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熙说得每一个字都分毫不错，精准地刺痛诗非的神经。她何尝不知道自己和周益勤之间模糊不清的关系？从她进入办公室以来，袁熙的一字一句都像拿着刀子剜她的心。
“这正是我找你的原因。”袁熙屏息，加重口气，“他知道我们一直水火不容，现在他最信任、最能用的人就是你。这之前，他最信任的翟羽佳没有实现他的愿望，他还会利用你再次实现。”
“所以我成了你和他对决的关键人？”诗非冷冽一笑，“那我可要好好想想了。”
“收起你的手段！”诗非骤然出声，压抑凄怆，“我不会对付周益勤！翟羽佳失败了，早就成了弃子，周益勤会依赖我！喜欢我！他一定会！”
“我猜，你心里仅存的他那点好，是不是和你取代张辛有关？”
诗非张了张嘴，心尖蓦地一疼。她扫了一眼袁熙手里的文档，身体挺直。
袁熙看到诗非眸光一亮，心中便已明了：“他写了张辛的受贿邮件发给了高层，所以张辛才走得那么快。先提拔你做主管，又接着在张辛面前做好人，不愧是男神。”
袁熙给了她思考的时间，缓缓道：“在你和翟羽佳之间选择了翟羽佳，又克扣你的提成和奖金，现在还要眼睁睁看着你做我手下而无动于衷。任他以前再好，现在也不值得你那么喜欢。”
诗非蹭的从沙发上起身。
袁熙将身边的资料整理好，语气平常：“周益勤是那么多人心中的男神，喜欢他不是什么稀奇事。但你想一想，他喜欢你吗？”
“他能这么对张辛，就能这么对你。”袁熙跟着站起，目光灼灼，“帮了我，你就可以做总监。你以为他允诺让你做总监，就能做到吗？”
诗非双目通红，心神一晃：“你知道？！”
回忆一幕幕袭来，诗非想到周益勤轻而易举拿出张辛的受贿证据，转而一脸冷漠地发送给众瑞所有高层。然而令她难以置信的是，这些事情袁熙竟然全部猜到，甚至预判了自己的结局。
袁熙凝视她：“你还喜欢他吗？”
诗非咬着牙，浑身颤栗：“你够狠。”
房间中的氧气被抽空。诗非坐在沙发里摇摇晃晃，有一瞬险些将咖啡杯摔下去。
袁熙知道自己马上就要成功，沉声引诱：“做了总监，你就能接触到所有想接触的高层。区区一个周益勤，何必看在眼里。”
“允诺”这个词让她脑海中划过唐楠和祝同的脸，话音悲凉：“每个领导都希望下属干活，却又不希望他们拿钱。因为他们拿得多，利润就变得少。当一个人成为领导时，最先学会的一件事就是成本控制。”
诗非眸光微眯：“你不怕我接触了高层，反过来对付你？”
袁熙平静地喝咖啡：“我知道。”
袁熙面容清淡，对付完周益勤，她就是离舒音最近的副总经理。
诗非低着头，脸色惨白：“所以当时……你早就知道，周益勤根本不可能兑现承诺……”
“如果真到那时候。”她缓缓扬头，眸光冰冷，“一切都无所谓了。”
袁熙勾唇：“十万和周益勤允诺给你的几十万，差的不是一点半点——差的这些，够你在老家买套两居室了。”
诗非走出28楼，下楼梯时一个趔趄。
诗非浑身如被冷水浇过。
她没有答应袁熙，但是袁熙说得那些话却像条条荆棘鞭笞在身，引她回忆起一段不堪回首的事。
“按公司制度，提成最高给你十万。”袁熙逼视她，“奖金由你的直属上司分配——就是我——可以给你，也可以一分没有。”
两个月前。
诗非像挨了一闷棍，紧紧握着咖啡杯：“这是我拿下的最大的单子，公司不可能克扣我的提成和奖金！”
此时的袁熙正与韩望等人一起跟进MC公司的谈判工作。而诗非和周益勤已经与酒厂经理连喝三天，广告单却毫无进展。
袁熙目光冰凉：“他都调去企划部了，谁给你？我吗？”
夜色如墨，KTV包厢。
诗非瞳孔一缩：“奖金……年底才会给我……”
喧嚷劲爆的乐曲背景音轰在耳边，制酒厂品牌总经理黄强端着一个大肚子和诗非坐在一起。四十多年的岁月磨洗了黄强的脸，在脸上留下坑坑洼洼的小洞，嘴唇厚而钝，舌苔厚又黄，嗓音穿过他粗壮又浑浊的喉咙塞满包厢。觥筹交错间，黄强与诗非手挽手合唱一曲情歌，坐回去时黄强却不放手，眯着眼睛往诗非怀里凑：“再来一首嘛小诗。”
“呵。”袁熙冷哼，“周益勤允诺只要拿下这个单子，提成加奖金就有几十万。你拿到手了吗？”
诗非一边笑一边推开黄强的大手，忙从桌上启开一瓶啤酒，面颊通红地撒娇：“强哥，我全干了，您随意。”
“明明是我争取过来的！”
黄强迷离地盯着她，两腮的肉上下乱颤：“哎呦我们小诗是真喜欢咱们的酒啊。”
袁熙挑眉：“知道当时我为什么会退出制酒厂的任务，转而让给你吗？”
说着又去摸诗非光溜溜的大腿，粗糙的掌心在嫩白的大腿上来回滑动。诗非暗下皱眉，就势一倒，趴在黄强怀里弓着背哇哇干呕。
诗非轻怒：“你胡说。”
黄强大惊，旁边一直冷眼旁观的周益勤终于上前，直接将诗非带了出去。
袁熙又道：“翟羽佳如果真当上总监，你以为你的日子会好过吗？周益勤既然选择了她，明摆着就是放弃了你。”
包厢之外灯光绚烂，嘈杂震耳的音乐一波接一波钻出来。诗非恢复平常脸色，疲惫地立在墙角。
诗非脸颊微皱。
周益勤从干净的西装裤袋里掏出一方绢帕递给她。
袁熙轻轻晃动手中的咖啡：“当日我在会议室中被翟羽佳陷害，差一步就要被齐总辞退。周益勤可是在那呢，不仅事事依着翟羽佳，还在提拔总监的事情上，亲自举荐了她。”
诗非鼻尖泛酸，紧紧握着手帕，温软的触感令她心神一荡。
诗非抬头：“和我有什么关系。”
周益勤温柔出声：“黄总对你有意思，拿下他，对我们都有好处。”
“是我对付还是你对付？”
原本低着头的诗非缓缓抬眸，对上他清澈无害的眉眼。
诗非“嗯哼”一声，一改刚才谄媚神色，傲慢地说道：“劝你还是留着力气对付翟羽佳吧。”
“拿下他？那我呢？以后我怎么办？”
知道她故意不接话茬，袁熙静静地看着她：“因为你知道要做什么才能取得我的信任，才能成为我的人。但是那件事，你不愿意做。”
周益勤抬起她的指尖，慢慢包裹在自己掌心中。他的掌心清冷又有力，诗非心口微滞，一股热流直窜头顶。
诗非低头又喝了口咖啡，半晌没说话。
诗非转过身子，仅有的理智让她缓缓开口：“我看见张辛通过市场活动预支现金，之后用发票报销。”
袁熙笑：“向上管理的路这么好走吗？更何况，你也不是知难而退的人。从出版部陈静到广告部张辛，再到现在的副总周益勤，哪个不是你无所不用其极才取得了他们的好感和信赖？怎么到我这，你就不愿意努力了？”
昏暗灯光下周益勤神色不明。
诗非端起咖啡，薄唇轻抿：“既然彼此了解，就知道你是个针插不进水泼不进的人，我找你做什么。”
诗非斜睨包厢中一脸肥肉的黄强，再次看向周益勤：“实际活动费用只有三万，张辛却预支五万现金，一场活动下来，自己就净赚两万。”
袁熙抬手握住咖啡壶手柄，慢慢为她倒了一杯咖啡：“我一直在等你找我，可惜，最终还是由我将你喊上来。”
KTV中的声音还在继续，散发着轻佻又暧昧的气息。
诗非的笑容一寸寸褪下去，最后换成一张毫无表情的脸，眼眸中泛着沉沉的光。
周益勤先皱了皱眉，转瞬便毫无表情。
声音如同寒冰，整个房间的空气瞬间冻住。
诗非就站在他面前，等待他说话。
诗非回望她。袁熙接着说：“我们是同一批实习生，升到这个位置，中间你对我做过什么彼此也都清楚，你没必要强笑。”
他靠近诗非一步，轻启嘴角，侧耳说道：“拿下这个单子，我升你做广告部主管。”
袁熙直视她：“笑得很累吧？”
诗非扭头：“张辛呢？”
诗非愣了愣，这才局促地坐到小沙发上。全程笑意未断，一直挂在唇角。
周益勤目光深邃无波：“她没用了。”
袁熙定定地看着她，示意她坐下：“收起这套做派，我不需要你这么做。”
歌曲声音开到最大，黄强在里面兴奋地喊：“小诗，你好了没有？好了没有哇？”
“我来，我来。”诗非曲着大长腿，低头哈腰地伺候。
仿佛下定决心，诗非脱掉自己的小披肩，露出一片雪白的肌肤。她将披肩塞到周益勤手里，最后看了他一眼，即刻打开KTV的包厢门，大步走了进去。
袁熙这才看她，倾身拿起桌上的咖啡壶，不料手指刚刚沾到壶边就被诗非抢过去。
包厢外，周益勤拨通张辛的电话号码，语气惋惜又遗憾：“你怎么搞的被人捏到把柄？贪的太多我也保不了你！”
袁熙没抬头，让她坐。诗非却不动，仍旧欠身站在一旁。
周益勤一步步走向长廊深处。
她十分恭顺地站在袁熙面前，样子摆得端正：“袁总监喊我？”
“我知道，我们是一条线上的人，我不会害你！但是你不能在公司待了，不然公司会报警。”
诗非敲了敲门，进来时见袁熙坐在沙发，手里拿着一沓电视台赞助资料。诗非下意识扫了扫整个房间的摆设，办公室除了书橱上多了两排书，其余没有任何变化。
走廊末尾，声音渐低。
众瑞大厦，2801总监办公室。
“我阻止不了，想害你的人肯定会把你的证据呈上去。离职之后你就去新星会务公司，到时候我们再联手做打算。”
翌日。
幽暗角落里周益勤放下电话。即便隔了那么远，仍能听到包厢口黄强和诗非的调笑声。手里的披肩还留有诗非的温度，夹杂一股酒精混着香水的味道，周益勤面色发冷，扬手将衣服扔出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