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真觉得不可思议，“为什么？你之前不是想到夏梵就要疯了吗？”
郭伦单手拖着脸，轻不可闻地摇摇头。
郭伦短暂地沉默，屏幕上的蓝光在他眼镜上投下倒影，让人看不清眼神，但语气前所未有的平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苦衷吧，我觉得大家都说她不好，其实又有多少人真正了解过她呢？万事不能光看表面的，再说她又真的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呢？”
许真之前就听到风声，疑惑的在一堆辞职信里找了又找，居然都没看见郭伦的名字，觉得有些诧异，侧头看向办公桌的对面：“你不跟他们一块吗？”
许真难以置信地看了一眼窗外的太阳：“今天太阳也没从西边出来啊，你怎么回会帮夏梵说话呢？”
二十多个编辑集体辞职，其中还包含除夏梵以外的所有主编，显然不是HR能处理的范围，于是她立刻上报了作为部门主管的许真和公司的负责人魏清。
郭伦垂眸不答，在他接受Fairy就是夏梵的时候，便下定决心会站在她这边。因为作品的骗不了人的。
人事部。
创作者是浮躁的，那漫画也会是浮躁的，那创作者是自大的，那漫画也是自大的，在夏梵的作品里，他看见得是一个普通人对命运的抗争和理想的追求。
何欢盯着屏幕没表态，冯思昭和夏梵假装没听见，只剩下另外两个人和易峰面面相觑。
那一瞬间，他理解了她身上所背负的所有东西，那些被人诟病的，那些不甘平凡的，那些不需要向所有人都解释的。
两人坐得位置很显眼，窗外经过的人都能看见，乔乔翻了一个白眼，上楼和大家通了个气后，就去交辞职信，其他编辑紧随其后，偌大一个办公室里只剩下不到二十个人，迟钝如易峰都察觉到不对劲，环视一圈问：“大家这是去哪里啊？”
余下的，是对她这些年的惋惜。
夏梵冷笑：“是不死不休。”
……
“不过我觉得幻想漫画也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这时，许真接到魏清的电话，让他到人事部去一趟。许真进门饿时候魏清和HR已经在了，而对面的沙发上坐着几个组的主编。
冯思昭和夏梵坐在公司楼下吃饭，看到这句话的时候，前者差点儿没吐出来，后者并不觉得意外，气定神闲地喝了一口咖啡：“要是他们正面回应，才会变成一场难看的公关战。”
魏清靠着办公桌问：“大家的诉求是什么？”
第二天清晨，“幻想漫画”的官方微博发了一条疑似回应的心情鸡汤：接受所有的质疑，因为这是追寻理想的道路上必有的荆棘，早安。
大家面面相觑，没有说话。
***
“这些辞职我都可以批的，但是如果不是真心想要离开青柠的话，都可以跟我们沟通。”
“举报了。”他回复后，气得直接关闭了网络。
乔乔回答：“说了你也不会听吧。”
依稀间，又回到了他们第一次见面的那个清晨，她也是问出这样同样充满灵魂拷问的问题。
“你先说吧。”
魏清：“……”
“魏总，自从夏主编来了以后，先是改变了校园组的收稿方式，然后总编让我们学习。我们学了，稿也收了，工作量也上去了。”乔乔也不甘示弱，起身质问：“但是为什么大家拿得工资差那么多？还有，您四处撒钱买推广位，全是校园组的作品，我不知道您这是什么意思。”
“哦？”然而屏幕那一头的她，并没有赶到他满心的柔软，只嗅到一丝八卦的味道：“你还被骗过呢？”
这个问题挺有趣的。
想到这一层，那声“老公”的寓意就更悠长了。可他还是不禁弯了唇角，想摸一摸她的头发。
魏清微微侧头：“你觉得我是什么意思。”
尤其是夏梵这种独立自主，不善于依赖别人的性格，更不会是拖着长长尾音求人帮忙的人，甚至让人觉得擅自干预她的事情，反而会遭受她的抵触。
“我认为您在偏袒夏梵。直至目前，她只是是扩充了作品库，没有拿出什么爆款的作品，云一君和Fairy作品的热度也是公司拿钱砸出来的，并不是真正获得大众的认可，而我们手里的漫画作者付出的不比他们少，却不能享受到同等的资源，包括我们也没有得到一样的尊重，这不公平。”
“那种男扮女装的网骗。”他非常委婉。从他年少的认知开始，正常、普通的女孩子是非常羞于把这个称呼挂在嘴边的，不会动不动就和一个男生撒娇放嗲，所以从十六岁开始，不管是游戏还是现实，只要和他撒娇，或者张口就叫老公的，基本拉黑都拉不赢，全部按照人妖处理。
魏清点头，让HR打电话把夏梵也叫了进来。
“什么？”
夏梵正在做数据统计，一进门见大家神色凝重，看着她的眼神格外幽深，大概就猜到什么事了，只是不懂为什么要叫她进来。
“你知道你现在特别像什么吗？”
“夏梵，解释一下吧，为什么校园组的编辑的工资拿得比其他组的编辑高。”
同时他也挺佩服夏梵的，一个货真价实的女人，居然能用一个称呼轻轻松松为自己营造出一个抠脚大汉的形象，真是厉害。
夏梵没有贸然开口。
脑海中不自觉浮现出一个穿着萝莉裙和渔网罗丝袜的肥胖男人，满脸胡渣，一边抠脚一边对他打下了这句话，那腿毛能比他的还粗。
“你不好意思说，那我说吧，是她拿自己的工资贴给大家的。”
魏清：“……”
众人齐齐抬头向她望去，似乎不认为她会这种为员工着想的事。
“没脾气的。”她怂得特别干脆，“老公，我睡觉了，你也早点睡，别让我担心哦，晚安。么么哒。”
“那就说明夏梵主编的工资比我们其他主编高啊。”
“有脾气现在过来拿行李。”魏清又回复道。
魏清不禁笑了，“你觉得以她的资历不配比你们拿得高吗？”
她敷着面膜躺在床上，忍不住笑出了声。
乔乔：“……”
魏清看着满屏落下的亲亲表情：“……”
这确实也是实话，业内能和夏梵并肩的编辑并没有几个，可她就是不服，凭什么做着一样的活，钱却要少一大截。
“老公，你真棒，么么哒。”
“可是她现在也没做出符合她资历的成绩啊。”
她后知后觉的发现在和青柠漫画交手的三年里，她对他们的项目睁一眼闭一眼，他们也对她拱手相让，可谓是相敬如宾，井水不犯河水。
“怎么做成绩啊，你们磨合好了吗？”魏清气极反笑，“你们难道就不好奇为什么其他部门都在调整，只有编辑部还是没有较大改动吗？”
她连忙点撤回，但是他已经看见了，并且很快回复。他说：“什么都不做。”
“您是在等夏梵适应吧。”乔乔已经认定魏清是向着夏梵，所以句句都带着刺。
她说：“如果现在还在幻想漫画跟你交手的人是我，你会怎么做？”
“我是在等你们所有人适应。”魏清是真的挺生气的，有一种这段时间都白费的感觉，“大家都应该感觉到公司走上快车道了吧？在这种情况下，我们仍然拿出两个月的时间让大家磨合，就是为了消除误解，共同努力，让一个更好的青柠漫画诞生，可是从今天的结果看来，大家从来都没有想过变成一个集体，而是一直在带着偏见斗争。”
她抿着嘴唇，有些纠结该不该问出心里的疑惑，但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那句话已经发出去了。
他没说错。
他回了一个“OK”的表情。
他们对于夏梵的偏见从未停止过，公司一旦有新的、令人感到抵触决策，都会自然而然的怪在夏梵身上，觉得是这个女人从中作梗，想要毁掉他们一手建立的青柠。
“我明天下班来拿。”
众人再次陷入缄默。
这时，魏清给她发来信息：“你什么时候来拿你的行李？”
“那大家交辞职信，就是输了吗？没有，这只是一份工作而已，那夏梵留下来就是赢了吗？不是，她只是很清楚，她到青柠来到底是干什么的，所以在没有和大家磨合成功的情况下，找到了让自己舒适的区域，不在乎你们理不理解、舒不舒服。”他看向旁边面无表情的夏梵笑道：“你看，大家还为了她辞职，可是她在乎吗？”
同时也必须承认，此时作为敌人的魏清是可怕的，但作为队友是极具安全感的。
夏梵：“……”
庆幸自己已经离开“我看科技”和陈宇，如果她还留着，必然这次背锅的又是她，而且就算躲开这个坑，后面也会有无数个坑等着，直到她落下去为止。
她的确不在乎，但是被他这么直白的说出来，就显得特别无情无义，还不要脸。
夏梵后怕地咽下一口口水。
她轻咳一声，“在乎的，在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