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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形状

“叫安晓来我办公室一趟。”

可是就算再不能理解,我也只得和我的江湖同桌以及冷晨阳大眼瞪小眼,然后灰溜溜地往办公室外走。我们刚走到门口,老班又忽然喊我的名字。

我需要坐下来,心平气和地和我们老班谈一谈。

我们老班真是教数学的,而且已经连续三年得到“优秀教师”的称号,他手底下几乎每一届都有高考满分的学生出现,现在他居然说自己数错数了,且说得这么理直气壮,我不是很能理解。

抹了两把眼泪挥手告别冷晨阳和我同桌,然后深呼吸了良久我才折回来,冲着我们老班笑得那叫一个倍儿爽。

“我数错数了。”

我猜我们老班肯定觉得我笑得如沐春风,然后他才慢悠悠地坐下,说话的时候都阴阳怪气,别又用心。

老班又愣了愣,然后看我,又不好意思地笑。

“这么快就来了啊。”

这是什么境界?当然狗腿,自己感受。

我皱了皱眉,特真诚地跟我们老班说了句:“老师,您找我什么事儿?”

如果我胆子稍微大一点,脾气稍微差一点,我觉得自己一定会义愤填膺地指责我们老班,告诉他这样玩弄一个天真少女的感情是不道德的,是可耻的,是丧尽天良的!可事实上,我当时怂得连一句“老班你是在逗我吗”都没有说出口,半天才卑躬屈膝地说了句:“您不是说让我们仨过来吗?”

“我看到文理分科那张表格了,你选了文科。”

“我看你在旁边站半天了,找我有事?”

“嗯,”我点头,“您让我自己考虑自己选的。”

我们老班发起愣来,神情跟江湖一模一样。

“我是让你考虑选理科……”

我觉得老班这是要单独找我聊天的节奏,往前走了两步,小声地冲整理书桌的老班道:“老师,我……”

“可是我考虑好了不选理科……”

好不容易听完老班的训诫,早读课也要下了,老班大手一挥,朝冷晨阳和我同桌摆手:“你们回去吧。”

“我希望你再考虑考虑。”

我蒙着头跟着冷晨阳和我同桌去了老班的办公室,却被华丽丽地忽视了——从头到尾老班都在强调冷晨阳和我同桌让他糟心的成绩,我被干晾到一边。看在我们老班为人师长的份上,我也就罢了,可是我同桌居然在听老班教诲的间隙,偏过头来冲我做鬼脸,这一点我相当不满意。

“可是表格我都填好了……”

83.

“这个没关系。”

听到声音的周倩转过头一脸鄙视地看着我:“老班刚刚说让你们三个过去,你这么有存在感,当然有你了。”

老班任性得让我想哭。和老班毫无营养的对话结束之后,我揣着一颗千疮百孔的心准备回教室。刚走到办公室门口,还没等我抓着门框,老班的声音又从我身后响起了。

“啊?”我伸出手指指了指自己的鼻子,继而又摇头,“没叫我啊。”

“昨天下午江湖没有上课吧。”

老班背着手出教室了,我同桌和冷晨阳站起来相继往外走。都走了半个过道了,我同桌大概是终于察觉到缺点什么,才转过头看身后。大概愣了足足有五秒钟的样子,我同桌才疑惑地问我:“同桌,你怎么不走啊?”

我一愣,转过头看着我们老班:“……好像是的。”我想了想又忽然觉得不对劲,昨天听同学说老班和我同桌在办公室争吵,难道我同桌犯了什么事儿?

我的第一反应是冷晨阳和我同桌惹我们老班生气了,丝毫不关我的事,再看向我同桌时,甚至都带着一股子好人般的怜悯和同情。

早恋?见网友?还是夜不归宿?

“你们三个过来!”

我特小心地看着老班,心里的紧张比昨天晚上见到那人时还要膨胀。

事实证明我的祈祷是有用的,老班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粗鲁,那么这祈祷也就成功了一半。我偷偷地瞄了一眼老班,瞥到老班用鼻子哼了哼,然后敲了敲冷晨阳的桌子,又敲了敲我同桌的桌子。

我说:“老师,我同桌他怎么了?”

我几乎一个激灵转醒,腰板立刻挺直,同时目不斜视地看着手底下的英语课本,开始大声地读单词,心里面一边打鼓一边还在暗暗祈祷,生怕站在我同桌身边的老班会卷起手中的课本再次砸向我的头。

“没事,”我们老班朝我挥手,“他也要报文科。”

老班!

“……”

那是——

“我没同意。”

不是他。

84.

我同桌不说话,冲我摆手又摇头。

说实话我的心情有些复杂。

直到察觉到有人拍我的头,我才将头转了个方向,嘴里嘟囔了一句“别闹”就又睡着了。再然后又有人捅我的胳膊,力道大得我立刻爬起来黑着脸看我同桌。

老班留我在理科班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他说全由我决定,可他到底也有私心,说到底老师和学生也是互惠互利的,班级里多留几个好学生自然对班主任也有利。可是我们老班一说我同桌跟他吵架的原因是自己也想选文科,这就让我心肝肺疼得厉害。

昨天没睡好,我同桌以前说清晨补眠最舒服了。

也不知道我那糟心的同桌到底有没有心,知不知道这样会让我很困扰。

我懒得理他,索性趴在桌子上,脸埋进胳膊里,一本正经地在早读时睡觉。

这不过一年同桌的缘分,也不至于这么不离不弃吧。

“同桌,你气得牙都要咬碎了!”

从办公室出来到走到教室那一条长长的楼道,我真的特想矫情地为自己写首诗,歌颂一下我受人爱戴的前半生。

我同桌的嗓门更大。

我不就是想选个文科吗?

“大家继续,继续。”

我招谁惹谁了?

早读的同窗们忽然就安静下来,齐刷刷地转向坐在倒数第二排的我和我同桌。我只得咬着牙,冲前排的同窗们挥手。

冷晨阳从楼梯口拐下来堵住我。

“同桌,你大点声不费电!”

“你是不是又改了?你要学文还是理?”

我同桌急了。

“没改。”略有些头疼地揉了揉眉心,我看着冷晨阳指了指楼梯,“你去哪儿了?”

“神经病。”

“……厕所。”

“同桌你刚刚说什么?”

我很诧异,很认真地看着她。

我同桌大概是没听见我在说什么,伸着脖子又过来了。

“我们一楼也有厕所。”

我白了他一眼,掏出英语书开始看单词。

冷晨阳的表情有些发窘,即便如此,她依然扬着脖子,如一只真正的白天鹅般优雅地从我身边走过,然后说了一句“你管我”。

“神经病。”

这才是品种纯正的白天鹅,并且绝不可能是丑小鸭变的。

我抬起眼看我同桌的表情,他脸上的表情笃定地写着三个字:一定是。

我于是又抬头瞅了瞅楼梯,在我们教室正上方的第四楼,是苏越所在的十五班。我禁不住再次猜测了一下冷晨阳和苏越之间错综复杂的关系和纠葛,确实无果后才摇了摇头进了教室。

“安安,”我同桌终于安静下来,一副意味深长的样子看着我,“你是不是因为要分班了,跟我做不成同桌不开心呀。”

冷晨阳不是第一次跑到四楼去上厕所,我看到过很多次,她匆匆地跑上四楼,故意在十五班面前放慢脚步,不疾不徐地走过,然后装作不经意地朝十五班的教室瞥一眼,只为看一眼坐在窗户旁边的苏越。

我终于知道我为什么见我同桌的第一眼,就觉得他格外亲近了——不是因为他的大白牙,也不是因为他的喜庆劲儿,而是他每天无忧无虑的样子,像极了拥有红色车子的那人。

更多的时候,冷晨阳固执得让人心疼。

这次是真的心累。

心情复杂地走到座位旁,我同桌却好像没看到我一样,低着头念念叨叨地居然是在看政治课本。我愣了愣,然后戳了戳我同桌的肩膀。

我白了他一眼,忽然觉得心好累。

“同桌,让让,我进去。”

我同桌吓坏了,双手捂着耳朵表情狰狞地说:“哦no,同桌你不要吓我!”

我同桌这才回过神来,抬起屁股,凳子往前一挪,看都不看我一眼。

我拍着胸口,好半天才回过神来,扫了一眼教室,大家都在早读,只有我前面的周倩转过头,骂了一句“神经病”又背她的英语单词去了。我依然站在自己的座位旁,好半天都没坐下。

德行。

推开教室门进去的时候,我同桌像地鼠一样从地里钻出来,龇着大白牙,冲着我大吼着“色朴瑞丝”。

我也不理她,凳子往前一拉,一屁股坐下就又趴在座位上。直到上课铃响后我才抬起头来,我同桌却趴在政治课本上睡着了。

到底是个张扬的人,始终跟我和老安是不一样的。

就知道他不是学文科的料。

那人什么时候走,来这里是因为什么,老安没说,我也没问——管她呢,我觉得自己的心宽得都能装下整个中国去了。可是,在楼下看到那辆酷炫的红色小轿车时,还是有些别扭。

我其实特想嘲笑他来着,可看到他睡着的样子,忽然就想到了很久之前他午睡的时候喊我的名字,他说同桌你得选理科啊,我就瞬间哀伤了。我同桌却猛地睁开眼睛,明亮的、单纯的、却心事重重的眼睛。

换鞋的时候,我瞥到玄关处那双黑色的小牛皮靴还是觉得眼皮跳了跳。

我被吓了一大跳,慌忙撇过头,嘴里嘟囔了一句:“不是睡着了嘛。”

我潇洒地转过头冲老安挥了挥手,没有赌气也不会别扭,老安高兴我就高兴。

我同桌沉默了足足有三分钟,才转过脸一本正经地看着我,特真诚地说了句:“同桌,我真不是学文科的料,你一路走好。”

“不吃了。”

我想我同桌这一定是痛定思痛下的决定,我们文理科的选择一定已成定局了。

“还没吃早饭呢。”

我忽然就愈加伤感起来——雌性真是个奇怪的群体。

第二天早上,我早早地换好衣服,早饭也没吃就迎着朝阳上学去了,老安系着围裙从厨房追出来。

85.

82.

没过几天,育才楼一楼的公告栏上就一左一右贴出了高一年级的分班明细,除了确定每位同学的选择是否正确以外,学校还颇为细心地把我们要去的班级也写了出来,左边栏依然是大片大片的文,右边栏是大片大片的理。周倩拉着我从侧面挤进人群,然后一个个地找自己的名字。

梦里我站在那个人和老安的中间,我拼命地往老安那边跑,一边跑一边掉眼泪,心里还在喃喃地说不离不弃。可“不离不弃”这个词到底还是梦中的那个人说的,倘若我能早些明白当时在客厅里老安意味深长的那些话,明白那句“跟妈妈在一起生活”的意思,其实只有我没有老安,那么我是不是那时候,就算老安怎么打我骂我,我都要留在他身边,不离不弃?

我瞥一眼右边栏,第一行就是我同桌的名字,我同桌还是分在老班的班级没有动。我快速扫了一眼理科栏,却怎么也没有找到“苏越”这样的字眼,不死心地又细细看了一遍——就连我自己也觉得自己魔怔了,为什么要莫名其妙地去看他的名字,直到周倩忽然揪着我的胳膊。

回到卧室以后,我忽然就想起了很久之前的那个梦。

“晓晓,我们不在一个班!你是十五班!我是十六班!”

老安于是很欣慰地笑了,拍了拍我的肩膀,说:“快回去睡吧,明天还要上学呢。”

我立刻偏过头准备制止周倩的大呼小叫,视线偏过头的时候,却定格在文科栏第一栏“苏越”的名字上。

“那你要是觉得好,我也觉得好。”

苏越、文科。

“很好啊。”

两个名词之间衔接的动词是“选择”。

我反问他。

可是我一直以为,这两个名词是没有任何关系的。

“那你觉得怎么样?”

“天啊!”又是周倩的惊呼,“晓晓,冷晨阳和苏越是一班,苏越一定是为了冷晨阳才选择了文科。”

“跟妈妈在一起生活的话,你觉得怎么样?”

我重新回过神来,看着周倩笑:“周琳呢,她被分到了几班?”

我声音有些发僵,也不知道老安到底有没有听懂我的疑问。

周倩眼皮一耷拉,立刻没精神了。

“为什么?”

“她在十二班,没跟你同桌分到一起……”

话题再次转过来,我仍接受不了。

我点了点头,又扫了一眼左边栏,才跟着周倩从人群里挤出来。

“晓晓,如果妈妈回来,你觉得怎么样?”

高一年级一共十六个班,十四个理科班,两个文科班,周琳想要跟我同桌分在一班的概率非常小,可相反,我被分到十五班的概率占了百分之五十。

老安的话太过意味深长了,粗糙地活了那么多年,老安突然这么细腻,我一下子还真接受不了。

快走回教室的时候,周倩忽然一拍脑门,大吼一声“哎呀”,转过身就要往回跑,还好我胳膊长,一把把她扯回来埋怨她:“都快上课了,你往回跑干什么啊?”

老安于是笑:“上次开家长会,你们班主任就跟我提了,中午他又打来电话,让你好好考虑考虑。”顿了顿,老安又说,“不过我觉得,你选哪个都能做得很好。”

“我忘了你是分到哪个班了!”

“是啊,”我点点头,“您老有什么建议吗?是不是我们老班让你劝我选理科啊?”

有周倩这种饭友我真的觉得自己三生有幸,尽管这“幸”有时候太冲击了。文科班一共就两个班,我跟周倩不同班,那周倩知道自己在哪个班,自然就知道我在哪个班——有时候,我真替她的智商着急。

老安又问了一句。

“快得了吧,”我拉着她又白了她一眼,“我在十五班,你在十六班”。

“你是不是要选文科啊?”

“哦哦。”周倩又是一拍脑门,“快进去,都上课了。”

老安话题转换得有些快,我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刚回到座位上,周倩又是忽然转过头冲我拍桌子。

“你们是不是文理要选科了?”

“晓晓!你和苏越同班!”

老安摇摇头,躺着的姿势变成了坐着,又拍了拍旁边的位置示意我也坐下。

声音大到绕梁三日。

我说:“要不你去我房间睡一觉吧,我在这儿将就一会儿。”

我同桌大概也是出去看公告栏来着,我们刚回到位置,他也风风火火地跑进来。

我冲他摆摆手,看着他略微肥胖的身子缩在沙发上有些于心不忍。

“同桌,你居然跟苏越分到了一个班!”

看我拿着盒牛奶,揉了揉眼睛,道:“是不是饿了,要不我去给你弄点吃的。”

86.

老安却醒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分班结果下来的关系,从早上到下午我一直都没有听进课。下午最后两节自习课,前面的周倩在纠结自己为什么没有跟我分到一班,我同桌在抄英语课文——他今天背课文没有背过,代老师罚他抄三遍英语课文。

半夜里,我饿得几乎失去了生活的意义,勉强爬起来扶着墙,跑到厨房出找吃的。冰箱里只剩下几盒牛奶,我边埋怨老安不疼人,边拿出盒牛奶一口气喝了半盒。走回客厅之后,我看到沙发上躺着的老安吓了一大跳,转念一想那个人应该在老安的卧室里睡觉,不禁又替老安难过伤心了一阵子。

夏天的脚步越来越近了,偶尔透过窗户往外看,已经可以看到穿着T恤的男生在打篮球,爱美的女生已经快速地换上了长裙。

81.

夏天真是个离别的季节,我不喜欢夏天。

那个人似乎天生有这样的能耐,我可以在她离开以后怨恨她,也可以在她重新回来之后不接受她,可是我却无法不因为她说出的每一句话难过,她是老安的劫,也是我的劫。

我单手撑着下巴打了个哈欠,回过神来就干脆侧着脸看我同桌奋笔疾书。情绪高度集中的时候,我同桌习惯皱着眉头,抿着嘴巴,偶尔五官会缩成小小的一团。即便这样,他却仍然丧心病狂地好看。

“……安安,别讨厌妈妈好不好?”

比我同桌的脸更好看的,是他的手。

那叹息声一声一声地,仿佛混合着心跳的节奏,频率快得让人心疼。

指豆饱满,手指白且细长,像极了剥了皮的大葱。我想我同桌以后一定会有大出息,整天干粗活累活的人,是不会长这么一双好看的手的。

左边的床有些微的塌陷,然后被角也被掖紧了些,我尽量放松自己的眼睛,不让它看起来微微的颤抖,直到坐在床边的那人轻轻地发出一声叹息。

“好看吗?”

那人太聪明了,从一点小小的蛛丝马迹,就能看穿事情发生的所有经过和走向。我之所以能成为中考状元的原因,虽然我很不想承认,可那确实不是维生素和牛奶的功劳,而是实实在在地遗传于她。

正当我出神的时候,我同桌头也不抬地来了句话。

以我对老安的了解,这种步伐和节奏,肯定不是他的。我一下子闭紧了眼睛,连呼吸都轻轻地,生怕让那人看出端倪。

我点头,“好看得无法无天。”

过了很长时间我都没有睡着,可我卧室的门却被轻轻地推开了。

我同桌头也不抬,“算你有眼光!”

比如那个人首先离开我,才决定了我思想上对她的如此排斥。

搁在平常,就我同桌这态度,我早就十倍八倍地噎回去了。可今天我看着我同桌傲娇的侧脸,忽然就想让他就这么一直傲娇下去,想着以后我可能就再也找不到和我这么投缘的同桌了。

我提前预习了哲学课本,上面说物质决定意识,物质第一性,意识第二性。虽然没有经过老师的讲解,可我也大体可以将其套用在现实生活里。

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我看着我同桌的侧脸,“同桌。”

若是在平时,我肯定就二话不说地反调戏上了;可今天出于对“安安”这个词的排斥,我将手机直接关机,躺在床上就蒙上了被子。

“啊?”

我同桌最近很奇怪,忽略他可能对我产生的超出于同桌之外的情感,因为毕竟有了一个周琳,我怀疑我同桌最近大姨夫来了。

仍然没有抬头。

“小安安,听说你今天把我家老爷子的面子也驳了。”

“商量个事儿呗。”

我至高无上无所不能的同桌又发来短信了。

“说啊。”

我明明不想赌气的,可话一说出口,客厅里就没有了声音。我想他们一定是误以为我生气了,或者老安现在正在劝那个人不要难过,而我,只是觉得那个人出现得不合时宜。

“你回家再抄呗。”

“我不吃了!”

我同桌怒了。

老安的声音大得很不合时宜。

“我没有时间跟你聊天!我在抄课文!三遍呢!”

“安安吃饭了!”

怒就怒,谁怕谁!我也一拍桌子,站起来冲我同桌嚷嚷:“放学铃都敲烂了你到底走不走?!你不走我走!让让!”

那人的手松了松,我一下子推开她,抓起沙发上的书包就奔进卧室锁上门。

87.

“……安安。”

回去的路上,我又在老安花店那一站下了车,抬头看到“莫失莫忘”四个字,总觉得这四个字骚气得让我心肝肺疼。

“老安,我喘不上气来了。”

推开玻璃门进去的时候,老安正弯着腰搬花盆。花店生意越来越好,老安除了卖鲜花、绢花之外,还卖起了鱼缸和花盆。虽然这两种物件没有特别大的联系,但是老安说养鱼和种花都是培养生活情致的,它们在本质上是一样样的。

那个人的怀抱让我窒息,我面无表情,声音闷闷地从嘴里发出来。

我不晓得它们的本质,但是我知道它们的作用都是为了让老安赚钱而存在的。

80. 

老安一抬头扫射到了我,扶着自己的老腰站起来指使我。

全部都是悲伤的形状

“哦。”

泪水汇合成的海洋

我乖乖地站起来,挽起校服袖子就蹲下搬花盆,一边搬一边跟老安唠嗑。

罅隙里泄露的阳光

“我们不是文理分班吗,今儿学校贴出名单来了,我被分到了文科班十五班。”

悲伤有形状吗

老安扶着腰点头:“那挺好。不过说真的,以后再见你们那个班主任还真有点不好意思,毕竟他对你也很好……”

79.

我禁不住在心里吐槽,想着:你到底见过我们班主任几次?我们班主任再矮,再有事没事地在公共场合提裤腰带,他也算是个日理万机的大忙人,那种人岂是你一个小商人说见就见的!

“安安哪,你知不知道妈妈有多想你啊!”

“晓晓啊,你聪明又肯努力,以后肯定是考北大清华的料,现在多吃一点苦,将来肯定能过好日子。”老安干脆坐在椅子上,顿了顿又摇摇头,“不不,以你的聪明,就算以后学习不好也会过上好日子,但不管怎么说也还是得努力……”

那个人却忽然跑过来,一把把我揽进怀里号啕大哭,声音和曾经的老安如出一辙。

老安最近抽风,教导主任模式火速开启。

我冲那人淡淡地说,然后偏过脸冲老安笑。我想说:老安你看我多听话啊,你让我跟那个人打招呼我就打,你让我不要生气,我就真的没有生气。老安你说你何徳何能,怎么会有我这么孝顺懂事的女儿。

我说:“老安你最近是不是又什么心事,你跟我说说。”

“您来了。”

老安愣了愣,又摇了摇头,说:“没有啊。”

那人的眼圈倏地红了,老安从背后推了我一把,示意我喊人。

我说:“肯定有。”

我这才慢慢地转身,看到那人巨大的耳环,过分艳丽的长袖长裙,以及脸上涂抹严重、看不清本来面目的妆容。

老安又摇头,说:“就是没有。”

老安自然地接上话,声音里全然没有了陌生和尴尬。

我于是摊手:“那好吧,你自己在这儿忙吧,我回家了。”

“你醒了?那去洗个手吃饭吧。”

走到门口的时候,老安在我身后喊住我。

或许在十岁之前,我还觉得这是全世界最动听的声音。可是现在,听着那句“安安”,身后弥漫着满满的陌生感,我才终于发现,原来很久以前的想念早就被我丢弃了。

“晓晓,她是真的想你才回来的。”

老安卧室的门大概年久失修,开门的时候会有很明显的吱呀声,只是这吱呀声远没有那句“安安”来的刺耳。

我背对着老安点头,说:“哦。”

“……安安?”

那个人只在家里待了两天就离开了,可是我还是不敢一个人回家。每天放了学我都来找老安,总是希冀着老安能给我一个明确的答复,说她再也不会来了。

我所做的一切都只是希望老安好,所以我怎么还有资格生气。

可是我还是很害怕,生怕玄关处再出现一双女士高跟鞋,也生怕她会再忽然出现,然后看着我哭得泪流满面。

因为爱,老安可以什么都不计较,不计较那个人的抛弃,不计较那个人对他的无视。可我天生俗人一个,我不能,也不愿看着老安因为那个人难过伤心,更不忍看到老安因为那个人号啕大哭得像个孩子。

从花店出来走了两步,还没走出五米远,我又腾腾腾地跑回来,气喘吁吁地看着老安。

老安其实什么都不懂,我根本就没有一丁点不开心的资格。自从那个人走后,我的全世界都变成了老安,全世界只剩我和老安两个人相依为命。可老安全世界的二分之一,依然满满的都是那个人。

“我和苏越被分到了一班。”

我于是冲他笑,我说:“没有,你开心就好。”

老安抬头:“啊?”

老安的神情有些略微的尴尬,我不知道是因为中间夹着一个我,还是向我提起“你妈妈”这三个字的陌生。看我没说话,老安才又小心翼翼地问我说:“晓晓,你是不是生气了?”

“苏越也选了文科,我们俩是一个班。”

“……你妈妈,她在房间睡觉。”

“哦,那挺好,苏越成绩也好。”

“谁来了?”我故意提高声音。

我对老安这种波澜不惊的态度很不满意,我说:“他们有阴谋!”

老安一点也不厚道,时至今日他还在一个人唱着独角戏。即使那个人的气味再陌生,我也能从老安喜庆的脸上看出端倪。我只是不明白,当年那个人如此决绝地抛弃我跟老安,如今又回来纠缠老安,这其中她到底是几个意思?

老安乐了,大牙一龇:“什么阴谋?”

她?她是谁?

我托着腮,不禁陷入了沉思。

声音提高了一些,老安终于听见了,他从厨房里探出头来,伸出食指放在嘴边,比了个小声的手势,继而才小声道:“小声儿点,她在睡觉。”

苏越处心积虑地问我选文选理,最后选择了自己并不擅长的文科;那个人也忽然悄无声息地回来,还使用亲情战术让我和老安卸下防备;不仅如此,更可疑的是,苏盛元居然还给我们家送了那么多东西,尤其是还颇有心机地讨好我,给我送了进口糖果——我不得不怀疑这些人的居心。

“老安?!”

我觉得自己虽然不能做柯南,至少有做毛利小五郎的天分。

我喊得小心翼翼,生怕从某个角落里出来长相狰狞的陌生人。

老安白了我一眼。

“老安?”

“你快回家学习,想什么乱七八糟的。”

客厅里没有人,我背着书包恍惚间就有种胆战心惊的感觉。

我想着老安活得可真是单纯,等我高考结束后,有时间的时候一定要给老安上一堂教育课,告诉他人心隔肚皮,他应该多长几个心眼。

客厅玄关处一双黑色女士皮靴放得平平整整,客厅里弥漫的是满满的陌生人的气息和浓重的香水味。

88.

可打开客厅门我就笑不出来了。

可是,不用等我高考结束,我就发现我已经没有教老安多长几个心眼的必要了……因为早在很久之前,我自以为能和老安相依为命的那些年,老安就已经自私地要将我抛弃了。

7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