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烜捏了捏眉心，将近四十多个小时没合过眼，整个人尽显疲态，他闭上眼想了会：“查一下Alex的行程。”
下了飞机刚坐上车，邱志远很小心地问：“叶总，现在是去哪里？”
如果他没猜错的话。
叶烜回到南平市是两天后的下午，那晚顾佳怡在电话里和他说完再见以后，他立马定了最近的班机回国，可惜屋漏偏逢连夜雨，伦敦下了一场前所未有的大雪，机场封闭了近七个小时，他坐在候机室里，一遍遍地拨打着那个一直在告诉他“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的号码，焦急和思念一点一点地啃噬着他的心。
Alex正在拍一组青春系列运动服的广告，叶烜到达摄影棚的时候，顾佳怡正拿着一件大号的羽绒服往Alex身上披，等他坐在休息椅上，化妆师上前补妆，她又转身跑向后面，再回来时手里多了一个保温杯，用力拧开，随后站在一旁候着。
现在，她们是去别墅，将她的行李搬过去。
才两天时间，她瘦得很厉害，原先两颊的婴儿肥都消失了，下巴尖了起来，以前每多吃一口饭就嚷着要减肥，这下她如愿了。
找房子的事，就全权拜托给了苏俏，现在房子是租到了，就是离星辉演艺稍远，但是租金也相对便宜一些。
他的心忽地一阵抽搐。
这几日，她不分白天黑夜的跟着Alex到拍戏的片场，端茶倒水递毛巾帮忙对台词，作为新人，什么都要学起来，周围都是得罪不起的主，还要一并学会察言观色。
没一会就有人注意到片场多出来的两个人，导演原本拧着眉，回头一见是叶烜，立马换了脸，满面笑容的迎上去。
她在这里住了快一星期，大约也已经到了贾帅心里容忍的极限了吧。
他是认得叶烜的，叶氏唯一的继承人，平常搭了几圈人脉也没能约到饭局，这会居然空降到他的片场来，可今天也没特别漂亮的女明星在啊，他摸不着头脑，但还是欣喜道：“叶总怎么有空来玩？”
她没有地方住，在Alex眼神的威逼之下，贾帅允许她在这间休息室里先凑合几晚，等找到租的地方后，必须立马搬。
他眼里只有一个身影：“能清一下场吗？”
她还记得，那天Alex将她带回来，宣布任用她为新助理后，贾帅暴走了整整一天。
导演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那边除了Alex化妆师外就只有个小助理了，广告片的主角是Alex，他自以为是他们两个有事情谈，对副导做了个手势，众人纷纷停下工作，离开摄影棚。
顾佳怡拿了件外套穿上：“这免费的午餐再吃下去，我怕烙牙。”
顾佳怡是看到所有人都在离开才发现不对的，转过身看到身后盯着她的叶烜，保温瓶哐当落地，水洒了一地。
苏俏进门后将屋子前后左右打量了一番：“这休息室挺好的呀，够大够宽敞，有现成的床，而且还有暖气，干吗还要搬？”
Alex听到声响，睁开眼，扫了一眼那两个木头人，对化妆师挥挥手，继续闭目养神。
顾佳怡将折叠床搬回原位，换好衣服去洗手间简单洗漱了下，苏俏就已经到门口了。
顾佳怡只愣怔了几秒，清醒过来后立马捡起保温瓶，对Alex说：“对不起，我出去洗一下。”
“管饭吗？”
才走出几步，就被大步走上前的叶烜，一把拽住了胳膊。
Alex找到她的时候，她赤着脚，浑身邋遢冰冷的蹲在街角，见到他，抬起头，挂着泪痕的脸竟然笑了起来，问：“你是不是还缺一个助理？”
叶烜侧过头，说道：“我们谈一谈。”
“叶烜，我们再见吧。”
这话是对顾佳怡说的，也是对还在留在棚里没挪开脚的导演和Alex说的。
“谢谢你，那么多次为我挡风遮雨，谢谢你，让我尝到这世上最好的爱情，谢谢你，让我遇见你。”
这会导演终于看出端倪了，立马陪笑着滚了出去，他抚额，之前眼拙了，这个助理不就是前段时间和Alex闹过绯闻，又被叶烜在机场当众抢过去的女人吗？
让我好好的，和你说再见。
Alex依然躺着不动，“要演少儿不宜的画面吗？没关系，我最近耳朵不太好，闭上眼就行了。”
顾佳怡蹲下身，眼泪滑落进嘴里，腥咸的味道：“你不要说话，让我说完。”
叶烜再无顾忌，手臂一拽，将人狠狠拥入怀里，天知道，他从踏进这里，看到她的那刻起，就想将她揉进怀里了。
“佳怡，你听我说……”
顾佳怡挣扎，可那双手臂有力的将她禁锢住，声音低哑着在她耳边说：“不要动，让我抱会。”
很显然，她该知道的，都已经知道了。
旁边的躺椅上还有个闭目养神的Alex，影棚的门开着，外面不知道多少耳朵竖着在听这里的动静，她不想让人看笑话，没有再动，可眼泪控制不住地落下来，湿了他的衣襟。
若在平时，叶烜多么希望时时刻刻听到她说这些情话，可是现在，他宁愿她这辈子都不要说，因为刚刚邱志远说，今早周芸去过别墅。
叶烜将她拉开怀抱，拿出手帕擦拭她脸上的泪痕，他知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和场合。
“可是我知道，你早已经住进了我的心里……”
这一刻，他有多想不管不顾的把她带走，永远放在身边，可他知道不能，她现在最需要的，并不是他无尽的爱，而是时间。
“我告诉你噢，我好喜欢你，从第一眼看见你开始，虽然我不承认，我假装看不见自己的心……”
他接受给她时间消化、冷静，但不接受，她的离开。
“嘘，你不要说话。”
“脸都哭脏了，这里有洗手间吗？去洗把脸吧。”
“顾佳怡，你站在哪里不要动！”叶烜连忙拿出另一只手机，拨邱志远的电话。
顾佳怡没有犹豫，转身跑去了化妆间。
“我啊，我也不知道。”顾佳怡停下来看了看周围的陌生建筑，“我连自己到底是谁都不知道，怎么会知道自己在哪里呀？”
棚里只剩两个男人，叶烜看着消失在转角的身影，开口道：“麻烦你，这段时间替我照顾她。”
叶烜终于觉得有什么不对了：“顾佳怡，你在哪里？”
Alex睁眼，挑了下眉：“照顾她是因为我想照顾，和你没有半毛钱关系。”
“可是南平市好冷啊，现在才一月份，还没过年呢，大街上就已经没什么人了，大家都在高兴着准备过年吗？”
那天邱志远在一个很重要的视频会议上，他远在伦敦，最后他想到了这个人，虽然很不愿意在她最需要安慰的时候，身边出现的人是这个三流影星，但这是当时他最好的选择。
“哈，叶烜吗？伦敦的天气好吗？噢，不对，现在伦敦应该还没天亮吧？”
他拨通了Alex的电话，一切只要她没事，就好。
电话打到第五通的时候，顾佳怡终于接了。
这一次，他竟然没有呛声，只是很真诚的说了声：“谢谢。”
他的心一凛，那时候，他人应该在酒吧里，和裴瑶在一起。
Alex侧过头，这一刻，这个骄傲男人的背影，看着竟然有些寂寥。
电话连打了三次都没有人接，叶烜的左眼皮跳了几下，刚才他给邱志远打电话的时候，看到记录里有一通顾佳怡的来电，时间是凌晨两点，通话时间显示十秒。
Alex倚在门框上，朝坐在椅子上发呆的人，丢过去一块热毛巾，语气不耐道：“喂，到底谁是谁的助理啊？”
她面无表情地说了个“哦”，转身继续走。
顾佳怡接住毛巾，胡乱地往脸上擦了几下，吸了吸鼻子，收拾情绪，露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对不起，谢谢，我不会再把自己的情绪带到工作中来的。”
顾佳怡低头看了眼手里的手机，屏幕上闪着一张猪八戒的图片。
那天的工作接近午夜才结束，自叶烜来过片场以后，现场工作人员对她的态度简直三百六十度加后空翻地转变，由导演为首，称呼从呼来喝去的小顾直接变成了亲切的佳怡或佳怡姐。
“小姐，你的电话在响。”
每周二上午叶烜都有例会，顾佳怡请了半天假，特意挑了这个时间段去别墅拿行李，俩人打车过去的，让司机师傅在门口等一会。
她在大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突然身后有人拍她的肩膀，她回头，看着那个人在她面前指手画脚地说着话。
苏俏坐在在客厅等，她上楼去卧室收拾，叶烜之前送她的衣服首饰一件都没有拿，光自己原先带来的东西就打了三个包，顾佳怡拿不下，朝楼梯口喊了一声：“俏，帮我来拎个包。”
作为承受者，她应该感恩戴德吗？
楼下没有回应，顾佳怡以为自己声音小，先拎了一个包咚咚跑下楼，楼梯下到一半，只见苏俏站在沙发前，拼命在跟她使眼色。
一个女人，给了她生命，然后又突然跑来毁了她的人生；一个男人，甩下一块地，来弥补二十多年前的过失。
顾佳怡望过去，这才发现玄关处站着一个人，她心一颤，右脚踏空，整个人跌在楼梯上，疼得龇牙咧嘴。
那个他，指的是她的亲生父亲吧？
那人快步走过去，蹲在楼梯前，握着她圆润的脚踝，问：“疼不疼？有没有扭到？”
同安街的那块地，是他留给你的，不是林家的人施舍。
“没，没事。”顾佳怡忍着一阵阵痛感摇头，她疼的不是脚，是屁股啊。
她灵台异常清明，所有这些细节，她竟然统统记得，一瞬间全部涌入她的思绪，她还记得，周芸走之前，还说了一句话。
叶烜是折回来拿文件的，看到门口停着辆出租车，开门又看到苏俏坐在客厅里，瞬间明白了怎么回事，大约是这几日睡得不好，脸上挂着很浓的黑眼圈，胡子拉碴，人显得憔悴了许多。
叶奶奶也是知道的吧？若是仔细瞧瞧，她的眉目和周芸确实有些相像呢，所以她才会拍着她的手背，对她说，叶烜是个看得见自己的心的孩子。
穿着厚袜子，看不到脚踝的情况，叶烜正要帮她脱鞋查看，顾佳怡忙得抽回脚：“我没事了，没扭到。”
秦律师也是知道的吧？所以在第二次宣读遗嘱后，他才会若有所思地说了句，不要在意那些报道，无论你是不是，那块地最后都是属于你的。
“确定吗？”
秦玥也是知道的吧？所以才会三番四次，兜兜转转地来提醒她？
“嗯。”
她笑得肆意，他和她在一起，揣着那么多她的秘密，却不能说，一定很辛苦吧？
叶烜的目光落在她身旁的行李袋上，顾佳怡扶着栏杆起身，拎起袋子：“我……来拿东西。”
是从和Alex一起发生车祸要解雇她开始？是从华溪镇来接她的时候？还是从遗嘱宣布的那刻起？
“我送你过去。”
叶烜也是知道的吧？所以才会让邱志远弄这份假的调查报告来敷衍她，所以那天他的额头才会受伤吧？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知道的呢？
顾佳怡下意识地拒绝：“不用了，外面有车子在等。”
只差没说，叶烜会是个好哥哥。
叶烜好似没有听到她的话，接过她手里的袋子，柔声问：“楼上是不是还有几个？”
她的脑袋很清醒，她的思绪很清晰，她还记得叶敬成那天在电梯里对她说的话，周芸自以为瞒了他那么多年，他是知道的吧？所以才会欢迎她加入叶家。
他刚才进门的时候，正好听到她在喊苏俏上去帮忙，说完自己上去把另外两只包一起拿了下来，顾佳怡刚要再次拒绝，苏俏这个小透明终于醒悟过来，忙对着顾佳怡说：“我突然想起来十点半还要回去开会，佳怡，出租车先借我用哈。”
她的人生，从此进入了极夜。
好朋友是什么？就是为了在关键时刻用来插两刀的。
可她忘了，这世上，有的地方会有极昼，也会有极夜。
苏俏坐着出租车绝尘而去，叶烜把行李袋都放进了后备箱，无奈，只好来开车门坐进去。
黑暗尽头处，总有光明来迎接你。
车子发动，顾佳怡报完地址后，一路上俩人再无话。
她曾经以为，昼尽夜来，夜尽昼来，寒尽则暖，四时景象，宇宙天地万物之轮回，这些没有人可以阻止。
其实自那天片场见面以后，俩人没再见过，顾佳怡每天很努力的当好自己的小助理，Alex拍戏有时候昼夜不分，有时接近凌晨才结束，她跟着忙得连睡觉的时间没有，倒也忙得让她胡思乱想的时间都没有。
“我，姓顾，父母双亡。”
叶烜知道，现在他们的关系很复杂，还夹杂着世俗的伦理，也许分开一段时间，相对的冷静，能让她更清楚的看清自己的心。
“叶太太，”顾佳怡没有回头，只是声音足够冰冷坚毅，“我的人事档案还在帝豪，您要有空可以去看一下。”
租的房子在郊区，离月亮湾倒是只有十五分钟的车程，小区建的早，没有规划足够的停车位，现在大家都奔了小康，每家每户起码有一辆车，车位不够，那就靠边停吧，双车道就直接变成了单车道。
周芸走到门口，忽然顿了一下：“你难道不想知道，自己的亲生父亲是谁吗？”
车子开进去了有时候未必出的来，顾佳怡让他停门口，自己走进去，公司里确实还有事，他倒也没有坚持。
顾佳怡闭着眼，任由眼泪落下来。
顾佳怡低着头说了声：“谢谢。”
周芸起身，瞥了一眼顾佳怡身边的那个纸袋：“那个信封，你不用打开了，那里，没有你要的真相。”
叶烜握着方向盘，突然问：“需要多久？”
“叶太太，茶凉了，我就不送了。”
她正在解安全带，茫然道：“什么？”
一个人，想要什么样的生活，走什么路，一旦决定了，走出了第一步，就永远不能回头。
“半年够不够？这半年里，我不会打扰你，你想做什么都可以，如果半年后，你心里还是有我，那么我会来重新接收你。”
“当年，我决定抛弃你的那刻起，就从来没有想过要找回你。”
顾佳怡抬头看着他，跌进了他幽黑深邃的双眸里。
周芸定了定心神，还是淡淡的口气：“我不是来和你相认的。”
半年？或许半年后，她的心就不会那么痛了，或许半年后，BOSS就能找到新欢了，不是说时间是治愈失恋的最佳良药吗？
“凭什么对我不管不顾这么多年，突然跑出来说是我的亲生母亲？”
她是被一阵急促的喇叭声唤醒思维的，大约是他们停在门口太久挡住了路口，顾佳怡解开安全带，跳下车。
“凭什么随便把时间倒退回去，凭什么随便让我回到最痛苦的时候，你为什么能那么轻易原谅你自己。”
叶烜说的是肯定句，根本不需要她的回答。
顾佳怡突然笑了出来：“真相？我有这个权利知道？这个权利，你给得可真早。”
半年，他给得起。但也仅此，半年。
“我只是来告诉你真相的。”
顾佳怡将行李搬进屋子没多久，苏俏吐了吐舌头走进屋，顾佳怡瞅了她一眼继续整理东西，不理她。
顾佳怡忽然想起，父母坟前的那束小黄菊，呵，真的不是别人摆错的呢，原来真相一直在她眼前。
苏俏反绑着手，在屋里来回巡视了一番，两室一厅两卫，厨房用具一应俱全，屋子也还算干净，凑上去问：“要不我搬出来跟你一起住？”
她闭了闭眼，发动车子，悄无声息地开走。
顾佳怡将抹布递给她：“别，你有宿舍住，想花冤枉钱的时候直接把钱打我卡上就行了。”
车子相撞的时候，她就坐在街对面的车里，甚至看到了全过程，可那时候的她，是叶太太的身份，不可能走出来指正，更不能让外界和叶敬成知道，她还曾有个女儿。
肯贫嘴就代表不怎么生气了，苏俏高兴的去抹桌子，快到中午的时候才整理的差不多，只是还差添置一些日用品。
她只是想以一个阿姨的身份，去见一见自己的亲生女儿，她没想过会发生车祸。
小区外就有一家超市，苏俏陪她去买了些东西，等全部收拾完俩人才去吃午饭。
那一次，确实是她没有忍住，才要求见面的。
挑了家川菜馆，新开张不到一个月，菜品都打八折，苏俏丧心病狂的点了一大桌，还特意点了最辣的那些，顾佳怡吃的眼泪直飙，灌了两杯雪碧也压不下嘴里的麻味：“明天我要是长一脸痘，等着我掐你吧。”
叶太太的身份，让她的生活过得很好，可是叶敬成决定不再要孩子，那几年，无论她如何讨好叶烜，尽量表现得像个母亲，可得到的始终是冷脸，甚至连公开场合都没有给过一丝面子，她只是突然想起，自己也有个孩子。
苏俏直摆手：“不会，你看川妹子的皮肤都特别白嫩。”
一阵阵寒意，爬上她的脊背，眼泪模糊了她的视线：“既然决定将我扔到孤儿院，又为什么要在我生日的时候来见我？”
“这叫什么？涅槃重生啊。”
“林沅和顾辉森，他们是你的养父母。”
顾佳怡被她高超的语文造诣感动得都快哭出来了。
“你妈妈和你爸爸在私奔后的第二年怀了一个孩子，可在五个月的时候，不小心摔了一跤，之后再也没有怀上过。我和她是在孤儿院门口遇到的。”
苏俏将杯子拿起一饮而尽，杯底“啪”地拍在桌上，一杯雪碧硬生生地被她喝出五粮液的气势来：“我十岁的时候喜欢小虎队，我对三个人的爱啊，那都是平均分配的，后来又红了个金城武，我又挪出点空间来将他放进去，再之后F4大红大紫，我觉得也不错。”
无数个夜晚，她都梦见了车祸的现场，醒来后，枕头湿了半边，他们不是相亲相爱的一家人吗？即使去天堂，也要手拉手一起去的，不是吗？
“你看，人类又不是单细胞生物，一生的感情里只能容纳一个人，喜欢了就不能有讨厌的人，或者有了讨厌的人，就不能去喜欢另一个人。”
她自责了这么多年，爸爸妈妈去世，完全是因为自己的任性，为什么她每年的生日愿望，都要许同一个愿望，希望早日见到外公外婆。
顾佳怡敲敲碗，打断她：“知道，你有人格分裂症。”
在妈妈的生命里，在她的生命里，很重要的人，除了外公之外，没有第二个人。
苏俏说了一堆虽然词不达意，但是她知道，她是在告诉她，她和周芸是两个不同的个体，叶烜讨厌周芸，和叶烜喜欢她，完全是两码事。
爸爸是孤儿，妈妈没有得到原谅，有家不能回。
都已经当了十几年的孤儿，为什么非要因为旁人的几句话就全盘否定自己二十多年的人生呢？
那天是她的生日，妈妈还特意去街上定了蛋糕，说晚上要带她去见一个很重要的人，她一直一直以为那个重要的人是外公。
她只是，还没想好。
颤抖的手，抓着沙发：“为什么……要见你？”
离除夕还有十天的时候，Alex的戏杀青了，只是还有两只平面广告需要拍，但是比起昼夜不分的拍戏，工作量大减，顾佳怡难得五点钟下班。
周芸和妈妈认识？那天要见的人，难道不是外公吗？
刚走到门口，贾帅突然叫住她，摸出来一个红包，递给她，表情不自然，语气有些生硬：“喏，这个给你。”
“我会知道，是因为那天林沅要见的人，是我。”
顾佳怡一愣，随即笑着接过。
“十一年前的那起车祸，我很遗憾。”顾佳怡张了张嘴，喉咙口像是被堵了一块布，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周芸看着她，“不要多想，不是我策划的。”
她和贾帅从第一次见就不对盘，后来当了助理，贾帅更是时时刻刻都想挑她的错，可她的工作能力确实不错，自从她来了以后，Alex的影帝脾气少发了不少，以前那些一听到他名字就头疼的导演都诧异，他最近是不是转性了？
“叶太太，意会不如言传。我比较笨。”
她是新人，做事总怀着谦卑，再加上所有人有意无意的将她和叶烜联系在一起，头上罩着光环，工作开展起来倒是容易了很多，贾帅对她的成见，倒是放下了，只是还不习惯跟她好言好语罢了。
“你和叶烜都是成年人，现在在一起好的如胶似漆，或许过几年也会因为矛盾分手，这都是你们的个人意志，我作为长辈，不反对，也不支持，但是我想。”她突然转头看着顾佳怡，眼神里流动着某种情绪，“有些事，我想你有权利知道。”
这个红包算是对她工作的肯定，一路上她都很开心，就算天寒地冻地等了半小时公交，都没觉得冷。
“呃？”
上了车，她习惯性地回头，后窗的马路上空空荡荡，她的心突然一阵空落。
周芸放下茶杯，打断她：“我今天来，是想谈另一件事。”
叶烜说是给她半年时间不来打扰，其实每天都开着车，跟在公交车后，跟到她租住的地方，直到她洗漱完毕，熄灯后，才离开。
她深吸一口气：“叶太太，那块地，我打算……”
一开始她并没有发现，有次深夜十点公交车突然抛锚在半路，司机说是要一个小时后才有救援车来，一车的人等得焦急，顾佳怡坐在车上又冷又饿，突然有人上车将她拉了下去。
问题摆着，就是为了留给人去解决的。
有时候，他会将她送到门口，什么都不说，只是轻轻抱一下再离开。
顾佳怡大约知道她此行的目的，咖啡馆谈心其实她已经将自己的想法，叶敬成的想法，转达的很清楚了，或许在她看来，她太不知好歹，竟然还跑到叶老太太面前去。
偶尔应酬喝了酒，站在黑暗的楼道间等她回来，也不做什么，就是坐在沙发上喝杯解酒茶，酒醒了就让邱志远来接他。
这栋别墅虽是叶烜的，但周芸是叶太，长辈，在法律关系上，她终究还是个外人。
后来，顾佳怡每次去超市，都会有意无意地买一盒解酒茶备着。
顾佳怡随着她的视线望过去，忙假装不经意的将纸袋放到自己身边的沙发上，道：“不好意思，不知道您光临，家里比较乱。”
平时都是夜幕黑下来才收工，而且要先把Alex送回去，自己才能下班，今天难得五点就回去，他肯定还在公司吧？
周芸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眼角突然瞥见桌上的纸袋，开口处用蜡封封住，显然没有被打开过。
忙了太久，这么早回去，倒是不知道该做些什么了，中途她跳下车，想顺便逛逛。
既然是客，便要有礼，顾佳怡很快整理好情绪，泡了杯茶，端到她面前。
临近过年，商场都在搞大促销，顾佳怡逛了一圈唯独看中一条羊毛围巾，红黑色格子相间，挂在假人模特的脖子上，非常洋气，但是是男士的。
顾佳怡忙侧身，让她进屋。
售货小姐都是人精，一眼就看出了她的喜欢和犹豫：“小姐，这是今年最流行的颜色哦，送给男朋友什么的最适合了，好不容易遇见自己喜欢的，不要错过噢。”
倒是周芸先说话：“可以请我进去坐坐吗？”
顾佳怡听到这一句，拍了拍包，反正贾帅给的红包挺厚的，虽然现在她还没男朋友，但是以后总会有的，爽快的付了钱。
这栋别墅，自从住进来以后，除了苏俏，没有来过别的客人，这会门口站的是叶太太，顾佳怡情绪上有些缓不过来，愣在门口，突然不知道该怎么称呼。
走出商场，再逛了逛，七拐八拐竟然走到了四季门口，顾佳怡刚想转身离开，身后突然有辆车按了下喇叭，车窗降下来，是邱志远，大声喊道：“你来找叶总吗？”
正在她陷入这种死循环的坏情绪里时，门铃突然响了。
她眼皮跳了下，能回答不是吗？她真的只是随便逛逛。
她其实并不坚强，而是这个世界一直没有给她软弱的理由，那通电话像是卡在喉间的小鱼刺，咽一咽口水，便像是一只手扼住了你的喉咙，疼得眼泪直掉。
车门被打开，叶烜下车走过来：“一起吃饭？”
这世上最悲怆的寂寞，并不是荒凉，而是享尽繁华后，再落入荒凉。
她本来想说不了，结果肚子不争气的“咕噜”叫了一声，叶烜就直接将她塞进了副驾。
她的世界原本无色，是叶烜打开了一扇门，牵引她走进去，那个有他的世界，五彩缤纷，绚丽如梦，而现在她突然回首，这个世界充斥着他的身影，若是离了他，便是荒凉无度。
叶烜挑了个她家附近的小饭馆，坐定后，顾佳怡想了想：“这顿饭我请你吧？”
她知道裴瑶是叶敬成心中的最佳儿媳妇人选，她也知道，自己在裴瑶心中不过是一根踩不死压不跨的稻草，凌晨两点，孤男寡女，在地球的另一边，他们在做什么？他们会做什么？
叶烜抿嘴一笑：“好。”
这个世上真的不存在“感同身受”这个词。
点完菜，俩人喝茶，叶烜看见她身边的纸袋，突然倾身将它拿了过去，拿出里面的围巾很自然的往自己脖子上一套，笑着说道：“送给我的吗？谢谢。”
而现在，她握着冰凉的手机，觉得曾经心里的那些概念，完全就是纸上谈兵。
顾佳怡来不及阻止，心里想的是，这条围巾，针线粗糙，质地也不够柔软，而且太老气，真的不适合你，快还给我快还给我吧，嘴上只好说道：“这条围巾太便宜了，不太符合你的气质。”
她还听说过一句话，爱情的悲剧在于，好的时候不给对方空间，坏的时候不给对方机会。
叶烜调整了下围巾的左右长度，回道：“没事，它被我围上，就有气质了。”
如果两个人在一起，一定是因为相互喜欢，既然爱着对方，就必须给予相互信任的基础，她觉得这是爱情的最基本原则。
顾佳怡一口茶水喷了出来。
苏俏以前在家除了追肥皂剧以外，还常常刷论坛，追到红贴还经常会要求和顾佳怡分享讨论，有暗恋贴，有被劈腿报复贴，也有患有怀疑综合症人群的求意见贴，那时候的她，听过只觉得可笑，甚至觉得这些人草木皆兵。
叶烜完全无视她的痛心，笑眯眯地问道：“我围着怎么样？”
原本无心睡眠，被这么一折腾，再回到自己住的酒店时，倒是觉得累极了，他很快睡着。
顾佳怡实话实说：“很帅。”她第一眼看到它的时候，就已经自动将假人模特脑补成他的脸。
裴瑶的酒量一般，庆功宴上已经喝了几杯，再加上连喝了几杯深水炸弹，已是微醉，叶烜起身将她扶起，送回酒店。
某些人摸了摸自己的脸：“我也是这么觉得。收了礼物很高兴，我能喝点酒吗？”
她把手机放回原位，没有删通话记录，这是她最后的骄傲，但也不会提醒他这通电话的存在。
“可以。”刚才她已经主动说自己请客了，这会要是说不能喝，岂不是显得很小气？
顾佳怡的电话，就是这个时候打来的，裴瑶看着手机屏幕上跳跃出现的名字，不知道怎么手就伸了出去。
这一大方，叶烜就直接干掉了五瓶啤酒，自斟自饮喝得好哈皮，等她出手阻止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晚了，BOSS喝醉了。
她连喝了两杯深水炸弹，她想，今后会站在她身边的人，不能是这个男人了呢，真可惜！
顾佳怡想叫邱志远来接，结果打过去竟然是关机，BOSS醉得恰当好处，搂着顾佳怡的腰走路就可以，放开就不可以，她拦了辆车想将他送回去，BOSS就一副要大吐特吐的样子，吓得司机直接一脚油门逃走了。
哪怕是欺骗，在日后想起来时，也会觉得这是个遗憾的美好。
无奈，饭馆就在她家附近，只好将他带回去。
可有时候，我们壮着胆子豁出去问一问，不是为了求什么，而只是为了得到一个肯定的存在如果里的答案，就算是欺骗，也好的。
好不容易将他扶回家，放倒在沙发上，顾佳怡累得一身汗了，起身去弄了热毛巾给他擦脸，又泡了杯解酒茶，一边忙这些一边低喃：“不是说好不来打扰我的吗？现在是什么呀？骗子！”
叶烜起身去了洗手间，她知道，他是在给她化解尴尬的机会。
叶烜倒在沙发上，眼睛眯开一条缝，看着那个忙碌的身影，唇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他是说过不打扰，可没说不骚扰啊。
可她现在，就是在借着酒胆来问一句，这个世界根本不存在的，如果。
屋子里只有房间里有空调，她这儿也没多余的棉被，叶烜耍无赖的成果就是第二天一早，顾佳怡在他怀里醒来。
酒精的浓度，让她觉得很口渴，又端起一杯酒一饮而尽，她知道，这世上，哪有那么多的如果。
顾佳怡气得早饭都没吃，就直接去上班了。
叶烜对上她的视线，醉眼迷离，那里面饱含着期待，紧张，焦急，他只说：“裴瑶，你醉了。”
自那天开始，叶烜就天天晚上来这儿报道，带着笔记本工作，磨蹭到了十一二点，打着哈欠说你去睡我在沙发上凑合一晚上好了，晚安噢。
“学长，如果从一开始，我是说从遇见你的哪一天开始，我就追求你，你说我现在会不会是你的未婚妻？”
寒冬腊月的客厅，冷得跟冰窖一样，顾佳怡看着缩在沙发里和衣睡着的人，心一软，又引狼入室了。
俩人这是第一次单独坐下来喝酒，以前也有过来酒吧，但那是一群人，并且他每次都自作主张给女士点果汁。
第二天，顾佳怡学乖了，跑去超市买了条被子，BOSS故技重施说晚安的时候，她将被子抱了出来，往他身上一丢，晚安！
身后的朋友见状，眼神在俩人之间徘徊了几回，便懂了这是风花雪月的场景，将裴瑶交给了叶烜，瞬间作鸟兽散。
到了半夜，突然听到客厅里“咚”的一声，她披了件衣服出去查看，BOSS连人带被地滚在了地上，正可怜兮兮地看着她，嗯，这次又得逞了。
裴瑶嫣然一笑，回身指着酒吧的大门：“学长，要不要和我进去喝一杯？”
公司是除夕那天才放假的，大年初一据说不可以洗衣服不可以打扫卫生，不然意思就是一年做到头，很不吉利，所以除夕那天，顾佳怡很早起床，将家里打扫了一遍，到了傍晚，叶烜带了很多菜来，苏俏也来了。
“好久不见。”
三个人的晚饭，气氛很融洽，吃过饭，苏俏和顾佳怡在沙发上看电视，叶烜洗碗，到了九点，苏俏很识相的闪人。
叶烜原本是心情烦闷，想着出来散散步，走着走着，竟然就到了以前一直来的酒吧门口，听见声音抬头，却是好久不见的裴瑶，看着像是醉了的样子。
送走苏俏，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是Alex，接起来那边恶声恶气道：“作为助理，居然不晓得给雇主拜年，实在太过分了。”
裴瑶喝了点酒，两颊都是醉红，声音柔媚，笑着道：“长夜漫漫无心睡眠吗？学长？”
顾佳怡笑着回：“是，小的错了，影帝新年一定要快乐。”
那么孤独，寂寥的感觉。
那边磨着指甲冷哼：“那是当然。”
参加完庆功宴的她正准备回酒店，却在酒吧的门口遇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挂了电话，顾佳怡转身恰好对上叶烜的视线：“你……要不要给奶奶拜个年？”
这次来伦敦，只是参加一个朋友的时装发布会，甚至早就定好了明早的班机回南平市。
叶烜把她拉过来坐下，“我们明天去看她好不好？”
裴瑶看着朝她走来的人，酒吧里灯光昏暗，却愈发衬得他俊朗无双，醉人的轻音乐弥漫了整个空间，可她居然和这样的男人擦肩而过了，她自嘲地笑了笑，端起桌上的酒杯一饮而尽。
大年初一要吃团圆饭的，顾佳怡一想到他们家的饭桌上还会出现的人就头疼，下意识的想拒绝。
那时候的她不懂，爱情不是用来守候的，而是用来遇见的，那一年，叶烜遇见了顾佳怡，这就是最好的爱情。
“奶奶她年纪大了，她前几天说特别想见你。”
她只是微笑。
顾佳怡偏过头，两只手摩挲着：“我们……给她打个电话吧？”
父亲曾经教育她，成王败寇千年恒古不变，但是商场如战场风云变幻，不到最后一刻，都不需去计较，也不能放弃。
第二天早上叶烜很早就离开，之后再也没有来过小屋，小区里不分白天黑夜到处都是鞭炮声，自那天开始晚上顾佳怡没有睡过一个好觉，倒是到了凌晨，人就开始昏昏沉沉的想睡，如此循环反复，日子也就挨到了正月里。
只是，当她在走廊里看清楚他怀里的那张脸时，连呼吸都凝滞了。
整整十五天，叶烜没有来过一个电话或者短信，顾佳怡握着手机，忍不住的时候就点开短信编辑，写了删删了写，最后索性将手机关机。
第二次见她，是在奶奶安排的饭局上，目的昭然若揭的相亲饭，叶太太和他的关系接近冰点这点她一直都知道，饭局上他的脸色一直不太好，她没有在意。
幸好很快就上班，顾佳怡能休那么久的假，完全是因为Alex将过年期间的所有商演都推了，假期一过，各种商业活动广告片新接的戏约接踵而来，贾帅还将经纪人的一部分工作转交给了顾佳怡，忙得将过年攒出来的一身肉，又还回去了。
直到现在，她才知道，她的骄傲，让她止步，止于他爱上她之前。
忙得连情伤都没有时间去疗，只是每当午夜梦回醒来时，枕边都是湿的。
她不是十八岁的小女生，拉不下脸皮说自己功课不好，能不能请他帮忙补习，这些揉捏忸怩的事情，她一直都不屑去做。
快到二月底的时候，新戏开拍，她跟着Alex进了剧组，那一天是被贾帅的电话召回，连夜从横店赶回南平市，到公司处理完事情后，回到家已经接近凌晨。
当年在剑桥，他也算是风云人物，她比他小两届，有共同的朋友，也有共同的话题，打进了他的圈子，却一直打不进他的心。
她拖着疲惫的身体爬上楼，摸出钥匙正准备开门，突然有人从身后拥住她，她身体一僵，没有尖叫，因为这个气息实在太熟悉了。
第二天看到关于四季的新闻时，她心里的轻蔑更甚。
叶烜的唇落在她的脖子上，一路亲过去，直至将她的身体掰过来，一只手扶着她的脖子，热辣的吻便落在了她柔软的双唇上，辗转吸允，轻咬，另一只手拿过她手里的钥匙，在黑暗里摸索着开门。
只是那时候，她并未将她放在眼里，从他们的姿态来看，并不是情侣，甚至并不相熟，她手挽上他的胳膊撒娇要VIP，拙劣的表演，她看在眼里，只觉得可笑。
进了屋，甚至没有开灯，叶烜腿一勾，将门关上，顾佳怡的双手早已攀上了他的脖子，从他拥住她的那刻起，思念早已击溃了她的心神，而他的吻早已点燃了她的身体。
她没想到，带她来的人，竟然是叶烜，三年未见的学长。
俩人一路吻着进了卧室，叶烜将她放倒在床上，手滑进了她的衣服里，那一刻，他们心里眼里，只有彼此，和对对方无尽的思念。
情面这种事，是给她认为该给的人，所以她当面就呵斥了店员。
那一晚，俩人都累极了，洗完澡相拥着睡去。
她的衣服卖价很贵，但并不是有钱就可以穿上，她很喜欢“相得益彰”这个词，那天她看到试衣间前的这个女人，头发上居然别着一只可笑的卡通发夹，她的衣服穿在这样的女人身上，这是一种糟蹋。
第二天一早，顾佳怡醒来的时候，叶烜已经走了，桌上是准备好的早餐。顾佳怡一进公司，贾帅就让她赶紧回剧组，说新派去的助理招架不住Alex的臭脾气，顾佳怡推说身体不好，过两天再回。
第一次见她，在自己的高级时装店，店里的每一件衣服都是她精心挑选才摆出来的，甚至店里的整个布局细节都是她亲自跟进的。
下班回家的时候，她在小区门口看到了叶烜的车，几乎是跑回去的，推开门，一阵香味扑鼻，叶烜已经在厨房里忙碌了。
后来，就出现了这个女人。
吃完饭，顾佳怡去洗澡，披着湿漉漉的头发走出来，看到叶烜坐在饭桌旁，桌上放着一个信封。
何况，她对叶烜确实有着那么几分情在，若是成婚，假以时日未必不能两情相悦。
顾佳怡的心里莫名地打着鼓：“怎么了？”
感情？这世上有一个词，叫做日久生情。
“明天，我要去加州。”
和叶家联姻，家里的长辈提起过很多次，他们是昔日的校友，家世亦相当，站在一起任谁都会说是一对金童玉女，本来她也是这样隐隐以为，若是选择守望相助的家族伙伴，叶烜算是不错的丈夫候选人。
“出差吗？”
裴瑶压了电话，把手机放回原位，骄傲像春天的种子一样在心底发芽生长开来，这个女人，凭什么让她当传话筒？！
叶烜看着她：“不是，常驻，最短三年，也有可能不回来了。”
是裴瑶。
她呼吸一滞，愣在原地。
凌晨两点，一个女人的声音，并且这个声音，她认得。
叶烜将桌上的信封推了推：“这里，是你的机票。虽然半年还没到，但我还是想问一句，你愿不愿回到我身边？”
顾佳怡愣愣地看着屏幕上“通话已结束”的五个字，现在是清晨八点，中国和伦敦冬季时差八小时，那么，那边现在应该是凌晨两点。
发丝上的水，一滴一滴落在脖子里，冰凉透骨，她打了个冷颤，张了张嘴，还是没说话。
对方沉默了下，很快拒绝道：“不能。”随后很干脆地挂了电话。
叶烜低不可闻的叹了口气：“我知道答案了。”
顾佳怡愣了一下，有什么东西敲了一下她的心，她竟然没有慌乱，还记得自己的初衷：“你能让叶烜听下电话吗？”
他想过，或许就此别过。
电话响了很久没人接，正待她准备挂断的时候，突然接了起来，一个柔媚的声音传过来：“喂。”
他也想过，不顾一切，将她拢在自己的羽翼下，锁在自己身边。
她想，即使是最坏的结局，有个人能站在她身后看着也好，即使那个人远在千里之外。
大年三十那晚，她的犹豫，今日，她的摇摆，似乎所有让他坚持下去的理由，都在慢慢消逝，可爱情如果是可以找到理由去继续或者停止的话，那世上便不会有那么多失恋后痛不欲生的人了。
她忽然觉得自己整个身体充满了怯懦，拿起手机，拨了叶烜的电话。
昨天，他在门外，从下午一直等到深夜。
她在客厅里来回踱步，忽然想到昨晚买回来的水果还没洗，逃也似的冲去了厨房，每只苹果拿出来单独洗了两遍，又想起床单该换了，换完床单，又去倒垃圾，做完这些整颗心忽上忽下地跳动着。
只是听说，你还记得我。
她怀疑过，也设想过不好的结果，但是真相就在眼前的时候，她突然没有勇气去打开这一切了。
叶烜进屋拿了个吹风机，帮她把头发吹干，然后让她去换衣服：“跟我去一个地方。”
邱志远没有多留，顾佳怡转身回家，将纸袋放在桌上，静坐了十分钟，其实她是知道，叶烜是特意留下她的，调查的结果也就几日的功夫。
车子开了很久，直到下车才发现，他带她来了一个很老的酒吧，说它老，是因为几乎没什么客人。
顾佳怡垂眸，看着他手里的文件袋，呼吸时呵出阵阵白气，半响才接过，道：“谢谢。”
他们选了一个角落坐下来，这里卖的酒都有很好听的名字，遗忘、新生、旧时光、初恋、吻别、我只在乎你……
“叶总要我交给你的。”
“要点酒吗？”
这天清晨，顾佳怡刚要出门，远远就看见门口停着辆熟悉的车，邱志远从反光镜里看见顾佳怡，连忙下车，等她走到车前，将手里的纸袋递过去。
顾佳怡看着这些名字，不知道点什么好，或者说点什么都是错的。
等花花草草都剪完了，她隔三差五的抱着相册集，转三趟公交，去找叶奶奶聊天。
叶烜握着她的手：“既然做不了情人，那最后陪我听一夜情歌吧。”
打扫完家里，开始修剪小花园的花花草草。
她这才发现，这里放的歌曲，都是很老的情歌。
叶烜去了伦敦出差，因为会议行程紧张，怕她舟车劳顿，便把她留下来看家，实在闲得慌，顾佳怡就把家里里里外外都清扫了一遍。
是谁导演这场戏/在这孤单角色里/对白总是自言自语/对手都是回忆/看不出什么结局/自始至终全是你/让我投入太彻底/故事如果注定悲剧/何苦给我美丽/演出相聚和别离……是许茹芸的《独角戏》，1996年的歌，那一年她才6岁，那时候隔壁邻居家的姐姐，会将好听的歌的歌词抄在笔记本上，她经常去找她玩，五音不全地跟着学唱这首歌。
他转身，拿起桌上的手机，拨了一通电话。
可二十年后，她才真正懂得这首歌里唱的心境。
他怎么舍得让她的人生，从此跌入深渊？
天微微亮的时候，叶烜起身，他说：“我会每年给你寄一张机票。所以，就算换了地址，也一定要告诉我。”
他要怎么告诉自己深爱的那个人，你的父母其实并不是你的亲生父母，而你的亲生母亲其实是……
“顾佳怡，我爱你，不是因为你能带给我什么而爱你，而是因为爱你而准备接受你所带来的一切。”
可现在，他居然也有退缩的一天，有时候真相知道的太多，也未必是一件好事。
她在酒吧坐了一整夜，快打烊的时候，起身去吧台点了一杯“我只在乎你”，一饮而尽。
商场如战场，从来只信一句话，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喝完，她才发现那杯酒，只是一杯白开水。
叶烜起身，走到窗前，这里是北加州的凌晨三点，窗外是无尽的黑夜。
等风景都看透，也许你会陪我，看细水长流。
这世上有这样一句话，你撒一个谎，就要用一百个谎来圆这个谎。不管你最初的谎言是否出于善意，最后带来的伤害，永远都是伤害。
她拦了辆出租车，直奔机场，电话接通的那刻，她只是问，你是不是还忘了一件很重要的行李？
他不知道顾佳怡为何会提出这个想法，这次调查，却在另一个方便有了意想不到的收获。
他拿着手机，靠在机场的落地窗前，唇角的笑意经久不散。
他的嘴角扯出一个惨淡的笑，那场车祸的确是个意外，肇事者逃离，没有目击证人，路口的探头并没有录像，一切那么的凑巧，所有证据一样都没有留下。
现在，无论去哪里，他和她的时光，才刚刚开始。
叶烜突然倾身，掐了手里的烟蒂，低着头捏了捏眉心，半小时前，邱志远将调查报告发到了他的邮箱里。
—全文完—
屋里没有开灯，书桌后隐约坐着一个人影，万籁俱寂，只有手里的烟蒂，随着动作明明灭灭。
由巴斯树 于苏州
第三次。
2014.03.16
叶烜很少抽烟，第一次是两个人因为娱媒曝身世那件事吵架，他在车里坐了整整一夜，烟一根接着一根抽。第二次是他们分手后，沈聿做和事佬将她带来，他靠在墙上点烟，拼命抑制住想要抱她的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