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歌扶额，那家伙半个字都没提！
回到病房的秦歌被老爸问：“白医生说明天我上哪儿理疗去？”
下午，秦歌收到一条短信：出来。
白医生淡定收起手机。
她踏出病房，见某人站在护士站里面冲她勾手。
陆天凑过去看，一声卧槽：“哪个土豪给你充了两千块话费？”
“……”秦歌只能埋头过去，尽量忽视叶护士的小眼神，跟在他后面。电梯里有不少人，他走进去用手挡着门，喊她：“秦歌，过来。”
白医生：“充话费的。”
秦歌急忙忙跟进去，贴着门站好，背后就是他。到二层时最里面有人要出来，一堆人在里面挤啊挤的，十分艰难。只觉得他的胸口靠上来，自己突然被牵住了手，轻轻一拉，就站在了电梯外，等里面的人出来了，又被拉着手带了进去。秦歌的手腕火辣辣的，偷偷在背后搓了搓。白启嘉低头问她：“怎么了？”
半个小时后，白医生的手机一个劲地来短信，陆天问他：“谁啊？”
秦歌摇摇头。
白医生笃定：“看来你是真的欺负我了啊？”
开车回来的路上，白启嘉说：“现在还画画？”
“有空！”秦歌最害怕他追究昨天的事。
“恩。”
“秦歌。”白医生又挨近了些，“你说实话，昨天你是不是欺负我了？”
“挺好的。”他记得她平日里十分开朗活泼，画画时却又十分文静，可以坐在那里两小时不起来。
“我给你百度地图行吗？”
“你呢？”
“恩。”白医生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不妥，说，“基本都待在医院里。”
“很久不画手都生了，现在只能拿拿手术刀。”
“一年你还不认路？”
接着白启嘉说了点同学会的事情，虽然已经在群里知道某某胖得不成形，某某刚去巴厘岛蜜月回来，某某嫁了个富二代努力奋斗了两个儿子将来继承遗产，但听他说起来，总是有不一样的感觉。
“一年。”
“我不知道原来你……”她不知道原来他对只相处过一年的老同学有那么多的关心。
“你来这里多久了？”秦歌问他。
白启嘉赞同：“以前不觉得，现在觉得那个时候的一切都很珍贵。”
“我得去把车开回来，可是不记得路。”白医生说。
车子往主干道行驶，前面就是一个大型的百货商场，今天说了很多话的白医生问秦歌：“我奶奶你还记得吧？”
“没空。”秦歌回答得太快。
“记得。”秦歌点点头。
“下午有空吗？”他问。
“我有点忘记你当时怎么会去我家了。”他淡淡地说。
白启嘉把钱塞回去，秦歌想，算了，两千块钱直接给他充话费省事！
“因为你发烧请假啊！”秦歌没过脑子就飞快地说，说完发现白启嘉幽幽看着她，然后忽然笑了。
“怎么是收礼呢？我是把欠你的钱还给你，就算在院长面前你也清清白白。”秦歌皱着眉头心想这人还没完了啊！
秦歌怔了怔，这好像是这几天，他头一次对她笑。她突然就红了脸，像被拆穿了什么，咬着嘴不说了。
白医生上前一步和她一起站在光圈里，说：“我们医院不能收礼。”
高三的冬天，意味着进入倒计时，离高考又更近了一些。他发烧请假那一天，她每回转头都能看见身后空落落的书桌，似乎他不在，从教室后门穿来的风更冷了些。放学前老师把今天有课的各门资料交给她，嘱咐她带去给他。她给他发短信问路，他打电话过来让她等五路车，坐七个站下车左拐第一家就行。他的声音听起来哑哑的，叮嘱她：“路上小心。”
一丝久违的阳光穿过窗户洒在地上，秦歌站在光圈里，整个人都变得毛茸茸的。她翻包把一个红包塞给他，说：“给我爸垫的钱你看看够不够。”
他的家很好找，秦歌给他发短信：“我到了。”
秦歌硬着头皮迎向他的目光：“真的不知道啊！”
他回她：“你敲门。”
白医生直直看着她：“真的？”
秦歌只好咚咚咚敲三下。然后有人欢快地说：“来啦，稍等。”
秦歌一抬头就看他用手指点着下唇红艳艳的伤口，恨不得地上能有一个洞让她钻进去，她不自在地说：“不知道啊。”
门打开，是个看着很精神的老太太，问她：“你是嘉嘉的班长吧？”
秦歌只能埋头跟他走，被他带去了楼梯间，白医生摘了口罩问她：“这里是怎么回事？”
“奶奶好，我叫秦歌，是给白启嘉送学习资料的。”秦歌一面换鞋一面说，低头的时候偷偷笑了笑……嘉嘉。
“不会麻烦。”白医生走到秦歌面前，低声道：“跟我过来。”
“他在里面呢，你进去吧！”老太太指了指门。
秦爸嘿嘿笑着：“好的好的，麻烦你了啊白医生。”
秦歌站在他的房间门口觉得有点尴尬，还没敲门就听他说：“进来啊。”
“关于理疗的事，我跟你女儿谈谈。”白医生站起来，朝门口走去。
她推门进去抱怨：“你是有千里眼吗！”
一回头，就看见秦歌怀里抱着本厚厚的杂志站在门口，想躲已经来不及。
他懒懒恩了声，额头上敷着凉毛巾。
白启嘉摇摇头：“明天开始上理疗。”
“好点没？”她按照他的指示坐在床边小凳上。
白启嘉揣上手机去了四十四床，先是给隔壁的王叔叔看了看手，表示如果再过几天还没起色就要考虑手术治疗。一旁的秦爸一听手术就满身不自在，问白医生：“我不会也要手术吧？”
他又懒懒恩了声，瞟着她。
其实叶护士还有很多想问的，比如白医生你昨晚……但这个气氛……这个压力……哎……还是别问了！
那天，她是带着一书包考试卷去的，出来时，换成了一书包的糖果零食。白启嘉的奶奶喜欢喊她：小歌。
“恩。”白医生点点头。
“天冷了，想给她买件外套，你知道哪个牌子好吗？”白启嘉打破她的沉默。
叶护士想了半天，问：“你俩以前就认识啊？”
“你还和奶奶住在一起？”
“知道了。”白医生说。
“恩，既然回来了，就没有出去住的道理，我给她做个伴。”
第二天查房的时候秦歌不在，白医生领着一队人过来时脸上闷着个大口罩，等查完房，白医生用办公室里的电话往自己手机拨了一个，叶护士为难地把他的手机拿进来，说：“秦歌一早给我的……”
秦歌一想到老人家每天喊这个一米八以上的大高个的小名，就莫名喜感。她指着前方：“那里有一家不错，不会太贵又好看。”
秦歌双腿发软地回到病房，后知后觉发现口袋里多了一个手机，不是她的……
“笑什么？”
门外渐渐没了声音，一只手伸来旋开门，把咬人的姑娘拎了出去。
“没有啊！”秦歌忍着笑，“奶奶身体怎么样？”
秦歌迅速背对他，额头贴在门板上喘气，每一秒都过得漫长难捱。身后的人舔掉血，忽然放软了身体往她背上靠了靠，看她一路红到了脖子根。
“除了糖尿病每天要打针外，其他都很健康。”白启嘉放慢车速，顺着看向她指尖，“既然出来了，可以帮我参考一下吗？”
“唔！”白启嘉皱着眉头睁开眼，嘴唇洇出一抹血。
“恩。”
《医生深夜幽会病患家属，休息室上演激情一幕》，斗大的标题浮现在脑中，彻底断了那些旖旎，秦歌只能在之前小咬一口的地方狠狠加重力道……
进了商场，秦歌直接带他去三楼，边走边问：“奶奶的身材还和以前一样吗？她喜欢什么颜色？艳一点还是素一点？”
秦歌全程睁着眼，近在咫尺的男人喜欢用鼻尖顶着她，眼睫毛簌簌地搔着她的脸，外头的医生去了护士站，问说：“叶护士你知道谁在里面吗？”
白启嘉问：“你觉得什么颜色好看？”
秦歌一边羞愤致死一边心跳如雷，在醉鬼做出更过分的事前张牙咬了他一下，可力道没掌握好，在白启嘉看来这更像是无声的鼓励，他偏过头，划过她的齿根，一手轻轻地揉了揉她僵硬的背脊。
秦歌想了想：“奶奶皮肤白，穿什么颜色都好看，我喜欢艳一点的，显得年轻。”
咯噔，回应他的，是白启嘉从里面锁住了门。
白启嘉低头看了看秦歌马尾上的小草莓发圈，粉红色羊绒围巾，小碎花的棉服，弯了弯嘴角，伸手拨了拨那颗草莓。秦歌捂着头：“别弄乱了！”
护士站响起几句说话声，接着有人朝这里走来转了转手把，秦歌急得恨不得能掐醒这个醉鬼，两个人压着门总是不大好打开的，那个医生推不动，抬手敲门，仅一板之隔地问：“有人吗？麻烦开一下。”
两人进了服饰店，立马有店员过来接待，白启嘉拍拍秦歌肩头：“交给你了。”
他的唇干燥却柔软，轻轻地贴在她唇上，小心翼翼地动了动，唇瓣粘着她的吮了吮，一股电流瞬间击爆秦歌心脏，她推了推他，却撼动不了，反而被他压着腰带进怀里，仰头接受更深的吻。
秦歌细细看过一遍，拿了件枣红的的立领羊绒外套比在自己身上问白启嘉：“这件怎么样？”
“谢……”只来得及说这一个字。
店员问：“是给谁买的呢？我可以帮您推荐看看。”
白启嘉把她逼在门后，微微低头看她，说：“我没告诉他们见过你。”
秦歌描述了一下白启嘉奶奶的特点，店员向她推荐橱窗里模特身上的一件湖蓝娃娃款外套。秦歌拉了拉白启嘉：“这件也不错。”
被白启嘉卷进医生值班室的秦歌指了指床：“你不是困了？赶紧睡觉。”
白启嘉低头看她拉着自己的袖管很快又放开，点点头说：“你穿上我看看。”
“……”叶护士站在门外盯了好久，无法用语言描述她此刻的心情。
“太大了我穿不了。”秦歌说。
还没解释完，就见白医生突然抓着她的手一阵风越过叶护士，把人带进他的值班室，咔嚓一下关上门。
“你皮肤白，我看看衬不衬。”
秦歌尴尬地朝她嘿嘿一笑，说：“白医生喝多了，我……”
于是秦歌把两件外套都试了一下，那样子实在滑稽，白启嘉带着笑让店员把这两件都包起来。试穿时弄乱了头发，秦歌咬着草莓发圈在穿衣镜前扎头发，白启嘉结账完拎着购物袋站在她身后，从镜子里看她梳头。秦歌不好意思，胡乱绑了下。
白启嘉摇摇头，直接推门，夜里那么安静，他们俩动静不小，值夜班的叶护士吓了一跳，抓着针筒出来看。这一看看到的画面太过奇幻，叶护士一再确认秦歌扶着的那人是她家白医生后，吐出一句：“几个意思？”
店员过来送发票，笑着说：“孙媳妇眼光好，老人家好福气呢。”
等真到了四楼，秦歌才头疼，拉着白启嘉说：“你自己进去好不好？”
秦歌忙说：“我们是同学。”
医生这个职业救死扶伤挺神圣的，可就是太累，每天日夜颠倒，工作时间长还需要高度集中，与死神和病魔赛跑，心理生理压力都特别大。秦歌难得看他这样，哄小孩一样拍拍他后背，说：“马上就到了。”
白启嘉倒是没说什么，凉凉看秦歌手足无措。
车子到了医院门口不能进去，秦歌推醒白启嘉，把车钱付了先下去，绕到另一边用小手挡着车边，怕他撞着头。白启嘉下来后没站稳，直接抱住秦歌，滚烫的呼吸埋在她耳后，呢喃一句，秦歌没听明白。
下到一楼白启嘉说：“请你喝咖啡？”
他身上酒味很浓，人却老实不闹腾，安安静静靠在她肩头。秦歌至上往下看去，他眉骨略高，与鼻梁形成一道柔和的弧线，睡着的时候没平时那么凶。
秦歌摇摇头：“咖啡对身体不好，出来太久了，我们回去吧。”
回去的路上两人都没说话，白启嘉全程闭着眼睡觉，秦歌挨着车门边，怕自己占掉后座太多位置。他的腿长，直直顶着前座，似乎感觉到有空闲，就往秦歌这边挪了挪，斜斜地靠在她肩上，双腿不再憋着难受。
白启嘉还是进去找了个位置，把秦歌摁坐下，顺便塞她怀里两个大袋子，自己去点单。过来时手里端着两个大纸杯，一杯放进秦歌手里，又从上衣口袋拿出一个包装好的纸盒，说：“积分刚好够，就换了一个，送你。”
白启嘉看着跟前一头乱发匆匆忙忙的女孩，深深吸了口气，伸手把自己挂在了她肩头，从后面看似乎将她整个揽进了怀里。秦歌忘记穿外套，被他拥着也不觉得冷，就是鼻子和耳朵冻得发疼。她恍恍惚惚地想，看来是真醉了啊？幸好我来了，不然这家伙肯定要睡马路。
纸杯一拿近就闻见浓浓的奶香，她喝了一口，这款号称从自家有机农场每日特供的鲜奶浓稠得挂在了她嘴唇上，白启嘉把纸盒打开，里面是个粉红色的保温杯。
张小海走的时候问了他一句：“哥们，这些年你真没和咱班长联系过？”
“你用不着吗？”
正好出来就有车，秦歌报了地址赶过去，就见那人靠着车头埋着头，等走进了一看，他的眼里泛着血丝，被风吹得通红。他就这么看着秦歌，像在等她说话，秦歌喘着气：“我，我来了。”
白启嘉说：“只剩粉色的了。”
秦爸更否定地摇摇头：“我家秦歌没谈朋友。”
秦歌其实不想收，白启嘉看出来了，坐正了些，手臂放在小圆桌上，问她：“跟我相处很为难吗？”
手疼得也没睡的王叔叔笑道：“肯定是谈朋友了。”
“啊？不会。”说完自己都心虚。
秦爸小声嘀咕：“你哪有什么朋友？”
见着他装不认识，平时说话疏离极了，拉她出来一回简直要了她的命，白启嘉心里默数秦歌的罪状，最终化作一声叹息：“今天谢谢你，以后不会麻烦你了，走吧，我送你回去。”
秦歌怔怔听了会儿忙音，突然进去抓了钱包留下一句：“爸，我朋友喝醉了，我去照顾她，是女孩。”
一种叫做遗憾的感觉瞬间充斥秦歌的感官，是啊，是自己太别扭了，我们曾经是很好的同学不是吗？他对爸爸多有照顾，对她也很好，她其实不曾说过，高三那年，也是她认为最珍贵的。
“咔哒，嘟嘟嘟……”白启嘉挂了电话。
“白启嘉。”在他伸手拎走购物袋时，她拉住他的手握了握，说，“请让我倒回时光，重来一遍。”
“呃……那别的同学呢？都喝醉了？”
“好久不见了，白启嘉。”
“他喝醉了。”白启嘉一边说着，一边冲神智十分清醒叫了代驾的张小海挥了挥手。
第二天早晨查房的医生换了一队人马，刘主任翻着四十四床病例觉得眼熟，看完后笑眯眯地说：“白医生下夜班回去休息了。”
聚会地点秦歌知道，从医院打车过去十五分钟就够，可是……秦歌说：“你让张小海送你回来吧，我没车，挺不方便的。”
实习生们吃惊地看着大主任对空气说话，赶忙翻看值班表接话：“对对，白医生已经值了好几个夜班了，明天下午才会过来。”
最后说：“不愿意来吗？嗯，知道了，睡马路也不错。”
刘主任说完后看着秦歌，依旧笑眯眯：“明天下午哦。”
又说：“我在这里认识的人不多，你来接我好不好？我好困。”
秦歌不知道他什么意思，只觉得这个主任很和气。刘主任走的时候还特地安慰了一句：“放宽心，没什么大事，慢慢养着就行。”
秦歌摆摆手，捂着手机跑出去，她站着走廊心扑通直跳，听他说：“别惊讶，我从家属连络簿里抄了你的电话。”
然后：“有什么事不懂尽管问白医生！”
“你刚刚说谁？白医生？”秦爸扭着头看过来，耳朵特别好使。
这天他们病房的床头铃坏了，换瓶只能到护士站去说，秦歌数着数，不慌不忙地去护士站要求换瓶，一转身，就看见迎面走来正在穿白大褂的白启嘉。白启嘉扣好最后一个纽扣抬起头，发现几步外站着秦歌。
“嗯。”他应了声，轻轻浅浅地说，“我喝醉了，你来接我。”
她散着的头发还是湿的，主动朝他挥手，笑着说：“早，白启嘉。”
那时也是这样，她拨了自己的号码过去，那边的人接起来不说话，她问：“白启嘉？”
白启嘉细细端详她这副模样，记得许多年前陆天喜欢上大学里的师姐，纠缠了半天人家以不喜欢小弟弟而拒绝，但这货少年时期喜欢的姑娘多数是姐姐，他摸清了自己的规律后颇有些男人的得意，问他：“小白，你喜欢哪种女孩？”
这个号码，是他高中时用过的，那时候还没有智能机，诺基亚一统江山的局面现在的小朋友根本想象不到，他高三那年因为户口问题从大城市转学来这个山城上学，老师安排他坐在她后桌，让班长平时多关心转校生。有一次小组作业，桌上摆着两只一模一样的手机，放学了大家收拾书包急匆匆回家，等翻出电话簿发现一堆陌生号码后才知道两人拿错了手机。
那时他没理睬那货，但心中还是有个大概的样子。
秦歌乖乖关了电脑躺下，群里却不会因为是深夜变得冷清，反而愈加热闹。一定都喝醉了，秦歌这么想了没多久，手机就无声地震动起来，来电显示是个很眼熟却没保存的号码，她接起来，喂了声。那边的人不说话，只有浅浅的呼吸，她问：“白启嘉？”
恩，披着一头长发，安静坐在画架前，弯腰洗笔时头发从肩头滑落，小心翼翼地用没有被水彩染脏的小手指把碎发勾至耳后，露出太阳穴到眉尾之间的皮肤，那里有一颗小痣，眉尾淡淡的几乎没有颜色，迎着光时，就变得毛茸茸金灿灿的。
时间过了十二点，秦爸劝她：“早点睡吧。”
“你不是下班了吗？”秦歌朝他走去。
望早日回归组织怀抱，且行且珍惜。
他说：“今天要给你爸爸做理疗。”
班群通缉名单：秦歌。
秦歌怔了怔，见他已经换过一套衣服，身上有沐浴露的味道。她问：“所以是特地过来的？”
秦歌正在赶稿，却怎么都不满意配色，从头来了三次，最终丢了板子去翻聊天记录。单凭文字就能感受到场面的火热，她的名字被提及几次，都是在抱怨她人间蒸发的。群里改了公告，写着——
他没回答，反而揪着她的湿发说：“走，我给你找个电吹风。”
一旦开始喝就收不住了，当年一张张青涩的面庞如今都染上了社会的气息，毕业宴上几杯就倒的各位，酒量也如年纪般增长。
秦歌被白启嘉带到值班室里，他把电吹风插上电递给秦歌，说：“叶护士留在这里的。”
白启嘉把空酒杯推出去，说：“倒酒。”
秦歌也怕湿着头发会感冒，道了谢后拿来用。她头发长，吹风机功率小，只能对着墙上一面塑料小圆镜努力吹吹吹，白启嘉就坐在她背后静静等着。
“啥？”大家都没听明白。
没过多久就见秦歌关了电吹风，从口袋里拿出手机说：“爸。”
作为话题主角之一的白启嘉轻轻开口：“她没去报到。”
白启嘉把电吹风接过来，见她顺手挽了一下头发，露出眉尾后面的皮肤。他静静看着，听她说：“我没去哪儿别担心，马上就回去。”
一语惊醒梦中人，张小海唏嘘：“我滴妈！我还以为班长是看不上省美才去考国美的！”
他淡淡笑起来，无论什么时候，秦叔叔都时刻紧惕妄想拱了他家嫩白菜的家伙。
“怎么没奸情？咱班长可以保送省美的，最后报了他家那的国美！”
“我回去了，我爸找我。”秦歌一回头，就看见他在笑，淡淡的，却是发自内心。她问：“你笑什么？”
张小海赞同，然后问白启嘉：“唉！我记得那年毕业宴到最后你们俩是一起走的吧？就没什么奸情？”
白启嘉摇摇头，摸了摸她半干的头发，说：“快回去吧。”
然后不知谁又冒了句：“白启嘉你俩怎么没在一起？是你就好了，我靠我每次一想到我女神不知道被哪只猪拱了我就心痛得需要再来二两二锅头！”
其实秦爸喊秦歌回去是有件挺重要的事，就是秦妈煲了秦歌最爱的芸豆猪脚汤。秦歌一进去就见老爸甜言蜜语：“我家老婆子就是疼我，以形补形吃猪蹄最管用了！”
有人感慨一句：“也是时过境迁了才敢说出来啊！”
秦妈把带筋的都挑给秦歌：“这是给我闺女补身体的，你只是顺带，不要自我感觉太好，小歌照顾你是很辛苦的，来闺女，快趁热吃。”
这个游戏没能继续，因为到这时才发现，班里过半数的男生都喜欢过她。
秦爸也不在意，乐呵呵地叮嘱：“闺女，小心烫，多吃点啊！”
张小海拎起酒杯：“咱谁喝赢了谁说的算！”
秦妈还带了一小碗辣酱油给秦歌沾猪脚吃，旁边王叔叔开玩笑说：“你家伙食真好，我家那个就没大嫂这个手艺。”
“怎么成你女神了？上次咱们喝酒的时候我先坦白她是我女神的好伐？”有人不服。
秦妈一听，就想均一点给他，这时王叔叔的老婆陈阿姨提着豆浆油条回来了，听着了也不生气，坦荡荡地：“再唠叨我连油条都不喂你。”
他们俩成了班里唯二还是单身的。
陈阿姨圆胖圆胖的，平时吃的比王叔叔还多，秦妈把一碗猪脚汤拿过去说：“你也给他炖点补品，营养要跟上，老吃油条不好的。”
白启嘉玩着空酒杯，心想她那副没长大的样子，应该是没结婚的。
陈阿姨道了谢，说：“大姐你是不知道，我炖的汤他嫌不好喝，又费时间，还不如去外面沙县买个罐汤省事。”
张小海一声靠：“我不相信！在我心中我女神永远未婚如少女！”
秦妈最不喜欢吃外面的东西，一听就皱了眉头，却也不多说了，知道陈阿姨听不进去。秦歌捧着碗凑到她身边，把一勺绵烂的芸豆喂给妈妈。
话题又绕回来，那边的歌曲已经进行到《姐姐妹妹站起来》。当年玩得好的几个男同学看着台上变作妇人装的女同学低声语：“不知道咱们班长是不是也结婚了。”
白医生今天没戴口罩，整层楼的医生护士和病人都在讨论那个很帅的医生的嘴。他带着叶护士过来，说今天上午先别给四十四床点滴，他早晨要上理疗不方便，等下午再挂瓶就行。叶护士对白医生的嘴不忍直视，觉得自己似乎知道点什么，却又不敢确定。
“嗯。”张小海点点头，“谢谢啊。”
秦歌这是第二次被他撞见捧着大碗吃东西，有些不好意思地抹抹嘴，白医生嗅了嗅，说：“挺香的。”
白启嘉不相信是因为性格不合离的婚，他拍拍张小海：“有什么需要，可以跟我说。”
秦妈十分谦虚：“哪里哪里，随便弄点。”
张小海说：“挺好的，老婆软乎乎的招人疼，我喝醉了还照顾我……”
他冲秦歌招了招手，秦歌放下碗去他身边，听他安排说：“你爸爸今天早晨不挂瓶，等理疗完再挂比较方便。”
白启嘉问他：“结婚好吗？”
叶护士站在一旁想：这些话我会跟秦歌说的啊，为啥他要再跟秦歌说一遍？
白启嘉看着他，张小海平日里嬉皮笑脸，很少有这幅模样。他搓了搓脸说：“这两人也太秀恩爱了，谁还没结过婚啊！老子要是没离婚说不定儿子比他们的还早出来！”
秦爸这才看到白医生嘴上的小口子，关切一句：“哟，这是怎么了？”
张小海作为主办人不能那么失礼，赶紧让她打电话把老公喊进来一起玩。那个女同学的老公一进来就护着老婆的腰生怕她累着，也不喝酒，怕回家熏着肚子里的宝贝。于是大家起哄他俩唱首《甜蜜蜜》，夫妻俩也大方，附赠一首《至少还有你》。张小海猛灌了一杯酒跟白启嘉说：“他们俩的婚礼我没去，那年的那天是个极好的日子，哥们我也结婚……”
白医生看着秦歌，秦歌：“肯定是上火！”
女同学说：“我说出来见男神，给宝宝一个良好胎教，我老公挺乐意的，他就在外面，等咱们玩完了接我回家。”
白医生淡淡地回答秦爸：“有点上火。”
张小海一声“我去”，怒吼：“你都怀了还敢出来玩？太不负责任了！”
秦歌见他相信了，忙换了话题问：“理疗室在哪里？是哪个医生？”
一个挺瘦的女同学摸着肚子满脸幸福：“其实我快了，白启嘉你那时一定到啊！”
白医生说：“你先吃饭，等等我再过来。”
白启嘉点点头：“好。”
秦歌没想到他会亲自推着轮椅把爸爸送到大办公室对面的小诊疗室。秦歌问：“我听说理疗室好像在三楼吧？”
还没生孩子的女同学们表示：“男神既然已经缺席婚礼一次，就绝对不能缺席未来宝宝的满月酒！”
“楼下的推拿师都是合同工，从学校毕业直接就过来了，一点经验都没有，按坏过好几个病人，全骨科都知道，没事就别去找瘫痪了。”
女同学们一听就打鸡血了，直呼自己嫁早了。白启嘉被他们逗笑了，摆摆手：“我看你们都挺幸福的。”
秦歌眨眨眼，“你骗我吧？”
张小海问他：“那你为什么还不结婚？”
白医生扶着秦爸趴到小床上，回头看她一眼：“没骗你。”
白启嘉无法理解，性格不合为什么要结婚？结了婚就应该是一辈子。
秦爸教育闺女：“小歌，不许这么跟白医生说话。”
“性格不合。”张小海低头玩着那根受伤的小手指。
白医生宽宏大度：“没事。”
白启嘉问他：“为什么离婚？”
秦歌总觉得不妥，趁着他在忙，往楼下溜达了一圈。三楼的理疗室秦歌以前没来过，进去一看就傻眼了，这……怎么跟菜场卖猪肉一个样啊？
另外一个说：“你啥时候二婚啊？到时候还敢发请帖老子抽你！”
两排小床，病人们脱了衣服躺在上面，等着为数不多的推拿师光顾自己，那些在白启嘉口中没有经验的医院合同工在这里成了香馍馍，忙都忙不过来，本来一个小时的推拿缩短到半小时，剩下半小时用来烤灯或者熏艾，里面吵吵囔囔空气质量很差，甚至还有没抢到床位的病人排队等在走廊上。
有同学说：“张小嗨你是在感慨自己结了又离了吧！”
看到这幅景象的秦歌转身下楼了。
女同学们在群里开了直播，好让已经回家伺候老公孩子的那几个能一饱耳福。张小海挤在白启嘉身边，感慨一年一年过得太快了，转眼都老了。
四楼小诊疗室里开了空调暖风，秦爸扒了上衣躺着一点都不冷，白医生暖了手后抹了药油按上去，顺着脊椎一节节往下，把脊椎两旁紧绷的肌肉揉开。秦爸怕疼地哼哼，却又疼得很舒服，说：“白医生，就是那里。”
艾玛，男神说要聊天，那赶紧的聊啊！
那是腰部以上的位置，是秦爸腰间盘突出的病灶，用手指碾压这一块会直接牵扯到大腿经脉，秦爸又哼哼：“哎哟我腿好麻哟！”
女同学递过来话筒，要和学霸合唱一曲，白启嘉往外推了推，说唱歌就免了，我让人替了几个小时班，过来看看你们，聊会儿天就走。
白医生抿着唇，十分专注地用指法按压，心想秦歌比她爸能忍多了。
张小海焉坏焉坏地把酒瓶往前推，几个同学顺手就把扎杯倒满了，让学霸一定要表示表示。白启嘉晃了晃手里的钥匙：“开车。”
秦爸哼到后面也习惯了这种程度的痛感，渐渐安静下来，只觉得闷了好几年的腰椎有一种被打开的感觉，全身上下都透着舒爽。秦歌出去了一趟，再回来时手里拎着一袋东西，小诊疗室关着门，她就坐在外头等，今天查房的刘主任见着了，停下来问她：“小姑娘怎么了？”
白启嘉到的不算晚，一群人见到他真人现身都纷纷感慨：“卧槽，你小子也知道回来？”
秦歌不知道白启嘉给自己老爸开小灶是不是符合医院条规，只能笑笑说等人。一个小时后，白启嘉推着秦爸出来，秦爸满脸通红，看起来气色竟然好了一些，秦歌忙过去帮忙推轮椅。秦爸摆摆手：“不用，我手又没事，自己可以推着走，白医生，谢谢啊！”
白医生没应，秦歌讪讪收了手，心想以后还是避着点吧，这个老同学可能不怎么想见她。
秦歌把那袋东西递过去，看他额角淌着汗，轻声说：“谢谢啊。”
几个家里没牵挂的同学就一起去了定好的包厢，白启嘉下班后在电梯口碰上秦歌，她朝他挥挥手，说：“玩得开心一点。”
他伸手去接，五根手指尖全部泛红，却满不在意。秦歌突然想起那天他给自己揉脚，他的手指头是医生里常见的那种细长好看，指甲盖透着粉色，手指骨节均匀笔直，因为常年在室内而显得十分白净。
张小海平时嘴巴大，但在这件事上却不敢乱说，只能装醉趴到一旁睡觉。等饭局散了，振臂一呼：“同学们，follow me！”
白启嘉颠了颠袋子，也说了句：“谢谢啊。”
同学会按照筹划者张小海同学的风格，定了吃饭和唱歌，吃饭那场白启嘉没去，导致一些吃了饭就要回家带孩子的女同学们大呼遗憾，拼命抓着张小海猛灌酒，逼他说出男神的医院和科室。
秦歌突然觉得“谢谢”这个词不是这么用的。
回到办公室，白医生上网查了查秦歌说的那所职业专科，他不明白她为什么放着美院不去要去专科，要知道当年秦歌的专业成绩可是在国美排名第一，去了还能得到一笔奖学金。
“你快回去休息吧！”她看他满眼的红血丝，忍不住催他。
秦歌说：“是么，好巧。”
“恩。”他点点头，却不动。
叶护士捂着嘴：“真比我大啊？唉秦歌你和我们白医生同一年的呢！”
秦歌怕耽误他休息，转身追着秦爸去了。白医生抬眼看她的背影，笑着从袋子里拿了颗苹果在手里把玩。刘主任早不知在哪儿偷看来着，溜达过来一脸领导派头严肃状：“小白啊，最近查的严，可不能收病人好处啊。”
秦歌说：“我八六年的。”
白医生淡淡地：“她不算。”
“毕业了啊！”叶护士小吃惊，“你看起来很小耶！不会比我大吧？你到底几岁啊秦歌？”
“不算什么？不算病患家属？那算什么？”刘主任满眼小雀跃。
秦歌捏了捏老爸的手，说：“我从咱们这的职业专科毕业的。”
但白医生不说，提着水果走人。留下刘主任一人摩拳擦掌：“有戏！”
秦爸又要抢答：“我家秦歌当年可是考上美院的……”
今天同样休息的陆天甩着车钥匙上来接人，途中手脚灵活地截获那颗苹果，咔擦咬了一口……
叶护士问：“你在哪个学校？”
“啊啊啊啊啊救命啊杀人啊快报警！”
秦歌忙过来把笔电抱走，谦虚道：“没有没有，无聊打发时间的。”
几个小实习生们只能默默站在休息室外头，忽略白医生的暴行。
秦爸开心地说：“我女儿的画都登在杂志上呢！”
“卧槽小白你三天没睡了怎么还有力气揍我！你再打我我不送你回家了嘤嘤嘤……”
秦歌偷偷抹了抹嘴，把大海碗往背后藏了藏。她的小笔电就放在床头，屏幕亮着，上面是某个制图软件界面，叶护士惊叹：“秦歌这是你画的啊？画的真好！”
对于白医生的开小灶，秦妈有点困惑，问秦歌：“他图啥？”
秦妈招呼大家喝汤，陈敏不好意思接，找了个由头就走了，秦歌和秦爸一人一大碗，分坐两头呼哧呼哧地吃得香甜。有人推门进来，一眼就看见捧着个大海碗靠在窗台满嘴吃得油乎乎的某个小丫头。虽然值了一晚上班没合眼，但白医生心情挺好，还对秦妈说：“骨头汤不错，但太油腻了些，最好把油花撇去再给病人喝会比较健康。”
秦歌被问得一脸红，“不图啥啊。”
隔天一早，秦妈就拎着熬了一晚上的骨头汤来了，陈敏跟在后头，说：“姐，我把阿姨载来了。”
秦爸附和：“你别那么市侩，人家白医生很负责的！”
雨越下越大居然还打了雷，秦妈担心地打来电话问秦歌冷不冷，秦歌窝在暖烘烘的被子里跟妈妈保证：“不冷，真的。”
秦妈直接回两个字：“你傻！”
别的什么也不说，按着秦歌躺下就走了。
秦爸不吭声了，挂着点滴睡着了。秦歌揽着妈妈手臂小声说：“其实我俩以前是同学。”
白医生蹲在她跟前低声说：“干净的。”
秦妈没想到会是这样，问：“哪个时候的？”
白医生把他送下楼，顺便去车里取了东西直接拿到了四十四床。房里两个病号已经睡着了，秦歌不由分说就被他用厚绒被裹成了球。里面一层毛毯，外面一层绒被，不得不说，真是暖和！
“高中。”
然后嘀咕：“咱班长是不是已经回母星了啊？几年没见，怪想她的。”
“你怎么不早说？”
白医生不想跟这货再多说什么，催他回去好好休息，张小海竖着手指说：“那你明天要准时到啊！咱们班这次除了班长以外都到了！”
“……一开始没认出来。”
张小海嘿嘿一笑：“我这不离了一次婚，正寻觅第二春呢。”
秦妈想了想：“所以他以前没现在帅啊？要不然怎么没认出来呢？”
白医生问他：“你结婚了还去酒吧泡妞打架？”
秦歌没想到她妈妈会联系到这方面，不知道怎么回答，秦妈倒是有兴致，对秦歌说：“我看他比杨洋还好看哦！”
张小海倒吸一口气：“你还没把自己嫁出去呢？咱们班除了不知踪迹的班长和你，其他人可都结婚了！”
“杨洋？哪个？”
白医生摇摇头。
“就是最近很红的小鲜肉啊！”秦妈理所当然，还埋汰秦歌，“你怎么连这个都不懂？”
张小海问：“老白你们医院小护士都挺漂亮的，你有女朋友了没？”
秦歌在心里比了比，觉得妈妈的品味很对，白启嘉确实比杨洋好看一点。
秦歌躲在病房里刷到这条，心想以前觉得世界很大，即使生活在一个城市也从没有遇上过以前的同学，可自从白启嘉开始，这个世界就慢慢变小了一些。
秦妈也不跟她多说，站起来拎包要走：“我回家炖汤去。”
张小海同学脸红地表示自己绝对服从白医生的指令。然后在群里发了自己的小手指照片，并使人羡慕嫉妒恨地表示自己正和白启嘉在一起。
秦歌以为是炖给她喝的，没想到下午秦妈把保温壶交给她说：“你拿去给白医生。”
白医生叮嘱：“近期不要喝酒，更不能再打架。”
秦歌挺为难，买点水果表达谢意挺正常的，可给他喝老妈的汤……好像就多了点什么。她只好找借口：“他下班了，明天下午才来。”
大办公室对面有个小间的诊疗室，此时张小海同学哎哟哎哟地坐在白医生对面，竖着一根缠着厚厚棉纱布的小手指。
秦妈：“那你给他打个电话，这个汤不好放到明天的，我特地买的鱼腥草，很凉的，喝下去他嘴巴上的火气就能消，那么好看的小伙子破相了可不行。”
秦歌没告诉他为什么。
据秦爸说，秦妈从年轻时就欣赏好看的小伙子，所以当年秦爸能娶回秦妈，也是因为自己长得特别好看。
白医生问她：“为什么？”
秦歌以前不信妈妈如此肤浅，现在终是相信了。
她仰起头看着白启嘉，小声问：“你能不告诉他我在这里吗？”
“我没他电话……”
“恩。”白医生起来洗手。
“那我去找叶护士问问。”秦妈说着往外走。
“我们班的张小嗨？”秦歌瞄了一眼。
秦歌忙拉住妈妈：“我去，我去问就行了。”
只见白医生接起来说：“张小海我说过了晚上值班没空去你的酒局……好，我在住院部四楼，你直接过来就行。”
秦妈催她：“快点去。”
这时他的电话又在响，秦歌赶忙把脚丫抢回来，说：“你快接吧，说不定有急事。”
秦歌当然有他电话，可担心他还没睡醒，只能发了条短信：醒了吗？
秦歌嗷嗷叫疼，让他手下留情。
醒了。
“你知道我说的是同学会？看来你的qq号没丢，一直在隐身。”不知为什么，白医生这句话有些咬牙切齿，下手重了些。
秦歌其实希望他没醒，因为不知道该怎么完成妈妈交代的任务。白启嘉等了半天没见她回，就一个电话打过来，问：“秦歌，怎么了？”
“不怎么想去。”才说完，秦歌就后悔了。
秦歌支支吾吾：“没事，我先挂了。”
“明天去吗？”白医生问得出其不意。
挂了电话后翻出手机画图软件速图了一个很粗犷的娘娘，配字：臣妾做不到啊！
秦歌看了看他，说：“谢谢。”
瞬间有人秒回：
“叔叔的病我的个人建议是保守治疗，如果你们希望开刀，我会请我的导师为他主刀。”
白家爱宠：虎摸，我家老白赶稿疯了。
秦歌没吭声，手指摩挲暗下去的屏幕。
白白白白白启：虽然你很痛苦，但我还是要催稿，大大你知道雪地里呆太久会冻疮吗！
“你应该多问几遍。”白医生坚持。
秦歌没有看留言的心情，晃晃悠悠下楼，坐在空无一人的小花园里消磨时间，偶有几声猫叫，她摸了摸口袋，去小卖部买了三根火腿肠。火腿肠多香啊，小野猫们耐不住那味道，一边警惕一边又忍不住往秦歌腿边靠。秦歌把火腿肠掰碎了放在地上，唤着：“咪咪来吃啊，咪咪快来。”
“你挺忙的。”
几只小猫瞬间分干净了一根，然后可怜兮兮地看着秦歌。秦歌笑着继续喂，喂完了火腿肠也没钱再买，就把汤里的瘦肉拿出来撕成条，大概是肉条上有鱼腥草的味道，小猫们的眼睛立马亮了，炯炯有神急不可耐。秦歌小声嘀咕：“要是被知道我就完蛋了。”
白医生更严肃了些，显然被这样不知好歹的秦歌气到了。他说：“你就不会多问两遍？”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小猫们吃得肚子圆，干脆躺在秦歌脚边睡觉，汤里一点肉都没有了，秦歌决定要自己把汤喝掉，妈妈应该不会发现。
“我问了……你让我自己决定的。”秦歌觉得这家伙在给她上私刑。
“打给我到底要说什么？”谁知道才喝一口就被人拍了拍肩膀，那声音还是她非常熟悉的。
“你就不会问问我？”他捏着她的小脚趾往外扯了扯，挺用劲的，像是活生生被人拔掉了小脚趾。
“咳咳咳咳咳！”秦歌一阵猛咳，差点连肺都咳出来。
她觉得不自在，低头玩手机，尽量不去看他的手，一翻开就是百度界面，从白医生的角度很容易能看见上面的字，白医生认为如果网络能解决腰间盘突出，那么要医生也没什么用了。
白启嘉轻轻拍着背，发现她脚边几只小猫都睡醒了。秦歌抬头看他，不知道他怎么会来。他坐在她身边，用手指戳戳几只小猫的肚皮，问：“你喂饱的？”
秦歌摇摇头，“还没。”
秦歌点点头。
白医生捉着不放，手上的力道正好，问她：“决定手术了吗？”
“它们爱吃小卖部一块钱一根的火腿肠。”
秦歌想把脚收回来：“年纪大了谁还没个小毛病。”
“你也喂过？”
“止疼药少吃，热敷一下。”白医生把那只冰凉小脚搓得滚烫，问她，“怎么搞的？以前没见你有这毛病。”
“恩。”
秦歌哼哼：“就你捏的那里，没事的，我吃点止疼药就行。”
小猫们似乎认得白医生，几步蹭过去摇尾巴喵喵叫，白启嘉看着保温桶，秦歌问：“要喝吗？”
白启嘉不说话，捏着她细细的脚踝问：“哪里？”
他说好，拿过去在秦歌嘴巴碰过的那里喝了一口，似乎不习惯鱼腥草的味道，微微皱了眉头。
秦歌只好交代：“老毛病，我有点风湿，一变天就这样。”
然后，一口一口喝光了。
这一声太娇，她自己都没察觉，反而是白医生默默减了力道，他给她顺经脉，说：“不像是扭到的。”
秦歌看着那空桶，觉得自己也算是完成了妈妈的任务。
等叶护士走了，秦歌满头汗地抓住他的手：“你轻一点！”
“要加班吗？”她问。
然而，秦歌真不知道会那么疼，叶护士也没想到秦歌那么能忍，白医生用指节点了几个穴位，感觉手里的小脚猛然一颤，正好又有人按铃，白医生说：“你先去忙。”
“没有。”
白医生看了她一眼，开始下手。
“那怎么过来了？”
秦歌觉得丢脸，忙保证：“我不会动的。”
“怕你有什么事。”白医生说。
他弯腰捉住秦歌的脚，脱下她厚厚的袜子，用温热的手掌贴了贴她冰凉的脚掌，然后搓热脚背，正经严肃得让人不敢多想，只觉得他真是个好医生。没什么事的叶护士过来给白医生打下手，被叮嘱：“你摁着她，不许她动。”
凉风阵阵，他让小猫解散，说：“上去吧，这里风大。”
白医生说：“如果有不听话的病人，我通常下手会更重。”
秦歌上楼后把桶交给妈妈，秦妈问：“白医生说味道怎么样？你在哪碰见他的？”
秦歌十分诚恳地：“我真的是小毛病，不用药酒的。”
秦歌抱着小笔电很忙碌，秦妈笑着：“一定觉得好喝才会喝光的，你到底在哪里碰见他的？给他打电话了？”
在骨科，跌打药酒是常备的东西，他把东西准备齐全，坐在她对面拍了拍大腿：“脚搭上来。”
秦歌嗯了声，她是给他打了一个电话，然后，他就来了。
白医生让她坐在床上，说：“我去拿点东西。”
秦妈摸了摸她的脸：“小歌你感冒了吗？怎么脸那么红？”
白启嘉这回没纠正叶护士的错误用词，拉着秦歌进了医生值班室。这是专门给值夜班的医生腾出来的小房间，里面几张上下铺，东西不多却也不整齐，显示出平日里医生的忙碌和疲惫。
随即秦歌一阵哀嚎根本顾不上其他。秦妈以为出大事了，秦歌要哭的说：“我的电脑坏了！我的稿子没有了！”
这话有点重了，加上两人之前有点误会，秦歌只能硬着头皮跟上，她走得别扭，白医生看不过去，伸手扶住她。路过护士站时叶护士挺热心，说：“秦歌我刚刚就看到你了，脚崴了啊？没事，让我们白医生看看，很快就能好。”
秦妈认为只要身体健康，其他事情都不叫大事。她说：“坏了就去修。”
白启嘉回过身来瞧着她：“看起来不像小事，难道……是不信任我的医术？”
于是秦歌只好又下楼，抱着小笔电去修，她在医院门口碰见陈敏，小伙子买了水果来看秦爸，一听说秦歌要去电脑城，就要做车夫。秦歌是看出来了，不让这小伙子做点什么，他会一直良心不安。所以秦歌往小电驴上侧身一坐，让陈敏去她熟悉的店。
“不用啦！小事……小事……”
冬天的风多冷啊，路上到处是过元旦的喜庆，秦歌问他：“过年回家吗？”
“过来我帮你看看。”
陈敏说：“家里没什么亲戚了，回家也没意思，就在宿舍里跟其他没回家的舍友一起过。”
“哦，老毛病，没什么事我就进去了。”
秦歌之前问过，他们老板包吃一顿不包住，陈敏在菜市场附近和几个打工的小伙子合租了一间套房。
白医生：“你脚怎么回事？”
秦歌没说话，倒是在备忘录里记了一下，大年三十那天要叫这小孩过来一起过年。一场车祸，也算是交了个不错的朋友。
“你今天值班啊？”秦歌进退不是，只能朝他傻傻一笑。白医生切断电话，高大的个头堵住了秦歌的去路。
修电脑的老板说有东西烧了，秦歌的电脑配置高，等原件要好几天，就拿了个小黑本让她先将就着用。秦歌得赶稿啊，有得用就很不错了，让老板下了个软件，带着走了。陈敏跟在她身边说：“我刚才一句都没听懂，姐你真厉害！”
“你等一下。”白医生喊住她，几步追上去。
秦歌忍不住笑了，坦白道：“其实我也没听懂。”
楼道灯亮起来，白医生抬头看了一眼，有个披风大侠在灯亮的那一刻像是被定格了一样僵在原地。
陈敏以为她在开玩笑，秦歌说：“真的，我根本搞不懂。”
大部分病人都已经睡了，整个四楼很安静，秦歌避开大办公室到楼梯间里刷百度腰间盘突出，听见有人稳稳地一步步上楼来，边走边讲电话，那声音一听就知道是谁，秦歌暗叫不好，想躲却走不快，姿势怪异极了。
陈敏忽然就咧嘴笑了，他笑起来带着一丝稚气，干净淳朴，也很好看。
她哭笑不得，打算绕着护士站走几圈，才踏出去，一股钻心的酸疼立马袭来，让她整个人往旁边崴了一下，秦歌倒抽一口冷气，抬起左脚缓了缓。叶护士从隔壁换瓶出来看见这一幕本想喊她，正巧又有一床病人按铃呼叫，她只能先过去看看，等再出来时，就找不到秦歌了。
因为小黑本的内存不够，秦歌不敢装太大的制图软件怕会卡机，就用了SAI，用了两天后不得不承认，不管软件占用内存多少，一个有个性的笔电想卡就卡绝不心软。
秦歌只好裹着毛毯站在走廊上，听她老爸喊：“你再走远一点儿！”
在成功黑屏五次，活生生断了秦歌灵感手感各种感把她逼上绝路后，秦歌决定要冷静一下，去围观老爸被虐。
只要不是自个闺女，秦爸都毫无心理障碍，在他心里，秦歌还是个没长大的孩子呢！
别人理疗是越来越舒服，换做秦爸就是越来越痛，前一两天痛得没办法，又不敢质疑白医生，又痛又爽两天后，开始恢复正常，腿上麻涨的感觉也越来越轻，慢慢可以自己坐起来了。
王叔叔吊着个手从床上起来，说：“老哥，还是我来帮你吧！”
当然，推拿的过程是痛苦的，今天一丝不苟的白医生给加了针灸项目。一早听说了的秦爸很害怕，连猪蹄汤都喝不下，甚至想撂挑子不干。是秦歌在一旁幽幽地提醒：“如果动手术好像更可怕呢爸爸。”
“我行！”秦爸说。
秦爸没有退路，看见白医生手里的银针后颤悠悠地说：“不疼的吧？”
秦爸是骨折加上腰间盘突出发病行动不便，秦歌说：“你一个人不行。”
“叔叔，您趴好别动，扎错穴位就会疼，还会流血。”
隔壁床王叔叔翻了个身嘿嘿笑：“小姑娘，你还是出去吧。”
秦爸不敢动了，整条背脊绷得死紧，白医生说：“放松，真的不疼。”
秦歌心想人体石膏像都画很多遍了，也没什么不一样的，就伸手要帮老爸解裤头，秦爸一惊，声音都劈了：“哎呀你别动！给我出去！”
秦爸胡思乱想了很久，就害怕那被针扎的感觉，可还没觉察到，就听白医生说：“好了。”
原来是秦爸要方便，让秦歌把床底下的尿壶给他。然后，秦歌就拎着尿壶看她爸一脸害臊地催她：“你站门外头去不许进来！我没喊你你别进来听见没有！”
“啥？”秦爸扭回头，眼尾扫见几道银光。秦歌跑进来咔咔咔拍照，拿到爸爸面前让他看得清楚。虽然自己背后被扎成了马蜂窝，但真是一点都不疼，秦爸嘿嘿笑了，有些得意：“你看爸爸勇敢吧！”
夜里忽然下起了雨，本来气温就低，这下更是湿冷，寒气从地板往上冒，秦歌带来的毛毯显然不够用，她在陪护小床上烙饼，根本睡不着。病床上忽然有了动静，秦歌忙过去问：“爸？怎么了？”
在一旁准备电击的白医生笑了。
陈敏挠挠头：“没说啥，就说让我相信医院的工作人员会照顾好秦叔叔。”
然后，秦爸不勇敢了。
我怎么说你都不听，怎么他说你就这么听话？
微弱的电流顺着银针导进皮肉里，秦爸的每条肌肉都在打颤，还带着难以言说的酸麻，似乎是隔靴搔痒，又是针针到位，白医生还时不时捻着针头三百六十度旋转，搅得秦爸大腿一条筋直抽抽，抽得面容扭曲狰狞，被秦歌拍下珍藏。
秦歌抬眼去看，见医生护士一行人进了下个病房，才敢小声问陈敏：“那个人刚刚跟你说什么了？”
白医生用酒精擦干净手，问秦歌：“怎么跑过来了？不是很忙吗？”
不一会儿，陈敏进来跟秦歌说：“姐，那我先回去了，我一个外人睡这里传出去不好听，明天我早点过来，换你回家休息。”
秦歌说自己惹不起小黑，秦爸深深觉得自己惹不起白医生。
一旁的白医生瞟了眼，说：“你跟我出来一下。”
“走，我帮你看看。”
陈敏深怕赶自己走，忙表示：“我是男孩子，照顾秦叔叔比较方便。”
“你还会修电脑啊？”
到了十点钟，白医生按照自己的习惯例行查房，发现四十四床的患者有两个陪护。白医生看了眼叶护士，叶护士拉过秦歌小声说：“小姑娘啊，咱们这里晚上一个陪护就够了。”
“不会。”白医生说完去休息室拿了个包出来，问秦歌，“用哪个软件？”
白医生把手里捧着的饼干都送给刘主任。刘主任带着一脸大灰狼的笑，颠颠儿地回家了。
秦歌一看那牌子就知道是好货，ps、pt、cs，自己用着顺手的都说了一遍，白医生静静听着，手里动动鼠标，一边还分神给秦爸扭扭筋。等秦爸卸了一背的银针含着眼泪回去找秦妈虎摸后，白医生把电脑给秦歌。
正巧白医生走过来，他拉着人问：“小白，她们给你塞小饼干了没？”
秦歌说：“有你这个老同学真好。”
今天小护士们特别开心，刘主任下班回家前感叹一声：“岁月不饶人啊！想当年我刚来的时候，每到夜班总有一群小姑娘排队给我塞饼干，就怕我把胃饿坏了，这几年别说是小饼干了，一听说跟我一起值夜班，各个嘴巴翘得可以挂油瓶。”
白医生点点头：“恩。”
等他们俩走了，后面大白车上下来一个人，冷眼打量这个陌生的社区，唇线抿得死紧。
遇上合作了很久的杂志十年庆，秦歌不仅有贺图要画，还有连载，她家两崽子在雪里很久了，她是个亲妈，当然不能放着不管，最后就只能自己每晚躲在楼梯间蹭电灯，哈着冷气赶稿。
小敏骑着电驴在前头，没有察觉有一辆大白车跟着自己，他挺熟悉秦歌家附近的地形，不一会儿就找到了位置，停下来摁了摁小喇叭，见秦歌腿上捂着厚毛毯，耳朵上戴着毛绒耳罩，站在电梯旁冲他挥手。
叶护士是认得白医生的电脑的，如果医生给病人开小灶这件事能算在这个医生医德高尚上，那么还借病患家属电脑又点解啊？
白医生抓起车钥匙走出去，没回答这个问题。刘主任指了指饭盒：“啧啧，急急忙忙去哪里？饭都没吃完。”
叶护士抓耳挠腮，最终是逮住了被秦爸催着回去睡觉的秦歌，低声问：“白医生的电脑为啥在你手上？”
刘主任笑了：“为啥啊？你下午教那群孩子做作业已经挺累的了。”
秦歌揉着熬红的眼解释道：“我们是高中同学。”
白医生推开饭盒：“晚上我替您。”
叶护士以为自己记错了，“同学？你爸住院那天你为什么把我家白医生当陌生人？”
刘主任点头：“我值班，希望没大事。”
秦歌有些窘，“我这人眼神不好。”
忙了一下午这才来得及吃晚饭的白医生停了手里的筷子，问旁边刘主任：“您今天值班？”
叶护士心叹：这样也行啊？
说这话时，正巧碰上叶护士晚点名，小叶护士后来在白医生那里夸了一句：“四十四床肇事的小伙子挺懂事的，晚上要陪护，等等还要去接那个小姑娘。”
接着再八卦一句：“那天晚上你俩怎么一起上来的？”
秦歌说自己正要过去，陈敏说：“要不我去接你吧？我有车。”
秦歌：“那天同学会他喝醉了，我送他回来，没别的事。”
还听得见秦爸在那边囔囔：“你们谁都不用陪我，我自己能行！”
“可是白医生的嘴……”
关于晚上在医院陪护秦歌和妈妈有一番严肃的谈话，最终以秦妈有偏头痛睡眠质量很重要为由，秦歌胜出，得到了在医院陪爸爸的权利。天色不早，秦歌背着个小笔电抱着一床厚毛毯出来，才下楼电话响，接起来是陈敏问她：“姐你在哪呢？晚上别来了，我在医院照顾叔叔就行。”
“上火。”秦歌说。
不仅是留言区，私信区也被塞爆，秦歌退出来翻私信，看完后小声叹了口气，有的说保守治疗有的说手术后目前效果不错，她不知道该听谁的。
这样就解释得通了，叶护士捂着胸口：“我还以为你俩在里面干嘛了，赶紧把小吴医生支开，你俩真没什么吧？”
爱白白白白：看来不是逃票啊？我舅舅是医生，明天问问再来给大大留言！大大等我！
“恩，当然。”秦歌打着哈欠，“没事我去睡了啊，我爸在等我。”
要给白白生一堆猴子的我：楼上请注意你的言词，我绝对不承认我男人有女人了！
“你去吧。”叶护士解开心头之谜，整个人都松快了。
白家二腿子：难道是大大家人或者……？
隔天一早听说宝贝闺女熬夜了的秦妈赶忙熬了鱼腥草送过来，在电梯碰见白医生，秦妈个子小小的仰头看白医生很费力，白医生体贴的低下头，虽然不知道秦妈在看什么。
白家二房：那我就放心了。
秦妈小得意：“汤效果不错！我再给你做一次嘴就能好了。”
白白白启：我腰没事大家放心。
白医生用舌头舔了舔，有些懂了。
见大家都误会了，秦歌忙转了这条：
秦妈怕别人听见，冲他招手，他就弯了腰附耳过去听，秦妈说：“小歌跟我说啦，你俩以前是同学，你放心我们不会到处乱说哒，对你影响不好啦！阿姨就让小歌给你送个汤，没关系吧？”
白家念过大学会点英语的看门汪：生无可恋脸……
白医生听完也不忙着直起腰，而是小声回答：“谢谢阿姨。”
爱白白白白：这肯定是最新逃稿手段！大家别急，这条微博是给大大家编辑看的，顺手@，大大不要谢我～
秦妈得了美男子一声阿姨，特别开心，拍着手里的保温桶说：“那你先喝这个吧，本来是给小歌做的。”
要给白白生一堆猴子的我：点烟，所以老公你是不准备连载了吗？你还记得在雪里闹分手的那俩崽子吗？
白医生接过来：“那我打电话叫她下来一起喝。”
白家二腿子：手术或保守治疗，以我亲身经历，大大你热敷比较好。
还没睡醒的秦歌被白医生一通电话喊下楼，呆呆坐在小花园里被小野猫蹭裤脚。
白家二房：相公你腰不好？好了好了，不会嫌弃你的～
“又熬夜了？”
白家小娘子：卧槽我大肿么了？是长期画画导致腰间盘突出吗？虎摸心疼～！
“唔……”秦歌点点头，但最残酷的是你已经熬了通宵却还是没有完稿，并且你亲爱的编辑通知你任务临时加重，组织看好你哦！
白白白白启启启启：终于刷到一次沙发！大家快赞我，让大大看见我的存在～
白医生拨开秦歌一头乱糟糟的长发，露出眉尾小痣，静静看了看，直到秦歌彻底清醒，问他：“叫我下来干嘛？”
这个有着八十多万粉丝的黄v账号头一次发表画画和吃以外的事情。
他指了指保温桶：“我们分掉。”
白白白启：急问，腰间盘突出怎么办？有经验的朋友帮帮我好么？
清晨的寒冬的小花园彻底绝了人迹，只有几只小猫，和乖乖喝汤的秦歌，低头喂肉条的白医生。
晚上八点，秦歌把画稿传给编辑后，点开了自己的微博。
“那天你是想喊我过来喝汤吧？”
秦歌说：“我托人问问吧，先养着再说。”
“恩。”
秦爸壮汉一条，但其实最怕打针吃药进医院，闻言立刻反对：“我不手术！我没事！”
“干嘛不说？”
秦妈哦了声，理解道：“也对，那咱们手术不？”
“怕你觉得麻烦。”
秦歌心里闷闷的：“其实两种治疗方案都不能说是最完美的，这个需要我们自己考虑。”
“不会。”他说。
生病的人如脆弱的小草，在狂风中，努力抓住希望。
秦歌哦了声，反正再来一次她也还是不好意思打扰。
秦歌简单复述了一下。秦妈问：“那白医生说哪种治疗办法好？”
“你给奶奶选的衣服她很喜欢。”白医生捧起一只猫在手心玩，那猫吃饱喝足，翻开肚皮摊在他掌心，小小一只十分可爱。
他是怕老婆孩子担心，所以这几年一直都死撑着，可秦妈没那么好糊弄，问秦歌：“白医生是怎么说的？”
还有就是，“奶奶让我带你回家吃饭。”
秦爸当场一挥手：“怎么可能！”
小猫突然尖锐地喵了声，作势要咬秦歌伸过来逗它的手指，白启嘉惩罚地拍了拍小猫脑袋，捏着秦歌的手指仔细瞧。
“呃……我听医生的意思，老爸你的腰间盘突出问题比较大……”
“为什么？”
秦妈松了口气，说晚点要买一根大棒骨给秦爸熬汤补补钙。
“谢谢你选的衣服。”
秦爸得意：“看吧！”
“居然还记得我啊？”秦歌看着白启嘉。
秦歌斟酌了一下，说：“爸的腿没什么大事，营养跟上，好好休息就行。”
“当然。”他说。
秦妈才不听秦爸的，要听秦歌说。
“可是选衣服只是小事啊……”
其实百度也查不出什么，有的说手术好有的说理疗好，秦歌看得头疼，干脆去医院食堂买了两份饭上来。秦爸勉强靠在床头吃饭，问秦歌：“怎么样，医生是不是说我没事？哎呀我很好的，过两天就能出院。”
“奶奶过生日。”他看着秦歌。
白启嘉摇摇头，最终灭了屏幕。
因为这个充分的理由，秦歌暂时放下了进入倒计时的稿子，关了qq，微博私信都不回，这个大大很任性的从不留下手机号，她家编辑根本找不到她，只能泪流满面准备十年庆的特刊开天窗。
“凑不齐，大家都忙得很。”陆天玩着筷子，“小白，你怎么了？”
而秦歌忙着准备礼物，她没什么经验，只记得白启嘉家境不错，奶奶应该不缺什么贵重东西，还有，白启嘉说过，奶奶有糖尿病。
“大家都去吗？”
她以前觉得微博上有只加菲猫很可爱，就画了画像送给主人，主人很喜欢，让她过去玩猫，她没去，但和主人成了朋友，记得那个小女孩po过给自己奶奶熬的南瓜粥，就戳她求教。她还用另外的名字接过私活，给一个手工蛋糕房设计过logo，店主是个成熟女人，直接问她：“谁奶奶？”
“有啊。”
秦歌卡了卡，说：“高中同学的奶奶。”
“高中。”
“初恋情人的奶奶啊？”店主说话真的很不客气。
“大学的？”
秦歌觉得自己可以在网上找到设计图，根本不需要向她交代那么多！但这个成熟女人说：“好了我知道了，那给你设计好图纸，做个小两层可以吧？用什么水果我要去查一下，你地址给我，我给你寄原料，你难道相信那些小工作室里所谓的木糖醇和甜菊糖吗！”
新开的沙县里，饭菜还没上，白启嘉盯着手机里的一串号码问了句：“陆天，你有没有去过同学聚会？”
“用樱桃，我查过了！”
在医院这地界里敢这么称呼白医生的人不多，领导长辈不算，也就剩这么一个胆子比熊肥的家伙，他赐予白医生“白大褂”和“小白”两个昵称，堪称血液科吉祥物，此人正赖皮赖脸的要往秦歌那边看，但白医生手更快，一下拎着衣领把人拉走了。
“地址电话！”
周围气氛更差，白医生简直不想跟这人说话，正好有人进来，特别欢快地哟了一声：“小白你认识啊？”
为了那些材料，秦歌给了收货地址，成熟女人顺手一搜，问她：“你不玩微信？”
秦歌耳朵红红的：“我刚刚假装不认识你……可是你也没说认识我啊……我以为你不记得我了……”
秦歌真是没玩过微信，大概是二次元待太久了，她没有可以分享朋友圈的现实朋友。她喜欢微博的气氛，披着马甲不需要真实身份，只用手里的笔就能认识很多共同爱好的人，大家一起画画，一起吐槽赶稿，她拥有与大多数人不一样的青春。
白医生朝秦歌走近，“怎么不叫我白医生？我们很熟吗？”
“恩，不玩。”
她软着声，分不清到底是甜是苦，“白启嘉”三个字在窄小的楼梯间里不断盘旋，一下下刺激着耳膜，这个名字，有很多年不曾唤起。
成熟女人直接一句：“无趣的女人！”
那人一看是个医生，忙掐了烟离开。白医生这才冷冷地转过头，直直看着秦歌。那目光不掺杂一丝情绪。秦歌忙把手机藏在身后，张了张嘴，叫他一声：“嗨，白启嘉……”
秦歌默，半小时后收到设计稿，觉得被羞辱也是值得的。
这时楼梯间的门忽然被打开，白医生插着口袋走进来，没看她，说了一句：“吸烟有害健康，我见过抽了五年烟的肺，很丑。”
白奶奶生日那天，秦歌早早去菜场等妈妈，秦妈领着她去相熟的摊子，买了五斤又面又甜的老南瓜，去医院给秦爸送饭前叮嘱：“算上前期试验，五斤应该够了，糯米粉在米罐旁边，家里没有面粉你不会分不清的，搅拌机在微波炉旁边你知道吧？”
“本来还想给大家一个惊喜，哎哟我嘴怎么这么欠啊！”张小海追加了个黑脸表情。
秦歌乖巧点头。
“什么叫就缺她？难不成咱班男神也会来？张小嗨你神神秘秘说的是我男神吗？”去年就生娃的这位女同学一口一个男神。
秦妈又问了一遍：“所以你到底给谁做南瓜粥啊？要不妈妈做好你拿去行吗？”
“毕业了人都散了，也不知道去哪儿找班长。”张小海问，“有谁知道班长电话啊？这回就缺她了！”
秦歌乖巧摇头。
秦歌觉得膝盖好痛，有点不敢看下去。
“算了，走了。”秦妈知道问不出。
以前玩得好的几个同学纷纷站出来维护秦歌：“胡说！咱班长最爱热闹了，怎么会隐身偷窥！肯定是被盗号了。”
秦歌平时没怎么做过饭，不是不想学，而是秦妈心疼她，说女孩子家家一双手最重要，你是画画的，你的手就是脸面，妈妈还没老到要你侍奉，你乖乖画画，别的不要操心。
白启嘉还好，学霸一枚，一贯不怎么关心集体活动，但秦歌就太说不过去了。张小海在群里呼喊：“秦班长你究竟在哪里高升发财呢？作为一个班长你每次都不参加，你的qq号究竟是被盗了还是故意不露面呢？”
做饭这种事，妈妈不教，平时不练，只能临时抱佛脚，幸好那个小姑娘说自己也不会做饭，但南瓜粥不难，让秦歌稍稍有些信心。
大家七嘴八舌，甚至有人把不积极分子的名单列了出来，打头就是秦歌，后面跟着白启嘉。
不得不说秦妈是一个有智慧的女人，秦歌的第一锅……倒了，第二锅……糊了，第三锅终于完成。没有加一丁点的糖却十分香甜，因为按照小姑娘的方子搅拌得好，所以格外粘稠丝滑。
“那我晚上八点给你。”秦歌敲定时间后退出来，发现高中群更加热闹，居然有一千两百条未读，外窗记录滚到最新一条，上面提到了她。她点进去，从最早的开始看起，是张小海神神秘秘的说今年人到得特别齐，于是大家就开始猜往年的那几个破坏团队稳定和谐的不积极分子里有谁重归大部队怀抱。
秦歌把做好的南瓜粥装了两个保温桶，接着去了预定好的手工蛋糕屋，那里提供材料和器具烤箱，只要按照尺寸交钱就行。秦歌没用那些材料，把成熟女人寄过来的各种粉拿出来，按照顺序添加，比较困难的步骤蛋糕屋的老师会来指导，这让秦歌信心大增，毕竟她刚才成功做出了南瓜粥！
“我可以让印刷厂把你的稿推到最后来做，这样就来得及。”
但蛋糕总是比较繁琐的，秦歌看着时间，怕自己会需要来个三遍才行，但有老师在身边就是靠谱，她做错的地方老师会提醒，烤制蛋糕的时间老师也会凭借经验设定，裱花的手法甚至会手把手地教导。
秦歌思量着：“我晚上回去发给你来得及吗？其实我已经画好了，但是电脑没带在身边。”
蛋糕在约定时间内完成，秦歌忙得汗都出来了，觉得这钱花得太值了！
“所以请问，这期要开天窗吗？”编辑问得很认真，“就算开天窗我也会帮你扛着的，谁家还没个急事啊。”
最后，她提着南瓜粥和蛋糕去见快递。拆了包装袋，闻了闻味道，恩，是按照她的请求下水用好闻的柔顺剂洗过的，待会儿要一定要五分好评二十个字加图怒赞！
秦歌暂时还没想好要怎么跟爸妈说，从办公室出来后又躲进了楼梯间。有人在抽烟，空气质量很差，秦歌一边吸二手烟一边百度腰间盘突出的手术，后来才看到她家编辑的一百条留言呐喊。她家编辑欲哭无泪，秦歌同样回了个欲哭无泪，说了爸爸住院的事。
白启嘉打给她的时候发现这姑娘的声音比平时高了两度，他问她在哪里，她说在上次买东西的商场，他让她在咖啡店里等他。
刘主任全程观看后摸着下巴自语：“我怎么感觉小白对这个小姑娘特别冷漠？”
秦歌拎着一大堆东西进去，点了两杯那种特别好喝的牛奶，再转头看看，放置各种杯子的架子上已经没有那种粉色保温杯了。
秦歌被晾在一旁好一会，见他实在忙，不敢打扰，只好先出来。
白启嘉来得很快，远远就见到她坐在靠窗的位置，今天虽然又冷风又大，却奇迹地有了一点阳光，她坐在那儿晒太阳，整张脸都金绒绒的，虽不黛眉，却依旧好看。
白医生不理她，吩咐学生：“下午我给大家示范一下活体穿刺，你通知大家别迟到。”
“等很久了？”他走过去。
“那个白医生，你垫了多少钱？我还给你。”秦歌没走。
秦歌把牛奶递过去：“这次我请你。”
白医生嗯了声，转头继续给学生讲课。
他喝了一口，直接暖进心里，再看看桌子上小心翼翼堆满的东西，笑开来，问：“搬家吗？”
秦歌的心像被压了一块石头，她缓缓站起来，道过谢后说要和家人商量一下。
秦歌这才觉得自己好像太过隆重，可是都已经准备了，不送很可惜啊……
“传统治疗就是平躺，不给脊椎任何压迫力，配以针灸理疗和热敷，效果因人而异。还有一种是手术治疗，目前有微创技术，同样，效果因人而异，复发的几率也不小，要看你们家属的选择。”白医生收回笔，别在胸前口袋上。
白启嘉几口喝完牛奶，拎走几个大件，只让秦歌捧着包装精美的小纸盒，秦歌叮嘱他：“哎里面是蛋糕你别晃！你小心点放！干脆放我腿上吧！我怕会坏掉！”
“那我爸爸的腰间盘突出怎么办？”秦歌问。
于是在去奶奶家的路上，秦歌坐在副驾驶里，腿上平平稳稳放着个蛋糕盒，她还用双手扶着，盒子上看不出牌子，白启嘉不知道她是在哪儿买的这么费心，只能尽量把车开稳，就怕坏了她的蛋糕。
白医生看了看她，接着说：“然后是你爸爸的腿，老人家骨头脆，被撞后摔倒，导致骨折，目前已经用石膏固定，配以营养液疏通改善全身血液循环，消肿止痛，但愈合效果还有待观察。”
快到的时候秦歌小声问他：“我等等要说什么啊？我这样突然出现会不会很奇怪？奶奶真的说要见我吗？你没有骗我吧？”
秦歌不知道情况会这么严重。
白启嘉笑了，没回答，只是抬手摁了摁她头顶。
秦歌坐下后，他把秦爸的检查报告推过来，手里拈着笔，点了几个数据，说得浅显易懂：“腰间盘突出一般向后，你爸爸的比较少见，是向前突出，而且一直没有治疗，导致髓核变形，压迫了神经，其实他已经出现肢干麻木疼痛的现象，所以摔了一跤后情况更加严重。”
秦歌顿时就安静了。
那边，严肃的白医生指了指板凳：“请坐。”
到了以后，秦歌站在门口等白启嘉开门，可白启嘉说：“敲门。”
实习生不敢看，赶紧干活去了。
就如那年一样，秦歌敲响这扇门，里面有个欢快的声音：“来啦！”
谁都知道骨科刘主任有着一颗火热的红娘心，每次有新来的医生都会主动给人介绍女朋友，白医生也不例外，从刘主任手里送过去的姑娘不少，但白医生一个都没看上过。刘主任又戳戳学生：“你有没有觉得这幅画面充满着奸情？”
门打开，里面是个很精神的老太太，白奶奶的头发已经全白了，人也胖了些，喊她：“小歌。”
实习生可不敢直呼白医生昵称，挺直了腰杆回答主任：“四十四床患者的女儿。”
秦歌本拘谨着，这时却放松下来，她抱了抱白奶奶，说：“奶奶好。”
科室刘主任从外头进来，戳了戳一旁埋头打字的学生，问：“那谁？小白家属？”
老人家逮着她一个劲瞧，良久后跟白启嘉说：“嘉嘉，你觉不觉得小歌越来越小了？”
秦歌说：“白医生，我是四十四床病人的家属，刚才我不在，现在来了解一下我爸的情况。”
白启嘉赞同，揽着老人家说：“进去再看个够吧，在门口站太久了。”
正方形的办公室里塞了最少三十个人，白医生坐镇中心位置，一眼就和秦歌对上了。秦歌穿过密集人群，走到他身边乖乖站着，白医生在往手机里输着谁的号码，抬头看了她一下。
白奶奶欢喜地拉着秦歌不放手，问她：“你还记得这里吗？”
早晨的大办公室一般都很忙碌，查房后，实习生坐成两排噼啪往电脑里敲病历，已经熬出头的医生们也不能闲着，看检查报告制定治疗方案开药方，偶尔还要接待像秦歌这样来咨询的家属。
秦歌当然记得，这里没有变化，一切都和当年一样，其实这里，她来过两次。
“嗯啊！白医生亲自推我去楼下拍片的！特别有礼貌，还喊我叔叔！”
第二次是白启嘉过生日，高三的学生都没心情过生日，只有他，平时不出声，突然就办了场大的，把全班同学都请了，有些人为了抓紧时间学习就没来，和秦歌玩得好的一帮都出席，秦歌就一起来玩，记得那天他父母从b市回来，他父母挺严肃的，没有奶奶那么亲和，却对他很好，听说他们很忙很忙，特地请了假回来给他过生日。
秦歌眨眨眼：“他推着你？”
“这里没变。”秦歌说。
秦爸也说：“女儿啊你把钱给白医生还上，哎呀他人真的特别好，叶护士跟我说现在医患关系紧张，一般没办住院没家属签字的病人医院是不治疗的，可白医生二话没说就推着我拍片打石膏了，特地让叶护士给我挪了个双人间我都听到的！”
奶奶拉着她去饭厅，饭桌上准备了好多菜，糖醋鱼、红烧肉、椒麻鸡、酿茄子，都是不怎么适合奶奶吃的。白奶奶笑着说：“奶奶做的时候没尝，要是味道不好小歌你别嫌弃啊！”
秦妈又推她一下：“唉你快去啊！今天怎么特别磨蹭？”
那年的生日会，白奶奶也做过这些菜。秦歌知道老人家的心意，特别感动。
秦歌瘪瘪嘴，也没见他态度有多好啊……
白启嘉坐下来说：“托你的福我才能吃到。”
“说啦！”秦妈指了指秦爸，“我们两个老人家哪里听得懂，哎呀那个白医生态度特别好，让你直接过去找他。”
白奶奶嗔他，说菜要凉了，快动筷子。
秦歌啊了声：“刚才他没说病情啊？”
他们吃着，可奶奶不吃，就只看着，时不时给秦歌夹菜，秦歌蛮不好意思地把保温桶拿出来，说自己熬了点南瓜粥给奶奶喝。
秦歌摇摇头，她让妈妈把钱收好，问刚刚医生查房是怎么说的。秦妈一拍手：“哦对了，你快去白医生办公室再问问情况。”
白奶奶哎哟哟地接过来，说：“小歌那么好，谁娶回家就有福了。”
秦妈看她脸色不好，问：“怎么了？不舒服？”
然后催自家孙子：“你快去拿个碗。”
秦歌说：“他老板一个劲地催他回去上班，我让他先走了。”
白启嘉拿了碗把南瓜粥倒出来，黄灿灿香喷喷还冒着热烟，看着就不错。奶奶尝了一口，一口，又一口，秦歌有点紧张，怕不合胃口，白奶奶吃了小半碗对她说：“特别好吃啊小歌。”
秦歌听着就觉得害怕，小心翼翼抚了抚秦爸小腿上的石膏，秦妈问她：“小陈呢？”
秦歌松了口气，仰头去看白启嘉，发现他也正在看她，笑着揉了揉她的头。
秦爸一向爱贫，人又和气，这才住进来多久啊，就和隔壁床聊开了，秦歌进去时正听隔壁床的叔叔说书一样在说自己是怎么进的医院。原来秦爸还不是最倒霉的那个，这个王叔叔的工作是每天和洒水车一起给街道洒水，昨天晚上下班前，他站在路旁整理水管，没想到有辆洒水车突然失控朝他冲来，他根本来不及跑就被撞飞了，万幸的是车头卡在一旁的电线杆上，没有把他整个碾过去，但不幸的是，王叔叔的手打在电箱上，等清醒时一只胳膊也没了知觉。
于是白奶奶也有了能吃的东西，一老两小热热闹闹地吃了顿饭。饭后切蛋糕，秦歌把蛋糕拿出来时白启嘉就懂了，这是这姑娘自己做的。
看病例的白大褂此刻微挑着眼，淡淡的目光扫过四十四床门外头，有个女孩握着薄薄一叠钱，愁眉苦脸。
不是因为太粗糙被看出来，而是秦歌那不好意思的表情让他明白了为什么她会一路上那么重视这个蛋糕。
长痔疮咦了声：“你今天心情这么好居然跟我开玩笑？”
蛋糕是小两层的，尺寸不大，外面铺着雪白的奶油和樱桃，顶上有一颗白透粉的寿桃，带着翠绿的小嫩叶，手工书写：祝白奶奶 福如东海 寿比南山小歌敬上。
“狗不能进住院部，你马上出去。”看病例的终于说话，惹得一旁的小护士们偷笑起来。
这天，一老两小照了张相，奶奶围了一条粉色羊绒围巾，和秦歌一起捧着蛋糕，白启嘉站在后面，张开双臂同时搂住了她们。
看病例的没理睬，长痔疮的又说：“我们血液科忙出翔了，于主任就是个移动的人型磁铁，每次她看门诊我都累成狗，好可怜哦。”
一直到天晚了奶奶才肯放秦歌走，白启嘉送她回医院，问：“晚上还熬夜？”
远远的，有个白大褂站在护士站里看病历，身边跟着另外一个白大褂，但这个白大褂却没看病历的白大褂精神，靠在那里扭啊扭的，长了痔疮似的。周围的小护士们有意无意地挨近，听长痔疮的问看病例的：“小白，中午咱还吃食堂啊？哎哟我都腻了，咱们去门口那家新开的沙县搓一顿吧！我请你。”
“恩。”秦歌点点头，到了寒暑假都会比较忙。以往为了健康她从不熬夜，但现在爸爸住院，也是没办法的事。
“我叫陈敏，姐，你放心我会负责到底的，而且我以后一定会注意，骑车一定更加小心。”
她在小电梯外朝他挥手：“早点回去陪奶奶。”
热闹的走廊上，小护士们如纷飞的蝴蝶，每床每床地量着体温发着药丸，秦歌看着那叠钱，问：“你叫什么名字？”
等进了病房，秦爸一脸忧桑，说：这辈子都还没吃过闺女亲手煮的南瓜粥。
小伙子接着说：“这是我刚刚回去给老板预支的工资，先给你，不够我以后慢慢还，行吗？”
秦歌笑着把另外一个保温壶递过去，撒娇着：“爸爸，快吃，可好吃了。”
秦歌点点头。
秦爸边吃边问：“闺女你到底去哪玩了啊？”
小伙子掏出一叠钱，歉意十足地说：“姐……嗯，是姐吧？”
秦歌不说，去洗樱桃。
唉……总归还是怪秦爸，把心软这个毛病遗传了十层十。
秦妈吃着樱桃劝秦爸：“别问啦，问不出来的啦。”
这番话，实在用尽了秦歌所有的台词，往后了，她也不知该怎么说。看面前高高大大的小伙子乖乖挨训，态度好得不得了，她有再多的责难也说不出口，毕竟她原本就没指望他会回来负责任。
秦歌把关机一天的手机打开，抱着电脑和毛毯躲进了楼梯间，才一上线就被编辑抓住，说了社里的最新指示。
小伙子乖乖跟着秦歌站在走廊上，从远处看这幅画面实在滑稽，男孩有一米八的个头，秦歌才一米六，却负着手昂着头，气势十足，可一开口却是软糯的：“你骑车也太不小心了，老人家年纪大了，经不起这样的事，我爸还有腰间盘突出，这回躺在床上动不了，我们做家属的很担心，你年纪小，做事不考虑后果，那么多人的菜场，怎么能不注意呢？”
本来杂志社每年年底都有举办一次签售会，同时也是画手们的聚会，秦歌往年一次都没去过，加上她在微博从不露真脸也不透入任何个人信息，神秘得不得了，成为了漫友票选最想见到的大触没有之一。
“我们出去谈。”秦歌说。
而杂志社想趁着这次双十年之约，邀请秦歌做开幕嘉宾，为她安排一个盛大的粉丝见面会，在书城进行巡回签售。
秦歌见床头摆着一袋水果，知道是这小子送来的，秦爸一个劲朝她使眼色，他这人软和惯了，对谁都心软。
他们在微博上放了一个投票，里面有几个作品，让网友选最想让哪个作者带着作品巡回签售。入围的几个平时也比较神秘的大大同时@白白白启，但秦歌没回应，倒是底下粉丝炸了。
进了病房，秦歌见到了那个小伙子，很年轻的脸，眼神稚嫩得令人不忍心，听说是个送外卖的，客人催促了才把车骑得那么快，然后就撞倒了拎着小葱的秦爸。
白莲花不是真莲花：毛？我男神为什么在里面？博主你难道不知道我白从来不参与这种活动吗？
早知道就爬楼梯了。她虚弱地想，可有些事越避讳就越无法破解，只希望自己下次遇到这种情况能表现得更好一些。
妖气&菜熏：也在神坛太久了吧，偶尔也要下来凡间好么，搞得真见不得人吗？
小小的空间里都是血的味道，横车冰凉地挨着她的大腿，每一层都有人上下，数字艰难地跳到四楼，秦歌踏出去时脚软得根本走不了。
白家上过大学会英语的看门汪：楼上你错了，我白靠才华就够了，为什么要看脸？
住院部的大电梯不用经过医生办公室，但人多，很挤，几乎每层都停，还有一个令秦歌十分避讳的是护送病患和尸体的横车都得从这里上下。你不知道哪一次会遇上，这是十分靠运气的事。秦歌选择了大电梯，并且十分没有运气地遇上了，她望着电梯顶，死死屏住呼吸，心中默念《心经》，却挡不住横车上，那个从工地摔下来腹部贯穿一根钢筋的工人一声声的哀嚎。
白家小妾三号：楼上说得好！
秦歌一听再不敢磨蹭。住院部在建筑的另一角辟了个专门给医生和工作人员用的小电梯，第一次来住院的人一般不会知晓。小电梯人少，秦歌刚刚上去就是坐的小电梯，可从小电梯到病房必须经过医生办公室。
甜甜猫：但我同意妖气，露个脸没什么吧？他至今不辨雌雄我们也是好奇。
“嗯，医生查房还能多久？你办好没有？快上来吧，那个撞你爸的小伙子来了。”
白家的厨房：呵，楼上真是肤浅。
住院手续倒是办得挺快，但秦歌却不想上楼，而是打了个电话问：“妈，医生查完房了吧？”
白白白白白白启：脸：怪我咯？
秦歌躲进楼梯间把鞋子脱下来，上面果然粘着一块粉红色的口香糖，她用纸巾抠掉后才敢偷偷吁了口气，单脚站在台阶上眼眶有些热。
白白启启白白启启：抱走wuli白白，一厢情愿贴上来的炒作我们不稀罕。
白启嘉给她一个白大褂的背影，说：“鞋底粘了口香糖。”
就喜欢姓白的男人：对啊，白白都没有转发这条，肯定没经过他同意。
已经走到门口的秦歌猛然回头，呆呆看着他。秦爸乐呵呵地：“对对，我女儿叫秦歌。”
虽然粉丝开撕，但结果没有悬念，白白白启的作品以最多票数胜出。而因为某几个小明星也跟着转发投票了，所以这条微博也短暂地登上了热门。圈内人都知道是怎么回事，圈外人都忙着搜“白白白启”这到底是哪位爷。追星真爱粉们跟着投票，于是又和白家一票人撕起来，真是撕不完，理还乱。
“秦歌。”白启嘉轻轻念到。
这么以来，势必就要给大家一个交代。
……不管怎样，先找个地方躲躲！
秦歌不怎么满意杂志社没经过她的允许就搞这种投票让她里外不是人，但编辑说了，一开始只是好玩，没想到事情越来越大，问秦歌愿不愿意表个态。秦歌非常不喜欢把现实的自己和二次元交叠，想都没想就拒绝。她家编辑也是操碎了心，留了一句：“恩，我早就跟老板说过的，你不会同意，呵呵，这下好死心了。”
白启嘉的目光顿时沉了沉，静静看了她两秒。秦歌顶不住压力缓缓低下头，再想开口却已经错过了最佳时机。白医生开始翻看手里的病历本。秦歌挎着小包准备去楼下交钱。
秦歌心里过意不去，主动要求：“要不我再多画两张？”
然后……没有然后了。
“可以有签名版吗？”
她局促地往后退了退，心里一团乱，只能支吾着：“你，你好。”
签名版就意味着要透入收货地址和电话。秦歌：“……好。”
秦歌仰头看向他，这个医生有一张可以让全医院的小护士都为他说话的好看的面庞。此刻焦点全都集中在他身上，而他若有所思地端详着秦歌。那份目光如此熟悉，秦歌从没见过他穿白袍的模样，也不曾想，会在这里遇见。
“成交！”
秦歌眼尾飘过一缕白，听他说：“你好，以后我会负责你父亲的治疗，我姓白，是这里的住院医师。”
秦歌扶额，我这是何苦……
此时，有人走到秦歌身后，语气平稳：“叶护士，我不是你家的。”
白启嘉陪奶奶看电视，奶奶说：“我今天很高兴。”
叶护士见秦歌一脸嫩得能挤得出水，想必是没经历过这些，好心开解道：“你放心，我家白医生医术棒棒的，你绝对要放心！”
他搂着老人家，“我也是。”
秦歌看了看走廊外头的加床，恩了声把自己的名字签在了旁边。
等奶奶睡了，白启嘉又开车去医院。他带了点夜宵，带了暖手宝，带了自己的厚外套，两只手拎得满满当当，没乘电梯，从一楼走到四楼楼梯间，然后，看见了抱着电脑已经睡着的秦歌。
小护士十分善解人意，“白医生以后负责你爸爸，有什么问题你都可以问他，刚才要不是白医生，你爸爸估计就要睡走廊了。”
他跑得太快直喘气，却在看见这样的秦歌后，一切都沉淀下来。他把厚外套披在她身上，小心地拿走电脑，看见了画上的署名。
秦歌拿着那几张入院须知，在负责医师那栏看见了三个字：白启嘉。
白启嘉一贯表情很少的脸上突然僵了僵，似乎是不信的，用手指拂过那个被设计得十分漂亮的署名，然后非常缓慢地翘起唇角，带着笑转头看向秦歌。他倾身在她脸旁极轻地贴了贴，然后吻住她的嘴唇。他轻轻含着，不想吵醒她，时间滴答滴答过去，他松开她，满足地笑了一下，伸长手臂将她揽进怀里。
“哦，那我知道了，这里有几份资料麻烦你填一下，然后去收费处交点钱，顺便把刚才白医生垫付的费用还给他。我姓叶，以后就是你爸爸的责任护士了。”小护士指了指胸卡。
秦歌乖巧靠在他的肩头蹭了蹭，给自己找舒服的位置，她的手跨过他的小腹圈住他的腰，好似抱住了家里的大抱枕，白启嘉将她搂紧，俯身再次啄了啄她的唇。
“他是我爸爸。”
楼梯间的门开着一条小缝，他没注意，拿出手机下载了一个新浪微博，在没登入的状态下搜索白启。一道黑影从门缝闪过，快得令人察觉不到。搜索结果列出一长条，相关用户里一溜的相似名字，他随便点进去一个，发现里面都是关于一个叫白白白启的内容。再次点进去，恩，这是正主了，再看粉丝数，白医生挑了挑眉。
来不来秦歌不知道，但她老爸躺在床上起不来的样子让她心里堵得慌。这时有个小护士进来问秦歌：“你是家属吗？和病人什么关系啊？”
他低头看怀里的姑娘，这个每次看见他就逃后来改邪归正的坏姑娘，哪里来的八十多万粉丝？
秦爸摆摆手：“没事，小伙子人挺好，一会儿就过来。”
主页第一条是前几天的，她咆哮一句：臣妾做不到。
“电话留了没？”
白启嘉去翻了翻自己的短信，哦，原来那天她是如此纠结。白医生不明白这姑娘到底在纠结什么，但这样的她，分外可爱。
“他说身上钱不够，回家取了。”
白启嘉又翻了几条，微微挑眉不解，为什么她的粉丝要叫她老公？
“撞你的人呢？”秦歌四处看。
这一晚，秦歌因为有个趁手的抱枕而睡得踏实，白启嘉利用这段时间，通过百度贴吧、微博、各大漫画论坛，对这个白白白启有了初步的了解。
秦歌很无奈，好一番心理建设后才勉强接受。
江湖传言她从不参加商业签售，出道至今以不露脸画技又神的高傲个性吸引了一批忠实粉丝，她有已经出版的作品，有正在连载的作品，人气最高的是一部名为《爱你不能说》的漫画，头次印刷卖空，二次也卖空，现在淘宝流传的都是假货，正版在论坛上被吵到高价仍千金难求。
秦爸乐了，小丫头也不知什么时候变得特别迷信。他拍拍身边让她过去，说：“别担心，老爸会很健康地出院哒。”
她每月定期在全国最大的漫画杂志上连载，如果不在赶稿期会勤奋得每天都练习。微博只po画和吃的，最爱吃芸豆猪脚汤，最爱喝牛奶，雌雄莫辩，但因为画风过于犀利粗犷，粉丝们都喊她老公，她本人没有确认过自己的性别，其他关于她真实身份的东西更是无从得知。
秦歌四周打量一番，眉头皱得更深，指着病床号问：“怎么是四十四床啊？”
白启嘉的手机没电了，嘟嘟嘟嘟报警后彻底关机，他给秦歌拢了拢围巾，雌雄莫辩？开什么玩笑！
于是秦爸不敢动了，特别谄媚地拉着秦妈：“我没事，真的。”
凌晨三点，寒气越来越重，白启嘉轻轻唤她：“秦歌，醒醒。”
病房里，腿上吊着石膏动弹不得的秦爸一看老婆孩子都到了，忙想坐起来，秦妈一手拍在他石膏上，低吼：“你给我躺好！”
秦歌实在太困了，根本醒不过来，他想了想，把人直接抱起来。突然失重腾空让秦歌睁开了眼，她下意识地圈紧他的脖子，诧异道：“白启嘉？”
叮一声，电梯停在四楼，秦歌皱着眉头走出去，没有看到一个白大褂跟在她后面。白大褂停下脚步，看秦歌鞋底粘了一块口香糖，一步一步最终消失在拐角处。偶有经过的小护士满面绯红地朝他打招呼：“白医生，早啊！”
“回去睡。”他说。
而且，骨科在四楼，“四”这个字，秦歌觉得非常不吉利。
秦歌点点头，见他不松手，提醒了一下：“你放我下来我才能回去。”
医院永远都是那么热闹，秦歌熟门熟路上了电梯。在所有的科室里，秦歌觉得骨科最可怕，因为住进这一层的人很少有不动刀的，骨折算小事，截肢也不算大事。动了刀的患者都包着白色厚厚的纱布，里面透出蜡黄的药液和难闻的气味，艰难地等待着自己康复出院的那一天。
白启嘉轻轻把她放在地上，替她收拾电脑和毛毯，说：“以后你来值班室画？”
秦妈又气又担心，在车上对秦歌说：“你说说那个老头子到底还能做点什么！我就叫他去买个葱他就跑医院去了！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就不活了！”
秦歌说：“不行。”
秦歌带着妈妈匆匆忙忙赶往医院，完全忘记了今天是截稿日，她家可怜的编编正在qq上一个劲地呼唤她。
她担心别人说闲话对他影响不好。
果然，还不是小事。秦爸被个骑助力车的小伙子撞倒了！
“那就去我车上。”他把车钥匙给她，说：“拿着，我还有备用的。”
第二天，她在家赶稿时接到了秦爸的电话，秦爸在那端支支吾吾的，秦歌放下手里的笔，直觉是出事了。
秦歌想拒绝，他却突然挨得很近看她。弄得她不敢说话。
一群不睡觉的夜猫子立刻冒泡响应，很快在群公告里挂出了聚会的时间地点。秦歌睡前忘了关静音，被吵醒后把所有的聊天记录都翻了一遍，直到群里没人说话了才默默关掉。
他突然对她笑，却不说在笑什么。
凌晨两点，张小海在高中群里发了条信息：“亲爱的同学们，跨年那天聚一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