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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管理

“广告部要选副主管,周益勤总监问我意见,我说了翟羽佳的名字。”她抬头,看着他波澜不惊的脸,“除夕夜你告诉我,什么都不要做。可是我最终没有听你的话。”

余归晚安静地等。

余归晚小口送入鸡汤,像是专注于吃她做的饭。袁熙有些局促,其实她也知道在这件事上,她说得有些多。

袁熙喝了点温水,默了片刻道:“我有件事想和你说。”

余归晚却在这时淡淡开口:“没关系的熙熙。”

然而今天她炖的鸡汤色泽金黄明亮,带着几分清甜的香味。余归晚见油珠底下漂着枸杞、红枣、姜丝、芡实、瑶柱和西洋参,不觉抬头望她:加这么多佐料进去,看起来歉意确实很大。

袁熙揪着餐巾一角,慢悠悠切着牛排:“何见月虽然胆子小,但是能力也很强。我之所以推荐羽佳,是因为齐总当时给她打了很高的分数,我想如果把她推荐上去,至少周益勤会重视一些。”

余归晚想起十岁时的袁熙已经会煮粥,王妈生病的时候都是由她煮饭。当时十六岁的他尝过一次,硌牙。

“可是我现在后悔的是,我不该这样做。这对何见月来说并不公平。”

袁熙讶然:“之前吃过?”

她想起程琪说的那句话:翟羽佳和何见月的业绩不相上下,但是翟羽佳来的时间短,能有这样的业绩说明能力更强。

余归晚拿起汤匙,小口抿了抿:“熙熙做饭有进步。”

可是如果正常推荐的话,资历也是一种竞争筹码,比起翟羽佳,何见月一点都不差。

闷了一上午的保温盒,在打开盖子的一瞬间冒出丝丝热气,鲜而不腻的汤味充盈在餐桌间。

也恰恰是这句话让袁熙意识到,她在推荐翟羽佳的时候就已经伤害了何见月公平竞争的权利。程琪何尝不是在点醒她。

之后,樱桃芝士布丁、鲜果沙拉、象拔蚌浓汤与七分熟牛排依次端到袁熙面前,汤盒顷刻移送给对面的余归晚。

见她脸色发白,余归晚为她倒了一杯热水。修长的手指划过半空,骨节清晰可见:“即使你推荐了翟羽佳,她就一定会坐上管理岗的职位吗?”

袁熙入座后,服务员为她倒了小半杯温水。

袁熙扶住杯子,摇了摇头:“要竞争。程琪说管理岗的本质是管理,后面要看她们哪个人更适合做副主管。”

吧台之后则是一个又一个包厢,隐秘而安静。余归晚带着袁熙信步走进最里面的一间,包厢燃着香薰,左右墙壁悬挂着一幅幅印象派绘画展品。室内只有一张西餐桌,桌上摆好了蜡烛、餐盘、高脚杯以及各类刀叉。一束鲜花立在窗边肆意盛开,与36层外的车水马龙遥遥相应。

余归晚视线落在她的餐盘,几乎一口未动:“你还会帮助翟羽佳吗?”

整个大厅由一圈曲池环绕,淙淙流水如背景音乐一般在耳边回荡。厅角陈列一架立式钢琴,台阶之下则摆着一排排优雅的餐桌,铺米白色桌布,桌角放釉瓶插当季的几枝梅花。天花板被五颜六色的氢气球一簇簇覆盖,一直蔓延到吧台正上方。年轻的调酒师在烟雾缭绕中调着鸡尾酒,液体从幽蓝变粉红,犹如夜幕中的浩瀚星空。

袁熙静默了一会儿,没有回答他。帮扶一个自己人上位,对她来说当然是有利的,她甚至不能失手。

餐厅内设让袁熙一番惊叹。

余归晚吩咐服务员取一些黑胡椒汁,转头看向袁熙时,眼底闪出细微的光泽:“你在众瑞有朋友吗?”

电梯在36层停下,率先映入眼帘的是“优艺餐厅”几个字。

袁熙惊愕,不知道他怎么忽然换了话题。

袁熙回以他浅笑。

“有的。”她十分肯定地说,“黎宁,翟羽佳,何见月,都是我的朋友。”

他从不对她设防。

“你觉得管理的本质是什么?”余归晚又换了一个角度。

她仰起头,只见他一双眼睛明净如洗,不藏任何情绪。

袁熙想起出版部还在的时候,她之所以帮助翟羽佳,就是因为知道管理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当时她需要时间所以抄了捷径,然而现在,连她也不得不面对像孟梦一样的员工。

余归晚见袁熙一直抱着汤盒,知道她肯定有话和自己说。索性上前,抬手将她散碎的头发别在耳后。

余归晚见她不答,又问道:“是所有事情、所有项目甚至所有细节都由你自己做吗?”

进入电梯后,按了36的按钮。

管理当然不是这样,袁熙抬头:“管理重在用人以及把控工作思路,绝对不是事事亲为,什么都要自己……”

余归晚有片刻怔忪,倏忽笑道:“一起用午餐吧。”

她乍然失声,一瞬间察觉余归晚的用意。她想起他刚刚问的第一个问题:你还会帮助翟羽佳吗?

“我好像做错了一件事,希望你可以原谅我。”

如果后面她还要继续帮助翟羽佳出主意,那么她和余归晚说的“所有事情所有细节自己做”又有什么不同?

他拉住她的手。袁熙主动将汤盒递过去。

服务员将黑胡椒汁倒进牛排中,肉香在餐桌间四溢。袁熙紧紧抠着手心,悔悟和自责的情绪分不清哪个在前哪个在后,一齐充胀在喉咙里。她的嘴唇紧紧抿成一条线,泛着虚弱的白色,在丰盈的午餐前愈发显得难堪。

玻璃门蓦地打开,余归晚已经换了白色套头衫搭配灰色运动裤,干净舒适,与刚刚倦怠的样子完全不同。袁熙和他四目相汇,房间里充盈着他身上好闻的沐浴露味,是成熟、沉静的味道,像落日下的大海。

余归晚静静地看着她,心口生出细微的痛。即便她平日里寡言少语,进退有度,可是细想起来,她才不过二十四岁而已。二十四岁的小姑娘,正是毕业没多久喜欢吃穿玩乐的年纪。然而她却背负着沉重的仇恨,日日在公司的尔虞我诈中消磨。

阳光出奇得好,在窗台上印下大大小小斑驳不一的光圈。

右手不期然传来撕裂感,汤匙陡地跌落。他疼得皱眉,眼神却清隽如水:“熙熙。”他喊着她的名字,轻声道,“管理者要做木匠,不要做医生。木匠眼中没有废料,即使一根小木条,也可以用来做楔子。而医生眼里却没有完全健康的人,是个人,大大小小都会有些毛病。”

她偏过头,脸红得像被蒸熟。

他递给她热毛巾,袁熙接过时,忽然被他握住手心。温热的触感令她心神一松。

他拉上了帘子,太阳光从窗口挤进来,照着他宽肩窄腰的侧影。袁熙有一瞬看痴了,没想到他的身材比例如此恰到好处。鼻梁高挺的弧度勾人心魄,身体线条格外修长,下颌线边缘的棱角锋利却不冷漠,带着一丝被岁月浸润的柔软。浴室内的热气徐徐扑出,袁熙呼吸急促,体温随之上升,裹着他的气息在整个室内纠缠。

在这短短的须臾,余归晚的眼角绽出细碎的温柔。

说话间余归晚已经进入洗浴室,哗哗的水声冲击着袁熙的耳膜。

他轻抚着她的神经:“任人如制木。智者取其谋,愚者取其力,勇者取其威,怯者取其情。”他嘴角挂笑,摩挲着她的手指,“明主无弃士,良匠无弃材。你明白的对不对?”

袁熙立刻点头,又纳罕自己在时间的尺度上竟然毫无原则。

袁熙呆呆地回望他。

门打开时,余归晚已经将西装脱在外面,只穿着单薄的白衬衫,袖口挽到手肘处,气质清隽。他摸了摸袁熙的脸,弧度漂亮的薄唇微微上扬:“介意再等一会儿吗?”

电话铃声响起,余归晚换成认真的神色,和她说道:“公司里没有那么多朋友。如果你想检验哪些人真的对你好,不妨什么都不要做。试试看。”

股东们似乎对最后的几分钟十分满意,出门时都带着放松的笑。笑声很快就听不到了,袁熙将煲好的汤盒抱在怀里,站在门口等着余归晚开门。

云白提醒他下午的会议开始了。在接电话的几分钟里,他疼痛如针扎的右手一直紧紧握着她的手,妥帖又坚定地握着,一刻也没有分开。

袁熙只等了九分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