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是咳嗽,扁桃体三两天就发炎,吃不下东西,叫她去看医生总拖着,我准备陪她去医院好好做一下检查。”
“莉姨怎么了?”
“有什么事记得打电话给我,改天我去看看她。”
“还没想好。”这段日子经历太多,她需要一些时间让自己沉淀,还不想马上重新进入社会,“我妈身体不好,我打算先陪陪她,然后出去旅游一段时间。”调整一下情绪和状态。
安之抬首,眼内熠熠,虽明知不可能却还是带着三分期待,她如小孩般稚气道,“不如让我妈也做你妈吧?”
“辞职之后有什么打算?”
司寇先愕后笑,拍她一下脑袋:“傻孩子。”
司寇眼眶微潮,怀中人儿此生已注定和他无缘,不管有无血缘关系,在她心里他始终只能是她的哥哥,他终于松手放开她。
安之轻轻“唉”了一声,眼底遗憾仍然若隐若现,司寇内心有些微感动,显然这女孩子是衷心盼望他成为她的哥哥,想了想,她说:“不如你和他去做一个亲子鉴定,说不定其实原来你是的呢?”似不到黄河还是不肯死心。
安之与他紧紧拥抱,轻微哽咽:“司寇哥哥……”
“国内没有法院发出的文件不能做亲子鉴定。”
司寇没想到她来真的,定睛看她三秒,也不客气,将她揽入怀内,在她额上轻轻印下一吻:“如果他对你不好,或者什么时候不开心了,欢迎再回到我怀里哭。”
“那有什么难,你去香港做啊,或者买通医院的医生。”
踢完后却带三分诚挚认真地向司寇张开双臂:“来,我抱你。”
司寇半垂下眸子,笑了笑:“从小爸爸就很好,对我和亲生儿子没区别,知道一个是或否的答案对我来说没有任何意义。”
安之一愣,然后失笑,习惯性就抬腿轻踢他。
她不再说话,明白他此刻的心情正犹如她之于彩票,明知最后一定会失望,又何必给自己无谓的希望,有什么必要自己一手给自己造就困扰。
司寇看她面容一扫往日萎靡,微弯唇边隐不去一丝浅浅笑意,从眼眸到气色都再次呈现灵动而充满生气,内心不禁微微苦涩:“现在是不是该轮到你借出怀抱让我哭一哭?”
“倒是你。”司寇笑瞥一眼安之,“告诉他了没有?”
饭后她上楼去找司寇:“我辞职了。”
安之摇了摇头,迟疑道:“我不知道怎么说好。”
安之笑笑,想知道不难,唯有心而已,她还记得第一天来飞程面试时,温文的许冠清对她招呼十分周全,只可惜天下无不散之筵席。
她并不打算和司淙相认,倒不如索性就让这个秘密长埋心底。
两人几乎异口同声,惊叫:“啊!你怎么知道我想要这个?”
司寇似看穿了她的想法,不赞成地说:“我劝你最好还是找个机会告诉他。”
安之拿出早为两人准备好的圣诞礼物:“别不开心啦,以后不是还可以电话联络吗?来,拆开看看喜不喜欢。”
“再说吧。”她和关旗陆才刚刚复合,关系还脆弱得很,不想在这个时候节外生枝。
聂珠感怀慨叹:“杨诞他们走了,曾总也走了,现在连你也要走了。”
安之离去时隔壁办公室的司淙刚好开门出来,见到她明显一怔。
许冠清不解:“安之,你做得好好的,为什么突然辞职?”
即使他脸上的不豫只存在了千分之一秒,那一瞬安之还是感觉到了,心下微愕,低叫了声:“董事长好。”然后匆忙离开。
安之离开的那天,许冠清和聂珠合伙请她吃了顿饭。
司淙皱着眉盯着她的背影,不知为何,多见了几面之后,慢慢觉得这女孩子的眉目依稀有点像故人。
关旗陆安排从其他公司过来的市场部助理和安之交接了工作,关于她的未来他表达了己意,不管她以后是工作还是不工作或是想做什么样的工作,他不干涉她的人生,只除非她觉得需要他的建议。
最近关访茗携钟如想频频在天欣广场出现,名义上是钟如想陪关访茗闲逛名店,然后中午便约同司淙用餐,自然也就会叫上关旗陆,五次里他即使推掉四次也还是会出席一次,毕竟司淙和关访茗是他长辈。
当银通办公室和四十六楼原来司寇主管的光讯公司办公室里腾出的空位,陆陆续续被从其他子公司搬过来的留任职员坐满。同期关旗陆管理下的公司更名为飞程银通(中国)控股有限公司,至此飞程集团内整个系统集成子公司的合并计划终于顺利完成。
偶尔关旗陆也会和万沙华一同午膳,其间和关访茗及钟如想又撞见一次。
这日关旗陆生平第一次翘班,把安之拖回隔壁的公寓,积聚已久的相思早融入了骨血,一回到安全空间他再也把持不住,在深狂热吻中全部心念凝集向全身最敏感的那一处……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所可能会做的事,他在情动中巨细无遗地对她全然做遍。
万沙华表现出来的对关访茗的疏陌让关旗陆微微讶异。
那小片细嫩肌肤迅速变成深紫,像是终于被烙上归属的印记。
“你对我姑妈好像很有意见?”他笑问。
骤然将她双手别到背后以单手钳住,另一只手直接解开她衬衣上方的两颗纽扣,在她的骇然惊叫中他将她拦腰抱紧,俯首在她锁骨下方密密地强行植下吻印,他的情绪似动荡剧烈,又仿佛就算末日来临哪怕以后会毁了她还是他自己也在所不惜。
万沙华轻声冷哼:“像我这种她不喜欢就可以拿张银行卡出来随便砸砸的普通人,哪敢对她有意见。”就算当初她跟着关旗陆,也有三分是源于情意,关旗陆只认同这种合则聚不合则散的关系,由是她没得选择。
“我批准你辞职。”话声戛然而止的同时,他将她疾扯过来紧抱在怀,眸心幻变凝缩如某种凶猛动物紧盯着唯一的目标起势出击,似已打定主意就算耗尽毕生全力也势将之吞食果腹,“至于我有没有利用你,你以后有一辈子的时间去慢慢想清楚!”
她虽然确实本性爱财,但也还不至于让人拿几万块就能把她砸死。
关旗陆只觉得内心深处轰然塌掉一角,那点前世延续下来的血珠炸成了粉碎。
关旗陆眸光一闪,似想起什么事情。
“我在想,奇怪,为什么你独独没有利用我?还是你早就利用了,而我根本不知道呢?”说着眼泪又流了下来。
回到办公室,许冠清说:“人事部送来一沓文件,我放你桌上了。”
“什么?”
关旗陆点点头,对聂珠道:“你来一下我办公室。”
她心口持续不断地微微轻颤,终于不再躲避,转头迎上他失控中浸着暴怒的暗泽眸光,硬撑了半月的心防在酸涩中几乎无声软化,但最后还是没有,看着他,她的眼神极怪异:“师兄,知道我在想什么吗?”
在黑皮椅里坐下,关旗陆看着站在桌子对面的聂珠,笑笑问道:“你进飞程多久了?”
“因为只要看到你无精打采地趴在桌子上我就无心工作!只要看到你不在位置里我也无心工作!只要看到你中午见完司寇回来脸上带着笑容我同样无心工作!每一次你躲避我不肯看我都会让我至少烦躁一小时!而每次看到你和司寇在一起我都会烦躁整整一个下午!知不知道为什么现在我每天需要工作十二小时?就是因为一点效率都没有!你告诉我,安之,我怎么再把你留在这里?!”
虽然不明白老板所问为何,聂珠还是应声:“差不多半年。”
她脸上深深的悲凉终于令关旗陆爆发,猛然抄起摊开在桌面的文件甩向墙壁。
“是差不多,你和安之同期进来的。”关旗陆笑着,闲适地靠向椅背,微垂的眸光掠过她腕间的手链,忽然快声道,“我姑妈昨天给你打电话了?”
关旗陆再控制不住,身一探隔着办公桌牵住了她的手,安之没有费力挥开他,如果两颗心已然隔在了水北和天南,此刻就算他将她禁锢在这房内永不再见生天,又能代表什么。
“没有啊,是前天……”聂珠即时脸色煞白。
“是啊,为什么?”眼泪又流下来,她也很想知道为什么,为什么在她为他付尽半生情心之后,到头来他却迫不及待地要把她一脚踢开。
关旗陆脸上笑意变冷:“知不知道我为什么会解雇前一任司机?”
他深呼吸,连续地,最后才说:“那你又有没有想过,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就因为该人拿着他关旗陆发放的薪水,却向旁人汇报他的行踪,其心可诛。
她抬首看他,大眼中盈满雾汽:“师兄,你就这么急着赶我走吗?没有人比你更了解曾总的性格,你知道他临走前一定会忍不住挑拨我是不是?或者说,甚至于连他为我准备的优差,也是你一手安排的?”
聂珠嘴唇动了动,本打算解释,但是关旗陆明显不想听。
关旗陆眼底暗了暗,安之已然惨笑起来:“我明白了。”
“别紧张,你坐下,我们好好聊一聊。”
可是今时今日的安之,早已不是涉世之初的那樽白瓷,关旗陆教导和开发得很好,许多事情已不需他解释,她自己便能敏锐地看明白其中复杂因果,她自言自语:“万沙华……我一直隐隐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以她的职位根本不应该拿那么高的薪水,如果你连我都没有另眼相待,又怎么会独独青睐她……”
聂珠只得依言坐下,五分钟之后,她起身出去。
她倒真的宁愿自己辨不出真伪。
关旗陆打开桌上文件,人事部送来的是离职员工的档案,只等他签字后封存。
安之没再追问,他看上去真不知情的样子,但谁又知道是不是假装,人生于世,每个人都随身带着很多种面具,她现在已辩不清真伪。
他逐一签署,看见安之的档案也在其中,不禁停下笔,唇边露出一抹笑来,他抽出档案袋里的文件,有公司给她买的保险、她自己写的述职报告,还有两份他签字的晋级加薪单,眸光最后落在安之的简历上,关旗陆怔了怔,右上角的两寸照片是灰色的,整张纸上的内容并非安之亲笔写就,而明显是打印机打出来的。
关旗陆微愕:“什么手链?”
然后他看到了家庭成员那一栏里的空白。
安之扯了扯嘴角:“聂珠的手链就是你送的?”是不是也还有着不清不楚?
关旗陆放下文件,他确信自己的记忆没错,当初许冠清拿给他看的安之的简历上,这一栏是填有内容,虽然他已经不记得上面写的什么,但绝对不是空白。
原来一个个都已修炼成精,不动声色地演着几重角色,只她一人是笨泥扶不上壁。
他拨通人事部经理的分机:“叶安之的简历为什么不是原件?”
之所以曾宏只找她挖角,而绝口不提她们。
“几个月前小司总要找一位法语翻译,把叶安之的简历调去之后就没还回来,后来我问他要他说不小心搞丢了,所以就只有电子人才库里打印出来的副本。”
这份资料,如果关旗陆没有暗棋又怎可能查得那么清楚,所有这些钱的出处都要以各种名目做入报销账目,唯一经手人只能是曾宏的私人秘书聂珠,而最后出具这份表格的核数人,自然便是许冠清了。
“我知道了,文件我已经签好,你让人上来拿,还有,给聂珠上调一级,按公司规定加薪。”关旗陆转而拨通网络管理员的分机,“我是关旗陆,你给我查一查电子人才库里的一份文件最近有没有进行过修改。”他报上安之的职员编号。
“你们怎么都那么复杂。”她喃声道,“我要辞职,我真的不适合这里。”
“有,这份文件的最新修改日期是几个月前——修改人——是司寇。”
一直以来沉甸甸地压在安之心口的负罪感终于荡然无存,那日她的一句说话保存了关旗陆,但就连累一群相对无辜的人丢掉饭碗,她心里一直不太能接受他赶尽杀绝的手段,却没想到原来局中还有局。
关旗陆蹙眉,为什么司寇要抹空安之的家庭成员?一幕幕记忆中影像在他脑海飞掠,先是司寇语气正经地让他不要碰安之,然后是安之与司寇之间不同寻常的亲昵,原本他还以为她是因与他分手而情绪极度低落,所以把一向爱护她的司寇当好朋友一样依赖,如今看来似乎不那么简单。
“他向塞曼提要了市场费用,同时又向公司申请了一笔,名义上是拿去公关,账面做得很妥帖,但实际上这里面至少有三分之一通过各种方式转手落入了他个人口袋。他吃水太深,董事长早就想查一查他,清河的事只是一个契机罢了。被我开掉的那些人其中一些就是帮他藏私做事,本身也干净不到哪里去。”
从手机里调出一个号码。
那是一份详细的资金出入记录,每一条都列得清清楚楚,其中一些数额大得令安之吃惊。
“郑局长吗?我是旗陆,有点事想拜托你,海珠区管户籍的你认不认识?”关旗陆报上简历中安之家的门牌地址,“请帮我查一查户主是谁以及所有家庭成员。”
关旗陆走回座位:“你没必要为他打抱不平,并不是你害了他,也不是我硬要逼他走。”他从文件夹中抽出一份递给安之,“本来以曾总的资历和能力,就算不能再留在银通,也可以同级平调去集团里的其他部门或子公司。”
他盯着简历上的空白处,安之到底有什么秘密?
安之声调一冷:“和他无关。”
一会儿后手机响起,他迅速接通。
他侧头想了想,忽然问:“是不是曾宏找过你?”
电话里传来安之的清甜笑语:“还在忙吗?”
“其实我心里已经想了很久,只不过一直没机会和你说罢了。”
关旗陆忍不住微笑,表情在瞬间柔和下来:“差不多忙完了,下班我过来陪你晚饭,想吃什么?白天鹅、露丝还是兰桂坊?”
关旗陆轻皱眉头:“怎么这么突然?”
“露丝吧,我好久没吃他们的吞拿鱼和薯皮了。”
安之迟疑了一下,还是把门合上,爆发的愤怒也回落下来,她努力让自己的说话不再带上情绪:“这段时间以来工作一直很多,我觉得压力很大,人很累,打算好好休息一段时间,所以想辞职。”
收线后关旗陆往董事长室寻司淙。
关旗陆回过头来,见是她,微微笑了笑,柔声道:“把门关上,有什么事慢慢说。”
“我已经和FD方面把合约全部谈妥,股权分配我方占百分之五十点一,过两天法务部会把合约送来给你过目,如果没什么问题双方就安排一个时间正式签约,他们的第一笔资金会在签约后三十天内注入我们公司。”
安之直接忽略心头涌起的那丝异样,冷道:“关总,我向你辞职。”
司淙赞许:“不错。”
关旗陆并没有如往常一样在桌后办公,而是倚着窗柃望向远处,侧面的剪影有种说不出的萧索,仿佛他已经在这里站了千年,见尽花开花落。
关旗陆沉吟了一下,才道:“姑丈。”而非董事长。
若是平时,安之一定会让自己先冷静下来,但这段时间发生了太多事情,她的情绪已烦倦抑郁到了一种程度,从曾宏房里出来后她直接就敲开了总经理室的门。
司淙目光一警:“怎么了?”
“谢谢曾总。”安之起身出去。
关旗陆笑笑:“麻烦你和姑妈说一声,她关心我,我很感激,只不过……你也知道我喜欢的是那个小女孩,万一谁在她和我之间搞出点事情来……到时候姑丈你想要的国开行贷款,可就恕我无能为力了。”
曾宏端详她神色便知已有收效,进一步道:“我的公司新成立,很需要你这么有能力又忠诚的人,条件你自己开,只要是我权限内能决定的都没问题,你回去想一想,如果有兴趣可以随时联络我。”
这话明为提醒,实则警告。
安之的笑容已变得有丝勉强,曾宏这番说话轻重恰当,直接击中了她的命门。
言下之意,如果哪天有人让安之不爽了,或造成安之对他不爽了,那就只能大家一拍两散,他绝对会舍飞程而就安之。
“你比她进来早得多,工作也多得多,现在你做的事情和总助有什么区别?可是不但职位级别不如她,连薪水也比她这个半途出道毫无经验的销售少了一大截,老实说我是真的为你不值。不是我曾宏自夸,如果今天你跟的上司是我,我绝对不会像关总那样对待你,公司又不是他开的,他用的都是老司的钱,就算给你多加点薪水当奖励又怎么了?他又不是没有这个权力,我真是想不通。”
司淙笑:“哟嗬,看不出来,你小子倒是个爱美人不爱江山的情种,放心吧,你姑妈那我会提一提她。”
曾宏当然不相信她心底一丝异样也无,不着痕迹地挑拨。
对于司淙而言,男人三妻四妾或脚踏几条船是正常行为,他只要关旗陆能给飞程搞定贷款,至于关旗陆用什么手段又到底和哪些女人在一起,他完全不介意,也不会过问子侄辈的私事。
安之微怔拿起,是万沙华的简历,她一眼就看见了底下关旗陆亲笔写上的薪酬,不管这一刹那她有什么情绪或想法,也控制得很好,只是微讶笑问:“万小姐的简历怎么了?”
“那就谢谢姑丈了。”起身时手机震动,他边接边走向门口,“郑局长,查到了?”听罢顺口重复一遍,“彭皆莉,叶荣中……我知道了,改天出来一起吃饭。”
曾宏抽过旁边的一份文件:“我今天还能行使副总的权力,所以从人事部要了这份东西,你看看吧。”
顺手拉上门的关旗陆并没有看见,背后脸带愕色的司淙已直直站了起来。
安之心口一凛,面上却保持着浅浅笑容:“曾总,我不太明白呢。”
彭皆莉,滨江西路,叶荣中……叶安之?!
曾宏收起表情,又看了看她,忽然道:“像你这么年轻,大概对一个人掏心挖肺时没想过他值不值得的问题吧。”
他的第二任妻子彭皆梅的妹妹叫彭皆莉,彭皆莉的丈夫叫叶荣中,彭皆莉和叶荣中以前住在滨江西路,而叶安之的家庭地址——正是在滨江西路,难道说她竟是他前妻妹妹的女儿?!
可见在曾宏私下扯杆子预谋着举大旗时,关旗陆也没有闲着。
难怪他会觉得她有点像皆梅。
古励临阵和曾宏划清界限,要么是审形度势识时务,要么就是——他早被关旗陆收为己用。毫无疑问,如果曾宏离开,银通里的最大得益者就是古励,即使他不可能坐到曾宏的位置,但是某个事业部副总监或总监的职位大致跑不了。
司淙坐回椅里。
安之心知他是想到了古励,不知如何应话,也就只是赔了赔笑。
这样看来她在家庭成员一栏留空也就说得过去了,显然是不想被人知道她和集团的董事长有着一层亲戚关系。
曾宏是何等样人,对于人心真假只一眼已然看穿,看出她的祝福是真正发自内心,他不由得笑了笑,转而横生感慨:“关总真是好运气,竟然有你这么忠心耿耿的下属。”
关旗陆去到露丝吧时安之已在室内角落里的情侣卡座等候。
“哇!恭喜曾总!”闻言安之由衷道贺。
怀旧风格的墙上挂着许多罕见的原装美国车牌,古老而别有西方情调。
“有一家美国公司会在国内设点,请我出任首席代表。”
菜式都上齐后,他吃得不多,但不时为安之布菜,递果汁纸巾,极为细心体贴,当安之低头吃东西时他便背靠向椅,柔和眸光凝视着她,眉宇间漫满柔情。每每她抬首看向对面,总会撞入他幽深还专注的眸子,令她心尖微跳,脑袋连忙又低了下去。
安之内心的紧张稍稍松懈下来,听他这样说,不禁又有些难受和愧疚,但这种时候却又绝不适宜表现离情别绪,只得试探地轻声问:“不知曾总去哪里高就?”
那不自觉的紧张和慌乱带出一抹初谙情事的妩媚羞涩,引得关旗陆唇边不住浮现点点意味深长的带丝邪气的浅笑。看在旁人眼内,这对情侣明显处于恋情甜蜜阶段,一方情迷意乱,一方宠爱有加。
“今天是我在飞程的最后一天。”曾宏停下来,坐在大班椅里,看向对面那个一脸谨慎和沉静的人儿,“没别的事,只是想找你随便聊几句。”
最后安之被他看得受不了。
安之几乎不能反应,曾宏什么时候曾对她和颜悦色过?
“虽然你的眼神让我觉得我很秀色可餐,对这一点我感到万分荣幸并为此向你致以最诚挚谢意,但是……”她在关旗陆的失笑声中哀求,“师兄,你这样我怎么吃得下啊?”
曾宏正在收拾抽屉,见她进来:“坐。”看她一眼,“不用这么紧张。”
关旗陆倾身向前,执起她的一只手握在双手手心里把玩,低头吻了吻,低声调笑:“我也吃不下,只想吃你。”
她一惊,心怀忐忑地去敲门。
她耳根大红,恨恨瞪他一眼,却甩不开他的手。
聂珠说:“曾总找你。”
关旗陆拿起一颗小薯仔递至她唇边,柔声诱道:“来。”
安之在洗手间待了良久,直到眼内红丝褪尽才回座位。
她倾身往后躲:“不要!”
万沙华怔了怔,朝里看去,关旗陆转身望向窗外,然而只那一眼万沙华已将他脸上从未见过的痛苦之色一览无余。
“为什么?”他低笑。
安之拭干眼泪开门出去。
“哼,被你喂着,我不是很没面子吗?”
他知道自己的内心渴望拥她入怀好好抚慰,然而理智却提醒着,那样一来他好不容易才辛苦熬过来的坚持会前功尽弃,只会让两人再度陷入痛苦的深渊而备受煎熬折磨。
他失笑不迭,也不为难她,回手把薯仔放入自己唇内,一小点一小点地咬着,凝视安之的邪眸如桃花波色柔荡,仿佛他专心对付的不是那颗薯仔,而是被他在遐想中放倒的她。
关旗陆凝视着她泪流满面的脸庞,只觉心如刀割,再也说不出半句话来。
安之既羞又恼,一把丢下餐巾。
她在泪眼中定定瞪着他,哑声道:“终于把我弄哭了,你现在开心了?”
关旗陆压低笑声,把余下的薯仔一口吃掉,不再逗弄她。
有生以来何曾试过对人如此低声下气,但不知为何此刻对她就是硬不起来,仿佛心怀愧歉,对她只想宠着哄着。而关旗陆这种似无限纵容她发脾气的姿态,却让安之内心压制已久的委屈冲胸蹿出,眼泪当场就涌了出来。
拭干净手指,他漫不经心道:“你和司寇关系很好?”
“小师妹。”他无可奈何地轻唤。
安之看看他,点了点头:“除了欢欢外,他算是我最好的朋友了。”
安之倏地掉过头来,逆反地盯着他:“不关你的事。”
关旗陆笑笑,没再出声。
关旗陆眼底暗了暗,几乎想张开手抱她,身体动了动,换了个姿势,却是把手插进了裤子口袋:“司寇怎么了?是不是对你不好?”
两人又耳鬓厮磨良久,最后才手拖着手离去。
没想到他会细心留意,她心口微微一颤,别开头:“关总,还有别的事吗?”
沿着清幽绿径漫步,安之不时侧头看关旗陆一眼,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
“你最近这段时间都留在办公室里用午餐。”关旗陆继续道。
关旗陆仿佛对她的迟疑一无所感,只是慢慢地陪着她往回走。
安之忍不住笑了笑,并不意外他会这样问,然而她也不想解释,就当是默认。
一路走到渺无人迹的情人道,她终于鼓起勇气。
“为了司寇?”他试探地问。
“师兄。”
总在梦中惊醒,只知道自己泪流满枕,却从不记得梦到什么。
关旗陆这才侧过头来笑看她,揶揄道:“这么快就忍不住了?怎么不忍到回家呢?”迅速避开她半恼半笑飞来的拳头,他捉住她的手,“什么事?说吧。”
她下意识抬手揉了揉眼睛,诚实应道:“是不好。”
“我想不通……像你这么温柔体贴,清妍——怎么会想和你分手?”
关旗陆微笑:“你的黑眼圈出来了。”而且整个人似再没有了以前那种朝气,令他觉得微微心疼,也许这点才是他还站在这里的原因吧。
关旗陆笑了笑:“我还以为你们全宿舍都知道原因,清妍要出国念书不是吗?”
安之张了张眸,终于抬眼看他。
安之看着他,迟疑地:“真的是——清妍为了去哥大念书和你提出分手?”
“最近睡得不好吗?”他的嗓音愈渐柔软。
“当然。”他的笑容不变。
就算曾宏收罗了所有人,但,关旗陆有叶安之。
她不再说话,收回眸光,看着前方一格一格的石砖。
关旗陆没有问她为什么那么做,她读的是经济,不会不明白把责任担下所可能对她产生的后果。有首歌叫《一切也愿意》,他清楚记得其中两句歌词:谁爱我爱得真,怎会一点也不知。而对安之来说,或许另外两句更为贴切:莫说为你牺牲,死也愿意。
关旗陆反过来看她一眼,忽然问:“你呢,当初怎么会和男朋友分手?”
那本来就是她的签字,她只不过是承认了自己做过的事实。
安之咧咧嘴角:“他说我不爱他。”
他诚挚的语气留住了她欲提的脚步,终于淡淡地笑了笑:“没什么。”
“哦?”
却听到关旗陆道:“一直都没有机会说,谢谢你。”
“其实我觉得自己很喜欢他。”不然对方怎么可能会成为她第一个男朋友。
这称呼烫得安之整个人微微一震,即时就想转身离开。
“我印象中你们开始得很快——那时你入学才一周。”
“小师妹。”他如从前一样轻唤。
“是啊,所以结束得也快。整段恋情从开始至结束不到三个月,他提出分手时我当场就答应了,当时自尊心很强,受不得一点点委屈,可是分手之后却觉得很难过,我试过挽回,但是他没答应。”
安之面容一窘,再不出声。
那天晚上,她跑到操场的台阶上独自暗泣,被关旗陆撞见。
关旗陆定睛看着始终避开他视线的她。从真正分手之后,他和她已经很久没再站得这么近地独处,此刻再凝视她眉目,竟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心口轻轻叹息,他柔声道:“不是还是朋友吗?”
“嗯,你当时哭鼻子的模样我现在还记得。”关旗陆取笑,眸光掠过她的侧面,“那之后你再也没有交男朋友,就是因为忘不了他吗?”
门内安之问:“关总什么事?”
安之笑了笑,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只是说道:“大概过了一个月,当我的情绪平复下来之后,慢慢回想我和他的交往过程,不得不承认其实他是对的。”
在安之的尴尬和关旗陆的微愕中,万沙华已轻笑着走出去,拉上门后就站在门口,端着杯子慢慢喝着,把偶尔过来的人都打发回去。
关旗陆眸光闪了闪,慢下脚步:“为什么这么说?”
万沙华指指身边人:“我没事,不过他有。”
“除了牵牵小手,我和他之间从来没有过任何亲热动作,应该说我们更像性格极其相近的好朋友而不是恋人。”
她只得硬着头皮走过去,笑笑道:“有什么事吗?”眸光从关旗陆胸前的衬衣扣子掠过,就是没去看他的眼。
“交往三个月,没有过任何亲热动作?”关旗陆不置信地慢下脚步。
万沙华叫道:“安之你来得正好。”
“嗯,这很奇怪吗?”安之坦然看他,当时她和初恋男友确实就是那样。
“吱呀”一声,茶水间的门被推开,端着咖啡杯的安之出现在门口,不期然撞见两人在内,她想退出已然来不及。
关旗陆站定在原地,转过身来,幻变眸光中似有千言万语。安之骤觉心口慌乱,才想继续往前走,他忽然将她按在树干上,双眸内似跳跃着火星,语气柔得出奇:“你的意思是,那晚在操场上我们一时擦枪走火……那是你的初吻?”
“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关旗陆微讶,侧首想了想,“她的心思也的确很深。”
她脸色大红,别开了头:“你怎么还记得那个?我早忘了。”
“可能是女人的直觉吧,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原来单位的事情可能和她有关。”
“真的?”关旗陆捏着她的下巴将她的脑袋转回来,慢声确认,“你不爱他?”
他摇了摇头:“暂时不考虑。”
他的眼神和语气都非常奇特,黑瞳深处凝成噬猎之色的两道细线,平生第一次在安之面前强势毕露,以至连他惯于潜藏的冷酷寒厉也微浮出来,让她清楚明白到他绝对不允许她的答案超出他的预期,而这动作背后的暗示让安之没来由地心口一阵酥麻,她说不出话,连头也不敢点,果然,他的下一句问话紧跟而来:“那你爱谁?”
“关旗陆你也有今日,当真是老天有眼。”万沙华翘唇笑讥,看他一眼,“钟如想呢?”
双手向后环抱着树干,她紧紧咬唇,想避却怎么也避不开他印落的吻,他密密吮在她的唇齿交咬处,仿佛先前无情扑猎不留余地之姿只是她的错觉。他温柔得不像话,极具耐心地诱哄:“来,告诉我,你爱的是谁?”
他没有和她解释什么,或许这样误会了也好。
他不停歇地一遍遍诱陈,终于逼使她不得不直接面对自己的心意,此时此刻他与她共知着答案,意识到这一点,她的心头翻起滔天巨浪,如被没顶卷入了再无力自救的狂潮漩涡。爱情被他调弄出绝世妖异的光芒,令一直在灯火外徘徊的她再无法抗拒。
关旗陆神色微涩,嘴里却“唉”的一声长叹,笑语:“她打定主意从此无视我,而事实证明她做得十分成功,有好几回在她面前我都差点以为自己只是办公室里的一件静物摆设。”从深圳回来的那夜之后,她见到他时就像见到是一个陌生的过路人。
终于,她合上眼,微笑着,毫不犹豫扑向火的中央。
“你和叶安之到底怎么了?”万沙华问。
“师兄,我爱你……早在你的双眼看见我之前。”
中午休息时分,银通公司的茶水间。
关旗陆胸口大烫,腹下也骤然生温,一把将她抱起,转身往白天鹅宾馆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