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周维……不过,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给康晓弦发了个链接。点开一看,那居然是一条对如今高中生流行文化、流行词的整理贴。
康晓弦正在发呆,忽然,手机的响动打破了她的沉思。
康晓弦莞尔一笑。周维这家伙!
孙旭,你放心吧,我会连你的那一份也一起活下去;你的妹妹娜娜,现在也已经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姑娘,我也会好好照顾她的。孙旭,谢谢你,对不起……
除了娜娜,周维是第二个知道她混入顶英冒充高中生的人。当然,周维对这件事从来不作任何评论,也不打听这件事的细节。他只是时不时地给康晓弦发来一些这样的帖子,无声地帮助着康晓弦,让她得以更好地伪装成高中生。
为什么改变的代价要如此惨痛,而且无法弥补和挽回?如果这改变的背后,没有孙旭的死,那该有多好啊?
康晓弦忽然觉得心底多少涌起了一丝温暖。重新打开黑屏已久的手机,康晓弦想要给周维回复些什么,但是想了想,他一定是知道自己这边是深夜,以为自己已经睡了,这才悄悄地发来信息吧。现在就回复的话,周维岂不是马上就会知道自己正在失眠?
畏畏缩缩的自己早已被留在了午夜深处的噩梦里,现在的康晓弦,终于成为了和那时完全不同的成熟女性。她喜欢这改变,但是……
她叹了口气。等到清晨,再去回复他吧。
只有像这样的夜晚,在露台上极目远眺,康晓弦才能感觉到难得的安宁。
冯潇这一晚上睡得也不算理想。他反复地梦见他更小的时候:刺鼻的消毒水味道,尖利的针头,护士的白大褂和口罩……那是一个苍白的、无趣的世界。他在那里过了那么久,以至于外面多姿多彩的世界对于他来说,是那么奢侈。
她给自己倒了一杯温水,缓缓地喝下去,感觉到从口到胃一点点暖热起来,这才觉得心神稍微安定了一点。端着茶杯,披上外套,她走到阳台上,凝望着远方熟悉的夜景。
快离开这里!他想。
识别出这句话的一瞬间,康晓弦从噩梦中惊醒,冷汗濡湿了睡衣的后背。
于是他睁开眼睛。
“路没走到头……谁说放弃谁就是懦夫。”
冯潇大口大口地喘着气醒来,看了一眼手表,早晨六点半。时间还早,冯潇翻了个身,忽然发现,床边正坐着一个人,那人正看着自己!
但她甚至无法将目光从这个人翕动的口唇处移开。看了许久,她才慢慢看清他微笑的口中,含着的是这样一句话:
冯潇吓得立刻坐起身来,有点羞赧,又有点疑惑。
孙旭定定地看着她,看了许久,又将刚才的口型慢慢地重复了一遍又一遍,像是为了求援而反复发出的某种摩尔斯电码——这让康晓弦越发拼命地摇头,她分明地记得,孙旭早在将近二十年前,就已经葬送在了雪山里。
她是怎么进来的?他想不明白。
康晓弦听不清他的话。她只是不断地摇头。不要,不要走!我留在这里,你也不要走!
康晓弦见他竟然有了些难得的局促,率先开了口,“你别紧张。我今天起得早,想起来你在这个医院,就顺路过来看看你。”
在越来越大的风雪声里,孙旭拉着她的手,露出明朗的笑容,一字一顿地对她说着什么。
冯潇想了想,摇摇头,“不可能。你家根本不顺路。”
这很反常。康晓弦裹在登山服里,觉得越来越焦躁。
康晓弦笑道:“怎么不顺路?我今天是从嘉润景苑那边过来的——对了,说起来,上次我去给我妈妈的朋友送东西,好像在那里看见你了。我记得你家也不在那儿吧?”
又是那一次噩梦似的登山经历,反复出现在她成年之后的所有梦境……所以,康晓弦很清楚,自己是在做梦。只是这一次,除了风声,她一句话也听不到。
冯潇一听这个地名,无奈地笑了笑,“你认错了。我从来没去过那儿。”
康晓弦也许也醉了。因为这一晚,她又做了那个很熟悉的噩梦。梦里,狂风在半山腰处呜咽,康晓弦在那哭泣似的风声中,似乎听到了大雪敲打帐篷的沙沙声。
康晓弦稍稍凑近了一点,“说谎。你刚才眼睛朝右上方看了,心理学告诉我们,这是你说谎的表现。我再问你,关山越这个名字,你也听说过,对吧?”
许是因为微醺,情绪更加开放,娜娜的眼里已经泛起一点泪花。
冯潇窒了一下,“你说那首叫《关山月》的古曲?那我倒是听过。”
娜娜笑了笑,也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如果我哥在的话,他应该也会说这句话吧……毕竟,这最早是他的口头禅嘛。”
“你的伪装也太差劲了吧,”康晓弦盯着冯潇的眼睛,“广播站播送过他的稿子,还是你帮的忙;前几天我和李博然、范晶晶过来的时候,你也提过这个名字,不信我们可以找他们俩对质。别告诉我你这么快就忘了。”
康晓弦忽然愣住了,为自己刚才不知不觉脱口而出的这句话。
“广播站播的稿子那么多,我怎么可能一个一个记得那么清楚?”冯潇冷笑。
康晓弦摇摇头,“我已经想过了,但是确实还没有更好的办法。没关系……徐徐图之,我先继续用萌萌的身份试探一下,首先,总得确定他是关山越,对吧?路没走到头呢。谁说放弃,谁就是懦夫……”
康晓弦还不服输,可这个时候,查房的护士进来了。
“这件事还有一种可能性。我们假设,冯潇就是关山越,而且你们那几个小朋友也都知道了,康晓弦是周乐萌的妈妈。冯潇本来就要逃开你,那他知道了这个消息会怎么想?肯定不会当面承认的。”娜娜推理道。
护士见病房里多了一个人,吃了一惊:“这才不到七点吧?小姑娘,探病的话你就八点以后再来,行吗?现在回去吧。”
话虽如此,但娜娜在康晓弦脸上看出一丝疲惫。她明白,康晓弦也很紧张,也会为了找不到关山越而忐忑不安。
“护士姐姐,”康晓弦眉头一皱,计上心来,低下头装作害羞又委屈的样子,“对不起,可是只有这个时间他父母不在,我才敢过来的。拜托了,我都好久没见他了……”
“老实说,我现在也不确定,毕竟咱们之前找错过太多次了,统计学的意义上讲,这一次找错的概率也不会小,”康晓弦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不过,总要全力以赴。不是,就再说。”
冯潇:wtf!
“你有没有想过,冯潇也许也不是关山越呢?”娜娜问道。
可是小护士已经相信这两人是一对小情侣了,“好吧,那我等下再来查房。要说小话的话,你们可得抓点紧了,知道吗?”
两人笑笑闹闹了一会儿,这才开始谈正事。
等护士走了,康晓弦一抬头,就看见冯潇正用“你真是卑鄙下流无耻”的眼神盯着她……好吧,也许里面还有一丝羞恼。
娜娜正在喝酒,闻言差点喷出来,“怎么可能!晓弦姐,放心吧,我写这玩意儿是用来解决问题,不是制造麻烦的。等他看完这个纸条,事情就解决了。”
康晓弦叹了口气,“好吧,我长话短说。关山越是我特别喜欢的一个作家。昨天我和你妈妈聊天,她说她在你的电脑上看过关山越的稿子,很喜欢……冯潇,关山越到底是谁?”
康晓弦反而有点懵了,“不是我说,故事里玩这一套的男女主角,百分之八十可都好上了。娜娜,人家才15岁,你不会是想要找个小男朋友吧?”
冯潇的眉头紧紧蹙了起来。半晌,他只是开口说道:
娜娜画好了她想要的东西,将信纸折了几折,重新交还给康晓弦,“解铃还须系铃人,送信的事就麻烦晓弦姐您啦。”
“我身体不舒服,要休息了。别说话——你不想我在病房门上贴‘周乐萌不得入内’吧?”
“没事,交给我吧,晓弦姐,”娜娜却好像非常胸有成竹,抽出了一张信纸,在上面开始写写画画,“这玩意儿都是我们当年玩剩下的。这种小男生,也敢跟我玩这套!”
说完,冯潇躺回病床上,背对着她不再说话了。
看得康晓弦大摇其头,“这孩子,好像还有点认真了。”
康晓弦被冯潇下了逐客令,但她并不气馁。从医院出来的时候,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感觉到胜利已经在向她招手了。
说着,娜娜手下不停,三两下把纸条打开了。两人看到,纸条里分明是一道推理题,看样子这还是李博然出题,又亲手誊抄在纸上的,也算是相当有诚意了。
就算冯潇本人不是关山越,他也一定与关山越有着很近的关系!
娜娜憋不住直笑,“晓弦姐,您瞎说什么呢!”
对付这种油盐不进的小屁孩,只能找到他无论如何无法反驳的证据,让他无话可说,直到承认自己是关山越!
“你拆小男生送你的纸条,要不要我回避一下啊?”康晓弦打趣娜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