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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嗯……”他闭眼点头。

“皇上,臣妾不悔……不悔拾了那风筝……”

“不悔……做你的枕边人……”

但,是不是晚了?

“嗯……”应答间,竟带了鼻音。

这一刻,她分不清了。究竟是临死前的幻象,还是他见她快死了的同情,为何他的眼里流露出的悲伤与不舍,竟是这样的真切?

“只遗憾……自己生了与她相似的脸。到最后……最后也未能明白……”明白他对她,到底有没有,有哪怕一丝一毫的真情?

“好,朕答应你,只要你快点好起来。”他执起她的手,用力地握着,挽留着。

只是气息虚弱,竟然再无法吐出完整的一句话。

“臣妾……一直想做一做你的妻子。”她笑,极是无力,用尽最后的力气睁开眼睛,看他最后一眼。

“静苒,你说什么?”泪,悄然滑下了这天下最尊贵之人的容颜,滴在她的手背上。

“你说。”他连忙应道。

倏地,她就明白了。

“皇上,臣妾一直有一个心愿。”她闭着眼,安静道。

黑暗已经笼罩,来世的光芒就在前方。

她笑了,最后一刻,她竟然不知,他离不开的,是自己,还是自己代替的人。

此生,再无遗憾。

可他却对她呢喃:“静苒,不要死,朕不能离开你。”

二。温婉

忽然,一切似乎都不那么重要了。

佛前,烛火通明,檀香缭绕。

如烈火一般爱了十四年,终在这一刻红到了尽头,化为灰烬。

当第一千五百支香烧尽,当夕光散去,当木鱼声已经响起,一切仿佛到了终点,又回到了起点。

原来,这个噩梦一直没有消失。在他心中,她永远不是最重要的那个。

一天……又一天。

直到他为了救一人,明知道她体弱失血过多,仍旧要放她的血时,她才忽然记起,当年给她这味药的人说过,若想解毒,须得服她七天的活血。

佛曰,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乃人生七苦。

至少,在之后三年的时间里,她一直这样认为。

生,不得欢。

可她不怕,她枕边最爱之人,终于是她一人的了。

老,实难阻。

她还没想明白,御史台的大军便咄咄逼来,生生折断了她在朝中的所有羽翼,令她孤立无援。

病,怎奈何。

是不爱了,还是另有隐情?

死,一场空。

她就这样,一步又一步,逼近了陈国夫人,然后逼死了她。然而,陈国夫人虽死,自己最爱的那人,却似乎并不哀伤。

怨憎会,又何谓?

就是这时,她找到了影三。敌人相同,合作也是相当的愉快。

爱别离,难自留。

她处处留心起陈国夫人,搜集一切可以击倒她的方法。

她在这青灯古佛下,渐渐悟了前面六苦,却仍旧挣扎在这第七苦中,无法自拔。

妒意,就这么生了出来。

那一人,风华绝代,笑若春风,她爱过,怨过,终是无悔。

她以为她得到了,哪知道,她得到的,只是一场水中捞月的幻境。

佛祖说,万事皆有定律。

她要的,从来就不是位分,而是枕边之人的真心而已。

不是她的,她求而不得。

他唤的,或许从来就不是她……

因为知道这点,所以她不强求,默默退出,成全那二人。

但自从她得知,那女子小字“染夕”,乃当今陈国夫人后,她顿时觉着,这一个“苒”字,仿佛就像是她的劫难。

只是那二人,纵是她不退出,相信也一定会在一起的。

她闺名“静苒”,每次听他唤她名儿时,总是十分动人,特别是那个“苒”字,被他唤得极近温柔,令她感觉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之人。

一切,不过是她的一场执念而已。

同时,她也留了心——自己是否只是被他控制着遵循他的愿望,替他完成那女子不愿完成之事?

住持说,她佛缘慧根皆有,红尘早已看透,奈何执念不断,六根不尽,终究难以做到真正的宁静。

而她爱他,所以她欣然接受。

她问住持,宁静为何?如今的她,能倾听到周围一草一木的动静,仿佛这自然与她相通。

第一次,似乎便是为了那女子,当时他给了更高的位分——皇后的头衔给她。只是,那女子不爱他,所以拒绝了。

住持却说,她是心静,而非宁静。

据说,这样的事,他已不是第一次做了。

真正的宁静,哪怕有一丝一毫的风吹草动,也皆成过眼云烟,入不得眼,过不得心。

她从清河郡君开始做起,从修媛到了美人。他爱她至极,甚至不惜弄虚作假,将一场刺杀中原本皇后护驾的功劳栽到她的头上,光明正大升了她的位分,直接从美人拉到了贵妃的位子上。

她不懂,若这一切都成了虚无,那活着的意义在何处?

从此,一段情缘开始。

住持笑了,“你若一直追求意义,那么便永远达不到‘宁静’。”

风筝做工十分的精致,她一时爱不释手,将这风筝私藏了起来,一藏就是七年,直到她十六岁偶然间拿出它时被他撞见。

是的,她一直追求的,不就是活着的意义?

她捡到了它。

退出的意义,在于成全。

它找到了她。

成全的意义,在于爱他。

据说,她捡到风筝的那一日,他最爱的女子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他,任他大动干戈封赏,平冤,立后,也留不住她。于是他将封存了多年曾与那女子一起放过的风筝拿出,看着天际间的风筝形单影只,伤心欲绝地割断了线,任它自由自在去寻找自己的幸福。

如今,放下的意义呢?

与他未完的缘分,来自一只断线的风筝。

她疑惑了。

只是她明白过来这一切时,他已不再年少,眸子中的哀伤落寞再难抹去。

当第一千五百零一支香燃起,晨光初现,善男信女陆陆续续上了山,络绎不绝。

一切尽是他的一厢情愿。

此间寺庙虽不名声大噪,却图一个宁静安逸,对出家人来说,适合修行;对善男信女来说,适合一游。

到后来,她才知,这女子,根本不爱他。

游山,顺便摆一摆山中的菩萨,岂不两全其美?

那时候的她看不懂,不明白女子脸上若有若无的疏离,以为那是大家小姐该有的气度。

她终是像往日那般,拾了扫把在院子里清扫尘土。

一时间,她羡慕她有如此福气,却又嫉妒她能与她如此靠近。

不时有路人经过,若是男子,会惊艳地多瞧她几眼,若是女子,会可惜地叹一声,她早已习惯。

这女子极美,美中又带了一股子清丽淡漠,初看有些耀眼,多看几眼却又觉着温和,站在他身边,当真如同一对璧人。

她直了身子,有些疲乏地望了望天空,又转过头瞧了瞧路边的松柏,刹那间,眼中神色一颤,竟是定在那处再难移开。

直到这一刻,她才注意到他身侧那所谓与她生得相似的女子。

松柏小路间,那位笑容温暖的男子正悉心地扶着那曾经张狂爽直的女子上山,女子直着身子,撑着腰嘟着嘴似在埋怨什么,眼眸中的笑意却难以显示。

她不放过这男子脸上的任何表情,只见他仔细地瞧了瞧她,又瞧了瞧自己身侧的女子,感慨道:“是有几分相似,一样的粉粉柔柔的,只不过染夕小时候更乖巧,更有灵气些。”

当然,更难掩饰的,是她微微隆起的小腹。

何况,这名男子乃是一国之君,气宇非凡。

仿佛听到女子的埋怨,男子眉眼一弯,扶着她赔笑安慰,不多时便见那女子神色放彩,不再与他计较。

自父亲死后,她与母亲一路相依为命,不得已到了公主府当舞女,平日里混口饭吃,哪里见过如此丰神俊朗的男子。

不经意间,男子瞧了过来,看见了她,脸色先是错愕地一怔,复又一缓,善意地朝她点了点头。

见到他的第一眼,她便愣住了。

她身子一颤,原本见到他喧嚣的心,在这一刻停止,一时间竟不知作何反应,只能眼睁睁瞧着他回头,小心翼翼扶着身侧的女子,一步一步向上爬,越来越远……

于是,她就这样,被带到了他的跟前,仅供他一观。

直到背影难以看见,她才回神,竟觉一身轻飘飘的,再无任何的包袱和羁绊。

公主说,府上有个小丫头,生得像他带来的女子。

他很好,与他所爱之人恩爱和谐。

席间,公主一句戏言,改变了她的一生。

他们,这辈子与她再也牵连。

犹记得,她第一次见他,她九岁,那是在魏国大长公主的生辰之日,那一天,他带着自己最爱的女子来拜见自己最敬爱的姑姑。

这一生最大的执念,终是在这一刻彻底放下。

弥留之际,若还有放不下的,不甘愿的,那么便将前尘种种尽数回忆一遍。

放下的意义,不在于任何,只是是时候放下了而已。

一。静苒

终于,一切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