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生无辜摇摇头,表示自己不知。
序生只是愣了一下,连忙看向宛宛,果然见她别过眼看着自己,眼神询问。
花寻欢继续语调哀伤道:“哎……这世上又要多一位美人尼姑了。白白便宜了佛祖。”说着双手作揖,一副“阿弥陀佛”的模样。末了又问序生:“柳小神医不想知道温美人的去处么?以后去给点香火钱,顺便暗渡陈仓那个啥也方便……”
“温姑娘出家了?!”第一有反应的,是一直站在序生背后的陶止。
序生淡淡一笑:“花少自个儿知道就好了。”
花寻欢打断他:“可奇了怪了,就算将柳姑娘当小姑子,怎会想不开去出家呢?”
宛宛已别过眸子,看向远处。
“花少,”序生不由得出声打断他的话,花寻欢再说下去,宛宛估计又要往心里去了,“在下与温姑娘清清白白……”
温婉走了?
花寻欢慢慢踱到序生与宛宛的中间,悠悠道:“今晨听手下说温婉小美人来过了,看柳姑娘头上这发髻,怕是温婉小美人的手笔吧?昨夜是温婉美人最后一次登台,今儿一大早温美人就请辞了,临走前还来替柳姑娘你梳头发,啧啧,面子真大。莫不是真将柳姑娘当成小姑子对待了?”
忽然就觉得自己一身折腾的劲儿打在了空处,又是无奈又是疑惑。她怎么走了呢?
“噗……”宛宛忍不出扑哧一笑。
回想起温婉今晨来给自己点妆,手艺无可挑剔,虽简单但却适合她。走的时候,温婉意味深长道:“柳姑娘,公子就拜托了……妾身一身的烦扰,今日终于可以了结了。”
花寻欢摇着扇子从序生背后走出来,“哪里哪里,今日之前,柳姑娘倾的是本少的肝肺肾脾,今天将这最后一味也给拐走了。”说着捧着心窝哀嚎,“本少一具身体空空如也,柳姑娘也一并收了去吧。”
宛宛初听不懂,以为她仅仅针对为她盘发这件事。此时才知,温婉分明是放下一切,远离尘世纷扰。
宛宛扬唇一笑:“原来今日之前,本姑娘还没让花少倾心啊。”
慢慢想来,温婉困扰了她三年,如今不带一抹纤尘地离去,只是让她明白了一件事而已——原来序生还不是她柳宛宛的。
一念及此,考虑到宛宛穿新衣的心情,他在心头兜了兜想出口的话,正思索着怎么说更委婉,就听花寻欢一声尖锐的嘘声从背后传来,“哎呀呀,果然是人靠衣装,柳姑娘瞬间倾城倾国倾本少的心了。”
从小一直霸占着哥哥序生的疼爱,总觉得这辈子好像都会跟他在一起。是温婉,让她注意到了自己对序生不同一般的占有欲,意识到了序生也是会被抢走的……
但在序生看来,闵瑶有一句却说对了,这袭衣衫美则美矣,的确让宛宛蒙尘了。她身上最闪光的那一点被完完全全掩埋了起来。
若不是温婉,她现在会不会还是那个成天以捉弄和排挤哥哥序生的小女孩呢?是不是一点点都意识不到序生对自己有多细心有迁就呢?
以闵瑶那异于常人的眼光下了如此结论,可见此时的宛宛有多么的……惊艳!
是不是……就不会像现在这样,为自己在序生嘴上只是“妹妹”而气恼呢?
倒是身后的闵瑶先开口了,低声对陶止抱怨:“我觉得还是那天那麻花点点的布好看……这一身真的不好看。让宛宛姐姐蒙尘了。”
她得感谢温婉。
他看着她,半晌挪不开目光,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忽然一个阴影朝面前迅速拢过来,她下意识抬头,就见花寻欢那双桃花眼越来越近,来不及后退,一柔软之物就贴上了自己的唇。
而一向素颜的宛宛,今日微上了点胭脂,描了柳眉,点了朱唇,在他不远处静立如尘,笑靥如烟,说不出的端庄。
整个走廊顿时一片寂静,被吻的,围观的,都傻了眼。
她一改平日里的暗色骑装,换上了一袭鲜红的襦裙,窄袖镶边,衣襟暗绣,再配以米色外衫,艳丽中多了一抹素净。腰坠暗红流苏,在波澜裙摆间轻轻摇曳着。再将视线朝上,再不是那束十几年不变的马尾。不戴任何发饰的围髻显得简洁优雅,发髻下如瀑的青丝在尾端用红绳绑成一束,绳尾连着串吊坠,显得活泼可爱。
宛宛瞪大了眼睛,还没回神就见花寻欢离开她,快速退了一步“嘿嘿”一笑:“柳小美人沉思的样子实在太迷人了,本少还真是……”
揉了揉眼睛,他才确信,面前站的佳人,的确是宛宛。
他话未完,神色一变——宛宛已抽出了腰间的谷草刀,杀气凛然朝他砍来!
序生疑惑看了看陶止,一抬眼,眼前一亮,一时间以为自己没有睡醒。
花寻欢脚一跺,飞快朝后起纵,忽觉后膝盖弯被什么东西击得一痛,双腿一软便跪了下去,而宛宛利刃已至,一道亮光过去便在他手臂上爆开了条血口子。
陶止忽然一停,将他往前一推,“你看了就知道了。”
宛宛注意到花寻欢身形那一滞,若有所思收刀,看了眼地板上方才不存在的两枚小石子,目光一转,又瞥见了序生拇指食指与中指间的石渣……
“宛宛怎么了?”序生一边被拖着一边急问。
“这次便宜你了。”宛宛看着花寻欢恶狠狠道,然后意味深长看了眼序生,“哥哥,烂摊子交给你了,一定要‘好好’替花楼主止血哦!”她死咬了“好好”二字,说完便头也不回提着裙摆离去。
原本睡意朦胧的序生听到“宛宛”二字一个激灵翻身坐起,觉察出陶止语气不对,连忙下床穿衣,一推门,就被陶止一手抓住,拉向另一头。
“陶止,药箱。”序生吩咐着,然后绷着脸走到花寻欢跟前,按住他的穴道替他暂时止血,又对一直在一旁捂着嘴的闵瑶道:“瑶瑶,一会儿陶止来了,你就跟他一起离开这里。你从小体弱怕血,不宜久留。”
回到房内,摸出那封白日从花寻欢那里得来的信,摊开一目十行,看完后,顿感云开晴明,这两年来的心结在这一刻彻底解开。这一夜他辗转反侧,想了很多,直到清晨才入眠,不知过了多久,就被陶止的拍门声吵醒:“序生大哥,你起来了吗?快去看宛宛姑娘!”
闵瑶捂着嘴点点头。
他不曾预料到的是,这个“明日”到来时,会是怎样一番的变化。
不多时,陶止递来了药箱,将闵瑶带离。一时间,整个走廊上只剩花、柳二人。
久久等不到回音,序生也接不下去了,之后想说的又咽了回去,只好叹了口气,“你睡吧,我明日再来。”
序生默不作声地替花寻欢上药,只听花寻欢“嘶——”地一声抽息,却装作没事跟序生谈笑风生:“柳小神医,你这等神医招牌也不怕被砸?居然在伤口上撒盐!”
宛宛抓着刚解下的襦裙,回头望着门外,不知道他想说什么,一时间也不好出声说什么。
“少许盐粒加水可清理伤口,亦可刺激昏迷的病人苏醒,并无过错。”序生淡淡解释,手上不停撒。
——“我不会娶温婉的。”他淡淡解释。
“本少现在清醒得很!不用你伤口上撒盐!”花寻欢声音似乎痛得有些扭曲。
他看清了自己的心意,宛宛没有。如今,该是他向宛宛表露的时候了。
序生缠绷带的手略停,抬眼一派春风和煦的笑:“也有提醒病人的作用。痛一痛,好让病人记得,不该碰的人,千万不能碰……”
所以,他回吻了,虽然最后被宛宛咬了一口……
花寻欢痛得俊容扭曲,眼底却精光一闪,嘴角微微一扬。
时至昨日,他才得以放下,放下温婉的责任,放下家仇血恨。
——回去可以写本柳小神医和柳恶女的册子,相信凭这二人的名气,一定可以大卖!
两年前那场变故,让他看清了潜意识里连自己都没有察觉的,对宛宛的情愫,却因灭门家仇,止了步。
序生进宛宛的房间时,宛宛正在拼命的擦拭唇上的痕迹,也不知是用力过猛,还是唇上的朱红花了,总之她转过头来看他时,一张樱唇周围通红。
三年前十五岁的自己以为娶温婉就可以补偿。三年缓缓过去,才知当年年少无知,没有看清自己内心所想。
宛宛意识到这点,赶紧捂上嘴,嘟嚷道:“你有好好替我报仇么?”
序生听里面没声音,估摸着丫头是在生气了,回想了一下方才的情景,意识到症结所在,连忙道:“宛宛,我昨日去找过温婉了……”找过了,说明了。
“有……”——但不足以解恨。如果不是顾及花寻欢身后的风信楼,他会下手更狠。
宛宛睨了他一眼,继续将新衣服一件一件铺平,然后一拉胸前系带……
序生缓缓走过去,居高临下死盯着她的唇,眼底有一丝恍惚和愠怒。然后目光一溜,又落在了宛宛的发髻上,微微颦眉。
序生的身影出现在门外,随即叩门声传来:“宛宛,你怎么了?”
宛宛注意到他目光所在,低着头鲜有的不自在喃喃问道:“不好看么……”
最可恨的是,她自己狠不下心对无害的温婉下手!
序生抬手从她身后一绕,举到她的头顶。“太空了,添点东西。”说着袖口滑出一物,那支贴在他心口三年的钗子,终于插到了它本该属于的那人头上。
温婉生得比她好看,穿衣比她优雅,举止比她端庄,性格比她讨喜,连唱歌都那么好听!还比什么比?怪不得序生会那样的在意她……
宛宛感觉头上发髻稍稍被动了一下,连忙问:“你做了什么?”说着垂眸下意识放开双手摸了摸头顶。
但这回,她却像溺水一般绝望无奈。
手指刚触及发髻上刚被插上的冰凉之物,正想开口询问,唇上忽然一温。
这辈子头一回,如此的无力。从前面对比自己数量多几倍的敌人时,她能扬手挺胸骂人;面对比自己厉害数倍的对手时,她能紧握谷草刀对敌;被人陷害时,她能数十倍地还回去;就算是被序生掐脖子,她也总觉得事情会有转机。
宛宛抬眸瞪大了眼睛,没有料及序生突如其来的一吻,更没想到此时此刻,在彼此的清醒的时候,他会吻她。
扒出新衣服,宛宛丧气地瘫坐在地上。
序生见她双眼睁得大大的,一时窘迫,抬起左手覆住了她的视线。唇舌则努力地霸占她所有的心神,扫去任何一丝别人的气息。
直到今夜,她才知什么叫温婉动人。
宛宛是……他的。谁也不能抢!
宛宛一路头也不回地回到客栈,也不管后面追过来的序生,“啪”地就将房门摔上,径直奔向木柜,把新做的衣服扒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