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明白她的去意，却因为顾这顾那，没能来得及挽留。如今她乖乖地睡在自己怀里，就像洞房花烛夜那次，安安静静没有心防。他只得闭眼，将头埋在她的颈间，最后一次亲昵，然后完整地喃出那句他一直想要道出的话语——
是的，她要走，一心只想离开这里。
“夭夭，不要走，为我留下来吧。”
花寻欢微微用力，将她拢在怀里，回过头去看了一眼三位长老，想开口问他们能不能留下她，却见三长老抢先无情地摇了摇头，“她要走，你何必强留？”
可惜，已经晚了。
夭夭的身子很润很软，饶是睡得香甜，鞭子仍旧紧紧握在手里。
夭夭一觉醒来，再次睁开眼时，已睡在陌生的客栈里，枕边放着三百两银子。
可怜花寻欢被抽了一顿后，见罪魁祸首倒下，还得忙不迭地跑过来抱住她倒下的身子。
终于……出来了啊。
夭夭咬牙挥着鞭子，眼皮越来越重，终于力不从心，手一垂整个身子无力一倒，眼前顿时一片昏黑。
夭夭起身，苦笑着扶着额头，感慨自己总算逃离那里了，手却忽然一僵——自己怎么依旧记得在风信楼发生过的一切？
风信楼中三位眼光最毒的长老一致不看好的花少爷，此时鸡飞狗跳一般四处躲闪，哇哇大叫，仍旧免不了被抽得皮开肉绽。
难道是药拿错了？
“……”
她百思不可其解地茫然神情，看在守在暗处的花寻欢眼里，俨然一副刚刚失忆的模样。
大长老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其他二老：“吾等三人都压丫头胜了，还赌什么？”
“楼主，该回去了。”身边的属下低声道，“二长老吩咐了，楼主一回去便会举行交权的仪式。”
“吾压一根胡子，小力这辈子会栽这女子手里。”三长老面无表情道。
“……”花寻欢死死盯着失意无措的夭夭，其余的事好像都无关紧要了。
“老朽压一枚铜钱，小力即便被抽了一顿还是会不死心地缠上这丫头。”二长老笑呵呵道。
“大长老还说，若楼主放不下前夫人，可以再领着回去，按照规矩再走一遍程序。”属下接着道。
“老夫瞧着小力痛苦并享受着。”大长老闭目养神，“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吾等看着便好。这二人心性都太高，也不知最后结局会如何。老夫看好小丫头吃死小力。”
再走一遍程序，也就是说……夭夭逃不过风信楼的药物控制。
“小力自个儿惹上这样火辣的女子，又伤了人家的心，只能说是自作自受。”三长老无情评价。
花寻欢闭眼，握拳逼自己掰过身子，背向夭夭。“走吧。”
“丫头还真是不软手。”二长老“啧啧”道。
总有一天，他会让三个老头子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
三位长老退后几步，偏过头不去看血肉横飞的画面。
而风信楼里，三个被花寻欢问候千万遍祖宗的老头子悠哉洋哉喝着茶。
花寻欢闭上眼，等着下一鞭子到来。
“如此一说，小力定然是不会前去相认的。”三长老推测道。
若真能落一身伤痕，成为二人之间过往存在的羁绊。日后她不记得了，他说不定能死皮赖脸赖上她。
“只怕之后的数年，小力也只会默默看着那丫头了。”二长老笑眯眯，“命人吩咐下去，若非小力问起，绝不告知前夫人的动向。老朽甚是期待，小力究竟会为那丫头努力到怎样的地步。”
罢了……
“老夫也很期待，”大长老捋了捋胡须，“小力若是知道丫头吃的只是普通的加了迷药的糖丸，而非楼里一直用的那种药后，会是怎样的神情……”
花寻欢被结结实实踹了一脚，痛呼一声，“不姓单跟着我姓花好了！”说着忍不住抽出折扇想还击，不经然对上夭夭一双怒目，目中带水，细看竟是无尽的绝望，握着折扇的手一软，折扇落地。
被蒙在鼓里的花少爷回风信楼后，立即遣走了三名“小妾”。起先时不时问起夭夭的动向，意识到三个老头子随时可以知道自己所查何人后，问询的次数便渐渐少了，又开始纸醉金迷，花天酒地的生活。且在江湖上树立起了另外一个名声——小妾遍地。
“还躲！”夭夭旋身欺近，一抡鞭子缠住他的腰身，用力拉过来飞脚踹过去，“骗本姑娘骗到如此地步，居然好意思躲！本姑娘不把你抽得血肉模糊就不姓单！”
花少爷搭讪女子的口头禅：“本少真是太喜欢你了，喜欢到想收小美人你做本少的第……房小妾啊。”
花寻欢吓得跳起来，抱头堪堪躲过，边跳边叫道：“你鞭尸一样地打，我不躲会出人命的！”
他一直都记得，自己搭讪夭夭时，开口让她做自己的“娘子”。
“不准躲！”夭夭大喝，下一鞭夹着劲风接踵而至！
从此以后，“娘子”只会是她一个人的专属称号。
他话音刚落，“啪——”一鞭子挥过来，结结实实打在他的胸膛上，衣衫尽碎，渗出血痕，当真是一点不留余力。
别的女子，有利用价值需要色诱的也好，仅仅为了迷惑三个老头子的也罢，他张口调戏时，永远只以“小妾”勾搭之。
花寻欢嘴角微抽，“我可以躲吗？”
从此，江湖人人皆知，花少爷花心滥情，被言过收房做小妾的女子不下千人，都以为风信楼楼主后宫佳丽三千人，却鲜有人知道，花少爷的后院，从头到尾只有一个人的位置。
“三位长老爷爷，还请退后一下，小女子有点个人恩怨，想在出去前处理一下。”说着，缠成一捆的鞭子滑开，鞭尾“啪”地落地。她抬头，看向花寻欢，正色道：“我一直想抽你一顿。”
而这个位置的主人，单夭夭，在离开风信楼后，忽然想家了。
花寻欢没有反应，只是定定看着她，仿佛要将她的模样刻在心头。
回到妖月寨，兄长面上虽然不说，但她仍能感觉到他如释重负，也不再逼她三从四德相人家。
“那在我清醒的时候，我还有一件事要做。”夭夭慢悠悠转向花寻欢，手向后一摸，鞭子上手。
没人知道，她嫁过人了。
大长老点点头，“一会儿你便会昏睡，醒来时就离开这里了。”
静下来的时候总是不可避免地回忆起一些她极力想忘却的往事，为了让自己继续前进，她拾起了鞭子，开始闯荡江湖，管的第一桩闲事，便是某负心薄幸的丈夫为了某青楼女子，甩了自己糟糠之妻一耳光。她触景动怒，想起曾经那个“娶”了她放家里便出去花开酒地纳妾的男子，未及多想便出手了。
夭夭舔舔唇上的血，悠闲道：“已经咽了，我可以走了吧？”
由此，她与当时在场的恶女柳宛宛不打不相识，结为好友。
“夭夭，别咽！”花寻欢不死心地掰开她的嘴，手指一痛竟被夭夭死死咬住，直到渗血才被放开。
之后的两年间，她凭着她一条鞭子，和她火辣的性子，跌跌撞撞拼下了些许的名气，博了个“妖女”的称号。
夭夭轻飘飘扫了他一眼，轻巧咽下，末了还砸砸嘴，“甜的，真好。”至少在最后，忘却一切的最后，这滋味是甜的。
也就是这两年，她慢慢将识人的眼睛练得越发的尖锐，栽跟头的次数也越来越少。
“你！……”花寻欢大惊，用手掰住她的下巴，急道：“别咽，吐出来！”
只是时不时想起曾有过的一段姻缘，那被傻傻骗去成亲的天真过往，还是不禁会唾弃一下自己，还是会忍不住心痛一下而已。
——也成全我自己。
就在她以为一切都成过去一去不复返时，命运之神，又一次捉弄了她。
“原本就不是什么需要犹豫的事，”夭夭耸肩，趁着花寻欢不注意，爽快地将手中的药丸塞进嘴里：“我成全你。”
熟悉的声音在背后响起，语调流气无耻，内容一如过往的欠抽——
花寻欢皱眉：“你别擅做主张。”
“小美人身段柔美，娉婷生烟，本少甚是倾慕，不禁想收小美人做第四房小妾呢……”
就在花寻欢犹豫的当儿，夭夭忽然一声浅笑：“原来这才是逼婚的真相。”娶她，原不过是为了夺取最后的大权而已。“如此……没有什么可以犹豫的吧？我替你选择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