坏人,你把我姐姐的嗓子弄哑了,就用你的命来还吧。
姐姐怎么就哑了呢。哦,原来是为了寻找妹妹哭哑的。好感人啊。妹妹后悔了,她不该那么贪玩,伤了姐姐的心。
——6月27日上午0点40分留】
【postpostpostscriptum:
附言结束。
还是那并不好看的钢笔字迹,灰白厌恶,一笔一划歪歪扭扭,满是恶意。
笔迹和文字后面,好像能看到一个刻薄阴暗又丑陋的人。
但是现实就是跟他开玩笑一样,在叶笙眼皮子底下,这段概述的下面居然又开始浮现字迹。
只是没等叶笙分析完,肩膀上已经多了点重量。
下车后换个手机,重新开始新生活吧。
一直在装死装睡的妹妹,突然间完全无视姐姐的威慑,重新“活”了过来。她在受精卵发育初期就被吃掉,脑袋四肢都血糊糊的,现在紧贴着叶笙脖子处的皮肤,伸出舌头舔了舔。
叶笙压下情绪,告诉自己一切都结束了。
姐姐有三排牙,她的牙也不少,叶笙甚至觉得她可能脑袋九成的重量都在牙齿上。
他指尖发冷,微微喘气,盯着手机界面,第一次产生对未知的东西产生恐惧。
“你把我姐姐的嗓子弄哑了。”
有人用附言给这个故事添了一笔。
妹妹说。
……找不到妹妹,姐姐哭得好愁。
叶笙听到了妹妹嬉笑的声音,比姐姐的哑一点,也低一点,潮湿黏糊。
他终于知道,尘埃落定后,胎女那骤然的啼哭来自哪里了。
因为那一句的附言,它们又开始上演姐妹情深。
比如第一晚分析小芳的善恶职业;
叶笙第一次离她那么近。这两姐妹一胎而生,谓之“胎女”。姐姐虽然是胜利者,可大部分的力量都在妹妹这里。A级异端的危险强大,完全不是他如今能够对付的。
他会害怕,会疑惑,会恐惧。却从来不会让这些影响他的分析、判断和选择。
他上车后对付胎女,全凭借小芳还有老头留下的红符。
叶笙一直是个很冷静的人。
如今那个写附言的人解除了妹妹的禁锢。
他没有哄小孩的心思,也不再指望他。在尸怪成形包围这里之前,快步往前,走向了小芳。
铺天盖地的恶顺着脖子,缠上叶笙的呼吸。
“……”
妹妹阴测地笑嘻嘻说:“坏人,你是坏人。”
叶笙真是操了。
叶笙没说话,他视线静静看向妹妹。
冷冰冰、简单幼稚地像个讨要哄抱的小孩。
靠近异端的一刻。
“叶笙,我在生气。”
那种五脏六腑被浸泡的感觉又来了。冷清清,湿漉漉。肚子里也传来一种奇异的感受。
只是如今,这位影帝脸上没任何情绪。整张漂亮出色的脸蛋笼罩在寒月清辉下,语调毫无起伏说。
现在他手里没有任何底牌,将妹妹交给姐姐对付,只会死的更惨。
宁微尘说完嗤一声,恢复冷淡神色。他像是最出色的影帝,一秒之内能完美无缺转换各种神情姿态眼神语气。从上车开始的一举一动也都优雅自然,无可挑剔。言笑晏晏,肆意张扬,仿佛天生为众人的视线而生。
C级的绣针对付不了妹妹。
他第一天就该知道这人是个疯子。
保命的红符也用掉了。
操。
好像无论怎么看,都是一条绝境。踏上这列开始就注定死局。
叶笙:“……”
可越是绝境,越是要赌一把。
宁微尘挑了下眉,不为所动。甚至朝叶笙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来,甜蜜道:“你看,上天都要你做英雄呢哥哥。”
叶笙忽然开口:“你是想要一个身体对吗。”
叶笙忍怒说:“宁微尘,这列车还没到站,车上有几千人。”
他过目不忘。
宁微尘笑意落在唇角,随意勾住:“是。但我任务失败了,要我重复第三次吗?”
对于听过的话同样不忘。
叶笙:“这不是你的任务吗?”
捕捉任何蛛丝马迹的信息从来是他的强项。
宁微尘闻言抬头看向他,淡淡说:“我怎么知道。”
“虽然你窃取了你姐姐的力量,但你在母亲子宫里本来就是被吃掉的失败者。”
他没忘记宁微尘是非自然局派来的,消息总比他要全面一些。现在的情况明显是失控了。
叶笙声音很轻。
叶笙偏头:“这是怎么回事?”
“你停止发育,长不出眼睛、鼻子、嘴巴、四肢,没有大脑,也没有身体。”
宁微尘也在暗处缓慢站起身,长腿倚靠墙壁,脸色稍沉,视线透过厕所的窗遥望向某一个点,随意而冰冷。
她那么小,只有四分之一巴掌大,像一团巧克力大小的肉。
叶笙蹲久了腿有点麻,撑着墙壁站了起来。声波与血光映照出少年冷白的侧脸。他咬牙,下颚线紧绷,瞳孔幽黑,在极致的黑与白中产生出一种荒诞的疯魔来。
叶笙轻声,像是在做交易,说:“现在,我给你一个身体,怎么样?”
——好像冥冥中有一只手,将本该尘埃落定的结局,重新推向深渊。
叶笙手指抓住她。
事情到了完全不可控的地步。
妹妹估计也是愣住,不知道这个人类要干啥。
整列火车的尸怪都集中在44车厢苏醒。
笔者的附言将他放上胎女的餐桌。
“杀了他!杀了他啊啊!”
餐桌。
她张嘴,恨不得将叶笙剥皮拆骨、声嘶力竭命令那些收藏品。
厮杀、吞噬、进食。
小芳的肚子上隐隐约约浮现出一张脸来——是扭曲至极的姐姐。
属于阴山县冲河村那一场子宫内的搏斗关键词永远是这三个。
潮湿浓厚的血腥味呛得人无法呼吸。
谁吃掉谁,谁吞噬谁。谁就是最后胜利者,让所有人俯首称臣。
除此之外尸怪嘎吱嘎吱开始复苏。
叶笙知道自己是疯了,不过他本来也不正常。
小芳太痛了,捂着肚子难过地蹲了下来,大滴大滴的血色眼泪掉地上,哽咽的哭声像个受了欺负的小孩。
他抓着妹妹,面无表情,扬起头,张嘴直接往嘴里塞。
啪!啪!啪!啪!
牙齿合上的瞬间,鲜血和腥肉一起在喉齿间迸射出液体,冰冷湿凉。
隔着一层肚皮,胎女的指甲不断划刮,愤怒到极致她开始重重拍打眼前的障碍。
叶笙想起了小时候。低烧、痛苦、贫困、饥饿,如影随形的小时候。
“给我!!”
他活下来就是个奇迹。不吃不喝三天活下来是奇迹,吃土吃石活下来也是奇迹。那就看看,这个奇迹能不能继续吧。
“还给我!”
世界以痛吻我,我却报之以歌。咽下妹妹的瞬间,叶笙喉间一阵剧痛,他不无讽刺地想。
“——把我的妹妹还给我!”
——嗓子没了,还能唱歌?
胎女的哭声凄厉而痛苦,像是有人逼着她用最后一口气,发出这样毁天灭地般的力量。
咚。
而那些由歹人威胁、切碎的无辜人。如今被缝尸匠拼凑,被胎女哭醒。
身后突然传来走动声,凌厉快速。叶笙一下子被人抓住手腕,力度大的像是要把他的骨骼弄碎。
这列起始阴山的1444慢火车,从来都不太平——盗贼、土匪、人贩子;小偷、恶徒、杀人犯。一路在鲜血中前行。
叶笙皱眉,愣住。
哭声越发强烈,火车底部沉睡的怪物好像都在慢慢醒来。
宁微尘一只手捏住他的下巴,凑近,桃花眼里一片薄戾冰冷,食指强硬地撬开他的嘴巴,不顾疼痛,指腹在叶笙牙齿上快速划开一道伤口。带血的手指在他唇齿间疯狂暴力搅动,鲜血瞬间和妹妹的肉身混合。
宁微尘的神色一直在暗处看不清晰,殷红的唇抿成一条线,他整个人的危险性和攻击性极强,可是在叶笙靠近时,却没有一丝拒绝、安静得近乎诡异。
不知道是不是那股外来血的作用,回神后打算反抗的妹妹突然惊惧僵硬下来。
“让开!”
她的肉身就这么被嚼碎,混在宁微尘的血里,被叶笙吞下。
在那声波袭来之前,叶笙几乎是第一时间,主动向前,抓住宁微尘肩膀,将他拽到一边。
“咳、咳咳!”
哭声似乎有实形,在空气中形成一阵阵强悍诡异的声波,血雾刹那弥漫整个厕所。
叶笙猛地后退几步。
尖锐、疯狂、刺耳、满含恨意!
妹妹被咽下去,可宁微尘的手指却还在叶笙嘴里。他没动,手指几乎是强制的抵着叶笙上颚。
哭声撕破长夜!
“叶笙。”微长的黑发把宁微尘一张脸衬得妖冶鬼魅,他面无表情,似乎是气笑了,咬字又狠又恨道:“叫你哄我一下就那么难吗?”
一道震耳欲聋的哭声从她肚子里传来!
叶笙抓着他的手,口腔地不适感让他眼睛都浮上一层水光,深深地看着宁微尘。
马上。
手机掉在地上。
叶笙瞳孔猛地一缩。
所以他也没注意到,search的界面上,本来又有一行文字在显现。故事的附言还在继续,不杀了叶笙,对面的人明显不会善罢甘休。
浓稠的、诡异的、深黑的血一点一点沿着她肚子上那条缝渗了出来。
可是就在宁微尘过来的瞬间。
下一秒。滴答、滴答。
【postpostpostpostscriptum】写到一半,主人犹豫住了。犹豫很久后,那些愤怒的字迹被主人不甘又含恨地抹去。
小芳张了张嘴,神情哀伤害怕,那是向他求助的信号。她庞大的身躯摇摇欲坠,似乎在承受难抑忍耐的痛苦。
宁微尘指腹感受到叶笙的喉咙在收缩,眼神却阴寒地盯着他泛水的眼神。
叶笙全身上下都紧绷起来。
他唇角勾起一个恶劣满满的弧度。
奇怪。她现在的样子很奇怪。
“你还真是喜欢一个人做决定,一个当英雄啊。”
小芳大着肚子,两个辫子垂在绣花衬衣上,憨厚天真的脸上如今带着一丝扭曲和惧意。
啪。
叶笙硬扯了下嘴角,刚想说话,突然一道黑色的阴影覆盖下来。他愣住,发现小芳不知道什么时候从镜子前走了过来,就站在他们后方。他抬头就能对上小芳那全是眼白布满血色的眼睛。
突然,这一整列车厢的灯忽然都被打开。
“我要是不接受呢?”
紧接着,一阵阵整齐又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淡红色曳开,像是一个靡丽的吻。
“快!”
宁微尘的食指中指合并抚摸上染血的唇,垂眸,没说话,沉默片刻,他兀地一笑,将指腹上的血懒洋洋扫到叶笙脸上。
“44车厢!”
“……哦。”叶笙非常上道,从善如流:“对不起。”
“快过去!”
宁微尘咬字又轻又狠:“叶笙,你怀疑我,弄伤我,然后就这么一句轻飘飘猜错了?”
今晚,非自然情况调查管理局总局又一次检测到了熟悉、久违的气息。来自第七板块,那位都市怪诞发源地唯一的领主——故事大王。
叶笙抬眸:“什么?”
几乎是那一瞬间,联动政府、铁路总局、淮城公安做出反应。1444列车厢,现在已经不是单纯的A级异端作案了。
宁微尘凉凉道:“就这么一句?”
外面兵荒马乱。脚下遍地鲜血,一地狼藉。
叶笙别开头,把那根长长的银针收起来,就要起身。
叶笙被宁微尘逼着,后背抵住墙。
“我知道你不在乎。所以我说我猜错了。”
视线交错的瞬间,叶笙看到了宁微尘眼里翻涌的冰冷怒意。
“我在乎任务?”
他的唇、舌、喉咙,手指,处处都是血。
宁微尘唇上染着鲜血,艳艳似桃花,摄人心魂,嗤笑一声。
可叶笙的心情却忽然无比轻松,他甚至有点想笑。像是过度紧绷到极致后的精神失常。
“任务?”
叶笙对上宁微尘那双形状漂亮多情的眼。如今身体灵魂都处于一种惫懒状态,他放空自我。忽然后知后觉想到。其实这列车开始的时候,他回过头看到宁微尘,第一反应是,这人笑起来真好看。
“我以为你是在骗我。好让我把妹妹送进子宫去给姐姐吞噬,完成任务。”
就是假的可以。
叶笙闭了下眼,随后睁开眼,说道:“我碰到这根针后,能到感受到被它缝过的事物的气息。我发现,姐姐在缝尸匠肚子里,并没有死。”
不过,萍水相逢之缘,到站就是结束。
是不对的。
警察冲进来前。
但这是错误的。
宁微尘弯唇一笑,手指放柔力度往后抽,暧昧地勾玩住叶笙的舌头。
在遍地土匪杀人犯的阴山长大,怀疑、警惕、恶意揣测早已成为本能、融入血液。
贴身过去,声音含笑,凉薄说。
越是在危险的时候,幼年时那股被叶笙强行压下去的戾气就越是显现出来,像疯狂生长的刺。他的本性就不是温和善良的。
“宝贝,恭喜啊。你梦寐以求的安稳生活,就这么被自己毁了。”
叶笙举起手里的那根银针,直直竖在两人之间。少年瞳孔里的冷意固如冰川,薄如刀。
“呜呜”汽笛一声长鸣,这列浴着鲜血、喘着重气、起始阴山的列车终于破开星野穿过夜色,完成使命。
叶笙深呼口气,伸出手推开他的肩膀,保持距离。不过宁微尘刚刚的反应让他知道他猜错了。
【尊敬的各位旅客,列车前方站是本次列车的终点站,淮城北站。请大家将行李物品准备好,小心下车。】
“宁微尘,你要不要问问你的医生。你除了特殊人格障碍,是不是心理上也有点病?”
【前方到站,淮城北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