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还跟她抢……”
“我也一直以为你们会在一起的,”周琳一脸怅然地看着我,“安晓我一直都知道你喜欢江湖。”
“冷晨阳你够了!”周倩这会儿缓过来冲冷晨阳拍桌子,“安晓不是也一直知道周琳喜欢江湖吗!谁抢到就是谁的!你这会儿知道后悔了,早干吗去了!”
我拉着冷晨阳让她闭嘴,然后看着周琳一脸的歉意,“她这人口无遮拦,你不要跟她一般见识。”
这会儿知道后悔了,早干吗去了!
“别说了!”
这也是冷晨阳最想跟我说的话,却偏偏被周倩说出来了。
“你现在得意了!你终于跟你的心上人在一起,你终于得意了……”
而且说得这么直白,戳得我的心生疼生疼的。
“晓晓,你不要怪周倩。”一直沉默的周琳却开口了,“她不是故意要打小报告,都是因为我,是我有一次抱怨江湖对你太好……那次模拟考试,她也很后悔,她不是故意的……”
171.
说什么都晚了,说什么,也都无济于事了。
我怕冷晨阳会趁我不注意泼周家姐妹花硫酸,早早地就把她从酒吧里拖出来。冷晨阳坐在马路牙子上四十五度角忧伤,我就坐在她身边忧伤复忧伤。
“如果我和苏越的关系,和你跟你同桌的关系一样,就好了,那我们现在肯定就在一起了。”
“那天聚会的时候,我跟苏越聊了一路。”冷晨阳大概是喝多了,眼睛迷迷蒙蒙的,“我笑着说如果你能稍微表现出一点喜欢我,我也会不顾一切地像狗皮膏药粘着你了。可是,你猜苏越说什么?”
我记得那天在星巴克的时候,她也一边掉眼泪一边磕碜我。
说什么?我不喜欢你,还是晨阳你会遇到更好的人?
其实并不是的,我猜冷晨阳一定也明白,其实都是我作死作来的。
我说:“说什么?”
直到现在,冷晨阳还这样骂我,她觉得我受了委屈,觉得我被周家姐妹花欺负了。
然后冷晨阳就笑了,笑得泪花闪烁的。
“你白痴啊。”
“他居然一本正经地跟我说他不喜欢狗皮膏药。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安晓?意思就是我变成狗皮膏药他都不喜欢我。”
“算了,别说了……”
我摇摇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半晌才说了句:“狗皮膏药哪有你长得漂亮……”
冷晨阳还想再说什么,我先一步打断她。
冷晨阳哭着哭着又笑了,两只手抱着膝盖,良久才道:“你说我们等了这么多年,自欺欺人了这么多年,是为了什么呢?”
对质了又能怎么样呢?
是啊,为了什么呢?
刚开始我是有些咽不下这口气,再加上我同桌的关系更觉得闹心,可是现在看到周琳泰然的样子和周倩抹眼泪的样子,又忽地觉得没意思。
现实里自欺欺人,甚至连做梦,还要联合梦一起欺骗自己。
周倩情绪激动的时候就爱掉眼泪,这一点直到现在都没有变。我看着她委屈得抹眼泪的样子有点心塞,然后就想:就这么算了吧。
早一点醒来不好吗?
“冷晨阳你胡说!”
可是舍不得啊。
冷晨阳耍无赖的本事越来越高明了,她这几年越来越凌厉。如果说当年高中的时候她给人的感觉是清冷,那么现在我只能用“凛冽”这个当下很洋气的形容词来形容她,甚至偶尔,连我见到生气的她时,我都会紧张得说不出话来。
太喜欢了,太喜欢了,喜欢到连喊醒自己都舍不得。从十六岁就开始一直在做梦,现在梦碎了,可我们,却仍是不想醒。
“我血口喷人?我们那一届的老师同学都知道了。你说我血口喷人,我就血口喷得你,反正大家都知道了。有本事你再喷我。”
偶尔自己会在心里小心翼翼地告诉自己:我太累了,不想等了,我想放弃了。
“你不要血口喷人!”
可说过之后,又会反复否决自己的想法。
“那你跟安晓的关系那么好,你去找江老师打小报告说她早恋;你跟她关系好,模拟考的时候朝她扔小字条,害她被那么多的人误会,你别以为这些事你做得神不知鬼不觉!”
我不累的,我怎么会累呢,怎么可以说累呢?我还那么喜欢他,他还不知道我那么喜欢他,我不累,不累,我怎么能说累呢?
是周倩开的口。我觉得现在我们的状态变得很滑稽,好像是我和周琳各自带了发言人过来,一面寒暄一面对峙,仿佛谁越刻薄,谁的嗓门越高,谁就胜了。
我还没有跟你说那一句,我好喜欢你。
“你没有必要遗憾吧,更何况我觉得你跟我们的关系还没有那么好。”
我真的好喜欢啊,同桌。
“那天聚会,安晓也没有来参加,”冷晨阳大概是觉得指望不上我了,干脆就自己出马了,“她觉得挺遗憾的。说实话那个时候我们的关系挺好的,现在那么长时间没联系,我们也那么生疏了,我也觉得特遗憾……”
172.
不该来的。
我没有跟冷晨阳一起回北京。冷晨阳还要见一个极其重要的客户,今天一大早就骂骂咧咧地走了。我想她一定能够恢复过来,她现在已经进化成了一个女超人,什么伤害都打不垮她。
“是啊,好久不见。”我故作掩饰地端起桌子上的果汁,余光瞥到周琳的侧脸,后悔就翻江倒海地涌出来了。
我从宾馆出来后,打的又到了清扬。
在这场弥漫着战火硝烟的战争里,我什么手段都没有使出来,就已经输得惨不忍睹。
这几年清扬的升学率越来越高了,甚至在去年的时候被评为省级重点学校。我想着自己是作为清扬的学生出来的,那一刻心底里还挺为她自豪的。
那一刻,真的是打心眼里紧张的,我坐在冷晨阳身边,下意识地抓了抓她的手。冷晨阳大概感觉到了我冰凉的手心,反手握了握我的手,藏在桌子下的脚又装作不经意地踢了踢我的腿。她心里一定在骂我没用,骂我不争气,可是我真的没办法故作轻松。不知怎的,我总觉得周琳的笑越发纯洁了,在她的笑意里,我所有的情绪所有的小心思都好像无处遁形。
学校好像又要扩建,新的建筑物已经增加了不少,却全然没有陌生的气息——近处的育才楼、英才楼,远处的假山和玉砚湖,偶尔三三两两的学生经过,说说笑笑地一起去操场,竟觉得无比怀念起来。
周琳开始坐下来,和我正式地、一字一句地打招呼。
我很庆幸这会儿是在上课时间,大多数学生和老师都还在上课,所以不用被他们听到我偶尔怅然时发出的叹息声。
“安晓,好久不见了。”
怎么忽然这么伤感了呢?
这淡然里带着势在必得的从容。我记得很久以前周倩说过周琳因为休学比我们大一岁,成熟必定是有的,但我想一定是我同桌给够了她足够的承诺,也给足了她安全感,所以现在她再见到我,惊讶是有的,但是全然不会有危机感。
还有不到三个月又是高考了吧。
更重要的是,这种惹人怜爱里多了一份淡然。
又是一年高考时。
撇开相貌变得越来越倾国倾城不说,这会儿的周琳变得格外温婉,也格外惹人怜爱,浑身散发出来的气质让人感觉很舒服,是那种男生女生都很喜欢的感觉。
高三区有的教室在拍毕业照,摄影师很夸张地告诉那些学生要笑得很平稳,说他喊“三、二”的时候,让那些学生喊“一”,学弟学妹们很听话地喊“一”,跟那年听话的我们,一模一样。
周琳不是以前的周琳了。
我们拍毕业照的时间要比他们晚一些,大概是五一放假前的样子。那时候大家好像都没有心理准备,下午自习课的时候,黄法海一进教室门就咋咋呼呼地朝我们吼了一嗓子。
甚至连下一步要降下嘴角都忘了。
“住手!”
可是,我想不到离周琳越近,我就越会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我们都吓了一跳,以为出了什么事了,忙正襟危坐地坐好。我那个时候已经有了一个女同桌,是一个体育特长生。因为要训练的关系,自习课的时间她都要去操场训练,再加上常去外面参加比赛,所以在学校待的时间也不是特别长,我现在才觉得原来我常常都是这么孤独的人。
甚至连嘴角上扬多少度,笑得多开才有一种既嘲讽又不自知的感觉,都是提前设定好的。现在要做的,只是完成自己大脑里构思的语言、语气和下一步动作。
“我们现在出去拍毕业照,快点下去,我们还能插队。”
“哎,来啦。”声音做作的我都差点被自己恶心死,然后我走到冷晨阳身边,看着我面前的周琳和周倩笑,“好久不见啊,我亲爱的饭友们。”
黄法海用生命在给我们节约时间,这一点我们很感激他。
“安晓!你过来看谁来了!”
下楼后发现一班才刚刚拍完,黄法海没有料到其他班主任也是这么想的,大家都到得异常早。摄影师大手一挥,让我们按顺序拍照。我们排在倒数第二个,再回教室又觉得太麻烦了,只得在底下百无聊赖地等着。
冷晨阳看着她们的表情笑,半晌才回过神来,冲坐在吧椅上的我大喊。
幸亏有同学有先见之明地带着照相机过来,我们才不至于无聊到死。三三两两地站在一起拍个照,就算是在班上接触再少的同学,这会儿也觉得格外亲热热络起来。我刚跟前后桌的同学拍完了照,就听到有人身后有人喊我。
周家姐妹花互相看了一眼没吱声,脸上的表情依然写满了防备,也写满了“最好不要特么的惹我”。
“安晓!快过来!”
“坐,请上座,两位请上座啊。”
我转过身,看到我同桌举着个相机龇着大牙冲我挥手,大概是要跟我一起拍照的意思。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我又实在不好意思过去,只得很作地转了个圈装作没有看到喊我的人,就又低着头装僵尸。
冷晨阳打老远看到周家姐妹花进来,立刻站起来咋咋呼呼地冲她们打招呼。
现在想想那个时候还真挺傻的。
可我和冷晨阳毕竟不是坏人,也从来就没有想对她们怎么样,她们过于防备地走进来,的确让我们心里不是很舒服。
我同桌估计是看我没反应,噔噔噔地跑过来特别大力地拍我的胳膊。
周家姐妹花果然手牵着手走进酒吧,我想着:家人就是家人,就算长得有多不像,她们也会在任何时刻下意识地抱团在一起。
“同桌你装死呢!”
我知道她是为了我,也知道她是想来发泄。
“干吗啊,”我皱了皱眉,“很疼的!”
冷晨阳只有在男生和我面前扮演异常彪悍的角色,她从来都不欺负女生,尤其是长相中等靠上的女生。更何况,周倩还一度做过她很长时间的同桌。
“跟我拍个照能死啊!”
打通电话的时候冷晨阳放了狠话,说你们要是不来,老娘就把你们做的那些事印成铅字实名实姓写成书,让你们真正火一把。
“……会生不如死。”
就只是为了要约周琳和周倩这对姐妹花出来喝酒。
我同桌白了我一眼,又冲我使了个眼色,把相机塞到我手里。
我跟冷晨阳连夜坐飞机回到了X市。
“快,让你同学给我们拍几张照片。”
170.
我身边站着我们体育委员,是个有些娘炮气质的男生。他这会儿只觉得自己满腔热血无处安放,看我手中拿着个手机,主动说:“你是要拍照片吧,我给你拍吧。”
我和冷晨阳同一天恋爱,也在同一天失恋。
他一边说一遍翘着兰花指来接我手中的相机,我忙道了一声谢转过头喊我同桌。
可是喝醉了,他们就会喜欢我了吗?
“同桌,快过来!”
这个时候应该喝点酒的。
“来啦!”
爱情居然能让人盲目。
我和我同桌并排站在一起,“御用摄影师”大概是觉得我们上镜效果不太好,皱了皱眉。
我还在我同桌车上的时候,苏越给我发来短信,让我告诉冷晨阳,她会遇到更好的人。这真让人伤心。我猜去聚会的时候,苏越和冷晨阳在路上一定聊得很愉快,不然冷晨阳也不会这么快就下定决心要跟苏越表白。她一定是觉得苏越现在喜欢自己了,可是她忘了,很久之前的苏越,就对她一直这么好。
“靠近一点,女生,对,女生靠近一点;头,头歪一点。”
很遗憾的是,苏越拒绝她了。
后来听说我们体育委员做了摄影师,还拿过奖,现在想想他其实还挺有天赋的。
我和我同桌从川菜馆走后,冷晨阳觉得我这次是要表白成功了,她觉得自己下手的机会到了,于是就羞羞答答地向苏越表白了。
“你们自然一点嘛……”
回来的路上,我坐在冷晨阳车上闭着眼睛假装睡觉,偶尔睁开眼睛看到冷晨阳一边开车一边抹眼泪,我就默默地重新闭好眼睛。这个还要闭得特别有技巧,要不能轻易地被人看出来你在哭。
“快照!”
“不是的,不怪你。”神经质一样,我低下头把脸埋在自己的手心,“怎么能怪你呢?是我拉不下脸来。自己认定他是喜欢我的,却放不下面子主动告诉他,其实我也喜欢他。我多喜欢他,如果我能早一点告诉他,就好了。”
大概是觉得烦,我同桌咬着牙说了一句。
“是是是,怪我,怪我,你不要哭了好吗……”
连他咬牙切齿说出来的话,我现在想想都觉得好笑。
“都怪你……”我看着冷晨阳,觉得自己的眼泪就流干了,“如果你早一点告诉我,他跟我是同一所大学,如果你早一点告诉我他也在北京工作,如果你早一点告诉我他原本是喜欢我的,那现在也不会这样……”
也不知道后来是怎么拍的,反正相机重新回到我同桌手上的时候,我站在我同桌身边看了一眼——照片中的我同桌胳膊不知道什么时候搭上了我的肩膀,我和我同桌都眯着眼笑,也都龇着两排大牙笑。
看,我就知道,直到现在,冷晨阳还在记得她稿子的事。
后来我听人家说:喜欢一个人的话,会潜意识地学习那个人的动作和语气。我不知道我是喜欢了我同桌多久,才会将他的一颦一笑模仿得那么像,以至于相像到连我自己都不自知。
“行了,”她干脆站起来自己拿起纸巾给我擦眼泪,“哭一哭就好了,哭一哭就回去写稿子吧。”
“你看看你笑得真难看,还不上相,你再瞅瞅我照的……”
“你怎么不骂我啊?”
我同桌絮絮叨叨地表达自己的不满,一边说一边要把相机抽走。
我接过纸巾擤鼻涕,故意破坏星巴克的氛围,可即使是这样,冷晨阳也没有生气。
“哎哎,你洗出照片来给我一张啊。”
“安晓,你别哭了。”
“谁给你啊,照得那么难看!”
冷晨阳抽出一张面巾纸递给我。
“你……”
穿着淑女名媛服装踩着小碎步,撑着小阳伞,走路扭屁股走直线——这就是幻想中的我。我应该这么做,站在我同桌身边才能给他长脸。
“好好,给你啦。”
该当淑女的那个人明明是我。
远处传来四班班长苏萌的声音。
我很难过,我以为喊来冷晨阳让她骂我一通或者踹我一通就会好的,可是她居然转性成了一个淑女。
“四班的,过来拍照啦!”
我等了很久也没有等到她对我的打骂踹。
“同桌,我过去了。”我同桌冲我摇摇手中的相机,“照片我洗出来给你……”
她这次没有穿工装,也没有穿十厘米的高跟鞋,大概是上次踹我觉得会造成人身伤害,这次换成了运动鞋。
后来也不知道是忘记还是怎么了,我一直没有照片,我同桌也一直都没给我。以至于到现在,都没有索要照片的必要了。
冷晨阳又夹着包风风火火地跑来。
再回过神来,我已经走到了高三区内了。
我坐在星巴克里喝咖啡,一边喝一边掉眼泪。
摄像师又开始招呼下一个班级。
169.
“四班的,到你们了。”
是做梦呢
真巧。
是呢
173
你做梦呢吧
更巧的是,我又遇到了我们老班。
喜欢了十年
他仍是四班的班主任,今年带的仍是毕业班。
他说他也喜欢我
拍毕业照之前,他仍在提他的裤腰带。
后来我同桌找到了我
六年过去了,我们的容貌、身高甚至性格,都有了变化,可是老班却好像从来都没有变老。
那后来呢
我看着他坐在一堆学生的最前面,跟着那些学生齐声喊“一”,然后站起来,看着那些学生,语调低低地说:“拍完照回去上自习吧。”
168.
他居然能这么温和,我还挺不可思议的。
“哎哎,你可别睡着了,我可不认识路……”
我本来打算转身离开的,毕竟都过了这么多年,也只跟着老班上了一年,也不知道他还记不记得我。可是,我还没来得及转身,老班已经注意到了我,眼神没有变化。我只得冲他笑了笑,有些踟蹰地朝他走过去。
“嗯,知道啦,真啰唆。”
硬着头皮喊了一声“老师”,我本想再说一句“老师我是安晓”,可话还没说出口,我们老班就猛地弯着嘴角冲我点了点头。
“我还没说你呢,你这苗条是苗条了,可也太瘦了点吧!太瘦了身体就容易不好,再说我家里也不喜欢太瘦的人,你可得吃胖点,不然我扔你下去摔死你……”
“你回来了啊。”
我这么说着,两只胳膊挂在他脖子上,脑袋埋在他脖颈里,闭着眼睛险些就睡着了。
我一愣,鼻子有些发酸。
“我没抹,你这后背也太硌得慌了,趴着一点也不舒服……”
“您还记得我啊。”
“哎哎,安晓我跟你说,你要是再往我身上抹眼泪鼻涕的,我就把你扔下来摔死你!”
老班又笑了:“安晓你说什么呢。”
我自顾自地嘟囔,身子却已经趴在我同桌背上了。异常熟悉又温暖,脸埋在他的脖颈里,我竟然又想掉眼泪。
跟老班絮絮叨叨地说了好多,说起现在的工作,说起在北京的生活,也说生活上的烦心事。看着老班只是温和地点头,偶尔插上一两句话,却都是称赞的话。
“我一直都很苗条……”
他说你做什么都做得很好。
“我听你的话这几年锻炼肌肉了啊,快上来让我看看你是不是苗条了。”
他说不要觉得压力大,我相信你能抵得住压力。
多不好意思啊。
这会儿的老班,忽然就像极了一个充满智慧的长者。
“干吗啊,”我推了他一把,“干吗要背我,我很重的……”
我于是笑:“老师,我以前还常嘲笑您个子矮,还总爱提裤腰带。”
“同桌,来,上来我背你。”
我们老班也笑。
从车上下来,刚想玩一玩浪漫手牵着手,像所有情侣那样,将自己过去这么多年的空缺都补回来,我同桌却一溜烟跑到了我前面,然后忽地在我面前蹲下,拍了拍自己的肩膀。
“我知道,江湖他常跟我说。”
“得嘞。”
也不知道怎么就沉默了,我觉得“江湖”这个名字实在是有些提的不合时宜。
“讨厌!”我故作娇嗔地瞥了我同桌一眼,然后推开车门,“走吧,带你去参观参观我工作和学习的地方……”
“你跟江湖……”
“我怎么记得有十年了呢。”
“老师,你以前不是问过我江湖和一个叫周琳的关系吗,其实现在周琳是江湖的女朋友呢,他一定都还没有告诉你。”
我同桌又龇着牙冲我笑,耸着肩冲我耍赖。
“……没有呢,”老班沉默,“他不喜欢和我们说这些。”
“你骗人!从咱俩认识到现在才九年!”
我故作轻松地冲我们老班耸了耸肩:“看吧,我就知道。”
我感动得热泪盈眶,刚想回一句“我也是”,忽然就察觉出有什么不对。
我都知道了,可是我还是想哭。
“安安,我真的喜欢你很久了呢,喜欢了足有十年了呢。”
“安晓,”我们老班看着我,一副戚戚然的样子,“那个时候我找你,其实是想告诉你,考上大学以后,你和江湖是可以谈恋爱的。江湖他妈妈,也很喜欢你……”
我同桌伸出手捏了捏我的脸,又因为我脸上的泪无比嫌弃地往我身上抹了抹。
回北京的飞机上,我一直都在哭,吓得空姐都不敢过来问我要喝点什么东西。
“同桌,”我打断我同桌的话,“你喜欢我吗?”
老班说完后,我愣了愣,像是听了个笑话一样哇哈哈地笑了半天。
“我不是都说了我没有女朋友嘛,倒是你这个撒谎精,明明在我的时刻监视下你没有女朋友,可是那天给你打电话,我故意问你你男朋友是不是没有我帅,你居然说是。虽然我承认我是有那么一点点小帅,可是你那个时候居然承认你有男朋友……”
我说:“老师你怎么现在才说清楚,你看,现在都晚了吧。”
我同桌无奈,又伸出大拇指替我抹眼泪。
你看,现在都晚了。
我这么说着,眼泪就又掉下来了。
……这你甭管,反正老爷子说,只要我能像你一样,考上特别重点的重点大学就不管我……
“我以为你偷偷地交了女朋友……”
这是很久以前我同桌说过的话。
“是啊,”我同桌似笑非笑地看着我,“不然你以为是谁?”
现在回想起来居然是这个意思。
“你妈妈?”
174.
我后知后觉地,立刻停止哭声,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我同桌,又吸了吸鼻子。
冷晨阳依然不知道那天我和我同桌从川菜馆出来后发生了什么事,她开始不厌其烦地追问我,还一直撺掇着让我再去找我同桌。
“……”
她说你就得纠缠着他,还说就像现在,即使苏越仍是不喜欢她,只要他苏越还不结婚,她就会一直缠着他,让他不得安生。
“她还问你有没有想她……”
我想:冷晨阳可真没脸没皮。
“刚刚打电话的是我妈,问我什么时候回家……”
“你们两个不是从川菜馆出来了吗?那后来呢?你们怎么了?”
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后来干脆就偏过脸冲着座位哭,一直到我同桌忽然扳过我的脸,拿着手机晃到我眼前,有些无语地看着我。
175.
“你不要喜欢别人,你不能这样,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你……”
后来我听到了他手机里温柔的女士声音,和记忆里,那个从军训时就喜欢着他的周琳的声音,一模一样。
“同桌你别哭了……”
我居然能记得那么清晰。
同桌,我什么都不要,我不埋怨你了,不要你的解释了。六年的时间那么长,可是它也已经过去了。我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要,安晓最在乎的自尊都不要了,同桌,我只要你。
当初冷晨阳提起来周琳来的时候,我居然还说记不清了。
这一刻,二十四岁的我终于抛弃了那些所谓的自尊,抛弃了隐藏在身上坚硬的外衣,在我的江湖同桌面前,露出了藏在心里很久的真心,哭得像个孩子。
都是骗人的。
“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喜欢你,就算分开了六年,我也真的那么喜欢你……”
我一点也不想记得她们。
“安安……”
我同桌把手机扔到一旁,不知道什么时候拿出一支烟叼在嘴里,看了看我又打开车窗。
“……你不要说了,挂掉电话好不好……”
明明灭灭的火光却再一次迷蒙了眼。
“……”
“是周琳的电话,我觉得一个女孩子这么对我,真的挺不容易的……”
“同桌我求求你挂掉电话吧……”
“……”
我转过脸泪流满面地看着我同桌,忽然抓着他的胳膊,吸着鼻子一直哭一直哭。
“她在南京上学,一到假期就经常南京北京这么跑,还去看我爸妈。我有一阵子胃不好,她就在外面租了个房子,天天熬好了粥再送去我们公司。上次聚完会,离开的时候她也是像你一样,捂着脸站在我面前呜呜地哭,一边哭一边问我为什么就是不喜欢她。是啊,我为什么不喜欢她呢?周琳漂亮,性格又好,抛弃那么多自尊来喜欢我,我有什么资格不喜欢她……同桌,我有时候也在想,要是那个给我熬粥,打电话说喜欢我的那个人,是你,该有多好……”
我仰着下巴尽量不让眼泪从眼眶里落下来,偏过头看窗外的时候,后视镜里,我同桌嘴角挂着的,若有似无的笑,却仿佛催泪弹一样忽然就爆炸了。
那我以后天天给你熬粥,像周琳一样打扮得漂漂亮亮的,不给你丢人;我还给你做饭,安心在家等你回来;我再也不要像今天这样哭哭闹闹地让你心烦,你喜欢什么样子的女孩我就变成什么样子,你讨厌我的什么样子我就改掉。如果我全部做到了这些,你喜欢我,好不好?那时候我们再在一起,好不好?
“……有没有想我……”
心里想的话,却一个字都不敢说,怕说出来,就乱了。
“喂。”
“是啊,周琳她挺好的……”
我小心翼翼地竖着耳朵听我同桌的话,也听电话那端的动静,一个音节都不敢放过,却在下一秒,眼泪险些就掉下来。
“那天喝了点酒……同桌,周琳是个好女孩,我得对她负责。这次来看你,就是想来给你擦一擦眼泪,抱一抱你,给这六年的自己一个交代,告诉自己,也告诉你,都过去了……”
他就是喜欢我,我比任何人都确信。
都过去了。
那天打电话的时候我同桌就跟我说了,他说他这么帅一般人是看不上的,他说他就等着挑好的了;今天,他在街上还抱了我,还在车上说了那么多感性的话,那些话里字字句句地都带着一句——他喜欢我。
真的。
我开始偏过脸看着窗外,忍着眼眶里的泪不让它打转。
我深吸了一口气,狠狠地抹了一把眼泪,转过脸又冲着他笑。
我发现我这人真的有预见的能力,我同桌的手机铃声果然又响了。
“没关系。”
我觉得电话还会再打过来。
真的没关系,同桌,你说都过去了,那就都过去了。
“谁啊……”
我应该早一点说喜欢你,你也应该早点告诉我你喜欢我,你来北京是为了找我。现在都过去了,真的没关系,我能挨得住这六年的想念,也就能挨得过往后六十年的想念和喜欢。这个世界这么大,一定还会有比你更好的,更值得我等的人。
怎么?是不该接的电话么?
同桌,我不是说你不值得我等,也不是说要忘掉你,我只是更深地把你放在心里。
我同桌拿出手机低下头看了一眼,然后又看看我,挂断了。
我庆幸自己能在刚刚语无伦次的时候,说出那一句我喜欢你,我真的好喜欢好喜欢你。你什么都不用说,不用回过头来说你也喜欢我,也不用抱歉地说出那句对不起。
“你手机响了。”
你喜欢我。
沉默了良久,我不得不提醒我同桌。
只是“喜欢”和“我”中间还夹着一个“过”。
167.
你喜欢过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