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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离崩溃,还差半根稻草

沈千场问:“什么苦的?”

“苦的。”晏合舔了舔嘴唇说。

“你。”

沈千场一手扶着她的腰,一手伸进她后背,习惯性地在那片文身上摩挲,真实的触感,让他有一种虽然累到麻木却依旧在活着的感觉。

“你甜,再给我亲一下。”

晏合趁机往沈千场大腿上一坐,抱着他的头就跟他吻上了。

晏合把头埋进他肩膀:“你这样,我好心疼的。”

新员工并不是很想成为话题,自觉起身把属于自己和罗万万的泡面咖啡拿了过来,然后两人去了院子里。

沈千场收紧胳膊:“不心疼。忙过这阵子就好了,购物节成功后,团队正式开始营业,会陆续来很多员工,到时候,我就能卸下一些职务了。”

沈千场端起咖啡仰头喝去大半:“不用,好好回去做课题。你没看我招了个新员工吗?”

“那,到时候,能跟我约次会吗?”

“刚到,在学校把课题论文的框架写了出来,然后跟你妈请了假,回来帮你几天。”

“当然了,我的小傻子。”沈千场亲了一下她的脖子,“委屈你了。”

沈千场喘了口气:“什么时候回来的?”

“此处需不需要我流点感动的眼泪?”

接着拖鞋摩擦水泥地的声音从院子里传来,还没等罗万万抬头,晏合已经端着咖啡和泡面进来了,她先放到沈千场面前,并霸道地抬起他的下巴亲了一下:“休息会儿?”

“调皮。”沈千场看了眼时间,“再让我亲两分钟,然后你去睡觉好不好?”

落地空调发出“轰隆”一声,罗万万一个激灵醒了不少。

“那我明天醒来,能第一时间看到你吗?”

而后续的无人机测试、信息收录、统一进调度中心的工作都会跟今天晚上一样,让人累到怀疑人生,却只是刚开了个头。

“能。”

剩下三百五十架无人机正在制作,四天后送达,在此之前,他们需要把全城地理坐标,详细地输入到系统当中。

晏合嘴角一勾,细软的手指插进他的发丛,两人又纠缠到了一起。

他恨不得一天掰成两天用,都嫌不够,所以能少睡一会儿就少睡一会儿吧。

但是,第二天早上,晏合在沈千场房间里醒来的时候,并没有看到沈千场。

沈千场两天没闭过眼了,他才是想眯一会儿,但购物节就在睁眼闭眼间,他们的准备工作才刚开始。

也没有记忆告诉她,他昨天晚上进来过这个房间。

“万户哥,我发现你话真多。”罗万万揉了揉眼睛,牙一咬,继续。

低矮的天花板上,有了一些来自岁月的裂痕,挨着窗口的墙壁,因为渗进过雨水,有些发黄变黑。

“听到没,你不测试完,他就没法收录信息。他收录不完,我这边的数据就不完整。你想眯你就眯,你能眯你就眯,你敢眯你就眯。”

屋子里细细的尘埃在透过玻璃溜进来的阳光中慢慢翻涌,最终落到地上。

吴映沉回:“还差十三个。”

周遭的一切有着西九城式的安静,和拐杖街式的陈旧。

沈千场低着头,额前的头发垂到了眼皮下面挡住视线也没有工夫扒拉一下:“机长,信息收录得怎么样了?”

她下床推开门,走廊上泡面盒子里栽种的葱和蒜长势喜人,并没有要被吃掉的样子,看来是为了观赏用的。

罗万万在倒下的前一秒向沈千场发出信号:“万户哥,我能眯一会儿吗?”

嗯……让人无法理解的神奇趣味。

工作室里的空调已经连续工作好几天,外挂的压缩机长期得不到休息,正发出激烈的抗议声,在安静又燥热的夏夜让人感到格外焦灼。

沿着山墙楼梯往下走,晏合抬头看了一眼面前的玻璃厂,九十年代的钢筋混凝土,有着对建筑最直白的表现手法,屋檐棱角分明,墙体线条凌厉,封闭式的空间结构,让它看起来死板得毫无人情味可言。

沈千场在调试后台服务器,如果几百架无人机同时起飞,不可能每一架都配一个飞手,他需要把无人机的飞行信息统一到一个调度中心上。

即便是被七月的烈日直射,晏合还是在走向前院的时候,打了个冷战。

罗万万两只眼睛睁得跟铜铃似的,里面红通通的,修长泛白的手指在遥控上基本上已经不听使唤了。

太阳从东边照过来,工作室的那排房子背阳,院子的水泥地上只有三分之一有阳光,其他的被挡了。

他重复地在电脑上输入无人机编号及其他信息,一看时间已经深夜两点了。

工作室的门锁着,工作了好几天的空调终于待机了,安静地坐落在铝合金窗户下,像一个疲惫不堪的战士。

吴映沉哭笑不得。

晏合喊了几声,没有人回答,就给沈千场打了个电话过去。

沈千场管他叫“机长”,说他即将统领一个庞大的无人机大军,既是司令又是政委。

没两下就接通了,对面很吵,还有警报声,晏合下意识地问:“你在哪儿?出什么事了?”

四天后,制造商把第一批五十架样机送来,吴映沉不仅有了实质性的工作,名字前面还多了个前缀。

“醒了?我没事,是彭囍。他们昨天夜里赛车,车队出事了。”

不能说完全摆脱了社交恐惧,但多少敢主动往前迈一步了。

“在哪儿,我去找你。”

尽管这样,跟着沈千场东奔西跑几天,他也累到全身即将散架的崩溃边缘。

“别来。”

谈合作的过程中,他更是除了当一个背景板,基本上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存在意义,唯一起到点作用的可能就是那天阴错阳差地让沈千场借题发挥,促成了和京西的合作。

“那我等你回来。”

吴映沉在他不靠谱的定义上又多加了个“魔鬼”。

“你先回学校。”

吴映沉其实从头到尾都是蒙圈状态,他一个新鲜出炉的应届毕业生,象牙塔教给他的知识完全用不上不说,沈千场根本没有给他适应社会的时间,说跟不上节奏的,让他自己找时间调节。

晏合感觉事情有点不简单了:“跟你有关吗?”

三个人忙成了三个停不下来的陀螺。

“你别管了,听话。”

因为沈千场掌握着自己无人机的核心技术,用的不是制造商公司自己研发的产品,因此罗万万要全程跟单,从材料选择到安装成型,以及试飞,每一个环节都不能缺席。

“沈……”

以彭囍名义向银行贷的款项预计第二天晚上到账,沈千场马上又加订了两百架。

之后电话嘟了两声,断了,再打过去,手机始终占线。

尽管这样,之前预订的两百架无人机还是不够用了。

有那么一瞬间,晏合的脑子蒙得一片空白。

当天,吴映沉跟着沈千场又去见了几家总部位于楚江的电商负责人,因为跟京西和国好合作已成定局,几个之前一直在观望的小平台墙头草一偏,合同签得相当干脆,就是订单量不大,都抱着试水的态度。

楚江韶华区。

半个小时后,通达官宣和京西合作的消息,京西官网转发,圈内群众搬着小板凳准备看戏。

凌空而起的立交桥,与主干道相距不过十米的地方,防护栏被撞出了一个巨大的豁口。

之后对方没再多说什么,很痛快地跟他把合同签了。

挂在护栏上的几盆花卉也翻倒在地,塑料花盆碎得不成形状,泥土飞散得到处都是,已经辨别不清那是什么花了。

“有你这句话,我就真把那一块的传统物流给撤了啊,你小子要是不把货给我送成功了,损失没人替你承担是一回事,以后你要是再想合作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沥青路面上一大片路标被染成了褐黑色,散发着一股腥臭的味道。

在这个成也互联网,败也互联网的时代,沈千场这句话,比他做出的其他任何承诺都有意义。

围观人群早就散了,交通恢复了正常,交警在做最后的善后工作。

沈千场胸有成竹地保证:“梁总您就把心放肚子里。这次,我们全程在网上直播,亿万网民替您监督,我哪还敢出错。”

黄色警戒线内横躺着好几辆撞散架的重型机车,变形的金属线条暗示着不久前这里发生过一起惨烈的交通事故。

“从预订量来看,大概是云猫去年双十一总订单量的四分之一。不过,购物节还有两周,这期间订单至少能增长一到两倍。小沈啊,我是真的看好你这个项目,才跟你合作的,你可千万别出什么岔子。”

正午的时候,一道惊雷在天边炸开,晴空万里的天空乌云密布,没多久,暴雨倾盆而下。

“订单量预估能有多少?还有,我暂时只能做楚江市及其周边的单。”

张只慧店铺收银台下面有台电视机,在放午间新闻,晏合趴在柜台上,正在给人拿烟,拿了两次都没拿对。

“沈总您这扯淡的能力,老梁我实在是跟不上。”对方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坐下,“本来呢,我们的确是想看看云猫的态度,对方只要官宣,我们二话不说,马上签合同。但,现在是这种情况,年中购物节,京西加入了一个‘潮人’单元,我们也是头一次做,没有经验,也不知道效果怎么样,你要是愿意,这个单元的就让你们来送。”

买烟的人也不急,让她慢慢找。

“那您什么意思啊,您也说了我们轮廓构架您都很清楚,迟迟不做决定,不就是因为不能确定口罩下面那张脸好不好看吗?那您不就是想表达,好看您就合作,不好看您就不合作,还说自己不歧视长相不好……”

这时,新闻主持人播报了一条交通事故新闻,画面切换到事故发生点,两名交警正在接受采访。

“哎哎哎,”负责人有点急了,“沈总话可不能乱说啊,我不是那个意思。”

稍微胖点的那个说:“事故目前正在调查当中,不排除酒后驾驶,更不排除是违规赛车,后者本身就是不合法的,我们会对赛车组织者进行严厉处罚。”

“但是拿我们小朋友开玩笑就不厚道了吧?”沈千场本来还觉得对方态度太过暧昧,他已经有些疲于应对,没想到转机这么快就来了,“谁还没个难言之隐了?我还从来不知道京西有人身攻击的毛病。这要是被公众知道在你们京西眼里,长相不好的会被你们……”

记者问了一下目前的伤亡情况。

几次相处下来,对方并不觉得沈千场是那种开不起玩笑的人,所以他突然变脸,让负责人有些措手不及,立马站起来,笑着说:“沈总这是干吗呀,我不过就是开个玩笑。”

稍瘦一点的回:“车队当时是连续追尾,三名摩托车车主当场死亡,另有三名身受重伤,目前还没完全脱离危险,还有五名伤势不明,剩下的或多或少带点伤。”

沈千场把对方推到面前的茶又给他推了回去:“既然京西没有合作的打算,那就不耽误梁总时间了。”

记者又问了一下事故发生对韶华路段的交通影响。

吴映沉头一次经历这种商业谈判,下意识地开始紧张,总觉得自己要坏沈千场的事,本来就不擅长交际的他,现在更是头都不敢抬了,整个人贴着墙,手背在身后,指甲几乎都要被自己抠断了。

晏合找到了那人要买的烟,一抬头,沈千场出现在镜头里。

这次,更是拿吴映沉戴口罩做文章,说他们“通达”现在就跟戴了个口罩一样,轮廓框架是清楚了,但谁知道口罩摘了,人是丑还是美。

只是一个不小心地误入,甚至背景里的地标都是虚化的,但她就确定了他在市第一人民医院。

对方负责人明显是老江湖,只听沈千场说,自己并不表态,每次到了该做决定的关键时候,就让沈千场喝茶。

晏合把烟往柜台上一放,钱都来不及收,随手拿了把新伞,喊了一声在隔壁洗衣店聊天的张只慧,就冲到了雨中。

几个回合谈下来,毫无进展。

然而,她并没有在医院找到沈千场,甚至在接下来的两天,玻璃厂的大门再也没有开过。

跟京西的合作并不顺利,对方既不愿冒险又不想错过这个具有革新意义的创举,典型的既要马儿好又不让马吃草。

她没再主动去联系沈千场,帮不上忙的时候,过分关心就是一种累赘。

吴映沉没话了,但心里冒出个硕大的“不靠谱”来定义沈千场。

那些通宵达旦的日子,仿佛从来没有发生过。

“那不然呢?还需要给你搞个欢迎仪式?”

雨后的夏季傍晚,天空澄澈,玻璃厂院子里的洋槐树,枝繁叶茂,落在地上的影子被风吹得飘忽不定。

这节奏快得超出了吴映沉的预料:“我就算是入职了?”

一切都安静得不可思议,好像这些事情都只发生在梦中,而这个梦不过是长了一点。

“那不然呢?等我给你准备个访问团?”

直到第三天早上,晏合起床后,隔着一排冬青,看到了隔壁吴映沉顶着一双浓重的黑眼圈在院子里刷牙,她才猛然回过味来。

“我,跟你?”

没走大门,她直接跨过冬青跳进来:“你们这几天去哪儿了?沈千场呢?回来了吗?”

“跟京西谈合作。”

吴映沉漱了口,然后把脑袋凑到院子浇花用的水龙头下面准备冲个凉水头。

“去哪儿?”

水刚放出来,就被晏合给关了:“问你话呢?”

沈千场取下挂在车头上的一个头盔丢给他:“那,走吧。”

吴映沉直起腰,双眼熬得通红:“都完了。”

“不是,”吴映沉在他没把车开出去之前,说,“我投简历的时候,并不知道你跟晏合之间的关系,但你的团队,我从两年前就在关注了。”

“什么完了?”

“我家女朋友呢,你要是喜欢就继续喜欢,但你不可能有机会。”沈千场翻身上车,点火启动,“工作的话,你的简历我看了,我现在没有挑人的条件。你要是真的想来,我留你,要是出于别的目的,我看咱们也用不着浪费那个时间。”

“无人机完了,通达完了,沈千场完了,罗万万和我也完了。”

吴映沉眼睛缩了一下,没懂沈千场想表达什么。

“你在说什么?”晏合心急如焚,“能说清楚点吗?”

沈千场好像并没感到意外:“说了实话以后,是不是感到轻松了很多?”

吴映沉还没有从噩耗中恢复过来,双眼有点稍显无神:“他朋友彭囍非法组织赛车,不慎造成了严重的交通事故,损坏了大面积公共设施,并导致五人死亡,将面临巨额赔偿。”

吴映沉抬头看了沈千场一眼,对方态度很坦荡,根本没有存心为难的意思,跃跃欲试的情绪逐渐被理智取代,很平静地承认了自己不会骑。

“这和……”

沈千场半靠在其中一辆车身上,冲吴映沉偏了偏头:“挑一辆?”

和沈千场有什么关系?

吴映沉性格虽然偏安静,但作为男人,一切具有攻击性的存在,都可以激起他们内心深处最原始的征服欲,他也不例外。

但是话到嘴边了,晏合却问都问不出来。

窗明几净的巨大空间里,六辆重型机车保养得十分用心,可以用“一尘不染”来形容。

“外包出去制造无人机的钱是以彭囍的名义借的,现在先拿去给他解燃眉之急了。”

多的话也没说,沈千场冲他打了个响指,走在前面,下到一楼,打开走廊尽头的一间房,简约却十分个性的装修,跟整个玻璃厂灰暗的色调格格不入。

“就……”

沈千场是那种小心思不多的人,直来直去,对方说会,那他就以为吴映沉真的会。

没有别的方法解决了吗?

不要说映沉会不会骑摩托了,他就是坐都没正儿八经坐过几回。但是碍于男人那些莫名其妙的自尊心,他居然隔着口罩回了个“会”。

如果有,沈千场不可能不用。

“面啊。”沈千场把烟夹到耳朵上,向下走了两级台阶,“摩托,会骑吗?”

吴映沉说:“剩下三百五十架无人机,最迟明后天就出厂了,沈千场现在就是把自己卖了,也不可能拿得出来余款。没有余款,无人机就拿不回来。但是因为提前造势了,很多人跟风想感受一下无人机送货的体验,光是京西一个平台的预售量已经超过了去年购物节的一倍。”

“那还面试吗?”

“那……”

沈千场听到笑话一样:“你就算八百点过来,我还是这样子,我是‘正式’的绝缘体。”

“你是想说跟京西他们终止合作?没问题啊,但由此造成的名誉和金钱损失呢?‘通达’在去年年底的时候已经折过一次了,还经得起第二次‘狼来了’?”

“如果你觉得现在面试,不正式的话,我改个时间再来。”

吴映沉拧开水龙头,将头发打湿:“这样一来,不就是完了吗?”

沈千场抖根烟叼着:“戴口罩会让你有安全感?”

晏合脑子很乱:“你回来了,他们呢,也回来了吗?”

对方过于不要脸,吴映沉对付不来,后退一步,没接话,算是承认了。

“没,我昨天晚上就回来了,沈千场和罗万万去了医院,彭囍还没醒。”

“不是,”沈千场笑,开门见山,“喜欢我喜欢的人,说明你很有眼光。”

“彭囍还没醒是什么意思?”

“面试题?”

“你没看新闻吗,上面说三名重伤人员还没脱离危险,其中两名昨天晚上已经抢救无效了,剩下一名是彭囍。”

沈千场干脆就坐在了台阶上,居高临下:“失眠了吧?”

吴映沉说这些的时候,根本没带任何感情,脑袋清醒一点后,冲已经转身要走的晏合说:“你现在别去找沈千场,我觉得他已经没有多余精力去应对任何多出来的人了,他离崩溃,可能就差半根稻草。”

第二天一大早,沈千场起床冲完澡,回房间穿了衣服,楼梯下到一半,迎面撞上了说来面试的吴映沉。

晏合往前的脚步一顿,心里跟被挖了一块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