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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梁潇,嫁给我

梁潇走出机舱睁大眼睛看着远处那些高高低低的塔尖、圆顶,吉尔德森的典型建筑。

“吉尔德森。”

同事见她傻站着碰碰她,“快点,我们还要去比什克银行换钱,这里支票不通用,入境后在首府外各省市换钱比较困难,银行现金有限。”

梁潇跟着人群下机,才想起来问同事,“我们到哪儿了?”

“比什克银行?”好似一场命运的轮回,她竟又回到这里。

同事笑笑说,“不快了。”

天高云低,天空蓝得像一方琉璃,第二次来这里梁潇完全没了当时惊奇欣喜的心态。她站在银行门口,突然没有勇气进去。同事见她突然停下疑惑望她,她僵硬笑一笑,“里头人多,你去兑换吧,我在门口等你。”

梁潇睡得迷迷糊糊,旁边的同事推推她,听到扩音器提示飞机即将着陆,她摘下眼罩,“这么快就到了?”

同事点点头,好心嘱咐她,“那你就在门口等,千万别乱走动。”

只是一个白天和黑夜的转换,她已经成了异乡人。

“嗯。”梁潇靠着樱桃树的树干,呼出一口气,头顶树枝上已经冒出花骨朵,整棵树好似都变成粉红色,很漂亮。那时,都没注意到这里有一颗这么漂亮的樱桃树。因为,她关于这里所有的记忆都是战川。

上一次她没走成,战川将她堵在候机室,这一次……她上飞机前还忍不住回头看一眼入口,以为会有奇迹出现吗?真傻。

“别再让我遇到你。”

初七,春运队伍浩浩荡荡。救援队这回一共有十个人,两人一个小组,具体去哪里梁潇没有问,去哪里都无所谓。

“我警告过不要让我再遇到你,因为我不会放你走两次。我们还是遇上,如约而至的阻碍、误会、伤害,全中。”

梁启国靠着沙发闭上眼睛,捂住心脏的手揪紧,缓缓呼吸。早该料到会是这个结果,他不死心,却无力再阻拦她了。

“不要离开我。”

梁潇也知道自己过分了,拢了把额前的刘海,“对不起。”她起身,“初七我会跟救援队离开这儿,去哪里还不知道,我会给您写信。”她直接上楼。

“我爱你。”

“潇潇!你怎么能这样想爸爸!”梁启国脸一陈白,手捂着心脏。

“这条命,只交给你一个人。”

“爸,你是不是觉得我没人要了,急着把我这个‘滞留品’处理出去?”

阻碍、误会、伤害,他们都挺过来了,为什么最后还是选择放弃?

梁启国哑口无言,林军是他最得意的部下,前途无量。他也不是刻意要隐瞒梁潇的事,只是觉得,以后再慢慢说,没想到却给梁潇带来伤害。

梁潇低一低头,眼泪就那样落下来在尘埃里砸出个洞。她捂着眼睛,怎么还是这么轻易就掉眼泪,真傻。

“还有今天你找的林军,人家根本看不上和男人同居流过产的你女儿我。这也无可厚非,我能理解。可是,这些就是您认为可靠的人吗?”

“梁医生。”同事换完钱出来朝她招手。

“你觉得陈易可靠,结果呢?”这些话梁潇一直憋在心里,她快要憋疯了。

她微笑着过去,“好了吗?”

“爸爸只是担心你,希望找个可靠放心的人来照顾你,有错吗?”

“嗯,好了。你,眼睛怎么了?”

“爸,我明白您所做的一切都是为我好,可是,我成年了,知道自己将来的路要怎么走,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样的人生,你能给我一点点喘息的空间吗?”

梁潇摇摇头,“没什么,进了颗沙子。”

这还是她从医院回来第一次这样心平气和跟他说话,梁启国缓缓坐下,听她说。

两人先是坐大巴,山路崎岖,之后换骑马,几乎走了一天才到目的地。卫生所的破旧简陋让同事下巴都快掉下来,梁潇倒觉得比想象中的好,至少有四面墙有屋顶。贫穷落后是吉尔德森的主题,比贫穷更可怕的是这里医疗资源的匮乏。一次性针头都不能做到一次性,外国人来这里最怕生病。

梁潇搁了钥匙去沙发,坐到梁启国对面,“爸,我有事要跟您说。”

毒品泛滥,艾滋盛行,这里是没有硝烟的战场。

梁启国看了眼她身后,“一个人?”

镇长是个年届五十的小老头,亲自来接她们很热情,替她们安排好住处还请她们去家里吃饭。看得出镇长是把家里所有能吃的东西都拿了出来,也只有馕、面饼、羊奶。

“嗯。”梁潇弯着身子换鞋。

梁潇什么也没吃只喝了点羊奶,镇长很不好意思。梁潇走的时候把自己的羊绒衫送给了镇长的大女儿库拉,库拉很漂亮,吉尔德森出美女一点都不假。

梁潇慢腾腾进屋,梁启国一下从椅子上腾起来,“潇潇,你,这么快回来啊。”

库拉已经十八岁了,连件像样的御寒衣服都没有。

她一直在咖啡厅坐到黄昏才回去,知道爸爸一直在等她。

她们就住在卫生所后面,床是高低脚躺上咯吱响,梁潇都不敢翻身,生怕床塌了。前头门诊除了一张桌子几把椅子,几乎什么都没有,她们洗澡都要走很远去澡堂。每天都很忙,真的很忙,被蛇咬伤的,摔下山坡跌伤的还有车祸,伤员多还是其次,最头疼的是药品的缺少。有时候只能看着伤患痛苦嚎叫,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梁潇一直保持微笑,动动手指,“拜拜。”

梁潇在这儿一日三餐都不能保证,幸亏有库拉经常来帮忙做饭,她喜欢听梁潇讲中国、讲外面的故事。

男人下意识看眼手表,“我,想起来还有点事,就不打扰你了,再见。”

“梁医生,你有喜欢的人吗?”库拉趴在桌子上睁着大眼睛看梁潇帮伤患清理伤口。

梁潇放下杂志,“那我也自我介绍一下吧。我叫梁潇,26岁,刚刚辞了工作现在是无业游民。处过一个男朋友,同居过一段时间,流过一个孩子……”她看着男人的脸色变了又变,微笑问他,“现在对我印象怎么样?”

梁潇没有抬头,“嗯。”

男人被她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很好,非常好。”

“那他也爱你吗?”

梁潇突然抬头,“对我印象怎么样?”

梁潇依旧淡淡的,“嗯。”

“我看过你的照片。”典型的部队式介绍婚姻。

“那为什么你们不在一起?”

“是吗?那你是怎么知道我的?”她无聊翻着杂志。

梁潇利落替伤患包扎好,嘱咐不能沾水,脱下手套看库拉,“不是相爱就能在一起。”

男人脸色又是一僵,“首长他没……不是,是我自己要来的,我想认识你。”

库拉这个年纪明显理解不了,“为什么?”

梁潇笑笑,手里杂志都没搁,低着头说:“我爸跟你说了多少我的情况?”

梁潇想了想,“有很多……现实因素。”

男人笑容僵了一下,自顾坐下,“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林军,28岁,身高一米八五,现役……不,单身,无不良嗜好,喜欢打球、跑步、看书。”

“就像我不喜欢诺维,可是我爸非要我嫁给他,是这样吗?”

梁潇转头看了一眼,“旁边有很多位置,我不习惯和陌生人同桌。”直接拒绝。

梁潇皱一皱眉,“你才十八岁,你爸就要你嫁人了?”

男人穿着黑色昵大衣,身材高大,站姿笔挺,微笑看着她,“我可以坐这里吗?”

库拉低头在桌子上划着圈圈,“三千美金,十头牛,我们家没法拒绝。”

梁潇抬头,是一张陌生的脸。

梁潇简直不能想像,“库拉,你喜欢那个青年吗?”

“你好。”陌生的男声。

库拉摇头,“我喜欢阿茨,虽然他又粗鲁又爱捉弄我,可是,我喜欢他。”

又只剩下她一个人了,她换了个角落的位置,旁边是一簇绿萝再往边上一点是杂志架,她随手抽一本打发时间。

梁潇心里某处酸涩翻涌,“你告诉过他吗,那个叫阿茨的青年。”

林菀瑶拿上外套挥挥手,梁潇从玻璃窗目送她上车。

“没有。”

“放心吧,我又不是三岁孩子。”

梁潇突然有点儿心疼小姑娘,“为什么?”

“嗯,听你的。那你回家了给我打个电话。”

“我怕被拒绝,那就一点机会都没有了。”

“你回吧,我再坐会儿也要回去了。毕竟都是长辈,我们这样一直不露面也不成。”梁潇劝她。

梁潇笑,“那你就直接亲他,就算被拒绝也没有遗憾了。”

桌上林菀瑶的手机震动,她看一眼,扶额,“我妈的电话,一定是叫我回去,这已经是第二十个了吧。”

库拉脸一红,“好害羞。”

梁潇笑笑,有点自嘲,她也曾这样想过。可是,最终他们都败给了现实。

“爱情需要勇气,真的爱一个人,为了他,什么都敢做。”梁潇拉库拉进房间,拿出自己的羊毛裙,昵大衣替库拉穿上,“真漂亮,去吧,我相信那个叫阿茨的青年也深爱着你。”

林菀瑶抿抿嘴,“我总觉得,川哥不会就这样走。也许他在某个地方正做着一件什么大事,要给你惊喜。”

“真的吗?”库拉娇羞又期待眼里有光。

眼睛模糊之前,梁潇强行拉回视线,眨眨眼睛搅动咖啡,“我不是去找他。也不知道要去哪里,还没定。”

“相信我。”梁潇给她打气,她见不得悲伤无奈的分离,她依然相信爱情。

年轻爸爸抱着一大一小,满满的甜蜜。

送走库拉她又收到父亲的来信,这回有两页信纸。还是老调常谈,让她坚持不下去就回家,这里环境恶劣工作量大,可也因为这样她才没有时间胡思乱想,每一天都过得很充实,想起战川的时候越来越少了。

这个问题梁潇还真不知怎么答,她眼晴望窗外,一家三口,年轻的爸爸妈妈带着小女儿去拜年,小姑娘大概是走累了抱着爸爸的腿耍赖不走。年轻爸爸无奈又宠溺,一只手臂就抱起小女儿,另一手揽住妻子,妻子表情娇嗔,似在责怪爸爸太娇宠女儿。

翻到第二页信纸,梁潇眉头皱起来,父亲在信里说:“你陈叔前些时查出来肝癌,医院说已经没多少时日了。他希望在有生之年能亲眼看见儿子成家立室,来家里求了一遍又一遍,希望能恢复两家的婚约。”后面的话父亲没多说,他既然给她写这封信,梁潇心里就有数,父亲想答应不敢说。

林菀瑶点点头,“你真的是要去找战川吗?你打算去哪里?”

陈易对于她来说已经是“前世”的事了,她不恨陈易,也不怪他,没有意义。恨一个人比爱一个人更花心力。

“吴亮告诉你的?”

这封信她没有回,父亲收不到回信就应该知道她的态度。

林菀瑶呼出口气,“听说你辞了医院的工作,还要去找战川吗?”

那天梁潇心情很不好,不管她让自己多忙多累都摆脱不掉焦虑。直到,黄昏的时候库拉的情郎阿茨来找她。

梁潇好笑,“我们俩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拘谨了?”

阿茨很高壮,健康的麦色皮肤一脸焦急,“梁医生,你见过库拉吗?”

林菀瑶收了抱怨,静静陪她喝咖啡,嘴张了又闭,不知能不能问。

梁潇莫名眨眨眼睛,“她不是去找你了吗?你没见到她?”

“我家还好,爷爷都替我挡了。”梁潇声音淡淡的。

阿茨更着急,“她是约了我在河边见面,可是我等了她一天,她都没出现。”

林菀瑶问她,“你家怎么样?”

“你去她家找过了吗?”梁潇也跟着急起来。

梁潇喝口咖啡,低头笑。

阿茨摇头,“还没有。”

“哎约,这过个年也太可怕了,你是没看见我大姑二姑小姨那架势,把那男的夸得天上有地下无的,就只差没把我绑了给人送洞房。”林菀瑶夸张的呲牙。

梁潇拿东西锁门,“走,先去她家里看看。”

无奈,到初三梁潇已经顶不住,一大早就躲出去。林菀瑶也是被家里催婚给逼出来的,正好,两人互相作伴。

镇长家门户紧闭,梁潇敲了好半天门都没有应声。

就是没见着面,趁着拜年来说媒的人还是一波接一波,都知道梁家和陈家退了婚,梁潇这会儿是待嫁闺中,长得漂亮、性格又好还懂事孝顺,梁家的门槛都要被踩破了。

“镇长,库拉在家吗,我想见见她。”没人应声,明明家里亮着灯。

大年初一梁潇在家补觉,上门来拜年的人不少,七大姑八大姨一坐下来谈的都是结婚生孩子的事儿。老爷子心疼梁潇都替她给挡了,不用下楼应酬。

阿茨疯了般捶门,大喊,“库拉,你听到回答我一声,只要你应我一声,不管用什么办法我一定带你走。”

梁潇背对着他,“这里对我已经没有意义了,自己保重,后会有期。”她再一次推开他的手,这一次是真断了他所有念想。感情最忌拖泥带水,不爱就要断得干脆,否则害人害己。

梁潇让他冷静一点,对着门里喊,“镇长,不管发生什么事都有解决的办法,您能先开门让我们进去吗。”

吴亮有些慌伸手拉她,“对不起,我不是……我不是要趁人之危也不是要强迫你,你不要走,对不起,是我吓着你了,我道歉。”

门锁咔一声终于是开了,镇长一脸愧疚不敢看阿茨,只望着梁潇说:“梁医生,这是我们家的事,您就不用费心了。”

梁潇盖好饭盒还给他,“我想,我可能在这个医院待不下去了。”她绕开吴亮出去。

“库拉,库拉——”阿茨一开门就要往里闯,被镇长堵住,“别喊了,库拉不在家。”

吴亮想过会被拒绝,却没想到她这样直白,有点儿受伤。

“那她在哪里?”

“我不愿意。”梁潇推开他,“我现在只要一个人静静地生活。吴亮,我以前不会喜欢上你,现在也不会喜欢上你,将来更不会。”

镇长眼神闪烁,“她,库拉她……被诺维绑走了,就在大街上,所有人都看见了。”

“我陪,我愿意。”她相信吴亮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真诚的。

梁潇睁大眼睛,“绑走是什么意思,难道他还想强娶强嫁?”

“不可以。”梁潇低头看着手里热气腾腾的饺子,拉下他一只手,抬头,“我也不知道自己会等多久。如果我明天就能遇到心动的男人,可能我只等他到明天;如果这辈子都遇不到,可能我就等他一辈子。你陪我等一辈子吗?”

“我去找她!”阿茨拳头捏得咯咯作响,转身手臂被镇长紧紧拽住,“没用的,库拉白天就进了诺维家,一定要嫁他。”

“我喜欢你,一直都喜欢你。”吴亮抓紧她肩膀,以为这辈子都不会说出来,可是他受不了她这样折磨自己,“你可以等他。我陪你等,在他回来之前让我照顾你,可以吗?”

在吉尔德森,几乎三分之二的婚姻起于绑架。女人一旦进入男人的家,注定逃不脱被强奸的命运。在这个保守的国家,失去童贞的少女会被视作损坏的“物件”,如果那个男人不要她,她们就永远没有机会再婚了。绝大多数女孩最终会被迫接受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悲惨现实。

梁潇满脸惊讶,“吴亮……”

“这是什么道理,什么叫一定要嫁?”梁潇拉住陈茨另一只手臂,“我们去要人。”

“梁潇。”吴亮突然抓住她肩膀,直直看着她眼睛像是下定了决心要说出来,“我不行吗?让我照顾你不行吗?”

阿茨手臂无力垂下,“太晚了,库拉已经,已经……”

梁潇吃完手里那个低着头选第二个,“除了香菇馅的还有别的吗?”

“已经什么?”梁潇急死了。

吴亮心疼她这个样子,“你还要等多久?”

阿茨痛苦捂脸,“已经被强奸了。”

梁潇拣了个饺子咬一口,“真香,好吃。”

梁潇惊愕,库拉才十八岁,花骨朵一样娇嫩纯洁,正是憧憬爱情,憧憬未来的年纪。

“你还在等他吗?”吴亮直接就问出来。

“不可能!强奸要判刑坐牢的,他们就不怕?”

梁潇噗的笑出声,“拿师姐我练害羞呢。”

“只要库拉嫁了就不算犯法。”镇长还愚昧无知的补上一句。

吴亮这次没有躲开她目光,“你好看。”

阿茨痛苦的蹲在地上,梁潇拉他,“走,我们去找库拉。”阿茨不起来,她拉不动,梁潇觉得怒火直冲脑门,“你不是爱库拉吗?就算她……被强奸了,那不是她愿意,她也是受害者。她现在最需要的就是你,她一定等着你去救她。”就像那个时候,她坚信战川一定会去救她,不管多危险多艰难,他一定会去救她,她深信。

梁潇偏一偏头,“干嘛这样看着我?”

“我……”阿茨声音哽咽,“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吴亮旋身与她并肩靠着窗台,第一次和她站得这样近,近到和她肩膀碰着肩膀。

梁潇觉得库拉等着这样的男人真不值,“孬种!我一定把库拉带回来。”镇长都拦不住她,她一路问自己,这就是现实吗,为什么?为什么明明相爱却最终会败给现实,是人太脆弱还是现实太残酷?

梁潇笑一笑接过,“新年快乐。”

诺维家是当地有名的土财主,人丁兴旺一共有八兄弟,几乎没人敢惹。梁潇也不知自己是哪里来的胆子,大晚上只身就闯到男人家里。

“嗯,不是。我专程来给你送饺子。”吴亮过去,打开饭盒,蒸饺还热气腾腾,“新年快乐。”

院子里灯火通明,诺维八兄弟团团将梁潇围住,她是外地人又是来支援的医生,他们没有随便动手。要是换个人,只怕骨头都吃干净了。

梁潇靠着窗台皱眉,“今晚好像不是你值班吧?”

“这不是镇上新来的美女医生吗?”老大最先开口,眼睛下流的在她身上梭巡,“大晚上的闯进来,是一个人太寂寞了吗?”

叩叩两声敲门,梁潇回头,吴亮顶着一头白霜进来,“外头好冷啊。”

梁潇只是盯着诺维,“库拉是不是在这儿,我要带她走。”

从最开始的无措彷徨,到他不告而别的愤怒,再到现在被现实打败的无奈。三个月时间,她好像过了三十年,皮囊还是青春亮丽,心,好像已经苍老。

“笑话,她已经是我老婆了,是我的所有物,谁也不能带她走。”诺维理直气壮。

她站起来走到窗户前,他现在在干什么?也像她这样孤独的一个人看着万家灯火吗?她哈一口气,玻璃上结了雾,她抬手一笔一画:战川,好想你。

房间里库拉应该是听到了梁潇的声音,扒着门大喊,“梁医生,我在这里,救救我,梁医生!”

梁潇双手插着白大褂坐在办公桌上看窗外万家灯火,长路有灯火,哪一盏是属于她的?

梁潇拿出手机就要报警,被老大一把抢过来,“你干什么?!”

“新年快乐!”大家互相祝愿,新的一年工作顺利、心想事成。

梁潇一点都不怕,遇见过武胜那样的疯子她还有什么好怕的,“你们再不放人,我就报警。我已经说服了镇长,他会退还你们家的彩礼,婚事取消。”

素白的医院也沾了几分年味的红火,变得不再那么单调,梁潇一个人坐在办公室,她自请除夕值班。不幸被选中值班的护士都围在外头,液晶电视里齐哄哄正在新年倒数,“十、九、八、七、六、五、四、三、二、一,新年快乐!”

诺维脸色当场大变,“不可能,你说谎!”

除夕的夜,年味弥漫在车站、港口,有多少人还在路上,急切的心情恨不得插上翅膀,马上飞回亲人身边。

梁潇更加沉着,“是不是说谎,你明天问警察。现在,我要带库拉回家。”

我以为终有一天,我会忘记我们曾经相爱。可是,我突然听见一首老歌,眼泪就流下来,因为那首歌你为我唱过。

诺维有些怕了,如果镇长真退婚,那他现在就是非法监禁。老大拍一拍他,“看你没出息的样。镇长真要退婚怎么不自己来,找个外人来传话?”

“我要,你在我身旁……”年青的歌手才唱第一句,梁潇的眼泪已经控制不住肆流满面。她一个人在欢快、幸福洋溢、像童话般飘雪的街头,泪流满面。

就在这时候,库拉突然撞开了门跑出来,头发全乱了,裙子也撕破。

细腻的吉他声吸引了来来往往的人群驻足,街头流浪歌手支一只话筒抱一把吉他,围观的小情侣相互依偎跟着旋律打拍。

“库拉!”梁潇不敢想她经历了什么,只想带她走,带她离开这个野蛮的地方。

梁潇被那幸福感染笑着收回目光,她不知道要去哪里,只是不想回家,不想一个人待着。

库拉才跑出来,家里的女人七手八脚把她拽回去,口里还骂她已经不干净能跑到哪里。

“MerryChristmas——”今年的第一场雪在欢快的圣诞歌声中悄然降临,霓虹灯下人流如织,成双成对。高大帅气的男孩细心替女孩系好围巾。女孩俏皮一笑,拿长围巾勾住男孩的脖子共围一条,两人相视一笑,幸福洋溢。

梁潇上前要抢人,被老大一掌推倒,额头撞到院子里的石磨,脑袋闷闷的疼,幸好没有流血。

十天,二十天,三十天,梁潇一天一天的数着日子,一天一天走过他们曾经去过的地方,她找不到战川,他真的走了。

诺维有些慌了,“我们不想打女人,你快走,别多管闲事。”

她还记得那时候心控制不住悸动的感觉。

梁潇扶着石磨撑着站起来,“今天,你们不放库拉出来,我就在这里等警察来。”

某一天,他会突然出现,站在日头下,站姿慵懒嘴上咬着烟,似笑非笑喊她“梁潇”。

“找死!”老大抄起木棍劈头就朝梁潇抡过去。

吴亮都惊讶梁潇的变化,这根本不是他认识的梁潇,不爱说话,没有事情做的时候一个人坐在住院部的杏树下发呆。一遍一遍去她和战川走过的走廊,一遍一遍去战美龄曾经的病房,她总觉得战川没有离开。

梁潇也不躲闭上眼睛,这件事闹得越大越好,只有闹大了库拉才有机会获救。

梁启国连连点头,想来想去还是让她去林家医院,工作是冲淡伤心的最好方法。

听见木棍重击的钝响声,巨痛却没有如约而至,鼻端闻到熟悉的气息,心跳开始加快,梁潇猛地睁开眼睛,四目相对,他的眼睛又黑又亮,瞳仁里全是她。战川撑着石磨躬身将梁潇牢牢护在胸怀,那一棍子落在他背上,他好似一点儿都不疼,看着她,“吓傻了?”

“但是不能让她这样一个人待在房间里,得让她出去见见朋友,聊聊天,多出去走走。”

梁潇傻傻望着他,和初见时一模一样,大脑一片空白,所有的情绪都忘记。

梁启国松口气,“那就好。”

“你又是哪里冒出来的。”老大拿木棍指着战川,其他兄弟抄凳子的抄凳子,拿铁锹的拿铁锹。

医生微笑,“梁老您太紧张了,我跟她聊过,她非常好,一点问题都没有。”

镇长气喘吁吁赶过来,“都住手,住手!这位陈总是来捐送医疗物资给我们盖医院的,是梁医生的未婚夫。”

医生从梁潇房间出来,梁启国着急问:“她怎么样?”

梁潇终于反应过,所有情绪回笼,眼泪涌出来之前狠狠推开战川。

爷爷心疼,梁启国着急,心理医生都请到家里。

战川看着她伤心的背影没入夜色,他知道她怪他,他已经用最快的速度回到她身边。

那天之后梁潇安静了许多,经常一个人坐着坐着就发呆。偶尔林菀瑶来看她,小姐妹俩出去吃顿饭,她总会买一两样婴儿用品回。

“梁医生,你未婚夫好帅哦。”同事兴冲冲跟她说话的时候,梁潇正棒着杯子在院子里刷牙。她们这儿连个正经洗漱的地方都没有。

她冲出拘留所,梁启国的车就候在门口。梁潇都不知道自己已经泪流满面,梁启国走到她面前,叹一口气,“回家吧。”

梁潇咕噜漱口,同事索性靠到她身边,“是不是来追你回去结婚的?好痴情哦。”

梁潇一下扔了电话,武胜在玻璃后大笑,明明听不见声音,梁潇拼命捂住耳朵,不是,不是真的,战川,那些都不是真的,不要相信!

梁潇皱一皱眉,战川是不是拿着大喇叭广播了,怎么谁都说他是她未婚夫。

武胜露出令人作呕的黄牙,“因为我告诉他,你被我干到大出血,以后他碰你的时候都会想起我。”

“不是。”她转身回房洗脸。

梁潇咬紧牙齿,咬住差点脱口而出的“为什么”。

床上胡乱扭成一团的被子是她昨晚辗转难眠的证据,她以为昨晚战川会追上来跟她解释,肯定要解释啊,必须要解释啊。

“战川走了,不要你了。”武胜猜中往她最痛的地方踩,“知道为什么吗?”

并没有。

梁潇稳住,“看你的样子也不一定知道。”

她躺在床上烙了一晚上饼,那个不辞而别一走几个月自称是她未婚夫归来名叫战川的男人,没、有、来、找、她!

武胜出乎意料的楞了一下,突然像是洞察到了什么整个人都放松下来,“你是来求我的。”

梁潇越想越气。

梁潇捏紧电话,“我来是想问你,战川最喜欢去的是什么地方?”

“梁医生。”前头听着声是镇长找她。她擦了把脸就出去,战川跟在镇长后边,高大的身材几乎将佝偻的镇长整个儿罩住。光从窗户照进来,照在战川刀削的脸上,有那么一瞬梁潇觉得她不认识他,他穿正装打领带,从前的放荡暴戾一丝痕迹也追踪不到,唯一不变的,他依然帅得让人移不开眼。他微笑时阳光在他眉间荡漾,和煦得像远方天边松软的云。

武胜眼底生出绝望,警察让他老实点好好回答问题。他狠毒盯着梁潇却完全没了刚才的虚张声势,“所以你今天来是看我怎么死的?”

梁潇刚洗过脸,耳朵两边的头发还是湿的贴着皮肤很不舒服,她往后拢了拢头发,问镇长,“找我有事?”

“你没有那天了。”梁潇断了他所有侥幸,人生根本就没有侥幸,“你犯的那些事判死刑都有富余,最轻也是终身监禁。”

镇长看上去很羞愧,搓着手说:“库拉,已经回家了。她不愿意嫁,我以后都不会勉强她。”

武胜被警察制服在椅子上,他还抓着电话,“你们给我等着,不管是十年二十三十年,等我出来……”

只要有战川在,没有什么事是解决不了的,这一点梁潇深信,所以昨晚她放心地走了。

梁潇真的一点都不怕他,冷眼像看一个跳梁小丑。

“她还好吗?”梁潇一直对战川视而不见,仅管他的存感那样强烈。

“你这个贱货,你说什么!”武胜从椅子上跳起来拿手铐砸玻璃,要冲出来杀了她。

镇长点点头说还好。

“踏进这里之前,包括在你开口说话的前一秒我还怕你怕得要死。”梁潇试着呼一口气,缓缓松开左手,直视武胜,“你一张口,我就开始可怜你了。一个男人不敢正视自己的失败,要靠羞辱女人来获得满足感,你现在在我眼里就是只可怜虫。”

“过两天我去看她,需要心理疏导随时让她来找我。”

武胜还在笑,“搞了战川的女人,搞死战川的孩子,我赚了。”

镇长连连道谢,“那我就打扰你们了。”镇长快速撤离。

梁潇像被人蛮横的扒开伤口,手心都是汗。

狭小的诊所剩下梁潇和战川,镇长一走梁潇脸更寒了,“我很忙,你有话短说。”

梁潇右手拿起对讲电话,左手握住右手手腕,还没开口,武胜已经变态的笑起来,“听说那时候你怀着战川的孩子?”

战川就站在原地也不靠近,望着她笑,阳光让他脸上的笑有些眩目,梁潇压抑着加速的心跳,低头整理自己的办公桌。就一个病历簿一只笔一个听诊器,有啥好整理的。

武胜望着她狰狞笑,对着她比了个中指的手势,被警察喝一声老实坐下。

“我。”战川才说一个字,声音像立体的音响在狭小的空间四面八方将梁潇环绕,“能抽支烟吗?”

武胜剃光了头,戴着沉着的手铐脚铐,隔着玻璃,梁潇还是忍不住手指发抖,她紧紧掐住手指。

梁潇低着头一用劲折断了手里的笔,抬头,皮笑肉不笑,“不能,这里是诊所。”

梁潇坐在家属会见区等,真讽刺,她竟然会坐在家属会见区等害她流产还差点杀了她的疯子。可她管不了那么多,再恐惧再痛恨再悲伤,为了找战川她什么都可以去做。

战川默哀看着她手里的笔,插进怀里掏烟的手作罢抽出来,一本正经说:“万城集团捐赠的第一批医疗物资已经全数送到,你清点一下签收。”

接待她的警察接了个电话,接完又告诉她可以见,还是那警察亲自陪同她去。

梁潇看他一副若无其事公事公办的脸恨不能上去咬死他,“东西在哪里?”

拘留所的警察告诉她,武胜涉案重大不能申请探望,只有律师能见。她现在去哪里找律师?她得亲口问武胜。

战川指指堆成小山的墙角。梁潇绕过他,消炎药、抗生素、麻醉剂……药品准备得很齐全,一次性针头都备了好几大箱。还有三大箱没有贴标签,梁潇搬了搬,很轻不像是药品,她问:“这三箱是什么?”

她不知道在墙角蜷了多久,两条腿已经开始发麻,她撑着墙壁站起来。一步一步往里走,每走一步都很艰难。

“避孕套。”

拘留所受理中心的几步台阶,她像爬了一整座山,腿沉得似灌了铅。小腹隐隐的疼痛唤醒她刻在记忆里的恐惧,破败的木屋,无边的黑暗,狰狞的男人。她腿一软扶住墙壁缓缓蜷起身子,创伤后应激障碍,她怕武胜,就是想起他的名字都会全身发寒。

本来这也没什么,生活常用品,从战川嘴里说出来就有几分不正经。

站在拘留所大门口的时候,梁潇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她竟然把最后的希望寄托在武胜身上,她一定是疯了。

“我这里又不是生计用品店,送这个来干什么。”

梁潇胸口像塞了团干稻草几乎要透不过气,她身体还很虚弱,拼命呼吸不能晕倒也不能停下,还有哪里可以找,还有谁可能知道他的行踪?

战川已经到她身后,没有贴着她,她已经感觉到来自他的热量,他低一低头在她耳边说:“免费送。”

“没有。”

梁潇挺一挺背与他隔开点,本来就在墙角根本拉不开什么距离,“诊所大酬宾进来看病的免费送避孕套么?”

“求你回答我的问题,战川来过吗?”梁潇已经快撑到极限。

战川听出她话里的嘲讽,“我会在这里设几个免费自动售卖机,避孕套是阻止艾滋传播最有效的工具。”

陈博林看她,“出什么事了?”

梁潇抿一抿唇,原来他想的是这个。

“战川来过吗?”梁潇又问了一句,压着情绪。

“你以为我想的是什么?”战川这种时候最讨厌。

陈博林苦笑,“大概这就是我的报应吧。因果循环,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梁潇拿手肘撞一撞他胸膛,隔着几层衣服都能感觉到他绷紧的肌肉。梁潇喉咙一阵发紧,战川压下眼睛里的火热,抬手看表,“第二批物资今天到,我得去盯着。你慢慢点,先走了。”

梁潇没时间拐弯抹角,“战川来过吗?”

梁潇一转身,他还真走。

“潇潇,现在也只有你还记得来看看陈叔了。”陈博林的声音沧桑感慨。

就、这、样、走、了!

陈博林坐在轮椅上,笔挺的身材也变成佝偻,他和俞华的官司已经进入白热化,没有战川的帮助,撑不了多久就要输了。

一整天梁潇心里都憋着气,较着劲。她昨晚没睡好,下午直犯困,才去后院洗把脸。

陈家的院子上次来只是有萧条的迹象,这回来已经是一片衰败。

镇长慌慌张张一路喊进来,“梁医生,梁医生——”

梁潇直接坐车去战川家,没有人,房子不大却突然间变得空荡荡的。茶几上蒙了灰,厨房水槽里的盘子还是那天留下的。他没有回来过,梁潇手里的钥匙无力落在地板上,闷响地一声像是砸在她心上。她不相信,亲眼看了还是不能相信,战川不会走,他不会。

梁潇抹了把脸上的水珠出来,“出什么事了吗?”

梁潇一分也没迟疑,眨眼已经出去,梁启国突然觉得,已经失去了这个女儿。

镇长气喘吁吁,“战先生,战先生他……”

最后替她系围巾的手有些抖,“找不到人,就回家。”

梁潇心一紧,“他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小时候,她妈妈走得早,他就是这样给她穿衣服,怕她冷,怕她感冒,怕外面的孩子欺负她没妈,怕的事情太多。

“他,他……”镇长急得说不清楚,“快去雪原,雪原!”

他伸手拿了羽绒袄,厚围巾,大帽子,一样一样穿在梁潇身上,像小时候一样。

梁潇攥紧手机就跑出去,恐惧像吸满水的海绵胀得心脏生疼,害怕他消失,害怕他又一声不吭从她眼前消失不见。

梁启国看着这个唯一的女儿,“恨”字像刀子扎进他心里,他已经管不了对还是错,只求她平安。

一路芦苇飘摇,杨柳茂密,一场冬雪之后,踩在厚厚的积雪上,嘎吱嘎吱作响。梁潇跑得急,几次差点滑倒。地上不都是积雪,而是积雪上冷凝成水雾的结晶体,一片一片的晶莹剔透。

“站住!”梁启国吼了声。梁潇回头,“爸,我不想恨您。”

辽阔的雪原,路边绿油的麦苗露出尖尖叶端,与剔透的冰相映成趣,这样的美景像是专门为她而准备。

梁潇真的转身就走。

梁潇弯着腰停下来喘气,红红的鼻尖渗出汗珠子。天空轰隆隆的直升飞机由远及近,她抬头,空中开出红色玫瑰,迎风怒放,一朵接一朵。印着玫瑰的降落伞,飘飘荡荡落在雪原上,那景象壮观得让人想尖叫。

“让她去!”梁启国声量抬高,小护士被吓得禁了声。

有一朵刚好落在梁潇身边,上面标着“陈氏物资”的字样,是万城集团损赠的空投物资。

一直站在旁边的护士阻止,“梁医生现在还不能出去吹风。”

“梁潇——”声音从空中而来,“梁潇,嫁给我……嫁给我……嫁给我……”在群山雪原一遍一遍回音。

“不信你可以自己去找。”

梁潇惊愕捂住嘴,看着空中最后一个降落伞,战川对着山川、大地、河泊、草原,对他日思夜想的姑娘大喊“梁潇,嫁给我”!

“我不信。”梁潇坚定摇头,“我不信。”战川认定的事,不是谁三言两语就会放弃,他字典里没有“放弃”这两个字,所以她不信。

战川从天而降落在她身边,梁潇还傻傻怔在原地。战川拽下脖子项链,上面挂着的是一枚戒指,他直直走向梁潇,“这戒指我准备了很久,每晚都梦见戴到你手上的那一刻。”

“就这么简单。”

梁潇恨得拉过他的手就咬,眼眶泛红。战川不躲,让她咬。梁潇哭了,“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你知道这四个多月我有多绝望吗?我以为,你真的不要我了。”

梁潇不信,“就这么简单?”

战川抱紧她,一声一声道歉,“对不起……那个时候,我终于能理解你爸爸一直以来想要保护你的心情。所以我答应他,我走了。这场仗只能我一个人去打,而且一定要赢。这样我才有资格娶梁家千金,这样才配得起梁家的掌上明珠。”

梁启国表情坦然,“我只是跟他说了一个父亲的请求。”

梁潇踮起脚吻他,“你真傻。无论生老病死,贫穷富贵,不离不弃。”

“您跟他说过什么?”

战川撑开她掌心,戒指从她指尖戴进去,“你这辈子想甩都甩不开我了。”

“没有然后,他走得干脆。”

“kiss,kiss……”突然冒出的人群,团团将两人围在中间,镇长带着全镇的人都来了。

“然后呢?”梁潇追问。

梁潇脸红,瞪战川,“你又骗我!”

梁启国紧抿的唇松了松,“他走了。”就这三个字。

战川拥住她,“只是想给你个惊喜。”

梁潇没有再强,默默过去,一口一口吹凉喝完汤,搁下碗,直直看着父亲,“您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吗?”

“你……”猝不及防无处可逃的吻,温柔承载着所有思念。她推拒的手被战川轻易就扭到身后,她的身子被他紧紧揉进怀里,恨不能揉进自己身体里。

“过来把这碗汤喝了,我告诉你。这汤是你爷爷看了一下午才炖好的。”

“为什么不来找我?”梁潇眼泪流下来。

梁启国侧一侧身自顾进病房,打开保温壶倒一碗汤出来,热气腾腾。

“为了能长长久久的这样抱你。”

梁潇倔强站在门口,“爸,战川到底在哪里?是不是你……”

夜,很静。人,很累。心,紧紧相贴,清明如镜。

“吃饱了才有力气去找人。”

战川温暖的手掌贴在梁潇小腹,“还疼吗?”

梁启国将她堵在门口,手里还拎着保温壶,他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纸包不住火。

她知道他问的是什么,她枕着他手臂翻个身贴着他心口,“早就不疼了。”

梁潇甩开护士的手,“我要去找人,别拦我。”她心里莫名害怕,这害怕只有见到战川才能消除。

战川低头吻她,“对不起。”

梁潇一连拨了三遍,都是不在服务区。她拔了手上的针头就下床,护士吓得赶紧按住她流血的手,“梁医生,你要什么我帮你拿,赶紧躺回去。”

“那不是你的错。”

第二天,第三天,梁潇终于发现不对劲了。她趁梁启国出去买东西,向护士借了个手机,拨战川号码,“您好,您所拔打的电话不在服务区。”

“武胜判了,终生监禁。俞华和陈易胜诉,陈博林被踢出董事局。我消失了四个月,整整花了四个月才骗过他们做局收购万城,俞华和陈易终于上钩了。”陈家现在是战川当家作主,他还是随战美龄姓,只是外边都称他陈总。

梁潇吃了点东西,又睡了一觉。梁启国就一直陪着,战川一直没有出现。

“陈叔,现在怎么样?”梁潇问他。

警察问的问题多而且细,梁潇嗓子伤了说得很慢,中间护士喂了她两次水,她的眼睛一直望着门口,现在最想见战川。可是一直到结束,战川都没有出现。心里隐隐有些慌,她安慰自己,梦和现实都是反的,他可能真的累了。

“医生说,尽量别他让有遗憾。”战川的声音好寂寞。

梁启国无奈,转念一想,也好,免得她一直问战川。这个时候,他应该已经到了世界的某个角落吧。

不管陈博林多恶劣,他终归是战川的父亲,是他的亲人,最后一个亲人。

梁潇微笑道谢,喊梁启国,“爸,我没事,你让他们问吧。”

梁潇搂住他脖子,“你还有我。”

梁潇撑着想坐起来,护士赶紧扶她,“小心,手上还有针。”

战川抵着她额头,“我只有你了。”

梁启国皱一皱眉,“她才刚醒,晚一点吧。”

梁潇翻身压在他身上,“你有我,还有我们的孩子。战先生,我想给你生个孩子。”

护士后面跟着一男一女两个警察,男警察最先开口,“梁老,我们是省公安厅的,武胜的案件重大还涉及跨市犯罪,所以我们想请梁医生帮我们录个口供。”

战川笑起来,“梁小姐,生孩子是不是该先回家扯个证?”

护士敲了两下门,梁启国起身,“什么事?”

机场,梁启国和陈博林都来了。陈博林看上去身体状况非常不好,都快脱形了,陈博林没剩多长时间,希望能在有生之年看到儿子成家立室,梁启国却不是因为成全老朋友的遗愿才答应的。

“他……”梁启国不知道该怎么编才好,怎么编她都会伤心。

“爸。”梁潇看见父亲花白的头发,鼻子发酸。

梁潇慢慢移开盖在眼睛上的手看父亲,“他知道孩子没了,是不是很难过?”

梁启国眼圈也红了,“回来就好。”

“他,守了你一天一夜,我让他回去洗个澡,睡一觉。”梁启国撒了谎。

梁潇扑进父亲怀里,“对不起,爸爸。”

梁潇就那样无声的流泪,许久,她才哑着嗓子问,“战川呢?”

梁启国拍拍着女儿的背,“爸爸要跟你道歉,是爸爸太固执。”

梁启国不知该怎么安慰她,“医生说,你现在不能激动也不能哭,伤身体。”

梁潇摇头,眼泪零落,“不是,不是,爸爸是世上最好的爸爸。”

梁潇擦干的眼泪又涌出来,她有感觉的,从清醒就感觉不到孩子的心跳,她只是心存侥幸。眼泪太多她拿手背盖住眼睛,眼泪怎么也堵不住。

“好了,这么大还哭鼻子,大家都看着。”梁启国拍拍她看战川,“梁潇以后就交给你了。要是你让她再受一点委屈,我还是会带走我女儿。”他看到战川为梁潇做的一切,终于认同战川。

梁启国脸色僵了一下,“你还年轻,以后多的是机会。”

战川上前,“您放心,梁叔。”

她的手抚到腹部,“我的宝宝……”

梁启国眼睛一瞪,“喊我什么?”

梁启国心疼得紧,替她擦干净眼泪,“别哭,回来就好,平平安安回来就好。”

陈博林虚弱看战川,“该改口了。”

梁潇以为醒过来的第一眼会看见战川,她张张嘴发现喉咙疼得厉害发出粗砺的声音把自己都吓到,“爸……”眼泪在那一刻就流下来,在父亲面前哭得像个孩子,劫后余生。

“您放心,爸爸。”战川这声爸爸喊得洪亮,梁启国满意将梁潇的手交到他手里。

“醒了。”梁启国一夜间苍老了许多,原本只是花白的头发竟白了大半。

这一次,梁潇直接从机场被送到婚礼上,订婚都跳过了。

“战川——”梁潇惊醒。

战川握着她的手,“梁小姐,还逃婚吗?”

梦里突然沉寂,战川只是看着她笑,她伸手想碰触他,他突然变得好远。她有些慌,喊他“战川”,她越喊,他离得越远。她身体动不了,拼命的想抓住他,他越来越远,最后消失不见。

梁潇叹口气,“年纪大了,逃不动了,凑合嫁吧。”她伸手拽住战川领带,“不过,你要答应陪我做十件事。”

梁潇做了好长好长一个梦,梦见她和战川手牵手看海,看日出,赤着脚漫步;梦见清晨一睁开眼晴他就吻她说,老婆我爱你;梦见他们一起去民政局……梦见她生了一个男娃,一个女娃,她问:宝宝像谁?

“一起去看海,看日出,赤着脚,牵着手在海边漫步;清晨起床,你睁开眼时吻你说“我爱你”;送你一把簪子,每天晚上我来拔。照大头贴,一定要彼此贴身携带,以后有孩子了就带全家的;教你做菜;约好做同一个梦;周末,坐在阳台藤椅上晒太阳看书,听你靠着我的肩膀描述未来的模样;一起去民政局;生个像我的儿子,像你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