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祎扭过头,眉头微蹙,又被魏宗韬揽进怀,她不说话,魏宗韬道:“不要和人太亲密,我不喜欢。”他替余祎捋了捋头发,又把头发挽到了耳后,说,“你爷爷找来,不开心?是不是不想见他?”
魏宗韬定定看她一会儿,手指轻触她的脸颊,说:“以后我会注意。”好像心疼,又去亲她一下。
余祎这才回了一个“嗯”,扭头望向窗外夜景,呢喃道:“他难受,我也难受。”
此刻的魏宗韬阴森恐怖,字里行间令人胆寒,余祎终于把他的手掰了下来,脸颊有些吃痛,看来已经被他掐红。
她对乐家人有怨恨,痛苦的怨恨源于深深的情感,她做不到若无其事,也不忍心去残忍对待,而今她的爷爷千里迢迢赶来,所有记忆都化作潮涌,将她淹没地透不过气。
余祎差点就要忘记,魏宗韬不是一个简简单单只会宠她的男人,他更是一个不容许任何人违背他的男人,他会在儒安塘停电那晚特意等在路边看戏,只为给她一个深刻的教训,他也会宁可毁掉一栋房子,也不让人得逞分毫。
魏宗韬突然笑道:“再等一周。”他放开余祎,慢吞吞地解着衬衫纽扣往洗手间走去,“跟我回新加坡。”
余祎被迫仰头,好半天才重获自由,听见魏宗韬低声道:“吃过鱼唇吗?佛跳墙里有鱼唇,下次我叫阿成给你做一道白鱼汁唇。”他掐住余祎双颊,面无表情道,“谁敢亲你,我就切了他的嘴唇,给你加菜!”
余祎有刹那怀疑自己听错,直到洗手间的门“嘭”一声阖上,她才回过神,想起魏宗韬前不久刚刚提到过新加坡,也许她早就有这种预感。
魏宗韬倏地一笑,猛得咬住她的嘴唇,听到她一声惊呼,他又松开,箍住她的脖子细细亲吻。
她怔怔看向那扇门,听到里面传来水声,又望向摊在床上的西装和领带,脑中有一刻空白。
余祎回过神,明白了他的意思,去掰他的手说:“亲了又怎么样!”
这间卧室里混合着两种味道,男人和女人最亲密的时刻在这里度过,他们的衣服摆放在同一个衣柜里,床头柜上有一本魏老先生的自传。
“需要我重复?”
这两个月以来他们同吃同睡,交换彼此的秘密,魏宗韬将他最隐秘的身世告诉了她,她把她最脆弱的一面展现在魏宗韬的面前,她可以感受到与他在一起时的各种情不自禁,她已经沉迷其中,只懂得享受,甚至不去想未来,她原本不是这样,就在刚才,她被魏宗韬掐住脸颊,感受到他散发的浓浓的压迫感,她才好像从梦中清醒一些。
余祎蹙眉:“你想说什么?”
但她还是困惑。
魏宗韬突然抬起她的下巴,打量她的脸,最后视线停留在她的嘴唇上,漫不经心问:“亲了?”
耳边的水流声一直持续着,像是一种催眠的节奏,脑中浑浑噩噩,她想到魏宗韬,又想到陈之毅,然后想到爷爷,最后她又想起父亲。那天她从学校回家,正等开饭,突然听见楼下传来骚动,她的父亲没来得及踏进门,没来得及再一次接受她的冷漠,就这样被带进了警车,明明他前几天才去过公寓,对她说“一一,你乖一点,爸爸下次再来看你”,可是转眼,这句话他再也没有必要说。
余祎一愣,抬头看他:“你干什么!”
她不敢再见亲人,母亲离世后也无处落脚,她无时无刻不在流浪。
魏宗韬走进卧室,把西装脱了扔到床上,见到余祎盘腿坐在床头玩电脑,走过去一把将电脑甩开。
她丢失所有证件,并非无法补回,她只是不想惊动那些亲人,可是到头来,今天还是见到了现如今最亲的亲人,这种痛不比过去少,她知道她还没将自己治好。
中午的情景实在叫人浮想联翩,那两人太过亲密,庄友柏和阿成虽然不愿意说,但实在无法在魏宗韬的面前撒谎,迟疑一阵,他们终于如实描述。
余祎咬住嘴唇淌泪,眼泪滑进嘴中,咸咸的,她最近好像把这几年的眼泪一次性流光了,她什么时候这样脆弱,父亲入葬那天她都没哭。
庄友柏有一丝犹豫,与阿成对视一眼,到底没有将偷看到的亲密场景说出来,魏宗韬已经解开领带,冷声道:“说!”
她的心痛得厉害,一抽一抽的,像是全都绞在一起,她到底有多怨爷爷,其实她最恨的人不过是自己,小时候她垮坐在父亲的脖子上笑哈哈,晚上躺在父母中间,看父亲变戏法似的抛出一瓶饮料,她摔一跤父亲心疼好半天,后来她渐渐长大,父亲已经不能把她往上抛,她念书要强,父亲让她尽量玩,他要养她一辈子,他们有许多小秘密分享,她叫了他十七年的“爸爸”,而她的爸爸叫了她二十年“宝贝”,她的爸爸看不见她长大,看不见她穿上医生袍,看不见她恋爱结婚,她还没有回报,从此以后再也没有机会。
“只是这样?”魏宗韬慢慢解着领带,问,“其他的呢?”
追不回的是时光,喊不停的是时间,赶不上的是另一个时空,牵不住的是父亲的大手。
魏宗韬回到别墅时,自然已经听到消息,阿成讲得吞吞吐吐,庄友柏瞥他一眼,插话道:“余小姐和那位陈先生在别墅门交谈了十分钟,之后陈先生就离开了。”
浴室里的水流声断断续续,最后终于停止,被子皱巴巴的,沾了一些水渍,余祎跳下床,在浴室门开启的那刻扑到了魏宗韬的怀里,这个男人不一样,很不一样,八年前大雨如注,他们一窗之隔,从此以后,一切就都变了……
陈之毅用大拇指摁住她的嘴唇,做了一个深呼吸,逼近她的脸,两人鼻尖都快要碰住,“你别再说,我不想伤害你。”伤害她的方式多种多样,陈之毅在许多年前就想做。
魏宗韬喜欢余祎这样依赖他,第二天他特意起得晚,看余祎睡得太熟,没舍得去叫醒她,走前亲了她一下,让阿成在午饭时间唤她起床。
余祎不再笑,认真道:“即使他不是什么好人,阴险龌龊,他也比你吸引我。”
今天阿赞也在,余祎下楼的时候正巧看见阿赞捧着一台笔记本电脑,一边啃面包一边往后花园走去,见到余祎后阿赞叫了一声“余小姐”。
她的两颊突然一痛,被人强行抬起脸,面前的陈之毅终于变了脸色,眼神阴沉,再也不见温柔。
余祎好奇地问阿成:“怎么阿赞没跟你家魏总出门?”
“不能。”余祎擦了一下眼泪,笑说,“我只想跟他上床,我嫌你恶心!”
阿成老老实实道:“魏总留下我们三个,保证这一周不会有人来骚扰你。”
他定定地凝视余祎,想要尝她眼泪的味道,“我还是那样陪着你,你不愿意接受我也没有关系,只要在我身边就好,魏宗韬能给你的,我一样能够给你。”
余祎一愣,走到落地玻璃门那儿望了一眼,阿赞背对别墅坐在花园中,客厅里有庄友柏坐镇,到了下午有人摁响别墅门铃,庄友柏挡在余祎面前说:“余小姐可以去书房上会儿网。”
陈之毅想去替她擦眼泪,手指已经快要碰到她的脸颊,却被余祎躲开了,他就这样举着,低声道:“你爷爷知道我见过你,我拗不过他老人家,你见见他又有什么不好,这些年他身体越来越差,他还能再等几年?你要是不想跟他住到一起,我也可以给你弄套房子,你不用再打工,可以像从前那样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余祎挑眉:“有客人。”
余祎眼中有泪,攥紧拳头,隐忍道:“陈之毅,你也不过就是那样,要么乘人之危,要么戳我痛处,你明明知道我从不愿想起我爸爸,可是你偏偏要提他,对,你是很了解我,口口声声让我离开,免得被我爷爷发现,结果却是你带他来,你也明明知道我有多不愿意见他!”
“魏总已经吩咐,客人与余小姐无关。”
余祎记得那天,陈之毅的父亲特意来到他们家,送上一堆见面礼,请求余祎再也别去打扰陈之毅,余祎悉数收下,半个月后判决下达。
自从魏宗韬出现在公共场合的次数渐多,媒体的关注焦点一窝蜂的转移到了他的身上,直接导致别墅被曝光,记者埋伏在周围,别墅内严防死守,连一只苍蝇都飞不进,余祎也插翅难飞。
余祎那天怒急,陈之毅也差点儿就有动作,若非陈家人及时发现他的异样,他早就已经铸成大错。
轿车中,罗宾先生看了一眼后视镜,笑道:“我知道你的司机车技一流,想要把人甩开很容易,你什么时候喜欢上杂志了?”
陈之毅却凑到她的耳边,对她说:“没有证据,乐叔叔就不会有事。”他看到余祎的神情变化,终于说道,“你跟我在一起,一一,做我女朋友!”
魏宗韬道:“舆论导向很重要,现在我风头正盛,魏老先生躺在医院里,他很喜欢看报纸。”
余祎想起五年前,陈之毅去看守所接她和母亲回来,到家时母亲先行进屋,她在外与陈之毅说话,预见到父亲的未来,她满身疲惫。
罗宾先生恍然大悟,笑说:“你很节约,每样都要利用,我实在很好奇你跟永新集团有什么仇。”他并没有问,毕竟这属于别人的私事,“对了,事情结束以后,你有什么打算?听说阿公要过大寿了,到时我也去一趟新加坡。”
他爱她,已经爱了许多年,爱得人尽皆知,余祎嗤笑:“你爱人的方式真特别,当年要我跟你好,你说你会把证据销毁,一周前你这样关心我,拿我父亲来说事,今天,你把我爷爷带来,真是够爱我!”
“欢迎之至。”魏宗韬的脸上终于有点笑容,“至于打算,到时候你也能见到。”
陈之毅感觉她靠近,清幽香气随之飘来,他的心脏跳快几下,说:“爱你。”
医院里的魏老先生身体越来越差,每天坚持听护士念报十五分钟,只在魏宗韬出现时精神才好一些。
“喜欢我?”余祎上前一步,抬头看他。
他在上周已将自己名下的部分股权转让给魏宗韬,律师并未对外公布,但集团内部已经知情,魏菁琳大闹病房,魏启元冷嘲热讽,生生又将魏老先生气晕数次,从此以后病房外保全工作加强,除了魏宗韬和曾叔,再也无人能随意进入。
陈之毅道:“不开心,我只是想要你回来。”
魏老先生如今连说话也吃力,一句话通常要讲上好半天,他知道自己熬不了多久,年纪大了,自然要经历完所有的生老病死,年轻时叱咤商界,年老却感觉孤苦无依,唯有魏宗韬能让他感觉长子还在身边,他才稍感安慰。
这抹笑容刺痛余祎的神经,余祎道:“好玩吗,陈之毅,你玩得开心吗?”
他见魏宗韬进来,忙从床上撑起来,一旁的护士赶紧扶他。
陈之毅知道余祎有话说,挨了一道掌掴,他的脸颊有些热,他揉了一下,含笑看她,洗耳恭听。
“阿……宗……”口齿不太清晰,但旁人还是能够听懂。
余祎冷笑:“还行。”
魏宗韬向他汇报公司的事情,银行审批早已下来,资金已经投入项目,公司的股票虽然持续下跌,但等到集团与罗宾先生签约当日,应该能渐渐好转。
目送车子离开,他才转身想要返回别墅,就在转身的一瞬间,一道掌风袭来,“啪”的一声,清脆又响亮,真有些痛,他道:“手痛吗?”
魏老先生很欣慰:“罗宾……很重要。”他握住魏宗韬的手,叹息说,“启元和菁琳不争气,你要……保住家业……”
乐老先生又叫了余祎好几遍,余祎却头也不回。他站不稳,情绪又激动,陈之毅立刻喊来等在车中的司机,一齐将乐老先生送进了车,他叮嘱道:“王叔,你先送爷爷去酒店,我晚点回来。”
魏宗韬笑道:“一定。”
庄友柏面无表情,挡到乐老先生面前,手臂伸向大门口,乐老先生不愿意走,庄友柏道:“最近魏家有事,许多记者都在外盯梢,老先生如果不想让自己见报,不如先离开,有什么事,以后再说也不迟。”
日历一页页翻过,时间过得很快,余祎两耳不闻别墅外的事情,只能关注永新集团近日的大事。
余祎无法牺牲自己来让别人赎罪,她没有理会,径自走去了餐桌,让庄友柏去送客,自己捧起饭碗开始吃,双眼水润,看得阿成紧蹙眉头,不敢跟她说话。
这天是永新集团与罗宾先生正式签约的日子,签约仪式在永新集团旗下的酒店举行,声势浩大,应邀记者无数,从去年的接洽到今天的签约,耗时整整一年,永新重创后能否恢复昔日光辉,权看此次的合作。
乐老先生眼眶泛红:“如果我有错,我的错就是对不起你,对不起你妈妈,你们都可以怪我恨我,可是一一,你不要再一个人,能不能就让爷爷来照顾你,哪怕只照顾你两年,至少在我死之前,能让我不再这么内疚!”
魏宗韬醒得很早,醒来就把余祎往怀里搂,亲吻半天终于将她弄醒,余祎朦朦胧胧睁眼,见到天色还暗,没好气的去推他。
乐老先生一怔,迟迟说不出话,嘴唇哆嗦许久,才哑声开口:“平安知法犯法,情节恶劣,你叔叔掌握到一些证据,那时候已经有人在暗中调查平安,我和你叔叔两天没有睡,最后决定将证据上交,这是我的决定,你可以说我冷血无情,我上过战场,为祖国流血流泪几十年,你们年轻人现在所享受到的,都是我们这些老东西打拼来的,我珍惜这个国家的每一寸资源。”
魏宗韬不让她动,把她抱住后去吻她的额头,说道:“八年前我替换背景,知道自己迟早会回来,我去年来到这里,到现在已有十五个月,时间过得太慢,今天将是最后一天,又好像快了一些。”
余祎笑道:“我们家的名声也不好,所以我跟他很相配。”
他一个人说话,说给余祎听,并不需要她的回应,说几句就去亲她,亲到她开始抗拒才罢休,一直等到天光大亮,他才起床穿衣。
余祎敷衍几句,乐老先生已经着急:“我知道你在谈恋爱,新闻里都有报道,可是一一,你要知道这些人来历不明,住在这房里的四个人,全都不是一般人,至于那个叫魏宗韬的,来历更加叫人怀疑。永新集团是个大家族企业,可是魏家的名声一直都不好,你跟这样的人来往,会害了自己!”
余祎替他打领带,身上睡衣还乱糟糟的,她还想睡一个回笼觉。
“很好?”那头厨房里有人端着菜走出来,两个大男人进进出出,乐老先生望去一眼,眉头拧了起来,“一一,你一个小姑娘,不该跟男人住在一起,你如果不愿意回家,爷爷就给你租套房子,你住在外面也可以。”
魏宗韬看着她,晨间的阳光下,面前的女孩格外漂亮。“八年前,我父亲来到新加坡时,身体已经很差,他对自己的死亡做出预告,两个月之后,他离世了。”他不紧不慢地说着话,好像在说事不关己的事情,余祎听到后来已经愣住,连打领带的动作都忘记了。
余祎觉得“回家”两个字有些刺耳,她瞟向一直沉默地坐在边上的陈之毅,笑说:“午饭快要做好了,你们想一起吃饭吗?”她瞅向乐老先生,说道,“其余的话不用说了,我自己生活的很好。”
魏宗韬最后说:“浪费十五个月的时间,真有点吃亏,不过把你带回新加坡,阿公见到一定开心,我也算赚到,是不是?”
“我叫之毅带我过来,就是想要看看你,一一,你生气也气了五年了,你什么时候能够跟爷爷回家?”
余祎不作声,替他理顺领带后,突然踮起脚亲上他,没多久她就被压上衣柜,后背冰凉,睡衣也滑了下来,过了许久,魏宗韬重新理了理西装,头也不回地走了,余祎看着卧室门缓缓阖上,靠上衣柜,略微失神,慢慢将睡衣拢回。
乐老先生得知以后四下打探,终于从陈家打探来消息。
魏宗韬先去了一趟集团,进门时所有人都低头恭敬,魏启元和魏菁琳的办公室内都已没有人。
余祎的堂妹最喜欢看娱乐八卦,无意中看到一张照片,照片中的女人身穿宝石绿的长裙,模样何其熟悉。
泉叔跟在他身侧,汇报说:“魏启元个人的公司这周以来遭遇连番攻击,资金链已经出现问题,魏菁琳今天也会出席签约仪式,她最近一直在拉拢集团的元老,想要购买个别人手上的股票。”
乐老先生道:“你堂妹在新闻里看到你。”
魏宗韬嗤笑,处理完手头上的事情,到了下午一点,他终于来到酒店。
余祎转开视线,笑了笑问:“你怎么找来这里了?”
签约现场早已布置完毕,场面豪华隆重,彰显集团对此次项目合作的重视。
而今不过几年时光,他的头发竟然已经白成了这样,手上隐约可见老人斑,皮肤都已经皱巴巴,他怎么会这样老?
酒店外已经包围了一些未得到入场资格的记者,见到永新集团的车子抵达,他们一拥而上,问得最多的问题就是魏老先生的病情,有传言称前日医院已经下达过病危通知书。
余祎笑而不答,终于放下茶杯,直视面前的老人,心脏像是被拧了几下,有些疼有些酸,曾几何时,这位老人家笑容爽朗,每天晚上都去和一群老爷老太跳广场舞,退休生活多姿多彩,他还时常在余祎面前撒娇,让她寒暑假过去陪他。
魏菁琳斥责媒体无口德,称魏老先生身体健康,说完以后瞥一眼魏宗韬,笑容愉悦,不见芥蒂。
曾经位高权重、让人敬畏的乐老先生,此时此刻,正在斟字酌句的与面前的女孩说话,他的孙女,消失数年,如今终于出现!
仪式现场,记者们都已入座,各个部门也都已经到岗,集团内的几名高层等候着随时入场。
老人家“哦”了一声,说道:“你毕业以后,爷爷就再也没有你的消息,我不敢去找你,就想着你过年过节的时候能回来,一一……”老人家身体倾前,有些颤抖,“你还在生爷爷的气?”
按理罗宾先生方面的人员应该也已经抵达,可是却迟迟不见他们的身影,工作人员尝试拨打对方电话,却迟迟无人接听。
她跟人说话时很少低头,今天接过茶杯后,她却一直低头喝茶,视线并不投向老人家,听见问题也随意回答:“挺不错。”
记者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知道已经到了计划的签约时间,却一直不见那排席位上坐人,不由交头接耳起来。
此刻他们已经坐在沙发上,余祎叫阿成去斟茶,很有女主人的架势。
永新集团的高层们终于着急,频频翻看时间,问魏宗韬对方究竟何时会来,魏宗韬坐在沙发上,慢悠悠说:“不清楚。”
余祎离开时才二十岁,青涩稚嫩,如今她已经长得这样漂亮,老人家感叹时光,小心翼翼问余祎:“这些年,你过得怎么样?”
时间不停走动,众人愈发心焦,他们派人去罗宾先生入住的酒店询问情况,商讨后决定先派出代表去安抚现场记者。
老人家年事已高,见到余祎很激动,双眼立刻泛出水光,将她从头打量到脚,伤感又欣慰,小声地自言自语:“长大了,长大了!”
一名高层走上台,举起话筒示意记者们稍安勿躁,说道:“各位媒体朋友们,现在出了一点小意外,罗宾先生的座驾出了故障,现在他已经争取时间赶来。”
余祎定在原地,瞟了一眼含笑搀扶老人的陈之毅,冷冷勾唇。
他刚刚说完,大门外突然跑进来一名记者,喊出的话盖过了现场所有的议论声,“收到消息,罗宾先生在一小时前已经登机,根本就没有打算来这里签约!”
大门外站着一位老人,手拄拐杖,白发苍苍,推开身边搀扶之人,颤抖着腿走向前,像是怕吓坏面前的女孩,轻轻道:“一一……”
永新集团闹出了一个大笑话,谁都想不明白这个大乌龙是怎么回事,只知道这是一场年中大戏,谁都不放过这一条重磅新闻,许多人都将此事的结局归功到魏菁琳身上,称她不知检点引来对方反感,在最后关头对方决定拒绝合作。
余祎甩开扑克牌大笑,还没有笑完,突听门铃声响起,等到阿成跑出去开门,余祎已经再也笑不出来。
等到四点股市收盘,永新集团的股价一落千丈,各大电视台滚动播放这次的乌龙事件,晚间新闻前已经做出了专题。
庄友柏呆在厨房里没有吭声,想必正在对她咬牙切齿,余祎笑得幸灾乐祸,阿成嘀咕道:“你跟魏总闹别扭,也别拿我们出气,我们薪水又没多高!”
消失在众人眼前的魏宗韬,此刻正坐在医院的病房中,魏老先生坐在床上,怒瞪面前之人,胸口起伏不定,气氛剑拔弩张。
余祎得意地抬了抬下巴,喊道:“阿庄,午饭做好了吗?”
他面色苍白,住院这些天脸上皱纹又增多,现在他指着魏宗韬,愤恨又不敢置信:“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彼时余祎正坐在别墅里玩扑克,阿成露出一副孺子可教的表情,夸赞道:“余小姐学得还算快!”
魏宗韬面无表情:“签约仪式开始前,我送罗宾登机。”
魏宗韬笑笑,与他碰了碰红酒杯,继续谈天说地。
魏老先生脑袋轰得一声,一阵晕眩:“你?”
魏宗韬把她往怀里搂,手掌贴上她的胸口,感受柔软和心跳,知道她在痛,他头一次不知道该如何去做,不由紧皱眉头,一直皱到罗宾先生面前,罗宾先生感觉神奇:“你居然在走神?”
此刻病房内只有他们两人,一切嘈杂都被阻隔在墙外,魏宗韬好像回到八年前,他见到父亲身体孱弱,跪下时还有些踉跄。
余祎好像没再生气,有时候她小鸟依人,会主动往魏宗韬怀里钻,见到他也笑眯眯,拿出扑克牌在他的面前秀牌技,只是有时候她会在睡梦中蹙眉,喉咙不停滚动,没有说话,就是闷哼几声。
他凉凉地坐在一边品酒,就当对方在做戏,到底有多深情,才会与别的女人结婚,并且生下三个孩子,如今倒来哭诉。
她背过身,闭眼入睡,魏宗韬贴上来搂她,一阵动作后见余祎动也不动,他轻叹:“善变。”
直到他听见——
余祎嗤声:“虚伪!”
“直到我听见,他说当年他执意要娶我母亲进门,而你已经替他订下一门亲事,你拿他的母亲、你的正妻威胁。”
魏宗韬道:“最近别墅总有生人到访,阿庄能打,可以保护你。”
魏太太缠绵病榻多年,靠每月的治疗来续命,魏老先生说,他要中断她的一切治疗,没人可以救魏老太太出来,没人斗得过他,但凡魏启开有人性,都不可能抛下母亲不管。
余祎坐在餐桌上,托腮看向两座门神,不知想到什么,噗嗤一笑,等到半夜魏宗韬回来,她指责:“又叫来阿庄干什么?”
他听从魏老先生的一切安排,努力工作想要夺回本属于母亲娘家的资产,可是他的身体不允许他每天超负荷工作,他也没有那种魄力去战斗,他完全不像他的父亲,反而更像他柔弱的母亲。
永新集团内,魏宗韬全权代表魏老先生进行项目商谈,银行方面终于传来好消息,众人欣喜,罗宾先生的态度也已经软化。
后来那几年,他和他的母亲一样开始缠绵病榻,看二房风风光光,看妻子意外过世,看门前积起尘土,他除了坐在轮椅上看太阳东升西落,再也做不了任何事,直到他预感到自己将要不久于人世,才千辛万苦赶去新加坡,见他最爱的人最后一面,信守他的承诺,不将魏宗韬公布,死后享不到儿子的半柱香。
“三个月?”魏宗韬冷笑,“我等着他把我的信息传到永新!”
魏老先生两手不停颤抖,双眼呆滞无神,好像魂魄离体,许久才颤声道:“不,我怎么可能……怎么可能真去害自己的妻子……我只是骗他……”
车上的阿赞刚刚挂断电话,对魏宗韬说:“那栋别墅租期三个月,最近陈之毅一直没有出现。”
他说到后来,语速越来越慢,连他自己都已经不确定。
走到楼下,魏宗韬终于收回笑容,头也不回地命令庄友柏:“你留下,看着余祎。”说完就已坐进车里,留下庄友柏和阿成面面相觑。
他现在已经八十多岁,很快就要死去,旧事发生在三十年前,那时他还年轻,踌躇满志,还没将永新集团发展成如今这样庞大的规模,他不确定那时自己究竟是不是真的想加害自己的妻子,他现在无法置信,他绝对不是这样冷血的人,那是他的发妻,相濡以沫一辈子,他怎会那样残忍?
魏宗韬笑了一声:“善变!”他终于起床穿衣,离开时搂住余祎亲吻许久,笑她舌头僵硬,等她要窒息时才放开她。
魏宗韬嘴角含笑,慢条斯理道:“我在新加坡生活二十多年,我的母亲是新加坡人,你从来没见过她,真是可惜。”
余祎道:“最近是关键时刻,你还赖床?”
“八年前父亲过世,我回来开办了一家小公司,魏启元说得对,公司资金来源不明,公司的运作我从不去管,只管放钱维持而已。这些年我很忙,一直没有抽出时间,谁知你去年中风,魏菁琳把我找了回来,我原本想让你们多快活几年。”
余祎变得无精打采,倒也没再同魏宗韬吵,第二天醒来她有些头痛,魏宗韬竟然还没有去公司。
魏老先生终于回神:“你的目的,就是想要永新……你今天这么做,对你……没有好处……”
可她再也没有机会,多喊他几声“爸爸”。
“不。”魏宗韬从沙发上起身,慢慢走向病床,说道,“我只是,想让魏家鸡犬不宁,想让你老来无人送终,永新集团只是附加,你已经转让了部分股权给我,从今天起永新股价再也不能翻身,我已经找人去收购老臣子手中的股份,你的小儿子也许也会将股份卖给我,以后永新集团不会改姓,只是会真正换一个主人,我做主!”
余祎不再挣扎,泪眼朦胧中仿佛看见父亲身穿囚服,笑容释然:“一一,你应该早点说出来。”
魏老先生已经控制不住身体的抖动,嘴唇发颤,他问了最后一个问题:“你……哪来的钱……究竟是谁!”
魏宗韬摁住她的双肩,“已经过去了,你别再去想。”
魏宗韬勾了勾唇,慢慢扣上西装:“忘了告诉你,我与罗宾先生是旧识,几年前我与他在新加坡遇见,让他在赌场里赢走了大笔钱,今天他登机,目的地是新加坡。”
她不幼稚,她只是悔不当初。
西装扣完,他准备离开:“而我,最不缺的就是钱,新加坡天地娱乐城,拥有新加坡最大的赌场,很巧,它的主人姓魏!”
因为他自己清楚,这丝迁怒合乎常理,否则他不会在刚才余祎最先质问他时一言不发,他甚至知道余祎有多恨她自己当年的自以为是,他明白这将是余祎永远都跨不去的坎。
病房门关上,切断所有秘密,走廊灯光如昼,前一秒还处于黑暗中,此刻却重见光明,恍如隔世。
余祎动弹不得,眼泪断线,心脏像是被灌进无数冰块,冷得浑身都要冻僵:“那你告诉我,你为什么要隐瞒?”
魏宗韬面无表情地站在门口,垂眸半晌,才对等候在外的保镖说:“让医生来替魏老先生检查身体。”
他咬牙切齿:“不要想着迁怒于人,是你自己做错事,你想让自己良心上好过,就来怪我?”
说完迈步离开,还未走至电梯,便见走廊那头有人匆匆跑来,泉叔举着手机,急切跑至魏宗韬的身边,说:“余小姐不见了。”
她挣扎地厉害,魏宗韬猛地压住她,让她连一丝挣扎的余地都没有。
魏宗韬赶回别墅,进门时脸上阴云密布。
余祎泪流不止:“你一定早就知道我打过电话给她,她怎么可能不跟你汇报,你就让她这样离开了,没有一句多余的解释,即使她跟我爸爸说一声也好,为什么什么都不说!”
他打开卧室衣柜,里面衣服齐全,又走到阳台上,看向光滑外墙,二楼的高度并不低,墙面光滑,能手扶的几处地方与阳台有一定距离,不知余祎是如何跳到那头攀爬下去,或者干脆一跃而下。
陈之毅赢了,乐平安就是余祎的死穴,那被她挥霍掉的四年是她永远都不肯回忆的禁区,她不恨自己不能陪父亲到老,她只恨自己在父亲最后四年的时光中伤他太深,这一切苦果她自己承受,但她无法控制自己的这种仇恨牵连到那女人身上。
庄友柏酝酿措辞,说道:“傍晚的时候,有几个记者偷偷闯了进来,躲在别墅外,原本我跟阿赞和阿成都没有去理会,可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民警找了过来,说这里有人报警有藏尸案发生,记者突然就一起冲了过来,阿赞本来就在后花园看守,前面动静闹得太大,他就过来帮忙。”
余祎确实幼稚,她从小天不怕地不怕,却在这件事情上躲躲藏藏,不愿与父亲沟通,不愿与母亲坦白,她用幼稚的方式来维护家庭的完整,后来她在狱中知道了事实真相,那一瞬间感觉整个人都要崩溃,她想陪父亲一起死,这种痛她已经无法承受。
等他们打发完记者和民警,发现事情蹊跷时,已经来不及,余祎已在二楼消失。
她确实很快就离开了,电话再也打不通,消失的无影无踪,原来是魏宗韬安排她移民了。
“又是报警?”魏宗韬冷笑,命阿赞翻出后花园的监控。
余祎谎称手中有照片为证,对方这才说了一句:“你是乐平安的女儿?如果不想破坏自己的家庭,就不要乱说话,我很快就要离开了。”
别墅后花园有两道监控,平日只是防贼,他们从不翻看,今天阿赞却有些犹豫,迟疑许久才将监控翻找出来,魏宗韬看完之后面色阴沉,脸部肌肉紧绷,拳头紧紧攥起,青色的经脉一根一根凸显在手背上,戾气恐怖,让人一句话都不敢说。
她千方百计翻出乐平安的通话记录,最后一次想让事实告诉自己猜错,那天她刚出院不久,发烧导致虚弱喉痛,她拨出电话质问对方,那头沉默片刻才回答:“你看错了,我根本没有去过什么茶室。”
画面中,余祎爬出二楼阳台,抓住白色的栏杆慢慢滑下来,在离地面距离最近时,她松开手,跳了下来,下方刚好有人接住她,正是陈之毅。
余祎挣扎,一边推他一边掉泪:“我打过电话给她,是她自己承认!”
魏宗韬看不见两人的清晰正面,也听不到他们当时在说什么,只看到余祎略微挣扎,陈之毅牢牢抱紧她,两人贴得密不透风,许久才分开。
魏宗韬倏地笑了一声,又叹息,一把将她抱进怀,钳制住她的脖颈,将她的头抬起来,低语:“知道自己幼稚就好,你自己幼稚,就不要去怪别人害你误会。”
镜头转换,两人已经来到别墅的围墙下,陈之毅把余祎抱起来,等她站稳于墙顶,他才爬上去,率先跃下,余祎随之一跃,再也不见踪影。
“你不希望我离开你。”余祎用力掰开下巴上的手指,缓缓坐直,“你很喜欢我,喜欢到要把我带回新加坡,你舍不得我。”
魏宗韬不住冷笑,走前一拳把电脑屏幕击碎,手指关节上渗出血,他一言不发地走到别墅车库门口,打开泉叔驾驶的车子,坐进驾驶座里一阵乒呤乓啷,出来后阴沉沉朝向泉叔:“没有发现丢了东西?”
魏宗韬冷声道:“我有什么不敢?”
泉叔一怔,立刻钻进车中查看,查看完后他懵懵的,有些不敢置信:“证件,前两天还在……”
余祎淡笑,嘴角微微向上翘起,连泪水都感染笑意,“你早就已经知道我幼稚,你第一次提起八年前,没有告诉我全部,是因为你不想说太多,第二次我提起八年前,在你面前哭了一晚,你没有告诉我全部,是因为你知道我‘幼稚’,你不敢说!”
从儒安塘到安市,这些证件就乖乖地躺在他平日的座驾抽屉里,一动未动,余祎何其聪明,竟然将目标锁定在这三辆轿车身上。
魏宗韬道:“别幼稚。”
魏宗韬早该想到,他看上的女人原本就聪明的让人震惊。
魏宗韬感觉手中的下巴在颤抖,面前的女人第二次哭泣,泪珠晶莹剔透,无声地滑落下来,在脸颊上留下淡淡泪痕,深夜的灯光下,这一幕美得让人震撼。
另外四人一句话都不敢说,只能干巴巴地站在一旁,正当鸦雀无声之时,别墅外突然有人摁响门铃,庄友柏看了魏宗韬一眼,见他没有表态,才走过去开门,看到外头的快递员,他愣愣道:“没寄错?”
余祎真的不怨不恨,她无人可怨,无人可恨,只是午夜梦回,她总是痛哭失声,她为什么会对父亲不理不睬,究竟是从哪一天开始对父亲不理不睬的,哦,就是那一天,夏日的一场狂风骤雨过后,她认定了这个不堪的事实,她记住了这样一个女人,从此再也忘不掉。
快递员说:“没有错。”
她对自己的爷爷和叔叔说过,贪赃枉法,罪有应得,她承认天理昭彰,她知道父亲真的做了错事,别人生老病死,她的父亲只经历了生和死,还没有老去,还没有重病,他死得极其不光彩。
签收完,别墅前院里多了一个大纸箱,魏宗韬一直沉默,蹙眉剜向纸箱,庄友柏心领神会,立刻把箱子打开,打开的一瞬间就听见阿成惊讶的叫了一声。
她忘不了那个女人的长相,当陈之毅把文件递给她,她一眼就看到了那张照片,照片上的女人三十多岁,婀娜多姿,但这人不是第三者,她误会了整整三年。
夜间灯光下,纸箱里躺着十几件奢侈品,有包有鞋有衣服,好几样是轻奢,寻常人咬咬牙也能买得起,这些东西加起来有二三十万,具体数目阿成并不确定,但他能够确定:“这些都是余小姐买的!”
他已经全部说完,余祎滑下眼泪。
魏宗韬猛地把纸箱翻起,里面的物品统统滚落在地,一封信从里面倒出来,他动作一滞,捡起拆开,只见上面写着每一件物品的数额,原价三万,后面括号内填写了两万,原价一万,后面括号内填写七千,每一件物品都标注了第二次交易的日期,均在小票上的购买日期后几日,最后的落款处,有一个名字——陈之毅。
魏宗韬面无表情,俯下头,抬起她的下巴,低沉沉道:“我在茶室外,等一个女人,她和你父亲一起进去,一起出来,当年她替我做事,负责安排我的身份,任务完成,我安排她移民,就是这样。”
这是陈之毅寄来的,他暗中买下了余祎贩卖出去的物品,今天他算准时间,统统寄了过来,他想告诉魏宗韬——
她的双眼湿润,却不像有泪,笑容甜美清澈,说话却带有苦涩的鼻音,此刻的她像是刚刚降临尘世的婴孩,脆弱又圣洁,如她话语中那般伟大,不恨不怨,因为天理昭彰。
“她早就想走。”魏宗韬垂下眸,把信揉成团,随手砸到纸箱上,看它滚落在地。
“所以,不管这笔资金来自谁,也不管这笔资金汇给了谁,我都不会去怨恨。”她笑了一声,抬起头看向魏宗韬,“我是不是特伟大?”
阿成心跳如鼓,他只是老实,但他并不蠢,联系前后他立刻猜道:“很多次我和余小姐出门,余小姐都说肚子痛,或者是想喝饮料,这期间我会离开她十几分钟。”
从前她不懂得天理昭彰的意思,只把它看做一个单纯的成语,这些年她见到很多好人受难,那是上天不公,却也见到很多恶人得到报应,那就是天理昭彰,她从不认为她的父亲是什么恶人,乐平安是天底下最好最好的父亲,再也没有人比他更好,可是她没有怨恨律法,也许潜意识里,她已经接受了“天理昭彰”。
余祎很聪明,买的奢侈品都不会太贵重,容易出手,体积又小,每次买回来放下,下次出门时藏在包中带出去转手,神不知鬼不觉。
余祎声音低哑,听来有些脆弱:“他早就已经犯法,当年海州市有一起走私案被曝光,即使没有那笔钱,也会有其他人供出我父亲,他还是活不了,我清楚得很。”
她买来的东西都扔在楼下的杂物间,谁也不会去注意少一件还是多一件,她想要有钱傍身,直接提款必定会引起魏宗韬的注意,运用如此迂回的方法,真是用心良苦,可惜她应该全然不知,这些东西都叫陈之毅暗中买回,陈之毅迟迟不动,躲在后面的别墅里看好戏,看来已经等待很久,就等这一天了。
看来陈之毅说得没错,这笔资金果然来自魏宗韬,余祎又蹭了一下,脸贴在他的胸口,亲了亲他说:“陈之毅猜错了,假如是五年前,我一定会恨死这个人,我要他一起陪葬,如果没有这笔钱,我爸爸就不会被人抓住把柄,可惜现在我已经长大了。”
魏宗韬推开杂物间的门,见到里面还剩下许多衣服和包,他冷笑着捡起不知何时被放到置物架上的两张附属卡,还有一个变声器。
“希望我说什么?”魏宗韬低声道,“你心里,在想什么?”
阿赞吃惊:“这个……”
她感觉魏宗韬的胸口起伏有一丝停顿,随即恢复平稳,她蹭了蹭,问:“怎么不说话?”
这不就是在儒安塘时,被余祎扔掉,又被他捡回,最后交给魏宗韬的变声器?
肩膀上的手掌停止了动作,余祎笑笑:“是你吧,是你给了这笔钱。”
魏宗韬道:“嗯,她没扔。”
余祎道:“陈之毅说,当年是有人在银行的一次操作失误中发现了这一笔异常资金,所以才会开始暗中调查我的父亲,资金来自于一个新加坡人,一定和你有关,是不是?”
他拿着这三样东西往楼上走,说道:“计划不变,两天后就回新加坡替阿公贺寿。”
她看到了汇款单,听到了几通电话内容,就像所有发现父母有出轨迹象的小孩一样,她又担心又害怕,还有难以控制的仇视,所以她开始学习跟踪,想让事实告诉自己这些猜测全是错的。
走进卧室,那几人都没有跟来,魏宗韬把附属卡和变声器随手扔到床上,面无表情地脱了西装和衬衫,打算去洗澡,走进洗手间,他弯下腰正要打开浴缸的龙头,突然就停在哪里,整个人都不动了,视线紧盯浴缸中央,那里摆着一个图案。
余祎轻轻“哦”了一声,继续趴在魏宗韬的胸膛,视线投向了虚无缥缈的地方,感觉肩膀上的大掌一直在缓缓抚摸,舒适温暖。她静默片刻,说道:“陈之毅说,你是害我父亲的帮凶,那年我看到了父亲的汇款单。”
崭新的避孕套,被一个个拆开,拼接在了一起,凑成一个大大的字——bye。
“看你。”魏宗韬垂下眸,看向余祎的双眼,又加了两个字,“等人。”
再见,魏宗韬。
“回答我,八年前你在茶室外,究竟是为了什么!”
魏宗韬倏地笑了,轻摇了一下头,折身走到卧室外,站在楼梯上,望向客厅中沉默静坐的四人,冷声道:“她带不了几十万的现钞,阿赞,去查查她的电脑使用情况,她国外的朋友多,应该打进了别人的卡里。”顿了顿,又加了一句,“先查在儒安塘时发现的那个帖子,查出瑞士地址,她迟早会去拿钱!”
魏宗韬搂住她,问:“怎么?”
想跟他说再见,那他就与她“再”见!
一周前余祎对魏宗韬说“你先专心做好自己的事,我也再开心几天”,如今一周已过,看来她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