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外的那几年,钟文基凭着自己的实力一步一步往上爬,董筱随和他分隔两地,可是两人的感情却没有断线,不曾联系却有着相同的心思和目标。他们为了有一天能再团聚,努力把工作做到最好。老太爷没有再刻意压制他们,终有一天,他们得到重回京城的机会。
母亲去世,小秋改了名字出国,爷爷迁怒于父亲,把他发配到西部,将董筱远调边疆。父亲是爷爷最疼爱的儿子,看着他在外吃苦,老太爷心痛万分。后来,老太爷知道他的儿子和董筱没做过任何见不得人的事情,纵是一个有情一个有意,也不曾做过一丁点儿违背伦理道德的事情。
小秋顺着熟悉的楼梯上楼,右转第二间是她的房间,里面空空荡荡的,但是收拾的非常干净。缓缓在床边坐下,床上铺着她曾经最喜欢的碎花床单和被子,已经洗得有些褪色,在她眼里却还是那样好看。小秋美滋滋的躺下去,轻轻闭上眼睛。她累了,困了,想休息。
妈妈那么爱爸爸,一定会因为没人照顾他而走的不安心,所以她没有反对爸爸许续弦,只是董筱,让她不能接受。
保姆小姑娘做好饭,客厅里却寻不到小秋的影子,在楼下找了一圈没见人影,担心小秋已经走了,姑娘跑出门看到她的车子还在,才长长的喘了一口气。姑娘在二楼的房间里发现小秋睡着了,不知是不是梦见了什么幸福的事情,睡着的她脸上竟还挂着浅浅的微笑。姑娘走过去帮她把被子盖上,轻轻关上灯关上门,让她安静的休息。
小秋看的出,妈妈的去世对爸爸的打击很大,他瞬间老了很多,不再是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他也会伤心也会哭泣。小秋觉得,爸爸是爱妈妈的。
这一觉,小秋睡的特别香甜。不知睡了多久,她迷迷糊糊的坐起来,半天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梦里和现实让她有点儿分不清楚。花了半晌屡思路,才记得她是回来看爸爸的,没想到却睡着了。他不知道自己睡了多长时间,不知道爸爸回来没有?有没有看见她回来?
那时候爸爸还很年轻,野心大,不顾家,对她和妈妈的关心很少。记忆中的爸爸总是很严肃,不怎么笑。可是妈妈很温柔,完全不在意受到冷落,依然无微不至的照顾他们父女的衣食住行。现在想想,妈妈不是不在意他的冷漠,是因为太在意他,所以不管他怎么对自己,她都温柔的回应;因为太在意,所以不愿把自己不开心的一面表露出来,希望自己留给丈夫的都是美好瞬间。
翻身下床时,看到床边放着拖鞋,猜想一定是刚刚的姑娘放下的,真是贴心呢。小秋从二楼下来,客厅的大灯开着,抬眸望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已经十点了。她站在客厅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该干什么。
不管爸爸几点回家,妈妈总是坐在客厅等他回来,给他留一盏温暖的小灯,有太多次等着等着睡着了,电视里放着无声的电视剧。大概是母亲对小秋的影响,小秋和莫易坤在一起的时候,不管他几点回家,她总会开一盏壁灯等着他。
门外有些细微的声音,小秋不禁竖起耳朵认真听着。可是还没等听清说的是什么,客厅大门就被大力的拉开,吓了她一跳。
妈妈最喜欢坐在这个靠窗的软榻看书,整个屋子会弥漫着绿茶的清香。每次放学她总是风风火火的冲回家,吃妈妈做好的美味饭菜。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小时候太过活跃,她的肚子总是撑不到饭点儿,妈妈总说她是假小子,太粗鲁,当心以后没有男孩儿喜欢。说这些话的时候,妈妈的眼神充满溺爱。
像是夜行动物被曝露在阳光下,小秋有种无所遁形的感觉。可是再一想,为什么要躲呢?回来不就是来见他的吗?
家里的家具换成新的,可还是妈妈喜欢的风格,温馨不张扬,格局几乎没有变,曾经在这里发生的点点滴滴历历在目。
眼前站着的就是她那呼风唤雨的爸爸,他的脸上有惊喜、兴奋,眼睛在灯光下闪闪发亮。他的嘴角抽动着,有些不清楚的慢慢说:“秋儿……”
姑娘重重点头:“当然,你还没吃饭吧?我这就给你做饭去,叔叔阿姨出去了,要晚一会儿才能回来。”
小秋的眼泪破眶而出,泪如雨下。
“是吗?”
“爸,我回来了……”她的声音沙哑,鼻音浓重。
“叔叔书房和床头都放着你的照片,我每天打扫看多了,不过你比照片还要漂亮,呵呵。”姑娘很真诚的对着她笑,虽然长的并不漂亮,但是笑着很可爱,有一个小小的酒窝。
钟爸爸的脸上挂着两行清泪,不住的点头,声音微颤的说:“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小秋笑着问:“你怎么认识我?”
“爸,对不起,我让您伤心了。”
“真的是你,叔叔阿姨看见你回来一定很开心,快进来快进来。”那姑娘兴奋的拉起小秋就往屋走,“看着你眼熟,没想到真的是你回来了,太好了。”
钟爸爸摇着头,脸颊抽动,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小秋有些茫然的点头,姑娘的转变来的太快,让她有些反应不过来。
他老了,鬓角有了白发,脸上长出了许多皱纹,老泪纵横的模样让小秋心酸不已。他已经不再年轻,十年的时间让她蜕变,十年的时间让父亲老去。十年过去了,太多太多的事情对他们来说都已经微不足道,曾经纠结万分痛苦万分的事情,都已随风而去。
“您,您是小秋吗?”那姑娘的脸上挂着惊讶万分的笑容,重复的问:“是吗?”
“都过去了,都过去了,以后都好好的,好好的。”钟文基激动地不知道说什么好,来来回回就那几句话。这一天他实在是等了太久太久,等着小秋回国,等着小秋回家。他有太多话要和小秋说,可是这天真的来了,却不知道说些什么。
“我……”小秋一时间,居然根本不知道如何介绍自己。
董筱站在门口,看着父女二人,又哭又笑。小秋是个好孩子,只是太骄傲,不肯轻易低头。如今一家人能团聚,其他的一切都不重要了。
小秋回头,看见了一位年轻的姑娘,看样子应该是新来的小阿姨。小秋的心仿佛被石头猛的撞击着,保姆阿姨走了,新来的不认识她,是自己的家,可是自己仿佛是陌生人。莫易坤说的对,这一切都是她自己作出来的,如果她一直这么强硬着不肯低头,难倒真的要到完全后悔莫及的时候才肯罢休吗?
董筱擦掉眼角的泪水,走到他们身边说:“别站着了,坐下,你看,小秋眼睛都肿了。”
“请问您找谁?”
“傻丫头,别哭了,你能回来爸爸高兴,咱高兴不哭啊。”钟钟文基笑着替小秋擦掉她脸上的泪水。
将车子停好,小秋做了一个深呼吸,迈着有些僵硬的步子跨进院子。看着这个和以前几乎没有变化的院子,心一点一点的下沉,眼眶又些泛酸。
“嗯,”小秋重重的点点头,“您也别哭了。”
小秋笑着把她推开,“神经吧你,快滚吧。”
“哈哈,不哭不哭。”
“你自己进去看吧,我走了,好运,来,亲一个。”沈乔噘着嘴,准备送上香吻。
保姆姑娘站在一旁忍不住摸了两把眼泪,过了半晌才想起小秋还没有吃饭,赶忙跑过去说:“你还没吃饭呢,我去把饭菜热一下。”
“应酬?”
小秋阻止道:“不用不用,我不饿,睡了一觉就饱了,真的。”
到了家门口,沈乔欢快的下车,趴在门边说:“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但是今天既然来了,就好好沟通沟通感情,我先走了,不耽误你们父女团聚了,诶,不过好像钟伯伯这会儿不在家。”
钟文基听了皱起眉头,“你怎么不吃饭?不行,不饿也得吃。”
小秋乖乖的点头。多年不进这院子,路边的房子翻修的翻修,重盖的重盖,已和从前大不一样,她真的已经不大认路,如果不是沈乔给她带路,她大概会成为这院子里第一个走失“儿童”。
小秋闻言挑眉,调皮的翻个眼皮儿,“那爸给我做,我要吃你煮的大杂面。”
“检察院的临时通行证,不过这东西也没太大用处,他们今天是看见我了才让你进的,你还是找钟伯伯给你办一个正经的。”
钟文基的脸色微变,下决心似地一拍大腿,“行,你等着,我这就给你做。”
小秋好奇的拿起纸,问道:“这什么?”
董筱和保姆姑娘都傻眼了,他们开始从没见过大名鼎鼎的检察长下厨房,不知道做出的东西能不能吃呢?
果然,解放军叔叔把大门打开,车子畅通无阻的开进大院。
小秋坐在沙发上,隐约看见厨房忙碌的身影。爱面子如中检察长,死撑着不让人帮忙,这辈子下厨房的次数一个手能数的过来,甚至分不清盐和味精。董筱还是不放心,站在厨房门口,时不时的提醒一句。
“哦。”
小秋10岁那年,吃到了父亲第一次下厨做的面条。实话吃起来味道真的不怎么样,又咸又酸,和妈妈那色香味俱全的饭菜比起来真是天差地别,可那却是一碗包含着浓浓父爱的面。当时小秋还小,不懂那些,只知道味道不好,吃了一口就扔筷子,死活不再吃第二口。钟文基尝了一口也觉得手艺实在不行,当即决定下馆子。
沈乔点点头,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打开车门钻进去,贴在挡风玻璃的右下角,贴完直接坐在副驾驶上,对着还在车外站着的小秋说:“干吗呢?走了。”
想到这儿,小秋不禁笑出声,那是她见过父亲最囧的样子,记忆中的他总是无所不能。
小秋拂开沈乔的手手指着门口两个严肃的解放军叔叔叹气:“他们不让我进,说我两证全无,属于外来人员。”
“大碗面来了,欢迎品尝!”钟爸爸像跑堂小二般,围着围裙,一脸兴冲冲的笑容,将一大碗热气腾腾的面放在小秋面前。
沈乔踢踏着拖鞋大摇大摆的走过去,勾起小秋的下巴,亲昵的喊了一声:“妞。”
小秋嘻嘻的接过筷子,“谢谢爸爸!”
沈乔这才发觉是真实的,挂了电话拔腿就跑。院子挺大,沈乔不敢耽搁,到门口的时候身上已经出了汗,胸口不停起伏着,大口喘着粗气。隔着铁门看见外头那辆大Jeep,和靠在车旁小脸耷拉的小秋,顿时感觉世界实在是太美妙了。那种感觉仿佛她们回到了小时候,每天腻在一起,甚至赖在对方家里睡觉,好的就像一个人,但是也会因为争抢一本漫画书而闹僵,几天不和对方说话。
钟文基激动的说:“快尝尝,看老爸我的手艺有没有进步。”
小秋说:“你倒是出声啊,门口这些解放军叔叔不让我进门,你可别见死不救。”
“嗯。”小秋低着头吹着面汤,心里想着,爸爸比以前开朗了许多,是董筱的功劳,还是因为自己回来他太兴奋了?
最后,还是沈乔出面给小秋解围的。沈乔难得周六晚上在家吃饭,接了小秋的电话半天没回神儿,还以为是在逗她玩的。
“怎么样?能吃吗?”钟文基坐在对面,有些紧张的追问。
小秋被拦在大门外,她忘了,整整十年过去,门口的卫兵换了一茬又一茬,他们怎么可能认识自己?没有通行证,身份证的名字也是贺小秋,让她如何解释她是钟文基的女儿?真枪实弹,她不敢和那些人磨嘴皮子,不是怕他们,是怕枪走火……
“比以前强点儿,凑合吧。”说完,小秋顾不得父亲僵在脸上的笑容,埋着头把一大碗面吃的干干净净。嗯,她想,她一定是太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