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什么时候陪她玩了?他连话都不想多说。
“哦。”她跳着到沙发坐下,“有你陪我玩真好,我上学了也要经常过来吃施阿姨的饭菜。”
不知她是如何培养出来的乐观性子,他不理她,她还能自个儿给他找理由开脱。
他看一眼时钟,“快了。”
可是对着她笑盈盈的小圆脸,脾气始终发不出来,只好沉默以对。
“叶径。”刚在楼下炫耀完的小圆脸上来了,又跑到他的身边,“施阿姨什么时候回来啊?我饿了。”
2001年。
叶径听罗锡的语气就知道,这一声应得有多心虚。
叶径跟着父亲离开之后,再也没有那声:“叶径、叶径。”
“好。”
初初,耳边偶尔还是有一声:“我的同桌,她叫孙多丽。”一个星期之后,这句魔音终于从他的脑海里消失。日子恢复了平静。
这时,叶径听到了她的三声笑:“哈哈哈。”停了下,她又说起:“二狗哥哥,你要加油啊。”
他见过和她一样单纯的女同学,但那也是善解人意、得体大方的小姑娘。没哪个跟她一样,坦诚得直来直去,该说的,不该说的,都先说了再算。虽然得罪人,但是端着一张笑脸却又人缘极好。
“好厉害。”罗锡称赞说。
和妈妈的通话,偶尔会说起她。
“二狗哥哥,我考试全班第一名!”响亮得整栋楼都听到了。
他的妈妈当了她的继母。
“小绿子。”家里有妹妹的罗锡很疼她。除了结婚,其他都好说。
这是小圆脸的福气,他的妈妈温柔善良,是个好母亲。这也是他妈妈的福气,小圆脸是个没有心机的傻孩子。
没一会儿,叶径在窗边听到她大喊:“二狗哥哥!”虽然她才来没多久,但已经和二狗玩得像是认识了好几年。
那张小圆脸,圆得像是仪器绘出的弧线,左右非常对称,得意洋洋时,眼睛像是圆戒指上的钻石。不是深邃的惊艳,而是无棱无角的圆润,正如她这个人。负面情绪往她那儿一滚,一下子就不见了。
她又皱了下脸,“那你好好写作业吧,争取下次提高成绩。”说完她跑出去了。
学校组织学生去S市上课,叶径听到这个消息,耳边又响起了清脆的:“我的同桌,她叫孙多丽。”
“不要。”他板着脸拒绝了。
他告诉自己,这么多年告诉过去了,她该长大了。
她眼睛一弯,大大地点头:“嗯!叶径,你也要加油!”看他整天抄作业,她就知道这肯定是差生。好学生都是乐于助人的,于是她又说:“我给你当小老师吧?同桌孙多丽找我辅导功课之后,考试成绩的名次立刻上升了。”
长大是长大了,但是见到面的那一刻,他忍不住吐槽一句,脸还是一样圆。而且,她受了惊吓,眼睛瞪得更如圆珠。
他终究在她的注视下投降了,“加油。”他艰难地吐出这么两个字。
她说:“我以为你去世了,就找到你的东西,有时候拜拜你。”
她就一直看,大眼睛眨了眨。
拜她所赐,他清净了几年的耳根又发痒了。
他不说话。
她的性格竟然一点没变,还是咋咋唬唬。
她抿了唇,皱着小脸蛋,眼巴巴地看他。
他也没变,始终硬不起心肠。每次小圆脸一扁,他就不由自主地为她排忧解难,像是魔音洗脑了。
“没有。”因为他也全班第一。
2007年。
她愣了下,眼睛晶晶亮地追问道:“你没有别的话要说吗?”
小圆脸就读于H大,但是和叶径不在一个校区。
“哦。”
她过来校本部素描考试的那一天,天气预报说有雷雨。
九岁的叶翘绿扎着两小辫,她那两只腿似乎自带欢快,一蹦一跳。她刚刚刷完牙,嘴角还有几滴水迹。她用手背抹了一下,“我告诉你,我们老师发成绩单了,我是全班第一名。”她的小鼻尖翘上天,先是以鼻孔看了他一眼,可能是看不见,她稍稍往下调整冲天的角度。
听说她瘦了。他两个月前见到她时,她的脸蛋没有不圆,只是退了肉感。今日一见,果然还是小圆脸。
窗边的叶径转头看过去。
小圆脸洋溢着满满的笑容,“叶径,叶径。”
又来了。
这句像是噩梦,也是美梦。
清晨的宁静被一道爽快的笑声划破。“叶径,叶径。”脆生生的,可比山林鸟雀还吵。
她永远长不大,脸蛋是小时候的放大版,迟钝的粗神经也一模一样。她不曾将两人的性别当回事。虽然没有姐弟相称,但她明显把他当成了好哥们。
然而,自从家里住进了一个小胖球,安静的世界就被打破了。
他早年把她当幻想对象自渎——因为找不到别的记得住的女性。后来也习惯了想她。想得多了,自然别的女人更没意思了。
这都是叶径熟悉的香山街。店家各自忙碌,有声却不闹。
于是,只剩她一个。
香山街的清晨,豆腐店老板厚实的声音响起。石磨肠粉的兄弟店前,摆了几张木地凳和木桌。饺子店的老板娘抬着几层的蒸笼出来。
喜怒哀乐因她而起。
1997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