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熙凝视她，微微眯眸。
“你要打倒周益勤，从我这入手可不聪明。”及踝的裤脚垂坠到地面，黄柔淡淡道，“如果不能一击即中，就不要做。没有领导喜欢惹事的员工。”
黄柔摆起以往总裁秘书的姿态，高傲冷冽，出口却又诚挚恳切：“越在高位，就越要控制你的一言一行。否则，你还没有打倒敌人，自己就先失去了最重要的东西。”
袁熙松了松手指。
这句话袁熙自然听过，爬得越高，越要谨慎。
她喝了口茶，忽然换成一副冷冰冰的面孔：“你辛辛苦苦爬到这里，还要继续惹事吗？”
黄柔又喝了口茶，跟着齐占海久了，连喝茶的口味都出奇得一致。
空气凝重，黄柔伸手将茶杯拿过来。
袁熙目光冰冷：“打倒你对我没有任何好处，不过既然开诚布公谈到现在，你该明白我的目的。”
袁熙对上她的眼睛：“所以你在看到我要指控周益勤的时候，怕齐总顺藤摸瓜查到你，这才通知周益勤对不对？”
黄柔毫不犹豫地点头：“周益勤利用我，我不会再帮他。”
黄柔怔怔地看着她。
“还有一件事，需要你联系顾苏苏和周益勤。”袁熙靠近，在黄柔耳边说了一段话。
袁熙回忆起发布会时的种种：“艾伦离职并不是偶然。新星会务的女总监是冯兴的情人，没脑子，没情商，公司乱得一塌糊涂，张辛应该早就想离婚了。而周益勤利用此次活动，既扳倒我，又拉拢你，还要搞新星会务，总是会出现马脚。”
黄柔脸色没有任何变化，凉凉看她一眼：“我们两清了。”
袁熙苦笑：“财务部调查艾伦，他说新星会务之所以费用昂贵，一是因为重视此次活动，二是因为他们用了二级供应商甚至三级供应商。我当时就觉得奇怪，如果周益勤真的想贪钱，本不必如此。”
得到肯定答复后，袁熙即刻起身。她迅速和宋宜珊约定了见面地点，拿包出门。
从送来的杂乱消息里抽出这一条，袁熙有赌的成分。然而在黄柔变色的一刹那，袁熙知道她赌对了。看来那个林胜果然与黄柔有非同寻常的关系。
就在昨天傍晚，宋宜珊被周益勤辞退了。周益勤断了她一条臂膀，同样的，袁熙也没有放过他。
黄柔不可置信地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下午五点，太阳被云吞了一半。
袁熙坐直身子，厉色道：“周益勤是耍了我，他没有任何贪污，但是他卖给了你一个人情不是吗？先用新星会务打击我，再用二级供应商的名义让你赚钱，真是一箭双雕。”
众瑞大厦广场。
黄柔脸色大变。
为了显出亲昵，袁熙故意约宋宜珊到广场道别。在这个位置，楼上的任何员工都能毫不费力地看到她们。
袁熙回归正题：“试试看？看IT部的人听你的还是听我的？我是没IT部的人，但为什么要恢复邮件呢？只要我重写一封就可以了。”袁熙讥笑，探近她，“一封专门指控你的邮件，告诉齐总新星会务二级供应商的幕后人是你，齐总会怎么想？”
宋宜珊抱着箱子出来，先是一愣，又叹气：“你没必要这么做熙熙。”
呼吸微滞，空气被急促的心跳打乱。
袁熙站在学姐面前时，表情多了几分晦暗不明。
“我之前搜集的材料都是假的，不过都是周益勤设的局。但既然都是假的，为什么还要删掉我当时的举报邮件呢？”袁熙望着茶水杯，一字一顿，“直到我查到与新星会务合作的二级供应商老板的名字，叫林胜。”
宋宜珊走近她：“你知道的，我早就想离开众瑞了。这里太累了，我也不喜欢这儿。”
威胁的语气令袁熙觉得她在看一场笑话。
她神情自若地说着轻松的话，只是每个字落在袁熙心里都像一把刀子割她。
黄柔挑眉：“那就试试看。”
“想好去哪了吗？”袁熙浅声问。
“我想听你亲口和我说。”袁熙慢慢坐下，目似深潭，“为什么要删我的邮件？就算删了，只要我找IT部恢复，齐总还是会看到的。”
一天之内就被扫地出门，宋宜珊多少有些不适应，只是看向她时仍然笑着：“盛安集团联系过我，你别担心。我此刻最想做的就是休息，这几年每天都在加班，现在就想好好睡一觉。”
“既然你都知道了，又何必来我这里挑事。”黄柔仍然冷冷的，坐在了放茶杯的圆桌边。
周益勤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辞退宋宜珊，没给她半分面子，想得见学姐现在有多难过。她的每一次笑，都牵动着她那颗被羞辱刺伤的心。
黄柔缓缓将杯子放下，身穿及踝长裤的她比袁熙高，却一度不敢碰触袁熙的目光。
袁熙从包里拿出七沓现金，放进宋宜珊的纸箱里。
“你为什么要插手我的事？”袁熙逼近她，“周益勤又给了你什么期待，让你觉得你可以干涉大营销部？”
宋宜珊皱眉：“你这是？”
黄柔一向不爱笑，在她说话时为她倒了杯水，袁熙没接。
袁熙笑容清醒：“我知道你担心盛安集团会对你进行背景调查，你放心，人力总监顾苏苏以及周益勤都不会说你坏话。你被劝退，虽然离职证明上写的是解除劳动合同，但是你应该得到相应的补偿。你在公司4年，算上奖金、加班时间和不计税的N+1，这是为你争取的最高补偿。”
她转身，直视黄柔：“只是，植物就是植物，它更应该长在土地里，而不是自命清高地觉得在这巴掌大的花盆里就能长成栋梁。”
纸皮信封被鼓鼓地撑满，七摞沉甸甸的现金压在纸箱最上方。宋宜珊定定地站在那，眼睛里闪着细碎的光。
袁熙顾自走进来，将包放在办公桌上。先扫视了一圈办公室的环境，见窗台前摆着几盆富贵竹，笑笑：“人们赋予这些植物太多意义了，发财，平安，健康，似乎每个植物都需要有意义才能对得起人们的期待。”
“难怪当时你不让我主动辞职，这些钱，够我休息大半年了。”
敲门时，黄柔明显一愣。
“不要放过那些故意恶心你让你主动离职的人，也不要轻易被辞退，起码要争取补偿。就算离职了，一样可以去控告公司没有按标准给你交社保和公积金。国家会为你讨回公道，不但会狠狠惩罚公司一笔，还会监督公司整改，让其他同事受益。”
袁熙踏着尖头一字高跟鞋走出，一步一步走向总裁秘书办公室。
袁熙望着学姐，从毕业就进入众瑞集团的她，即便那么聪明，却仍然防范不了周益勤给她设下的圈套。他故意逼她走，算准了一向体面要强的学姐不会和他纠缠。
叮的一声，电梯停在60层。
宋宜珊这才明白袁熙的苦心，隐着哭腔连连点头。
今天是齐占海去见供应商的日子，袁熙知道他不在。若说成为明星员工还有什么好处的话，就是收取信息的能力变得更强了。会有越来越多的人主动找她，告诉她一些不知道的事情。
袁熙上前一把抱住她，纸箱横亘在她们之间，却不妨碍两颗心的亲近。
袁熙假装没看到，只盯着按钮看。电梯一路上升，员工陆续到达所在楼层，只有袁熙久久未动。
“山高水长，后会有期。”
空电梯缓缓下降，停在大厦一层。袁熙穿一身干练套装，随着其他员工一起进入。当她按住60层的按钮时，其他员工无不向她投来笑意。公司最年轻也是最受关注的总监，近来媒体频频采访的对象，风光得令人羡慕。
夏日的风掠过宽阔的广场扑到她们身上。宋宜珊回抱她，真正地绽开笑容。诸多不舍在笑意中消融，转变成飞扬的神采。厚云散开，阳光乍泄，袁熙送给她一场最酷的道别。
众瑞广场上的旗帜迎风猎猎，重回集团，没人知道袁熙曾去过心理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