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家琦伸手握住了她的拳头，凑近来要吻她的脸。
姚雪儿死命挣扎，像一头小野兽般尖叫着，她拼命抽出一只手，对着章家琦的脸不住地拍打。
姚雪儿猛一口，咬住了他的下巴。
章家琦站着不动，胸口却是剧烈起伏着。突然，他大步走进屋子，走到姚雪儿跟前，一把扯住姚雪儿肩膀，恶狠狠把她拽了起来，抱住她肩膀，死劲地钳住她。
章家琦痛得松开了手！
姚雪儿摆了摆手，无所谓地说：“我没事——你走吧！”
姚雪儿一下跳开，眼神如一头受伤的幼狼般瞪着章家琦，对他吼道：“滚！”
看着姚雪儿蹲坐在地面上，章家琦一脸疑惑，小心翼翼地说：“你怎么了？”
章家琦摸着下巴，走到墙边镜子前，看着下巴的齿痕，猛地回头，怒视着姚雪儿。
一路快跑，章家琦几乎是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冲出校园，冲进姚雪儿的出租屋。
“对！我就是不喜欢你！”姚雪儿冷笑道。但是任谁都看得出，此时，姚雪儿的冷笑里，更多的是一股凄惨。
姚雪儿虚弱的声音在说。
章家琦愣愣地看着她。
“你能不能来找我？”
姚雪儿继续道：“我不喜欢你，也不喜欢曾馨！我跟你们天生就是敌人！别以为你们低调、不炫富，大家就会喜欢！才不是！炫富、高调的有钱人让人讨厌！可是你们这样刻意低调、刻意隐藏的有钱人、富二代、官二代，我更讨厌！”
“你怎么了？”章家琦瞬间皱起了眉头！
姚雪儿的眼神火辣辣地盯着章家琦，嘴角微微上挑，充满了挑衅——她就是要激怒章家琦！
“章家琦你在哪里？”那头传来姚雪儿虚弱、含糊不清的声音。
“你给我介绍的那家高尔夫俱乐部，就是你家的，对吗？你明明不喜欢我，瞧不上我这种‘为求上位没有底线’的女孩，但是你很得意于自己的施舍，感觉很爽、很过瘾、可以满足你变态的优越感对不对？！”
手机听筒里，传来那个他无比思念的声音——
说话的同时，姚雪儿慢慢地向章家琦靠近，慢慢地走近章家琦，慢慢地将脸贴近，眉毛高高地挑起，一脸孤傲地说道：“怎么，以你的智商，你不觉得我其实也在故意勾引你吗？你以为凭施舍穷人家孩子可以建筑起你那点可怜的自尊。我呢，却偏要勾搭勾搭你——你我不是来自对立的不同阶级吗？可是就因为我是你的敌人，所以我偏勾搭一下你章家琦，看你能不能成为我的猎物！你们富二代有狂妄的资本，我们普通人有普通人的骄傲！”
章家琦把手机举起。
见章家琦一直注视着自己，姚雪儿开始慢慢后退，语气更加怪异：“怎么了，我去富豪相亲俱乐部了，那又怎样？你知道什么叫作生命的效率？你知道马佳佳吗？你知道邓文迪吧？你不会只知道奶茶妹妹吧？你总知道芙蓉姐姐与罗玉凤吧？穷人家孩子要逆袭，想逃脱平庸，除了冒被人耻笑的风险，有任何其他的机会吗？！我姚雪儿，不过是一个要逆袭的草根而已。抱歉，让你们不舒服了，冒犯了你们富二代的道德标准了！”
章家琦“哦”一声，走过去看，拿起手机，看到电话号码，却愣住了。
说着说着，姚雪儿泪光闪动，可这一次她做不到以往的坚强，只能任由眼泪从眼眶内流出来，笑着说道：“我去富豪相亲俱乐部，我想要找一个真正的男朋友——怎么，因为有钱，他就不能做我真正的男朋友了？！”说到这时，姚雪儿直视着章家琦，眼中满是不甘和愤怒。
“家琦你的手机！”高琳琳喊。
“还有，我是为了为我的小说收集素材！你懂得我们穷人孩子的贫乏吗？就连写一本小说都无从下笔，因为需要不停地描述我们不能触碰到的那个虚荣的世界！这就是我们先天的资本缺失！我做直播——你知道吗，我还买过粉，那是个很乱的场子，怎么了？那我也得冲进去玩一阵子！你知道张美姣勤工俭学赚学费，你知道我要靠网络小说和开网店赚学费！可是我开的网店没人关注！我写的网络小说——我中学的小说没有人读！好，为了生存，我要营销网店，我要写你们看得懂的小说——我要跟风，写尽关于金钱、繁华、乱象，我同时写两本——《大学的穷孩子，富孩子》和《百万少年俱乐部》，你知道愚蠢的网民们会冲着什么字眼点进去看？一个‘富’字！一个‘百万’！他们都是屌丝，可是他们艳羡财富！怎么了？要不是这样，我的网络小说也没有人看！好多都是我直播引流过去的——互联网的乱世，乱世造英雄，可是，英雄也许太多了，不要以为造出了几个英雄，英雄就全能出头！”姚雪儿近乎歇斯底里般在吼着，“还有，我是在直播间脱了，我网店卖泳衣！我需要自己做模特！”
也没有人顾得上看他一眼，运营总监高琳琳带着张美姣、邵杰、王乐他们一群人在忙碌，一个月的寒假，他们都没有回家，大树互助平台的业务已经轰轰烈烈开展起来了。
见姚雪儿稍有平静，章家琦走到姚雪儿跟前，想要说些什么，最后却只无奈地拍着她的肩膀，想要给她无声的鼓励。
他面无表情，一记记重拳挥向沙袋，谁也看不出他心里在想什么。
姚雪儿再次爆发，一把打开章家琦的手，继续道：“资本的原始积累，都是血淋淋的，你们富二代，手上的鲜血还没擦干净，有资格来说我吗？！你们觉得我们应该守本分？安贫乐道？臭狗屁！你看见张美姣自己一面养家一面供自己和弟弟上学有多辛苦吗？你知道她问我借高利贷有多卑微吗？你知道邵杰为什么自杀吗？你以为他真的只是抑郁，然后到楼顶上散散心就下来吃饭睡觉打游戏，就OK了？你知道为什么大学那么多孩子打游戏不学习吗？因为他们没有未来，看不到未来，因为大家都告诉他们有辉煌的未来，前程似锦，可是他们自己看不到，他们在他们的亲友学长身上也看不到！他们只看到那些人大学毕业找一份将就的工作，然后步入更苦难的人生，赚着勉强养家的钱，过着凄惨低下的人生，破灭了曾经的许多梦想——高考之前，他们还有学习成绩可以炫耀，可以自豪，可以作为自我安慰的资本；上了大学，他们忽然发现，没有梦想，没有未来，没有突破人生局限的可能；当你们这些官二代、富二代踌躇满志，设计满世界的行程，整个宇宙都任由你们纵横、整个青春都装不下你们的任性时，我们这些穷孩子却发现——一旦迈进大学的门槛，我们原来假定的那个美好未来、高考前自我麻醉说一定会实现的梦想世界，其实根本是不存在的，除了虚无的青春，我们什么资本都没有！”
章家琦在搏击俱乐部角落里的沙袋前奋力挥拳，他知道，姚雪儿从成都回来了。
姚雪儿看着章家琦，嘴角再次上扬，露出招牌般的微笑，继续道：“所以，我，只不过是一个更早发现这个真相的人，只不过是一个屌丝要逆袭，你们富二代犯得着这么紧张吗？！”
刹那间，姚雪儿面无血色，恍若丢了魂魄一般。
章家琦一直没说话，无比平静地看着疯了一般的姚雪儿，他在等，在等姚雪儿说完，在等姚雪儿全部发泄，在等眼前这女人癫狂过后将要展现的脆弱的那一面！
姚雪儿兴奋地拿出手机，熟练地拨出一个号码，激动地说道：“爸爸，爸爸对不起！我这个春节没回来跟你们一起过，但是，我现在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你要——妈妈？怎么是你？爸爸呢？爸爸呢？我爸爸呢？”
章家琦慢步向前，目光直视着姚雪儿，说道：“怎么了？那么牛气冲天的姚雪儿，在整个世界前都巍然屹立，只有面对我章家琦的时候，忽然自卑了，想起了自己的身份——你感觉身份卑微吗？”他凑近到姚雪儿身前，“可是，你为什么这么恐惧？你是怕真的爱上我吗？怕吗？你小小的脑袋，哪里来的那么多阶级？那么多仇恨？你青春的资本是热血，热血是什么？可以是仇恨，更可以是爱情！傻瓜！”
三年了，从来都没这么开心过……
说话间，章家琦的脸缓缓向姚雪儿凑近，似乎要吻她……
太阳升起，被一层雾霾遮蔽。姚雪儿从爱奇艺大楼出来，脸上挂着激动并灿烂的笑容。
然而，章家琦却是伸手捋了捋姚雪儿有些凌乱的发丝，心疼地说道：“说了这么多，告诉我，你为什么哭？为什么要我来？”
一个小时后，姚雪儿走进爱奇艺，问道：“请问，我想谈网络大电影合作，找哪一位？”
短暂的沉默……
她来得太早了，还没有到上班时间，姚雪儿站在爱奇艺大楼前等待。
“哇”的一声，姚雪儿忽然放声大哭，歇斯底里地喊道：“我爸爸——”
姚雪儿停下脚步，看着他们奔跑的身影，不知为什么，一向冷傲如妖孽的姚雪儿，忽然忍不住流下两行泪——
章家琦眼眶有些泛红，他知道是什么样的打击才能让眼前这个牛气冲天、坚强、高傲如女王一般的女生这般失态！
迎面，几个晨练的长者从暗淡的雾霾中奔跑而来。
他牢牢地将姚雪儿抱在怀里，柔声道：“怎么了？你慢慢说。”
初春仍似隆冬，早晨的太阳已经升起，一丝微风吹来，寒意反而加剧，姚雪儿拖着行李箱走在中关村林立的办公楼群中。
姚雪儿泣不成声，像是虚脱了一般，任由章家琦将自己抱在怀里，呢喃着说道：“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么拼命吗？全因为我的爸爸，从我出生，我爸爸就开始跟我说，女儿，你一定不平凡，要有出息……从小，我就感觉，爸爸是我的全部……高一的时候，我就在历史课上说，我不喜欢和平时代，因为只有乱世才出英雄……这是互联网的乱世，乱世出英雄啊！所以，我就说，我一定努力，我要做出让爸爸骄傲的事情……我早就预料到，父亲会来不及看到我的成功，所以我一开始就铆足了力气……你知道吗？小时候，我爸爸带我去看电影，因为他要让我看到有一个很大、很远、有很多可能的世界——我发过誓，等将来，我有了钱，我一定为我的爸爸拍一部属于他的电影。”
一个月后，依然严寒料峭。北京的清晨格外寒冷，姚雪儿拖着行李箱从火车站走出，她驻足，回头，仰望着西客站的大楼。
“你，你不是……”章家琦很想说姚雪儿已经做得很好，已经做得很成功。事实上，姚雪儿也比太多同龄人成功太多！
西客站，章家琦拖着行李箱，他抬头，仰望着西客站的大楼。
姚雪儿再次泪流满面，嘶吼着：“我寒假失踪，我是去成都找我两个同学，我把我的两本网络小说，合并成一个故事。我两天没睡，写完剧本，我同学帮我组了一个团队，我们拍出了自己的电影——”
“我，要去成都。”说完，章家琦挂断了电话。
章家琦抱着姚雪儿，柔声道：“我知道。”
手机中传来章家琦母亲疑惑的声音：“为什么？你寒假有什么事？你不去我们怎么办？”
“不！”姚雪儿惊诧地抬头看着章家琦，摇头道：“你不知道，你什么都不知道——我爸爸……”
许久后，章家琦掏出手机，对着手机上显示妈妈的号码拨了过去，语气平淡地说道：“妈，把我的机票退掉吧，我不跟你们出去了，我寒假有事。”
章家琦一脸茫然地看着她。
雪花不断地飘落，拍打着章家琦的脸庞。章家琦笑了，在四下无人的楼顶上，一个人傻傻地笑了。
“我爸爸——我高二的时候，他就查出来骨癌，今天，我准备打电话给他报喜，告诉他我的电影——我自己写的，拍的，自己还演了一个角色，一月之后就要在爱奇艺播了，可是，不是我爸爸接的电话，是我妈妈接的，我妈妈说，我爸爸，已经住进医院了！他的病……复发了！”
姚雪儿的脸不停在他眼前浮现，章家琦有些茫然：“你到底还有什么是不想让我知道的？到底还要逃到什么时候？”
说到这儿，姚雪儿哀号道：“来不及——怎么都是来不及！我以前不知道还可以做几十万拍的网络大电影，我自己就可以做自己的出品人，我自己就可以拍！现在，不管我怎么努力，怎么拼，都还是来不及！我爸爸已经进了重症监护室，我害怕，他看不见我自己拍的电影了！”
男生宿舍，顶楼。章家琦孤独地坐在楼顶上，坐在姚雪儿劝说邵杰那天坐过的矮墙上。
姚雪儿再次号啕痛哭。
姚雪儿：我们这些穷孩子却发现——除了虚无的青春，我们什么资本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