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管，反正你们不许走。”乔遇张开双臂挡着他们的去路。
“什么人啊，我们走我们的关你什么事？再说了，看这阵势没个半小时完得了？我倒是无所谓，关键我这耳朵受不了啊。”有人跟她抱怨。
邱小秋见状冷笑一声，站起来硬生生地把她推开走掉了。
正说着话时，还有几个人也起身准备离开，乔遇一个着急，立马站了起来对着他们说：“你们不许走，至少要把节目看完了再走。”
劳动委员见众人都不给她面子，怕她承受不了才勉强说：“算了，没想到你这么喜欢看戏，我陪你看完好了。”
“大姐，这种老掉牙的节目是给咱们爷爷看的。特级演员又怎么样，唱的还不是咿咿呀呀的方言，锣鼓隆格里格的谁听得懂啊。”
台上，顾西辞不是没看到一开始大家对这花哨的舞台产生了一瞬间的兴趣，但这兴趣伴随着锣鼓胡琴的演奏很快就消失不见，就连坐在前排的年轻教师都纷纷拿出手机打发无聊时光了。
“不许走。”乔遇一把扯住她，“你看都没看几眼就说无聊？”
演出过半，操场上连三分之一的观众都不到了。
“我回宿舍了啊，”劳动委员打着哈欠，“太无聊了。”
可作为一个专业素养极高的京剧演员，他深知，即便台下还有一个观众，他也要尽力地将这出戏表演完毕。
可回神的瞬间，身边的人走得所剩无几。
邀他前来的教导主任看着操场上陆续撤退的学生们，忍无可忍一怒之下冲到了台上，锣鼓胡琴被迫突然中断。
戏里戏外，他都是那么让人沉迷，乔遇以为这种感情不止她一个人有才对。
教导主任带着满是歉意的表情走到顾西辞面前，拿起喇叭，一改温和慈目的表情，对着台下的学生们吼：“节目还没有演完，哪个班级的学生提前退场了，学校会对那个班级进行扣分处理。还有没有礼貌，懂不懂得尊重别人的劳动？”
台上是绝世独立的娟娟女子，台下是风度优雅的谦谦君子。
听到这个消息，台下的人从老师到学生都炸开了锅，老师担心扣分会影响年终评奖，学生担心受到处罚，观众们在威逼利诱下渐次回到座位上，兴致缺缺地期待台上的那些人赶紧唱完，唱完好离场。
一唱三叹间，他把这舞台的庄严与神圣刻进了骨子里。
舞台上，顾西辞在尴尬异常的氛围里感受到了京剧作为传统艺术在年轻一代里观众流失的事实。
乔遇双手捂住嘴巴，心跳跟着加快，这不是她第一次听顾西辞唱戏，却是第一次看他在高高的舞台上表演，虽然这舞台效果比不上京剧院，但他依旧把角色演绎得深情又缥缈。
他低眉浅笑，抬手示意配乐者继续。
锣鼓胡琴悠扬飘荡，乔遇眼睛一亮，便看到台上嫦娥的扮演者顾西辞迈着缥缈的云步，走上舞台中央，水蓝色的披风挂在肩头，一颦一笑一起一坐，描摹雌软的神情几乎化境，身段和扮相实在是美极了。
望着台下心不在焉的学生们，他并不难过，只是有些无奈而已。在这个娱乐业飞速发展的时代，京剧本身就已经与大多数人的生活挥手作别了，这不是什么不可接受的事实。
掌声喝彩瞬间充斥着这个夜空，大家对这个特级演员本身的期待远远超过了演员带来的节目。
在此起彼伏的小声哀怨和抱怨中，表演终于结束，学生们迫不及待地离场。
追光灯骤然变亮，主持人热情肆意地宣布，今晚最后一个节目，也是压轴节目即将登场。
“哎，”劳动委员推了推乔遇，“多亏了你啊，刚班主任在记录提前离场的名单呢。”
所以当校庆晚会即将走向尾声时，学生们就三三两两开始退场，以此来表达是真的对校庆晚会不上心。
乔遇没回复她，而是扭身望向了正在撤台的演员，顾西辞早已不在上面。
现在他们心中唯一渴望的就是能够有一个不用做卷子、不用考试、不用自习的晚上。至于这个晚上是用来办校庆晚会，还是用来做其他的都不重要。
“喂——”
学生们渴望这场校庆的到来，并不是因为对这个学校有多热爱，至少在校期间不是。爱校这种情怀，大概总是要等到毕业后才会产生。
有人在乔遇身后叫她，一转头看到是双手环抱的邱小秋。
“我就说嘛，怎么可能什么好处都让你给占尽了。”劳动委员自顾自地嘟囔了一句，扭头找另外的同学说话去了。
邱小秋说：“今天的事，对不起啦！”
要是乔遇如实回答她，我们不仅认识，而且好巧不巧我还烧了他的房子，现在他就住在我家……那估计从下一秒开始，她会不得安宁。为了能安心看节目，她选择摇头。
不是吧？八月飞雪了？她抬头看了看，月明星稀啊！
“就一句，”劳动委员一点也不觉得尴尬，她压低了声音，“我还听说那个人也住在莫愁巷，你们认识吗？”
邱小秋似是看出她的怀疑，走上前去，一如往常的口气对她说：“怎么，不敢接受我的道歉？”
台上的节目就算再难看，也要对表演者保持基本的尊重，乔遇觉得尊重别人的付出是一种礼貌。
乔遇捡起地上的包，斜眼瞅着：“老祖宗以前就说过了，黄鼠狼给鸡拜年那叫没安好心。”
“你哪来那么多小道消息？”乔遇不耐烦了。
“你！”邱小秋握起拳头，正欲发怒，被她的小跟班一把按住。
“我还听说……”
邱小秋努力按捺住内心的火，挤出一个僵硬的微笑，道：“我是真心跟你道歉。”
“嗯。”
“好，我接受了。”乔遇说着，转身离开。
“乔遇，听说最后一个节目是今晚的重头大戏，请的是国家特级演员哎。”话痨劳动委员换了个话题又跟她拉扯。
“等一下，”邱小秋在她身后叫住她，“我知道你这个人平时很热心，这么晚了我不好意思找别人才叫住你的，我是有事找你帮忙。”
早上她出门上学的时候，路过家门口，看到了顾西辞的团队，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校庆，但他好像准备得很认真，搭档、配乐的人全部是从B市请过来的，戏服、道具看起来也很精致，和地方上业余者们使用的不一样。
乔遇看了一眼站在她身边的那个小跟班，指着她问：“你不是有人吗？”
现在的她更想知道的是，顾西辞在后台拘不拘谨、习不习惯，要是能跑过去看看就好了。
“她住校，寝室马上熄灯了，她得赶回去。”
乔遇不再跟她继续扯这个话题，因为她已经感受到了来自侧后方的邱小秋愤怒的目光，那眼神的力度和热度，恨不得将她后背灼出个洞。
乔遇看了一眼人群，本不想跟邱小秋多周旋，但邱小秋这个人说到底也不坏，就是娇生惯养了点，平时跋扈了些，才让她俩之间横生出许多嫌隙来。现在既然邱小秋主动示弱了，她也不是那种得理不饶人的人。
劳动委员心疼地看了看正在谢幕的杨滴，怨念地说：“真是不知道我们杨滴对你做了什么，才让你对他有这么深的偏见。”
“什么事？你快说。”
“第一，我这不是有几分姿色，我姿色接近满分；第二，我的好岂是你们这种凡夫俗子懂得了的；最后，杨滴那种人喜欢所有雌性生物，不幸，我恰好也是其中一个。所以他要是做了什么让你们误会的事，那不是我的错，是我性别的错。”
“是这样的，今天下午做大扫除的时候，我去教学楼的杂物间借工具的时候不小心把我的手链丢在那里了，虽然那手链不值什么钱，但那是很重要的人送我的，很有……”
“哎呀，你说你除了长得有几分姿色，还有啥好的啊！杨滴那种男神喜欢你，你都不动心。”
“好了，好了，找手链是吧？那赶紧走吧！”她对邱小秋手链背后的故事一点兴趣都没有。
乔遇嫌弃地看了她一眼说：“你韩剧看多了，都不了解国情了吧！”
乔遇将书包往身后一背，头也不回地朝杂物间走去。
“别不承认了，大家都知道他喜欢你，说不定等下还会当众表白什么的。”
邱小秋对着小跟班使了个眼色，便跟在乔遇后面一起去了教学楼。
“你瞎说什么呢，谁跟他住一起了。”
教学楼的灯已经全部熄灭，邱小秋将手机的手电筒打开，乔遇走在前面，纤细匀称的小腿在手电筒光线下显露出好看的线条，就是那双起了毛边的帆布鞋有些扎眼。
劳动委员捅了捅乔遇：“真是羡慕你啊，居然能跟杨滴住在一起。”
“到了。”乔遇将门推开，指着远处墙角边那一抹光亮处，“应该掉在那儿了，你进去拿吧。”
主持人抒情赞美一番后，杨滴作为暖场表演者跳了一个现代舞，帅气阳光的形象引来了学校里众多花痴女生的尖叫。
“我怕黑，你进去，我给你照亮。”邱小秋眯着眼一笑，像是撒娇。
文娱晚会在天即将暗下去的时候终于开始了。
乔遇看得浑身汗毛直立，懒得跟她废话便推门进去了。
邱小秋吸了吸鼻子，用力将脸上的眼泪和水擦干，扭身进了教室。
“你的链子是什么样的……”乔遇话还没有说完，来自邱小秋手上的光就消失了，接着像雨点一样的拳打脚踢就落到了她的身上。
乔遇何德何能？
乔遇措手不及，在黑暗中只得拼命护住头，她大声叱问：“邱小秋，你神经病吗？”
凭什么？她长得比乔遇好，比乔遇时尚，成绩比乔遇好，就连家境都比乔遇好了不止一个档次。但杨滴的眼里仿佛只有乔遇，等她下课一起回家，买礼物送给她还不让她知道，替她摆平她在学校惹下的麻烦。
“神经病？”邱小秋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今天我会让你知道，我不仅是神经病，我还丧心病狂！你不是嘚瑟吗？我就让你好好嘚瑟！”接着又对那些人说，“朝衣服遮着的地方给我狠狠打。”
可这样的迷恋，始终没能见到阳光。
黑乎乎的杂物间里堆满了拖把、扫帚、抹布、撮箕等杂物，乔遇东躲西窜地将那些东西撞得咣当作响。
邱小秋球望着杨滴向乔遇走去的背影，内心的不平达到了顶峰。她一进这个学校就看上了杨滴，她迷恋他唱歌的样子、在球场上挥汗的样子，甚至连不爱学习逃课上网的样子她都喜欢得不得了。
打她的人一声不吭，除了粗重的喘息，她根本不知道有几个人。有穿着坚硬鞋子的脚朝她小腿使劲踢了过去，她痛得心一揪，顺势抱住了那人的腿，那人用力往回收腿的时候鞋子被她扯了下来。
杨滴将她的手松开，望了一眼乔遇，看乔遇已经走得够远才回：“你最好给我老实点。”
“邱小秋，你这是在犯罪你知道吗？”乔遇捂着剧痛的小腿，紧紧抓着扒下来的鞋子大声说。
“杨滴？”她用手将脸上的水抹掉，又囧又羞，“你怎么来了？”
“行了，”见打得也差不多了，邱小秋发出了命令，“出来把门给我锁上。”
她大步追了上去，正准备扯乔遇的头发，手腕却被一股突如其来的力道制住了，她抬头一看，脸瞬间红了。
闻言，乔遇赶紧起身，准备往屋外冲，但还没有起身就又被人使劲一踹，瘫坐在地上，又急又怒的她朝门口大声喊：“邱小秋，你这个疯子！”
“乔遇！”邱小秋歇斯底里地尖叫，“你死定了我告诉你！”
没有人理会她，“嘭”的一声将杂物间的门关上了，随即，有锁链的声响从门外传来，那声音在黑夜里会把人朝更深的绝望里推。
邱小秋刚一回头，“哗啦”一声半桶水一滴不剩全部迎面泼了她一头一脸，她倒吸一口凉气，根本来不及做反应，乔遇就把水桶扔在了她脚边，并在她耳边小声说：“不服气吗，那你去接桶水泼回来！”
“你就在里面好好待着吧，听说杂物间里老鼠、蟑螂什么的可多了，不过像你这种人，跟它们本来就是同类，所以你也无所谓吧！”邱小秋在屋外冷笑着。
乔遇抓起已打好的半桶水追了出去，从她背后叫住她：“邱小秋！”
乔遇的恐惧瞬间从毛孔里纷纷蹿出，她咬着牙忍痛从地上站起来，摸索着走到门口，用尽力气去砸门。听到邱小秋一群人离开的脚步声，她心里慌了，立马大声喊：“邱小秋，你别这样，我害怕，你快把我放出去，不然我会叫保安的。”
“瞧那穷酸样！”邱小秋不屑地看了一眼乔遇脚上穿的鞋子，扭着腰出了厕所。
“你叫吧，今晚你就算是叫破了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你的。”
劳动委员赶忙上前制止：“好了，好了，水我来提，你们别吵了。”
声音越来越小，她知道邱小秋不是开玩笑的了。
“你说谁是耗子呢！”邱小秋人高马大，随便一推，乔遇就一个趔趄撞到了卫生间里的洗手台上。
邱小秋说得对，学校这么大，保卫处晚上巡逻也只会围绕宿舍区，这里就会成为死角，像她这种走读生，就算被关一夜，也不会有人发现的。
“对，我即便是狗，也强过你这个喜欢钻厕所的耗子。”
现在她只能祈祷，巷子里那些朋友能发现她还没有回去。
邱小秋不屑地回：“我狗嘴里不吐象牙？我看你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吧！”
莫愁巷。
邱小秋也火了，把化妆品塞进口袋，踢了一脚乔遇扔给她的桶，桶在地上打了几个滚不动了，巨大的声响却在空荡的厕所回荡了许久。
杨滴喝完了一杯牛奶，见杨落的房间门还关着，心底一把火熊熊烧起来，他对着关闭的门说：“不知道等我们一起回来，自私自利的家伙。”说完便上楼钻进了房间。
“嘭”的一声，乔遇一脚把那间厕所门踢开，果然是邱小秋和她的小跟班。她将手上用来装水的桶扔到邱小秋面前，说：“大家搞卫生都快忙死了，你倒好，钻到厕所里还狗嘴里不吐象牙。自己的事情自己做。”她指着水桶，“值日表上写的是你提水。”
乔见后他一步回到杨家，觉得他姐今天有些奇怪，敲了敲门，没回应，他将门打开，屋子里漆黑一片。
……
“难道回家去了？”他皱了皱眉，觉得这个姐有时候真的很不靠谱，摇了摇头也跟着上楼去了。
“说的也是哦，算了口红擦了吧。”
顾西辞洗完澡从浴室里出来发现顾轻和还趴在桌子上看书，便走过去问：“乔遇今天没有跟你们一起回来吗？”
“别逗了好吗，被那种人看上你难道还能跟着去学唱戏？”
“嗯，她提前回来了。”顾轻和头也不抬地继续看书，“不过小叔，你今天很帅。”
“那也要好好打扮下，说不定还能发掘我。”
顾西辞擦头发的动作顿了一下，垂下眼眸：“我是最先回来的，没看到乔遇经过。”
“听说了，但不是什么明星啦，就是个唱戏的。”
“啊？”顾轻和不以为意，“那或许是你洗澡或者干什么的时候她过去了呢！”
“哎，听说了吗，晚上会有一个国家级的演员来我们学校表演。”
“不会，她以前每天放学经过的时候，都会进来打招呼。”顾西辞将擦头的毛巾放到了一边，心里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
乔遇和劳动委员平时玩得挺好，不忍心看她一个人去提水，便跟着她一起去了女厕所。
怕他继续担心，顾轻和眨眨眼：“我打电话去问问杨滴。”
可即便如此，还是有人偷奸耍滑，安排提水的人趁着班长劳动委员不注意的时候溜了。
冗长的滴声过后，杨滴打着哈欠接起了电话，当听说乔遇并没有回来的时候，几个人的神经立马紧张起来，杨滴和乔见穿上衣服就冲到了乔家。
为避免放学后大家都没有心思留下来打扫卫生，学校临时决定最后一节课不上课用来打扫卫生，要求全员出动，因为晚上会有重量级人物前来表演以及参观。
一进门看到顾轻和一个人坐在堂屋中间。
操场上正在搭建百年校庆文娱晚会的舞台。
“我小叔已经去学校找了，你们回去休息吧。”
走廊被看热闹的学生站满，堵得水泄不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