情用事,可是魏宗韬却对她特别仁慈,她是否该庆幸魏宗韬在邮轮找到她时,没有将她扔下公海?
魏宗韬扬眉,不由侧转座椅,看向了余祎。
余祎叹气,走到他的身边,同他一起看向二楼赌场,魏宗韬低声道:“你如果想在这个位置,站在我的身边,就该记住一点,你不是我的女人,你是余小姐。”
她正在“安抚”阿公,突然有人轻飘飘的插话进来:“柬埔寨波贝是一座赌城,博彩业发达,赌场众多,因为他们只能聚集在波贝,不能进入金边,金边两百公里以内只允许一家赌场存在,现在天地娱乐城想成为第二家。”
做他的女人,他会宠她爱她,给她一切最好的,而站在赌场里,他不会宠爱余小姐,余小姐如果没有用,他会不留情面,将她弃之!
陈雅恩赶紧去拍阿公的背:“阿公,你别生气,我会教余小姐。”
余祎谨记魏宗韬的话,这是她自己的选择,她要成为有资格在任何场合都能站在魏宗韬身边的女人,就必然不能优柔寡断感情用事。
阿公怒不可遏:“混账东西,掌握?你要每天给她上课,告诉她我们要在柬埔寨做什么,怎么做?”
她一门心思扑在工作上,终于有机会穿上荷官制服,在临行前负责荷官赌桌,而这天,她将迎来她成为“余小姐”的第一个挑战。
果然,魏宗韬道:“我会带余祎去柬埔寨,赌王大赛结束之前,她会掌握所有细节。”
李星传在赌王大赛之后迟迟没有离去,媒体采访他三天,第四天,他坐在骰宝赌桌上,连赢一小时,周围赌客纷纷跟着他下注。
魏宗韬眯了眯眼,单手扶住座椅手把,不动声色的捏紧,没人注意到这个细节,只有余祎看见,魏宗韬已被触怒权威,没人敢在他的面前演戏,陈雅恩正在演,更重要的是,没人敢在他的面前说权利,即使对方是他尊敬爱戴的阿公,他也不允许。
余祎坐庄连输,耳机里已经传来焦急的命令,李星传非等闲之辈,假如他继续下去,赢光赌场所有钱也有可能,赌场不能再坐以待毙,可是余祎想不到任何办法赶走这人。
她叫的那声“魏先生”尤为刺耳,阿公的脸色又沉了几分,看向仍旧傻乎乎站在原地的余祎,没好气道:“我早就说过,这间办公室不是谁都能随便进来,什么都不了解的人,还站在这里做什么,学?学十年八年?”
李星传悠哉游哉地坐在位置上,看着余祎慢慢将骰盅打开,又是他赢,身边赌客大笑喝彩,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赢得如此爽。
他已经表明态度,绝对不允许魏宗韬公私不分,魏宗韬还没开口说话,陈雅恩抢先一步,说道:“魏先生,从柬埔寨回来以后我会主动申请调职,柬埔寨的项目事关重大,我从最初就一直参与,每一个细节我都清清楚楚,已经到了最关键的时刻,不能够出任何差错。”
李星传扫了一眼周围的人,笑看余祎,说道:“余小姐,要不要我们来赌一局,如果我输了,我今天到此为止,如果你输了——”他不紧不慢道,“后天和我一道登机,去柬埔寨观光,如何?”
他看向魏宗韬,说道:“赌王大赛结束,按照原定计划带雅恩去柬埔寨,没有一个女人比雅恩更了解赌场的所有事务,你如果把娱乐城当做儿戏,我不介意将权利收回!”
周围赌客恍然大悟,纷纷笑出声,余祎拧了拧眉,悄悄瞟了一眼摄像头,又低头看了一眼手表,现在是下午五点,庄友柏几人都不在,他仿佛是算准时间过来。
阿公道:“那太可惜,不知道阿宗要培养你多久,陈公务在赌场里工作了六年,对所有事情都一清二楚,以后你可以向她学习,不过要等她从柬埔寨回来之后。”
余祎倏地一笑,道:“好。”
被撂在一旁的余祎终于不再是隐形人,她笑笑,对阿公刻薄的话不以为意:“学医要五年,学习赌场的事情需要更久,我还没有摸熟扑克,做不到像阿宗那样想要哪张牌就能拿到哪张牌。”
她答应的太爽快,既不退缩也不忸怩,让人觉得意外,不过有好戏看,众人都很兴奋。
陈雅恩垂眸不语,阿公听罢却是气极,看向余祎道:“我倒是不清楚,余小姐原来除了会医术,还会管理赌场?这么多天了,可认清那些扑克牌了?”
李星传饶有兴趣,双手阖在一起支于赌桌:“赌哪种?随你。”
魏宗韬掀眼瞟了一下陈雅恩,笑道:“史密斯不足为患,当时有许多人见证赌局。我只拨出一名荷官,营业一切正常。她跟我一起,没有什么见不得人,为什么不能带她进进出出?”顿了顿,魏宗韬又淡淡道,“我会让她学习赌场的所有事情,赌王大赛结束后陈小姐将调职,我要培养新人。”
余祎若有所思,片刻才笑说:“还是骰子吧。”
“无缘无故向客人发难,影响荷官正常工作,带着一个女人进进出出招摇过市。”他拄着拐杖,狠狠捶了捶地面,“这间办公室能随便让人进来?你就是这样管理娱乐城?”
娱乐城内使用机骰,三颗骰子放在玻璃罩内,玻璃罩外还有一层骰盅,荷官摇骰结束,赌客才能下注,下注方式有数字组合和大小,数字组合即猜骰盅内骰子的数字,赌大小则简单的多,4至10点为小,11点至17点为大,三点同号则输,豹子庄家通吃。
这个“她”自然指余祎,阿公的火药味很浓,这些事情他知道的太晚,如今史密斯已经回到美国,他虽然不喜欢史密斯的为人,但无论如何也不愿意去树敌。
对庄闲而言,闲家压大小的胜算远远高于压数字,而这个概率在李星传身上失效,因为李星传会听骰。
阿公眼一瞪,剜了一眼兀自站在原地的余祎,又看向魏宗韬:“买了哪处豪宅?上个礼拜赢走史密斯先生四千六百万美金,还有一栋大厦,看来你可以买座宫殿,让她住进去。”
那天魏宗韬曾指着电脑上的监控视频说:“以前他有一个习惯,拿到好牌,他的腿会重新抬一下,拿到有危险却也有胜算的牌,他会摸一摸无名指。”
“阿公关心这个?”魏宗韬直接道,“帮一一搬家。”
他看向对面的赌桌,专家还在给阿成上课,指出他好几个连自己都没有注意到的小动作,这些动作一旦在赌桌上出现,面对李星传时将没有任何胜算可言。
阿公冷眼看他:“我如果不来,怎么知道大老板中午还没来赌场。说说,上午都在做什么?”
“每个人都有一些属于自己的肢体语言,但大部分肢体语言还是相同,普通人开心时会笑,有疑问时会皱眉,撒谎时眼睛会朝左看,你也许觉得自己表情正常,但这种潜意识的肢体语言,你自己根本不会留意。而现在——”
魏宗韬走到办公桌前,拉出客椅坐下:“阿公,今天怎么有空过来?”
魏宗韬重新指向屏幕:“李星传已经克服了自己的小动作,从你跟他同坐赌桌的那一刻起,只有他观察你,你已经不能再观察他,唯有提供给他错误信息用以误导,但想让他上当,太难了,所以普通人千万别和他赌。”
陈雅恩心中惊讶,听起来他们似乎是旧识,她想起余祎那晚在贵宾室中对史密斯说的那番话,原本以为她只是用来唬人,没想到竟然是真的,可先前阿公分明没有任何表示,陈雅恩蹙了蹙眉,不动声色的瞟了一眼魏宗韬。
最后一句话他说得很轻,“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余祎收回笑容,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余祎太清楚这一点,所以绝对不会和他赌技术含量过高的牌类游戏,唯有骰子,这种对普通人来说全凭运气的游戏,她才能有几分胜算。
“是很久。”阿公冷冰冰说,“安葬好你的母亲了?”
监场来迟了,赶到时那两人已经定下赌局,他拿起对讲机问了问监控室的情况,蹙起眉头有些焦急,想要制止却又不敢,想了想还是决定打电话通知庄友柏,身旁突然有人道:“李星传一小时内连赢千万,再这样下去娱乐城不用再开门做生意,你就让余小姐赌一把。”
余祎含笑,点点头道:“好久不见,阿公。”
陈雅恩淡笑,抱臂站在一旁。
然后对方狠狠一刀下去,他差点喊救命。
赌局开始,赌桌前已围上了两圈人,大家都很安静,一脸期待的看着李星传的手,等着他下注,余祎气定神闲,将骰盅的扣系好,手摁在把手上,慢慢按一下,像是一个慢镜头,李星传能看见她无名指微微翘起,食指和中指用力,手很漂亮,没有留指甲,他看得投入,已经见到余祎又一次按下手把,正凝神细听,耳边却突然吹来一股热气:“先生,我帮你压注好不好?”声音响亮,李星传猛地推开她,再回头,只见投注灯牌已经亮起,余祎笑道:“请下注。”
他已经对这个名字印象模糊,毕竟年纪大了,只能记得四年前有一个小女孩在湖边不咸不淡的嘲讽他,所有人都对他畏惧恭敬了几十年,他觉得新鲜,也就没生气,后来他遭遇偷袭,这个女孩哆哆嗦嗦替他清理伤口,他还吼她:“我这个挨刀子的都不怕,你这个下刀子的怕什么怕!”
李星传蹙眉,看了一眼骰盅,又看向桌面的下注区,迟迟没有动作,众人翘首以盼,过了一会儿才见他慢慢抬手,压了大。
阿公没有回应,蹙眉打量余祎,右手磨了磨拐杖的手柄,食指随之轻点,这是他思考时的动作,谁都没出声打扰,过了许久他才沉声:“余祎?”
赌大小,赔率只有一比一,不似他先前全压数字,赔率大赢得多,看来他这次小心谨慎。
阿公比过去苍老许多,刚过八十大寿,白发丛生,拄着拐杖的手上已经生出老人斑,而余祎已经成熟,也不再是四年前那个稚嫩的小女孩。
赌客纷纷跟随他下注,余祎摁了摁铃,下注停止,说了一声“开”,才慢慢将骰盅打开,结果出乎所有赌客的意料,一个2点两个3点,竟然是8点小,众人哗然。
四年前余祎清清冷冷孤身一人走到洞里萨湖边,同阿公聊了许久,她第一次向一个陌生人说起她的母亲,那个漂亮温婉的女人,阿公便说起自己的儿子,英俊潇洒可惜英年早逝,两个人不知是谁陪谁,一老一少各自沉浸在回忆之中。
李星传无所谓的笑笑:“继续。”
余祎并未看向陈雅恩,听到魏宗韬叫了一声“阿公”,她也跟着叫了一声,笑眯眯地站在对面。
却不想余祎突然道:“抱歉,刚才没有说清楚,一局定输赢。”
大班椅慢慢转过来,拐杖敲在地上发出“咚”的一记声音,阿公看向门口,突然瞠了瞠眼,眉头微蹙,陈雅恩附耳道:“她就是余祎小姐。”
赢了就一局定,输了就三局定,她早就已经算好,但她忘记了周围的赌客,只听李星传轻描淡写说了一句:“一局定输赢?看来其他的朋友得失望了。”
大门打开,陈雅恩站在办公桌旁,轻声道:“阿公,他们来了。”
赌客们跟随李星传赢到手软,自然不希望他就此离去,闻言后立刻指责余祎:“开始的时候你怎么不说清楚,向来都是三局两胜,从来没见过一局定的!”
魏宗韬的手攀在门把上,又对余祎说了最后一句:“下次再跟你解释,对阿公说话不能太随便。”
他们争论不休,余祎扫了一圈,见到监场和陈雅恩站在远处,没有要过来的意思,她蹙了蹙眉,只好道:“还剩两局。”
余祎有些惊讶,她没料到魏宗韬和阿公没有半分血缘,在她看来这种关系叫人不可思议,而没有血缘关系却能亲如爷孙,两人的感情想必更加深厚坚固。
第二局开始,余祎如法炮制,先前凑到李星传耳边说话的女人再一次挤了上来,这次她却没能近身,被两名强壮男子隔开了。这两名男子一直都站在附近,原来竟是李星传的随从。
走廊并不长,魏宗韬只简简单单解释了这样一句,两人已经到达办公室门口。
余祎看向那头,手上有些迟疑,等了几秒不见那边有反应,倒是李星传在催:“余小姐?”
魏宗韬沉声道:“阿公是尊称,几十年前他还是龙头老大,大家已经习惯这样叫他,我跟他没有血缘关系,我母亲在我十二岁时把我带回新加坡,遇见了阿公的儿子,他一直追求我母亲,我认他做义父,他们都已经过世,阿公没有其他子嗣,他把我当做亲孙。”
余祎无计可施,只能按下手把,李星传凝神,笑着将筹码压在了数字区域,赌客们又纷纷跟注,余祎已有预感,揭开骰盅时也没有惊讶。
魏宗韬冷笑,径直朝办公室走去,余祎有些好奇,为何秘书会管老板也叫阿公。
李星传赢,庄家赔了一大把。
秘书回答:“是的,陈小姐陪阿公一起来的。”
“抱歉了,余小姐。”李星传的面前又高高堆起了一叠筹码。
魏宗韬刚回来,立刻收到消息,脸色微沉,问秘书:“陈小姐也在?”
余祎笑道:“也许稍后我也要向你说抱歉。”她瞟了一眼还在同那两名强壮男子争执的女人,怎么就不知道叫出声?余祎微眯眼,有些着急,手上动作放慢,过了一会儿猛然见那女人看了过来,她皱起眉头又瞟了一眼李星传,这才开始动作。
竟然让魏宗韬鬼迷心窍,派人教她赌场事物,任由她在赌场里随意出入!
第三局,赌客们摩拳擦掌,愈发兴奋,倒是李星传依旧漫不经心,笑看余祎按下手把,才刚一下,突然就听后方传来尖锐的喊声,声音不断朝他靠近,而余祎的手就在同一时刻往下摁了三次,他什么都没有听清。
阿公面色一沉:“我原本以为阿宗有喜欢的女人是好事,可是我的大寿,那个女人没有出现,阿宗还费尽心力到处找她,闹出一个大笑话,现在居然还把她带在身边。”他敲了敲拐杖,指向玻璃墙外,“这种时候,居然不在赌场,你不用替他说好话,我以前不查不干涉,是因为知道他懂分寸,现在他却越来越过分,你既然知道,就应该早点告诉我,你们一个个的,当我是死的,我倒要看看那个女人长什么样!”
李星传猛地看向余祎,见她笑容淡雅,他又回头看了一眼几次三番要靠近的女人,一头金发,穿着一件性感的紧身连衣裙,一旁的监场已上前训斥她:“玛蒂娜,你干什么!”
陈雅恩苦笑:“嗯,魏先生不允许我再叫他的名字。”
李星传倏地笑了笑,重新看向余祎,仔细打量起这张脸,有些无奈,筹码转在手中正要下注,却听远远的传来一道声音:“这局有干扰,不如我陪李先生重新赌这一局?”
“魏先生?”
来人一步一步走近,身穿休闲黑西装,颀长魁梧,威严可畏,步伐不疾不徐,身后跟随两名男子,行至赌桌旁,他面无表情站立,道:“一局show hand,如何?”声音浑厚低沉,正是魏宗韬。
娱乐城四楼办公室内,阿公拄着拐杖坐在大班椅上,面朝落地玻璃墙,俯视二楼赌场,脸上乌云密布,陈雅恩道:“阿成的比赛在下午,魏先生可能在替他培训。”
余祎的心情莫名平静下来,转而又开始噗通噗通的跳。
魏宗韬抚了抚她的后脑勺以示安抚,余祎拍开他,恨恨地往他怀里钻去,想来她一踏进诊所,魏宗韬立刻就知道了,她连一天都躲藏不了,魏宗韬是不是还看见她在路边哭,还看见她迷茫地到处走,还看见她每天买报纸研究新加坡的工作?
重来的第三局仍旧在这里进行,魏宗韬不再像往常那样低调,赌客打听一阵才知道对方就是娱乐城的大老板,不禁正视起来,可惜这次他们不能下注。
魏宗韬点了点头,将余祎塞进了车里,余祎没好气道:“我从离开圣淘沙的第一天起你就监视我了?”
赌桌两端,魏宗韬和李星传站在那里,余祎已经站到一边,玛蒂娜挤了过来,兴奋地小声道:“我刚才是不是很聪明,我马上看懂你的意思大声叫了起来,你害得我被监场骂哎!”
余祎有些无奈,就这样被魏宗韬带走了,离开时遇见了收档回来的米粉档阿姨,阿姨一见魏宗韬就呆了呆,忙不迭地道:“魏先生,魏先生!”
余祎笑笑:“委屈你了,多谢。”
魏宗韬拿起玫瑰,用玫瑰扫了扫她的嘴唇,笑道:“搬家。”
说来也巧,余祎一周前开始在这张赌桌工作,曾经跟玛蒂娜说过“听骰”一事,她想到李星传还没离开,总觉得他不会安好心,因此早早跟玛蒂娜商量好,有备无患做足功课,刚才她见玛蒂娜在附近转,眼神一对彼此心领神会,这才会应下,赌术她不行,运气却不一定谁比谁好。
她的衣服少,不一会儿就已经收拾完,魏宗韬顺便把她床头的小花瓶也扔了进去,花瓶边是已经制成干花的玫瑰,他动作顿了顿,拿起玫瑰似笑非笑的看向余祎,余祎微赧,头一次支支吾吾:“你……你别碰我东西,你要干什么!”
此刻赌桌周围一片寂静,连另外几张桌子的赌客也围了过来,庄友柏拿走余祎的骰盅,又拿出两个新的骰盅,魏宗韬摊手示意:“检查有无问题,我们按照老规矩。”
余祎莫名其妙,跟着他走了进去,却见他打开衣柜,利落的将余祎的几件衣服塞进了空置的行李箱中,余祎喊道:“你干什么!”
谁也不知道他们的老规矩是什么,只有他们自己知道,李星传勾唇,拿起六颗骰子在手中转了转,重新扔回骰盅,沉声道:“开始。”
魏宗韬大步踏入,径直往余祎的卧室走去,说道:“帮你。”
说罢,骰盅立刻被抄起,两人开始摇骰,所有人都能听见骰子撞击的声音,魏宗韬道:“李先生的功力比过去有长进。”
余祎惊讶:“你怎么来了?”
“过奖,魏先生也是。”
玛蒂娜脸红,突然看向余祎身后,余祎松开钥匙,直起身回头,正见魏宗韬默默地站在那里,阿成侧着脸左顾右盼,有些心虚。
两人不停地摇着骰盅,余祎屏息凝神,牢牢盯住魏宗韬。他的手势匀称,时而上升时而下降,两边骰盅里的声音很混乱,在她看来谁也听不清谁,不知他们要如何比拼。
再者魏宗韬很忙,也无暇管她,她回来这里也自在一些,余祎顿了顿,又揶揄她:“阿成现在要比赛,身体健康很重要,你不要跟他太亲近,他没有太多鼻血能流。”
骰盅摇了足有三分钟,正当众人越来越心焦时,突然见到两人手势一转,“咚”一声,骰盅默契的都盖到了桌上,大伙儿还没反应过来,又见李星传突然朝桌面盖了一掌,原本稳固的赌桌猛得晃了一下。
余祎动作一滞,抽了抽眼角:“我住这里是因为我付了房租!”
余祎瞪大眼,他们是在比大小,而李星传在最后一刻打乱了魏宗韬的骰子。
“我不搬你会不方便,成成说你怕我嘲笑,所以才每天都住回这里,本来你可以跟魏先生同居!”
李星传笑道:“开。”
这天余祎帮玛蒂娜搬家,终于有空研究门锁,她一边转钥匙一边道:“你其实可以不搬。”
魏宗韬勾唇,看了一眼桌上高高垒起的筹码,慢悠悠道:“可惜了,一千两百万……”
他答应余祎的要求,已经算做出了最大的让步,从来没有一个人能得此“殊荣”,让他公私不分,因此当准备享清福的阿公听闻此事后,大发雷霆,立刻杀了过来。
两人揭开各自的骰盅,周围赌客一阵惊呼。
魏宗韬捏了捏她的手,笑道:“陈雅恩最初做过荷官,半年后在其他部门轮值,你想要跟我学,就必须做好受苦的准备,也不用去奢望一步登天,我不会拿公事来开玩笑。”
李星传17点,而魏宗韬却是豹子,18点!
余祎似乎问了一个傻问题,答案如此明显,她干笑一声继续看向那位肢体语言专家,右手突然被人牵了起来。
魏宗韬的那句话终于说完整了:“又归我了。”
魏宗韬一边看着屏幕,一边回答:“第一,我是娱乐城的老板,这次赌王大赛的主办者,不适合参赛。第二,李星传对我很了解,但他完全不了解阿成,而我对李星传也很了解。”他转头看向余祎,“所以,你认为呢?”
李星传瞠目,不敢置信地盯住对面的三颗骰子,三个6,18点!
李星传似乎是最大的劲敌,魏宗韬盯着他的画面看了良久,余祎终于将好奇问出口:“你既然是阿成的师父,你出战胜算应该更大,既然这次比赛关乎柬埔寨的项目,你为什么不自己参加?”
魏宗韬的赌术究竟到了何种地步,李星传的那一掌后,他竟然是三个六,余祎目瞪口呆,视线频频在魏宗韬和骰子之间转,咋咋呼呼的玛蒂娜并没有看出当中蹊跷,拍起手来直呼“老板好棒”!
潜意识肢体语言会出卖一个人,也能够帮助一个人,擅于利用,即能将一切被动都化为主动。
李星传冷笑:“几年不见,果然不一般。”
魏宗韬侧头看了看她,笑道:“嗯。”
魏宗韬终于对他有了笑容:“几年不见,你还是和过去一样,如果你不拍那一掌,这局你会赢。”
余祎了然,瞅了一眼电脑屏幕,问道:“你现在是在观察对手的肢体语言?”
当双方都已将肢体语言克服,若想知彼,唯有窥探对方的为人处世。
余祎坐到他边上,有些好奇正坐在赌桌上的阿成和一个陌生的外国男子,魏宗韬眼睛看着屏幕,却仿佛知道她心中所想,说道:“那个男人是FBI的潜意识肢体语言专家,每个人都会做出一些无法控制的动作和反应,我要阿成掌控自己的反应,并且能误导对手。”
李星传一贯诡计多端,阴险狡诈,近几年他在国外与人对战,惯用这一招,魏宗韬早在他重新踏入新加坡前就已将一切调查清楚,又怎会让他得逞。
余祎逛完一圈就回到四楼,魏宗韬正坐在一间贵宾室里,电脑上正在播放那些佼佼者的参赛视频。
他最后放下骰盅时并非三个6,而李星传敲了那一下,力量不多不少,6点翻转,正是他最后少使的那一分力。
荷官不敢跟她多说话,只从最基本的教起,所有内容只围绕各种赌法,余祎不吭声时她就自顾自说,余祎提问时她再回答,所有人都对她有些忌惮。
一千两百万重回赌场,魏宗韬大步离开,留下议论纷纷的一干人,头也不回道:“余小姐,去我办公室。”
余祎这几天在跟一名荷官学习,无论是魏宗韬还是庄友柏几人,都没有空在这种时候手把手教她。
经过陈雅恩身边时他未有停顿,目不斜视,冷声道:“你好自为之。”
二楼隔离出一半场地作为赛场,一楼愈显人山人海,近几日娱乐城内已人满为患,赛事盛况空前,连旅客都纷纷赶来围观,餐饮购物这块业绩猛涨,虽然商铺基本外租,但仅凭酒店和个别楼层,魏宗韬就已经赚翻。
陈雅恩一僵,立在原地一动不动。
“赌场里的每一个角落都装有监控,警方有时办案,会来赌场寻求帮助,这里鱼龙混杂,什么样的人都有,而这里的监控,能将所有人从进门之初直到离开之后的每分每秒都记录下来,在赌场里你不会有任何隐私,也不用妄想在这里出千,正规赌场不会玩这种把戏,也不会允许有人玩这种把戏。”
进入办公室,魏宗韬冷冷看向余祎,余祎不知为何有些心虚,赶紧解释:“我跟玛蒂娜商量好的,遇到这种事情玛蒂娜会帮我扰乱声音,这次我跟李星传只是赌运气。”
余祎起先还没反应过来,后来一想便觉不对,魏宗韬怎么会知道她见好就收?她没有时间发出疑问,此刻她已经从门口进入赌场,抬头看去,一片金色祥云。
魏宗韬打断她:“你运气一定好?”
魏宗韬继续说:“这里要赚钱,但并不欢迎过分沉迷赌博的赌客,只要赌客家人反对他来这里,我们就会把这名赌客列入黑名单。十赌九输永远都是真理,太贪心捞不到任何好处,最聪明的赌客会在十局之内离开这里,超过十局就注定要送钱给我,那天你在邮轮赌钱就很聪明,切记见好就收。”
余祎笑道:“即使输了也没关系,输了我只是和他一起登机去柬埔寨,你就不能坐同一航班?这有什么差别?总之不能让他继续赢,否则几百张赌桌的客人迟早都会被他吸引过来,他诚心闹事。”
魏宗韬带着余祎从底层的赌场门口进入,鎏金的“casino”最能体现欲盖弥彰之意,工作人员纷纷垂首点头,叫了一声“魏先生”,却不知道如何称呼余祎。
顿了顿,余祎又道:“你怎么来的这么快,幸好你来了,否则最后一局我还真有点儿不敢开。”
“娱乐城的称呼有些欲盖弥彰,十年前新加坡政府允许开办赌场,民众反对声十分强烈,这座六十层的娱乐城,里面囊括一切,我只花了一年就已经收回所有成本,可想而知利润有多高,更不用说因此带来的旅游效益,所以娱乐城诞生,没有‘赌场’二字。”
“我看你的胆子大的很。”魏宗韬将平板电脑甩到她面前,屏幕上显示的画面正是余祎负责的骰宝赌桌。
不过阿成好似全都例外,余祎拉回思绪,继续听魏宗韬讲课。
他从头到尾都在监视她,即使他离开赌场,余祎的一举一动仍旧在他的视线范围内,余祎不知说他什么才好,一时气愤又一时觉得甜蜜,但还是不明白他这样做有什么意义。
荷官不能参赌,入职前必须进行至少三个月的培训,招聘时会考量他们的长相,男的必须英俊,女的必须靓丽,放眼望去全都赏心悦目。
她并不知道,李星传与陈之毅相识,魏宗韬若有所思的看着她,并没有多说,随手揭开先前庄友柏送回这里的骰盅,三颗骰子总共15点,是大。
六百余张赌桌二十四小时不间断的营业,贵宾室内每天都有一掷千金的豪客流连,赌客必须年满二十一周岁,外国人持护照就可免费入内,本地人需要支付一百新币的门票费,嗜赌者可能会被列入黑名单。
余祎讨好道:“我运气好。”
天地娱乐城拥有上千台老虎机,老虎机的玩法最简单,受众者最多,每天从老虎机中产生的收益就令人咋舌。
“你胆子够大。”魏宗韬捋了捋她的头发,忍不住亲她一口,“今天做的很好,准备一下,我们要去柬埔寨。”
在赌场工作,必须先了解赌场的一切,并学会如何去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