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雱一行人分头带着人到各个禅院诊治伤病者。
王雱和狄咏出去和苏轼会合,又带着王珪的口令去忙活。太医局里头的太医自不会出来躲灾,都在尽忠职守地候命呢,躲在大相国寺的都是在太医局学医的学生、帮工的学徒。
到用饭的时间,王雱等人才各自回去找吃的。狄咏回到狄青所在的禅院,见他爹脸色不大好,赶忙把这一天里的事情都给狄青说了。
王珪没打算和他争论到底乖不乖,知晓王雱是跟着王安石跟进过防疫工作的,他直接把王雱一伙人支使上了,叫他们把太医局的、民间的医务人员整合起来,分一批人去清点开封府库存的药材,再分一批人去为伤病百姓看诊。
得知王雱没拐带自己儿子去干什么不该干的事,狄青才稍稍满意一些。既然儿子喜欢和王雱一块忙这忙那,狄青没再多劝诫什么,摆摆手让他吃点东西去。
王雱倔强地说:“那都是以前的事了,我现在可乖了!”
所以说,但凡在翰林院的或与翰林院相熟的,都晓得这可不是什么普通小孩,连官家都惦记着!
文人之间果然没秘密,都是在朝为官的,谁休沐时不和同僚说说八卦呢?不用想王雱都能脑补出他们见面时会怎么在背后编排他!
考官们齐刷刷把目光投向年纪最小的考生身上,都看出这必然是给国子监带来诸多变化的王雱了。
王雱觉得这对话没法进行下去了。
直至鼓声响起,负责分卷子的韩维才把试卷一一分发下去,然后背着手在考场中巡考。
王雱:“……”
王雱写文章的技巧也是被逼出来的,这一刻他绝不是一个人在战斗,他爹、范爷爷、楼先生、司马光、杨直讲、梅尧臣、胡瑗……等等,全都与他同在。
王珪道:“这样吗?我怎么听你杨直讲说,你入监那会儿骗得他团团转,后来也天天弄出点事来,弄得国子监都变得比往年热闹多了。”
王雱继续刷刷刷地奋笔疾书。
王雱也不乐意了:“瞧您说得,好像我会当贼似的,那不是小时候不晓事吗?我早不干那事啦,我现在可乖了,不信您去问问,国子监的直讲们哪个不夸我!”
监考这一考场的韩维目光时不时落到王雱身上,又时不时撞上沈遘的目光,两人的眼神在空中稍一接触,又都默契地将视线投回王雱那边。
王珪哼道:“你真要来的话,可得提前跟我说一声,好让我早早把东西先收好。”
全场考生之中,只有这么一个从一开始就拿起笔做题、中间没有丝毫停顿的!
王雱溜达上前,有模有样地朝王珪见礼,口里热情地道:“王叔父好!许久不见,很是想念啊!没想到您已经当上开封知府,早知道的话,我一准去拜会您了!”
韩维着实好奇王雱为什么能入那么多人的眼,悄然踱步下去巡考,绕了一圈后假装不经意从王雱身边经过,停步看了眼,发现王雱已经把论题写了大半!
是男人怎么能当怂猫!
这速度未免也太快了些!
记忆一回笼,王雱就觉得有点不妙,正琢磨着要不要转头溜走,王珪已经和他招手:“你小子磨磨蹭蹭做什么,小时候那么皮,长大了反而成怂猫了?”
韩维看了眼许多还在写经义题的考生,很替他们庆幸:幸亏他们看不到王雱的答题情况,要不然他们不知道得多紧张、多无奈!
气得王雱接下来天天去他们那搜罗好东西,找到揣着就跑,一点都不给他们留!
王雱没机会左顾右盼,故而也不晓得其他人答到哪了。他非常喜欢考场安静的氛围,静得让他文思泉涌,笔不停蹄地把策题也给写了。
他爹见他溜过来看着花笑,误会了他的意思,一把将他抱到膝上,将头上插着的金缠腰往他小脑袋上簪去。他人小,花大,模样可想而知很逗人,反正韩琦大佬和王珪就在笑他!
王雱停笔后看了看天色,差不多已经到下午两点,时候不早了,交卷回去之后可以吃些点心补充点能量,再歇一会就能吃饭啦!
赏完了,四个人还把四朵“金缠腰”给剪下来,一人一朵戴头上。王雱当时远远见他爹戴花,乐得不行,颠儿颠儿地跑过去,准备近距离瞅瞅他爹几个大男人戴花的模样。
这么一想王雱就感觉有点饿,他把答卷检查了一遍,然后才发觉自己答题过于专注,连手腕有些酸痛都没察觉。
韩琦大佬一琢磨,手底下的王雱他爹和王珪都挺有宰相相,本来还邀了另一个人,结果那人临时有事没人来,正好有个朝廷派下来办差使的官员路过,韩琦大佬就把那官员也邀过去一起赏花。
王雱揉了揉自己腕部,感觉舒缓一些了,才抬手表示想要交卷。沈遘走上前去,把他的考卷收了起来,示意他可以离开了。
好意头!
王雱显然是第一个交卷走人的考生,其他人见王雱起身交了卷,心里都有些着急了。
这次开了四朵,传言真要能成真,这是要出四个宰相啊!
不少还没开始写文章的人急忙开始下笔,还有人焦急之下打翻墨水,弄脏了好不容易写好的答卷,当场哭了出来。当真是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据说这花可牛逼,等闲是养不活的,养活也不开花,一开的话,扬州城里就要出宰相。
王雱可不知道自己还给同窗们造成了巨大压力,他了却了一桩大事,喜滋滋地回了范仲淹家。可惜这时范仲淹、范纯礼还在当差,只有师母和范纯粹在家中。
王雱记得那会儿自己还穿着开裆裤到处跑,韩琦大佬养的“金缠腰”开了,还一开就开了四朵。金缠腰是一种芍药,花开时花瓣上下皆红,中间一层金蕊,十分特别。
等苏轼他们考完寻过来找提前交卷的王雱兴师问罪,就发现王雱正和范纯粹在那下五子棋,双方噼噼啪啪地落子,范纯粹输得极惨,直接被欺负哭了。
王雱跟着来人去见知府,远远就瞧见个有些眼熟的人身影站在那儿。再一细看,这不是当年和他爹一块在扬州当差的王珪吗!算起来,王珪还是他爹的同年,当初他爹排第四,王珪排第二,乃是榜眼,文才堪称一流。
苏轼几人一阵无语。这人果真没把秋闱当回事,考完还有心情回来逗师弟玩呢!
这怎么好意思!
苏轼几人把不太确定的经义题和王雱对了对答案,又对了对策论题的题意看有没有理解偏,几个人说完各自的理解,有人欢喜有人愁。
王雱和苏轼他们对视一眼,都不知道知府喊他做什么,难道狄咏太实诚,往知府面前夸了他一通?
宋佑国一向最想得开,积极地说:“不管怎么样,到放榜之前我们都可以不去国子监了,不如今晚我们找个好地方庆祝一下吧!”
王雱正和苏轼他们一起观察天上的云,瞧瞧雨有没有停的迹象,就听有人找出来说知府喊他进去。
这个提议获得了一致的赞同。
王珪一听“元泽”二字,眉头一跳,叫人把在外头等新小伙伴归队的王雱给喊进来。
王雱与师母说了一声,和苏轼他们一起去“好地方”庆祝。
狄咏老实地道:“不是我父亲让我们弄的,是国子监监生一起做的,只是元泽顺道叫上了我。”
说起玩来宋佑国可是行家,早得了他爹宋祁的真传,二话不说叫人订了艘画舫带小伙伴们一起夜游汴河。
灾后防疫一向是重中之重,王珪听狄咏说完后也警醒了,他这两天忙得晕头转向,竟没想到这个!王珪长舒一口气,赞许地对狄咏道:“辛苦你们了,替我向你父亲道谢。”
本来宋佑国还想下帖子请几位女伎相陪,这一决定遭到沈括和王雱的一致反对,沈括是觉得请了女伎会很不自在,王雱则是不想被他爹和司马光来个混合双打!
不过想过有不少百姓生着病,还有人摔伤了没法找大夫,狄咏又勇敢地把王雱等人整理上来的名册交给了王珪,一板一眼地说明具体情况。
当初司马光中进士那年看到举子们放浪形骸地与女伎们调笑享乐,很是看不惯,后来还特地写了篇文章批判这种不良行径。
狄青虽当了枢密使,却不常与文官往来,更鲜少带狄咏出去交游,是以求见王珪时狄咏还有点紧张。
至于他爹,那更是顶头上司请喝酒他都顶牛不乐意喝的家伙,要知道他考完秋闱就和同窗一起胡混,真能把他腿给打断——
王珪在任上碰上这种灾事,差点把头发给愁白了,听到有人来说狄青之子狄咏求见,他皱了皱眉,叫人把狄咏带过来。
哪怕司马光和他爹现在都不在京城,他这人还是很有节操的,坚决不被腐朽的封建社会腐蚀!
王雱一群志愿者忙活半天,把伤病情况都给整理出来了。狄咏听王雱的话,跑去找开封知府王珪汇报第一手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