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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章

“小火哥哥,你的信仰是什么?”

“哦,”他说出她的心思,“此生信仰,宁死不负。”

“也是一个字。”他说,“你。”

宁死不负信仰。

……

“很简单啊,一个字,”她歪着头微微一笑,“善。”

(正文完。)

抱着贝斯的少年抬头:“哦?阿时,那你的信仰是什么?”

【番外1——言焓的死里逃生】

很多年前的那个夏天,也是在这个地方。少女坐在秋千上,虔诚地说:“亲爱的苏格拉底,宁死不负信仰。”

言焓捂着痛得千疮百孔的心,缓慢而踉跄,回到办公室。

……

他瘫倒在沙发上,脸色惨白,痛出了一头的汗。

……

刚才千阳说的话像几千把冰刀,把他的心搅得鲜血淋漓。

轻唤:“小猫……”

原来当年,他的阿时做了那样的事。

树影婆娑,他沾了一身的月光。

他不能想象那时的场景,一想他的眼泪便疯狂地涌出来。他捂着脸,蜷缩起来,失声痛哭。

“队长!”她的眼泪在顷刻间决了堤,扑上去拉开木门。

……

“我。”异常沙哑的嗓音,甚至有些陌生。

关小瑜得知言焓辞职的消息时,并不惊讶。那天言焓和千阳在走廊尾端的房间里聊天,同事们在这头等待,可她不理大家,溜过去偷听。

她往门边爬了一点,透过木窗棱,只看到他利落的短发和带着疤痕的耳朵,她揪着被子坐在床上,颤声:“你……”来不及问是谁。

谭队也不拦着,默许了。

咚,咚,他在敲门。

她听到了一切,那些内容远远超过她的想象与承受。

她的心随之一咚,呼吸凝滞了,竟半分不害怕,仿佛有种心有灵犀的宿命。

她捂着嘴巴,大睁着眼睛,双腿打颤。

她掀开被子坐起身,一个高高瘦瘦的人影从月光下闪过来,随即,敲门声一下,两下,轻扣房门。

现在,她平静了。她在猜想言焓要做什么。

有谁在爬她的花架。

辞职的消息传来,她察觉到了某种讯号。

忽然,月影摇晃,静谧的夜里传来轻轻的树叶唰唰声,她一愣,屏住呼吸听。

与此同时,痕检室根据摩托车车辙里的泥土、金属小球以及其他证物检验出的痕迹发挥了大用处;队里的同事描绘出了千阳这些天大致的行动轨迹。

她抓着被子偷偷抹眼泪,眼眶里一阵阵温热的濡湿。世界好安静啊,只有她一个人,连哭声都没有。

言焓很了解千阳,他推测千阳一定会在某个地方安放炸弹,金属切割飞溅出来的小球就是证据;他推测千阳会用这个地方的人做人质,以换取他和纪法拉还有林画眉安全离开。

好想队长……

但届时千阳不会在爆炸地点,他如何确定安放定时炸弹离开后,那里一定有人质出现且警方无法在短时间内解救人质呢?

当初她天真地说让他放下,如今感同身受了,才知怎么可能放得下。

只有音乐广场与海阳公园之间可以容纳近万人的大剧院。偏偏大剧院即将上演一场音乐会,而千阳的足迹显示他去过音乐广场和海阳公园。

他过去的十年,就是这么一天天熬过来的。

队里梳理证据推理分析后,确定林画眉就是共犯,决定把她押运看管起来;同时让拆弹小组秘密去剧院拆弹。

一年过去了,她越来越想他,越来越痛,越来越苦。

一切进行得有条不紊,但关小瑜始终留心言焓。自从和千阳谈过话后,再见面,他安静得可怕,一言不发。

万籁俱寂,思念像毒一样侵蚀她的五脏六腑,剜心挫骨。她痛得蜷成一团,咬着膝盖,眼泪大颗大颗无声地落下来。

痕检组的人跟着拆弹小组去找炸弹时,关小瑜注意到言焓的车中途离开大部队。她小心翼翼地追了上去。

她想队长了。

言焓的车开得很快,关小瑜一会儿就跟丢了。

薄薄的月光从淡蓝色的木栏窗外洒进来,美得像梦境。

她停下来时,发觉到了郊区,是熟悉的路线。这附近不是……阳明垃圾场!

她关了灯,缩在被子里,眼睛闭了一会儿,睡不着。

36号天坑。

她慢慢地看了几天,今天早早就看完了。

她跟过去,看见36号天坑边停着废旧的起重机挖掘机,还有言焓的越野车,他人却不见了。

她吃完了,洗碗放好,上了楼,洗澡。她没有社交,关了手机爬上床缩进薄被里看书。玖月晞写的,《他知道风从哪个方向来》。

她走到坑边往下看。

粥煮好了。甄暖盛了一碗,坐在柔柔的灯光下,慢慢地吃。

天色微暗,巨大的垃圾填埋坑底灰蒙蒙的,乍一看什么都没有,只有垃圾被挖走后裸露的掺杂着垃圾碎片的土地。

晚上的时光很漫长,她给院子里的花草浇水,修剪灌木丛,清扫落叶,喂鱼,喂阿莫西林,陪两个小家伙在秋千上玩,一直到天黑。

言焓走到她所在地的正下方停了下来,他蹲在地上掀开“地面”。

粥香四溢。

关小瑜眯起眼睛,这才发现地上似乎盖着一层木板,下面应该埋了东西。掀开木板的一瞬,言焓不自觉地往后缩,别过头去,像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呛到了。

她一人在家里,洗菜做饭,一人吃饭刷碗,又熬了腊八粥。

他很快合上木板,摁压几下试试力度,随即抬头望四周。

今天是腊八,课上得有些晚。她在巷子口买了菜,慢吞吞走回家里。蓝色小院依然美如画,爸爸妈妈去澳大利亚晒太阳去了。

关小瑜立刻躲开,又赶紧把车开走。

即使她在无名指上戴了戒指,仍有很多人追她,社会成功人士,大学同事,甚至学生。她一概不理,除了上课便待在家里。和同事们的交集也极少。

她守在垃圾场外的另一条路上,等了一会儿,见言焓的车走后,才重新跑去垃圾场坑底。她学着言焓的样子摁了摁那块木板,出乎意料的薄。

她在大学里找了一份讲师的工作,带着准法医的年轻学生们,给他们上课。她还是害羞怕生,也不爱说话,好在主要教操作。

掀开一看,刺鼻的浓硫酸味扑鼻而来,熏得她瞬间流眼泪。

可她没有。

她捂上盖子,搓着手掌在坑底来回走。

队长说,如果回深城,他不当警察了,但他尊重她,让她继续做她心爱的法医。

浓硫酸。

甄暖无数次下班坐公交时,望着湛蓝的天空和茂密的枝桠总会心想,队长果然没有骗她。深城的冬天好温暖。

这是当年夏时遇难的完美复制。

又是一年冬天。

言队要用这个杀死千阳?

……

她要破坏吗?

我和队长家在那里啊。

亲眼见证千阳做的一切恶事,关小瑜痛恨、愤怒、却无力,因为林画眉让他们的一切努力,让程副队老白沈弋做出的一切牺牲都变成乌有。

“回深城。”甄暖望向窗外的天空,“回家。”

她拳头捏得咯咯响,在冷风里打颤。

关小瑜问:“你辞职了准备去哪里?”

不管千阳的结局,她都不能让言队做这种事。

……

开车回去局里,关小瑜看见言焓的车停在院子里,她很快在停尸间里找到他。隔着门板上的玻璃,她看见言焓立在某个抽开的停尸柜子前。

那时谁会知道,一切竟开始于少年言焓的一次拯救。

那里边是沈弋。

像多米诺骨牌一样,言焓推倒了第一张牌,于是,T计划沿着一条不可预知又隐有因果的轨道分崩离析。

她看见言焓弯下腰,似乎在碰柜子里的沈弋。在做什么她看不清,但他很快顿了一下,紧接着,自嘲似地弯起嘴角,是笑了。

郑容和秦副院长商量如何处理白果,后者认为孩童天真容易脱口而出,必须除掉……而后的一切一切……

他消瘦而更显轮廓分明的脸上挂着那样讥讽的,仿佛生无可恋的笑容。

十年前,言焓在银剑行动中救走Tutor林画眉的女儿。林画眉误以为小女儿死去,对同伴心生龃龉;等到Tina甄暖背叛T计划,她分外严格地执行不可放过叛徒的规定,把沉睡在植物人疗养院的甄暖拖出来杀害;导致甄暖的养父Tim秦副院长心灰意冷。

在那一刻,关小瑜脑子里莫名其妙冒出一个古怪的念头,她突然浑身冒冷汗。

一切都是冥冥中注定的。

言焓不想亲手杀死千阳;他想被Tutor杀死,像沈弋那样留下证据,让千阳被抓被判死刑。

“是啊,他是最了不起的。”甄暖喃喃的,含泪微笑,“那样的T计划,却因他的一个行为开始土崩瓦解。一切都是注定的。”

而刚才他的笑,是讥笑自己让沈弋白白牺牲,嘲笑自己在甄暖的心里再比不过死去的沈弋,还是别的?

关小瑜知道她在想什么,安慰:“暖暖,他是最了不起的。外界不知道,但我们自己的档案和历史会一直记录下去。”

关小瑜退后几步,重新走出脚步声。

言焓已不是警察,没有追悼会;很多人不知道他牺牲了,还认为“言焓”这两个字代表的意思是一个失败的刑侦队长。

推开门时,言焓正缓缓把尸柜推回去。

“有点儿想老白。”她答,“有点儿想队长。”

他这几天消瘦得厉害。关小瑜压抑住心疼和痛惜,轻声问:“暖暖还好吗?”

关小瑜来她身边,问:“在想什么?”

那天去码头营救甄暖时发生的事,以及后来医院病房里甄暖的失控,关小瑜亲眼所见,也有所耳闻。

甄暖在角落里,看着人们来来往往地祭拜。

这么些年来,她一直跟着言队。她无法想象这些年他是怎么熬过来的,也无法描述阿时这个名字对他的意义。

照片上年轻的只有25岁的白科长,身着警服,正派而英朗。

可偏偏,甄暖没有了记忆。

白科长的追悼会是一个星期天,很多市民参加。鲜花铺满整个殡仪馆。

无论怎么努力,都不会再记起。

……

仿佛多年的缓期,终于还是判了死刑。

她轻轻合上门,心想,暖暖的枕头要湿多久?

“很好。”言焓说。

他说疼,但……只有他死了,她才能慢慢知道他过去十年的痛;只有他死了,他在她心里的地位才能超过沈弋。

他没什么聊天的心思,转身要走。

关小瑜无言,想起她问言队,这么死了,不怕暖暖心疼吗?

关小瑜立刻道:“队长,你别做傻事!”

她睡着了,枕头上是湿的。

言焓没回头,立在门框里,背影逆着走廊里的灯光。

她抱着文件夹去了趟资料室,待了一会儿出来又去休息室看甄暖。

小瑜握了握手机:“你……不值得啊。我……”我会告诉其他人,阻止你。

关小瑜先去了洗手间。她把文件夹里的纸张抽出来,拿火柴点燃,烧成灰烬落到马桶里冲干净。

“换一个高智商的连环凶手伏法,不值得吗?”

“好。”

“是不能这么计算的。”她急促道,“用1个人的命换未来十几个人的命,不能这么计算啊。”

“人都死了。估计以后也没什么作用了。”关小瑜寻常说着,不似平日里的严谨,见助手纳闷,她又改口,“但也是要录入的。我去,你帮我看着显微镜。”

“当然不能。”他说,“所以我没有选择任何‘1’个人去做这件事,我选择我自己。”

她在看显微镜,助手抱着资料进来:“小瑜姐,沈弋的DNA信息还没提取,也没录入到数据库里。”

“你……言队,你这么做……暖暖怎么办?她怎么办?”

千阳被抓后,很多采证对比工作都要尽快做好,以便移交给检察官进行审判。

他沉默很久,说:“只有失去我,她才能真正……一寸一寸体会到我心底最深的痛;只有我死了,我在她心底的位置……我才能比过沈弋。

她把甄暖带去休息室哄睡,回到实验室继续工作。

小瑜,活人,是永远比不过死人的。

关小瑜心疼得要碎掉,几次张了张口,却什么也没说。

……如果我对她没有意义,我宁愿死了。”

她抱着自己蹲在地上哇哇大哭。

她哽咽:“只是为了一个位置?……言队,你不能这样,不能……一定还有别的解决方法,我们可以一起去找,大家都会帮你……”

为什么一定要等到他死了……才发现,他比对错重要……他最重要!

“小瑜,我很累了。找了10年,”他声音嘶哑,疲惫而憔悴,仿佛从内至外都死了,只剩驱壳,“我太累了,想休息。你让我睡会儿吧。”

为什么他活着的时候要生他的气要他解释,为什么他死后不用任何话语她就自动给他找出一切解释原谅甚至美化他的一切。

关小瑜的眼睛一下子湿润了,模模糊糊的,她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走廊里。

可这些幻想都迟了,无从求证了。可不求证也没关系,她不要他解释了,不要了。

她用力握着电话,却终究没有打给谭队。她看到,言焓已经死掉了。

程放死后他的愤怒,也不是装的?

他就像当初的郑容教授,生无可恋,别无选择。

他不救申洪鹰,她又有什么资格怪他,此刻的她痛苦得希望千阳立刻去死。

……

队长死了,她对他却异常坚定而信任起来。猜想黄晖进入烘干机时,他盯着申洪鹰手中的密码。他在红色密室的变电箱下那略一迟疑,是找到了枪却没拿。千阳说他是故意不拿让其他人都怀疑对方有枪,各自心生恶念;可这也能理解为他在自我克制,怕自己拿了枪会忍不住杀人,拿与不拿都是千阳的诡计。

关小瑜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趴在桌上静了很久。

她这才知道那天在医院里的话对他伤害有多深。他选择去死的时候,连一句话都不肯留给她。

最后,她擦干眼泪,重新回到停尸房。

她连夜赶去办公室,把工作的地方翻得一团糟,关小瑜他们拦不住也劝不住,她疯了般到处找,可他竟什么也没留下,哪怕一片纸,一句话。

她把沈弋的柜子拉开,愣了好一会儿,她不知道接下来要做的事是对还是错。或者,很简单,就是错的。

她把家里翻得一片狼藉,可什么也没有。

可她不这么做,她一定会后悔一辈子。

信件、录音笔、音频、视频、字条……他准备赴死时难道没有想和她说的?

她盯着沈弋惨白的脸,颤抖着咬牙:“对不起,沈弋,但你不会希望言队死的,对吗?你未尽的心愿不就是惩处两个Tutor,为当年那个女孩报仇吗?”

她抹着眼泪,突然想到什么,立刻从床上滚下来,翻箱倒柜。

她说完,缓缓推上柜子:“我明天来接你。”

那么冷的天,她没有暖宝宝,也没有队长了。

下班后,关小瑜开车疾驰去阳明垃圾场。

寒冬的深夜,她搂着两只小猫缩在被子里,泪水无声流淌。

甄暖(夏时)当年掉进硫酸里没死,不仅因为沈弋及时救了她,更因为泡着真正甄暖(Tina)的浓硫酸在那里放置一段时间,自身稀释了一部分。

阿莫西林围着妈妈转,蹭蹭又舔舔,喵呜喵呜地叫。甄暖擦干眼泪,给pani盖好棉絮,抱起两只小猫去卧室。

但言焓这次,凶多吉少。

她是阿时留下来陪伴言焓的;他死了,所以她也随着去了吧。

关小瑜掀开木板,小心翼翼地把买来的矿泉水沿着边角倒进去,浓硫酸剧烈沸腾,比水入油锅还激烈。不少硫酸溅到她的手套上,瞬间烧出一个洞。

连阿莫西林的喵喵声都那么悲伤,她把它们俩抱去草坪上,发现盘尼西林的身体冷了,她死了。

她吓得连忙后退。可这种时刻,危不危险她也顾不上了。木板上也烧出了黑色的孔。关小瑜才意识到,千阳在罐子上边铺一层浅色木板,就是为了看着言焓掉进去后,木板在硫酸作用下炭化。

她瘪瘪嘴,委屈的眼泪热乎乎地涌出来,她把它们俩揽进怀里:“阿莫西林……队长死掉了……怎么办……我以后该怎么办?”

她买了很多水,可硫酸罐子有多深她也清楚,她也不知道原本的量有多少,她究竟稀释了多少。

阿莫和西林两个小家伙呜呜地凑上来舔她脸上的泪痕。

关小瑜倒完水后,又把木板推开一条缝,祈祷硫酸能再吸收一些空气里的水分。

她怔了不知多久,听到软绵绵的喵喵声。

……

她哭得没了力气,倒在地上呆呆盯着黑暗,一下一下地抽鼻子,四周那么安静,没有熟悉的脚步声走来,也没有人轻轻给她开灯,更没有人拥住她吻她泪湿的脸颊。

那晚,小瑜一直在加班,研究沈弋的一切信息。

她痛得抽筋剥骨,蜷在地上,哭得手脚抽筋,嗓子都哑了,眼泪都流干了。

沈弋的身高体重身型都和言队近似,如果被硫酸毁容,从体表就很难分辨了。

现在好了,队长,你赢了,回来好不好?

关键是DNA。

连他嫉妒沈弋,想用一死把他自己更深地刻进她心里,她也知道。

她很快做了决定。

他的一切计划,将Tutor捉拿归案将T计划清除干净的计划,让她一生再无隐忧的计划,她知道。

资料室有言队的血液样本,关小瑜琢磨着可以到时偷换。沈弋的尸体信息已经分析完全,这部分资料就有必要清理或者……修改一下。

就像她和谭队和蓝千阳说的,言焓死前在想什么,她知道,她全都知道。

也就是在当晚,关小瑜意外发现,原来T计划还有一队双胞胎……

她缩在角落,起初只是流泪,渐渐呜咽啜泣,到最后嚎啕大哭。她跪在地上捂着胸口,像要把心哭出来。

她忍不住猜测,在停尸房里看到的言焓轻嘲的笑容,会不会还有另一层意思。言焓怀疑沈弋和他的关系,可能想验证一下,可能也想到了李代桃僵。因为这个想法,他嘲笑自己?

走廊里分明还有他的气息,他却不在了。

又或许,只是她的猜想。

她沿着门往下滑,坐到地上,抱住自己发抖的身躯,泪如雨下。

她不知道言焓的真实想法究竟是什么。

甄暖一个人回到言焓的家,推开门,门廊里一片漆黑。她背靠着门,强硬了一天的双腿开始抽筋发软,她在昏暗的门廊里脸色惨白。

第二天,同事们全副武装准备押送林画眉。关小瑜则把沈弋装进尸袋,推到自己车上。

夜深了。

和她料想的一样,言焓的车有条不紊跟在押送车队后边。

……

林画眉在真正的押运车里,可千阳真的就上了言焓的当,追着他的车,越走越远了。

而甄暖话完,不做任何停留,转身离开。

关小瑜没有紧随任何一方,她有明确的目的地。

千阳一愣,在一瞬间明白了她的话,登时如遭雷击,惊愕不能言。

她要去天坑底下,把言焓捞出来,把沈弋丢进去。

蓝千阳先生,你难道还不明白,从那一刻开始,或许队长自己也没想到,他的一个善举点燃了T计划覆灭的导火索。”

雪很大,她的视界却从未如此清晰。只是,她又忍不住想起那日在小会议室外听到的千阳的质问:

“是啊。林老师不知道当年从村子里救走纪法拉的人是队长,但你肯定知道。

“一个人坚守本心的极限,究竟在哪儿?”

他笑容灰败:“是吗?”

关小瑜不知道她接下来要做的事究竟是坚守还是违背了她的本心,她不愿去深究。

但是,他和你不一样,队长和你不一样。你们之间的联系其实很简单,你是罪犯,他是刑警。在这场较量中,蓝千阳先生,你,输了。”

她握着方向盘,望着漫天的大雪,轻轻道:

她站起身,俯视:“蓝千阳先生,密室,鞣尸,正义之师……你一步步逼他,挑战他,刺激他,无非是想证明他和你一样,证明所谓的善只是个人尚未感同身受尚未被挑战极限时的附属与奢侈。

“我终究只是个凡人。”

那个叫言焓的,是她的男人;即使死了,她也要替他撑着他的尊严。

【后记——时有暖光,融尔严寒。】

甄暖稍稍抬起下巴,睨他:“或许你不相信,但我知道,队长他早就设计好了,你会被判死刑,我会劝林老师,而她会自杀。”

队长和小猫的故事开始于三年前,如现在来回忆细节,我想我应该忘记了很多。记住全文不太现实,但很多画面,过了三年,却依然是清晰的。

千阳的脸抽搐了一下。

记得文章开篇,言焓在酒店的走廊里抽烟,那时候天气很冷,他寂寞地想着,阿时,你那里应该很冰冷。你怕冷吗?

“没有。”甄暖声音比他更冷,“我只想让她知道害人害己失去挚爱的滋味,我打算明天告诉她纪法拉没死。但她这么匆忙,可能是想快点到地下去和女儿道歉,也和沈弋道歉吧。”

现在想起那个情节,心里都是难过的。失去阿时的那十年,言焓一直活在压抑和永无终止的找寻当中。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可他心爱的女孩不见人也不见尸,人间蒸发了十年。他也如同行尸走肉一般活了十年,直到暖暖的出现,那个和阿时一样柔软如小猫儿的女孩,一点一点,给他冰封的生活带来了暖意,和从此更深沉的煎熬与痛苦。

千阳冷声:“你用假消息逼死了林老师。”

他无法原谅自己对除阿时以外的女孩动心,将其视为一种背叛;可他又无法抗拒暖暖身上那熟悉而温暖的感觉,那能莫名抚平他心灵消解他疲惫的柔软力量。

后来他通过大剧院地下通风管道里的钢和黄铜,确定地点在大剧院,你切开金属管道,把炸弹放进去,然后又焊上了。他查了每晚音乐会的演奏名单,推测会在今晚。但他还是提前几天让拆弹专家卸了那些炸弹。”

他会在暖暖被伤害的时候,因为心疼暖暖而差点失控要对阮云征开枪;可他也会在密室里因为怀疑阿时是暖暖的替死鬼而对差点对她痛下杀手。可他不能。因他又爱又恨,恨所有人,恨自己,他始终活在自我折磨之中,不肯原谅自己,不肯饶恕自己,甚至不肯给自己一丝停息的空间。而小猫始终温柔软软,陪伴他,信任他,在密室之中甚至愿意为给他多留一丝空气而自甘沉入水底。

队长去了很多地方,367附近的游乐场,音乐广场附近的露天舞台,海阳公园旁边的大剧院,很多很多,他研究每一处地点。设想如果他安放炸弹,会放在哪个部位。

后来,终于真相大白,阿时就是暖暖,暖暖就是阿时,压在言焓心头十年的痛苦终于解脱。可这时,沈弋的死毁了一切。

“他料到你会给自己上最后一道保险。王子轩死时,你伪装的保镖制服上的金属粒是电焊和切割金属造成的。但在你后边几次杀人行动里都没有出现需要切割金属的疑点。他猜测你可能做了大型炸弹,可能都安放好了。

沈弋是真爱暖暖,亦真爱阿时的,甘愿为了她死去,为了让她死心,甘愿在死前说谎,说从来没有爱过她。

“不是我们,是队长。”甄暖收起手机,

可这怎么会骗得了暖暖。她崩溃了,将所有的愤恨发泄在言焓身上,可说到底,其实是心里的不安。他究竟爱谁,爱的是阿时还是暖暖。而她自己又是谁,阿时还是暖暖?两个都是,抑或两个都不是?

千阳脸色骤变:“你们早知道爆炸地点?”

她尚未想清楚这些问题,她的崩溃已击溃了言焓生命的最后一丝希望。找回了阿时,她却面目全非。无论是阿时,还是小猫,都不要他了。

“我在8点过1分的时候给她听了一段话。”甄暖播放了那条微信语音。

或许,死人才会被铭记啊。

他不动声色地握紧拳头,下颌咬得紧梆梆的:“你们对她做了什么?”

他那么爱她,爱到嫉妒地发疯,那就去死吧,死了就能被永远铭记了。

“死了。”

多傻的小火哥哥啊。

千阳抬眸。

除去爱情,还有好多的矛盾。

甄暖稳稳坐下,无声看了他好久,才开口:“林老师自杀了。”

坚持是什么,道德是什么,正义又是什么?

再次见面,千阳平静了很多。

一个人保守本心的极限在哪里?

她上了楼,和谭队说想再次见见千阳。

善又是什么?

……

是否只如tutor所想,是个人尚未感同身受尚未被挑战极限时的附属与奢侈?

她立在深冬深夜的冷风里,一身孤寂,一心凄凉。

故事中,言焓用行动和智力证明,tutor错了。

他一走,就从这个世上彻底消失,一点儿痕迹都不留。像一开始就没有来过。

而生活中呢,多少人却证明了tutor的正确?

甚至,他们都没来得及在一起照一张照片。

所以,最美的时光应该是多年前的那个夏天,少年的阿时坐在秋千上看书,少年的小火哥哥坐在一旁弹吉他。

所以她手机里没有半点和他有关的片段,哪怕是短信里的一句晚安。

“阿时,你的信仰是什么?”

她不会用微信,没有QQ,队长也不爱玩这些,甚至都不喜欢发短信。

“很简单啊,一个字,善。”

她捧着手机,又呆了呆,眼眶湿润。

而他呢,

“法拉,我有点儿事耽搁了,你早点回去休息。”她微信用得不熟练,试了两遍才把语音发送出去。

“小火哥哥,你呢?你的信仰是什么?”

“暖暖姐,音乐会都散了你还不来,那么精彩的表演,你干吗去了呀。”

“也是一个字,”他说,“你。”

甄暖挂了电话,怔松着在夜风里站了一会儿,划开微信,纪法拉又发了一条过来,点开听:

那就,愿他和她,这一生都与信仰为伴吧。

甄暖回到局里,才走上办公大楼的台阶就接到林子电话,说林画眉自杀了,用被单串成的布条把自己吊死在电视机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