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灯柔和的光线下，她脸上那片青紫的瘀痕更加明显了。许妈妈抬手狠狠朝自己的后脑勺打了一下，明明是为了不让女儿受伤才下定决心离婚的，怎么就信了那个混账的眼泪，怎么就信了他那套再不还债就会没命的说辞……
许妈妈轻轻推开门时，看到女儿已经趴在书桌上睡了过去。她站在门口犹豫了下，还是悄悄走了进去。
害得孩子跟自己受苦。
真是一个美好的愿望。
“唉！”许妈妈叹息一声，声音哽咽了，“臭丫头，你的眼光太差了，我根本不是个好妈妈，你不该选择我。”
积雪、繁星、烟花，以及不知何处传来的快乐笑声……她缓缓闭上眼睛，弯起唇角。她想起梁筱唯曾经发给她的短信：所有最坏的都已经发生过，接下来要发生的都会是好事。
她吸吸鼻子，抹去眼角的泪水，伸手拍向许贝妮的肩膀：“困了就去床上睡，这么冷的天，趴在这里感冒了怎么办？”她唠叨着，“你都多大了，还不会照顾自己，真是不省心。”
许贝妮在日记本上写下了大大的一行字，随后趴到桌上，透过小小的格子窗看外面的夜景。
许贝妮睡眼惺忪地坐起身，因为被吵醒而表情不耐烦，她懒得多说，眯着眼睛爬上床，校服也没有脱，倒头就睡。
的确有点好笑。两年前，她为了保全华丽高贵的表象，演了无数场假戏。现在，她竟然为了得到一个男生的注意而扮起了可怜。
许妈妈无奈地摇摇头，帮她盖好被子，转身去收拾杂乱的书桌。
过于正直的男孩子，无法接受现实生活中的丑恶。许贝妮其实在赌，她期待这件事可以为自己在宋青阳那里赢得特别对待。
许贝妮的日记本忘了收，摊开的那一页上只有一行笔迹很重的大字：我看不起自己。
当时，她从他眼中看到震惊、愤慨、同情，甚至一丝心疼。他说之后如果有什么必须要见她爸爸的时刻，他可以陪同保护她。他还说，要联合班长一起跟班主任建议下，为她申请助学金，即使钱不多，也能贴补她和妈妈贫苦的生活。
许妈妈的动作滞了一瞬，嘴角露出苦涩的笑容。
所以，许贝妮也不知道，早就对说谎驾轻就熟的自己，为什么面对宋青阳狐疑的目光时，忍不住就说了实话？
她也看不起自己。
摔伤的，撞伤的，磕伤的……反正这世上可以找到的受伤理由很多，而且每一种都比“被爸爸施暴”更具说服力。
新年第一天，许贝妮睡到自然醒的愿望破裂。手机铃声不绝于耳，她被吵得无可奈何，拿过来看时，发现宋梦染发了一大堆消息约她逛街。
许贝妮已经不怎么感到疼了，谎话也说过很多次，早就能够做到坦然地在老师同学面前展露伤口，别人关心好奇地追问缘由时，就轻描淡写地以一些无聊的借口搪塞过去。
理由很多，比如元旦商场折扣很大，市里新开了一家风格非常棒的衣饰店，想顺道让许贝妮带她去买那件派对上穿过的裙子……
是的，又被打了。
衣食无忧的宋梦染应该不知道，像许贝妮这样的家境，就算商场折扣低至一折，目前她身上的零用钱大概也只够买一双袜子。
有时候，许贝妮非常痛恨自己的弱小，在爸爸提起她的衣领，挥拳相向时，她根本没有力量与之抗衡。
脸色难看的滑动着手机屏幕，许贝妮的目光停在最后那条微信消息上——青阳哥哥也会跟我们一起，不过他说要先去书城看书，等我们逛完，一起去看电影。
已经接近午夜十二点，即将迎来崭新的一年。许多不快乐的记忆从此都可以留在时光背后，但是……她伸手摸了摸脸颊上那片肿胀的青紫。这些伤疤却执意要与她一起跨过年的界线，不肯留在过去。
想了想，许贝妮回复了简单的几个字：待会儿见。
许贝妮看着镜子里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