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章旭明冷笑着说完，李思霖也不好再多问，她从未听旭明妄议过任何人，而这次对蔡和泰说了如此重话，证明必然有什么不快发生。他们表面上一团和气，人前称兄道弟，谁知背后有这么多龌龊事不足为外人道。在她眼里，他就像是个战无不胜的超人，每天面对形形色色的人与事，和各路人精斗智斗勇，在此之余还留有余力关注她的情绪与感受。
“对啊，人本性贪婪，这无可厚非，可偷吃了还想让别人帮着擦嘴，就显得无耻了。”
在他色彩斑斓的世界里，她觉得自己只是一缕微光，没什么存在感，可他却是自己世界的主光源，如果失去她，她或许就会陷入一片漆黑之中。他对她的好，对她的情感依赖似乎都是缥缈而虚妄的，而他的神秘感和时常出现的不可捉摸却总是庞大而真实。他的耀眼时常刺痛她，让她缺乏安全感，而这种不安让她既不能失去他，却也不敢将他抓得太紧。她不敢过于依赖他，却又一点点失去独立的空间与能力，为了能与他更接近，她一点点放下内心的铠甲与身上的刺，却又害怕在毫无防备时遭受致命一击。
“破事？”李思霖的眼神满是疑惑。
她沉浸于他给自己的舒适与安全，却依然对他们的感情患得患失，在他面前，她时常觉得自己依然是那个穿着古怪旗袍化着漏洞百出的妆容的18岁姑娘，光脚站在华丽的会议室门前，掩饰着内心的仓皇艳羡，尽量微笑着双手接下他递过的那张名片。
章旭明长叹一口气，故作轻松的语调：“没什么，就是老蔡公司那点破事。”
她忽然意识到自己一直不敢对他说“我爱你”的原因，是怕这三个字一旦说出，就如同揭掉自己最后的底牌。他立即会清楚地看到，除他之外，她一无所有。
“怎么了？”李思霖关切地问，虽然她知道旭明不会给她确切的答案。
章旭明将这辆酱红色卡宴开得像风一般快，他们翻过一个山头后，夕阳忽然“咚”地落进了某个山后不见了，天也渐渐暗了下来。李思霖看了看导航，他们也很快抵达溪镇。
章旭明把电话挂断，胸口起伏明显，看来是在努力压抑心中的怒火。
他们刚进大堂，肖佳宥和思明资产的那两个同事已经办好了房卡在大堂等着他们了，他们一同上楼，他们的套房里汇报完在这的工作情况后，就各自回房休息。只有肖佳宥扭扭捏捏地不走，鬼鬼祟祟把李思霖拉到一边：“跟我去房间。”
“好，好，我知道。”
李思霖只得跟着她去，一到房间，肖佳宥马上和吃了兴奋剂一般，将这几天的事情惟妙惟肖添油加醋手舞足蹈地演示了一番，然后将吴美娟和她多投缘，对她和李迪的关系多认可等等都激情再现了一遍，最后，她郑重地拿出一个古色古香的木盒。
“老蔡，适可而止。”章旭明这几个字说出口，既像是诚恳的建议，又像是恶狠狠地警告。
“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好，好。”一贯霸道蛮横的蔡和泰竟这样唯唯诺诺，如果不是亲耳听到，李思霖还真不敢相信。
“这是……”
“我回了会给你消息。”虽然语气中听不出不耐烦，但章旭明的眉头已皱成一团，李思霖坐副驾，将章旭明的烦躁看得清清楚楚。
李思霖正想仔细研究一番给出答案，可肖佳宥哪还等得及她的抽丝剥茧，迫不及待地“啪”地就将木盒的搭扣打开，里面金光闪闪，是过去嫁娶时准备的一整套金饰。
“好，你什么时候回公司，我去找你。”蔡和泰声音里满是焦急。
肖佳宥仿佛又被感动震撼了一次，潮着双眼将里面的东西小心翼翼地一件件往外拿，整整齐齐地排在桌上。头冠、耳环、项链、对镯，不是国际大牌的首饰那种纤细与华贵，而是传统黄金首饰所独有的醇厚，拿在手里沉甸甸的，看进眼里金灿灿的。
“我在外面，这种事情不要电话里说。”章旭明快速打断他。
“老首饰了，吴阿姨说在李迪成年那年就买下了，就是留着送给未来儿媳的。”肖佳宥声音有些哽咽，眼里有着黄金的光亮。
“没别的事，就是现在我们准备出中报，数据有点不好看，你有没有什么办……”
李思霖用力将那年姨妈想强制她留下嫁给李迪的情景挤出脑海。
章旭明没有回答。
“恭喜，恭喜。”她真心祝福他们。
“哦，说话方便？”
肖佳宥喜滋滋地，又小心翼翼将首饰一件件装回去。
“我在开车。”章旭阴沉着脸。
“李迪今晚来吗？”
忽然收音里的古典乐换成了手机的嘟嘟铃声，章旭明按下接听，车载音响传出蔡和泰的声音：“喂。”
“他送我回来就回家了，难得回来一次，让他在家多陪陪父母，我们时间还多得是。”
落日斜阳正打在挡风玻璃上有些刺眼，李思霖从手提包里拿出墨镜戴上。
李思霖点点头，肖佳宥已经炫耀完她的宝藏了，她也可以退安啦。
刚进入初夏，道路两旁的枝叶繁盛，S市开往溪镇的车辆不算太多，车里收音恰到好处地播放着轻松跳跃的古典乐。如果目的不是为了去扫墓，这大概会是一次换了轻松的郊游。
她回到房间，章旭明穿着白色浴袍，头发湿哒哒地坐在客厅沙发上看财经新闻，手上握着一杯刚倒的威士忌，冰还未化。
李思霖和章旭明此时也正在开往溪镇的路上，上次章旭明的要求“强制执行”的提议李思霖知道没办法否决，但她提出了可执行的附加条件，一起去溪镇可以，但只去她父母的墓前祭拜，其余的人一律不见。看她如此坚决的口气，章旭明也只得应允，不再尝试让她与自己的过去握手言和。
她走到他身边，一言不发地从沙发背后紧紧将他抱住。
他的话音未完，就被两个女人同时用红通通的双眼瞪了回去。他吓得赶紧低头扒饭，李敏军幸灾乐祸地朝李迪咧嘴一笑，接着一口酒一口菜的吃得怡然自得。李迪感叹父亲的智慧，再不敢在这晚的饭桌上随意插话。
章旭明左手环住她的头：“累了吧丫头。”
李迪不合时宜地来了句：“妈，你这是……”
“嗯。”她闭上眼睛，把头埋在他的肩窝，深深地吸气。她喜欢他身上的味道，即使被浓郁的酒店沐浴露与洗发香精的味道覆盖，但她总能辨认出他皮肤原本散发的淡淡青草香。
李迪和肖佳宥哪料得到这出，连忙停下筷子。肖佳宥更是被感动成了兔子眼，哽咽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眼泪在眼眶里不住打转，与吴美娟四手相握，像一对久别重逢的母女。
忽然，他们短暂的闲适时光被一阵急促的拍门声打断。
“佳宥，你知道，我第一眼看你，就特别喜欢你。”吴美娟看着肖佳宥，又看了看李迪：“我一直想有个女儿，可我们那时候，政策不允许。看到你们在一起，我真是特别高兴，我这个傻儿子，能有这样的福分，我这个做妈妈的，真是欣慰。”说着说着，她竟眼眶也红了。
“思霖，快开门。”
“李迪从小爱吃鱼，特别耐得住性子剔刺，从来也没被卡过，”吴美娟和所有母亲一样开始王婆卖瓜，再不值一提的优点，在当妈的眼里都是闪闪发光的：“我每次都会把鱼脸肉夹给他，那就是整条鱼的精华，最嫩的地方。后来只要吃鱼，那鱼脸肉就成了他的专属，谁也不准抢。”吴美娟说得李迪满脸通红，肖佳宥笑眯眯地把鱼脸肉吃下，比心里比喝了蜜还甜。
是肖佳宥的声音，明显带着哭腔在喊。
李迪被母亲这么一提醒，觉得自己是有些怠慢了肖佳宥，赶紧给她夹了块鱼脸肉。平时在外，他总会记得多照顾她的需要与感受，可一到家反倒松懈了。
又怎么？李思霖赶紧跑去开门，章旭明为了避嫌走进房间。
“迪迪，给佳宥夹菜，别光顾着自己吃。”吴美娟今天异常高兴，解决一场大的风波后，一家人能和乐融融地吃顿晚饭，准儿媳也刚好在场，她觉得特别圆满。
一开门，肖佳宥哭得一抽一抽地，像是受了巨大的打击，慌乱中还穿着酒店拖鞋，说话有些语无伦次：“思霖，你们开车来的对不对？快，快开去医院，吴阿姨说李迪回去的时候被人给打了，现在在医院还没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