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学校的一路上,她都在思考,造成如今现状的源头——
所有的关系都被她弄得一团糟。
假设没有和梁筱唯出现隔阂,她也不至于一时失控跟妈妈发火;假设没有参加派对,她就不会和梁筱唯产生隔阂;假设宋青阳没有说那句莫名其妙的话,她也不可能做出去参加宋萌染派对的决定……
和宋青阳、和宋梦染、和梁筱唯、和妈妈……
许贝妮停在路边,所以,造成这一切的源头,是宋青阳啊。
几乎一夜没睡,早上,许贝妮爬起来,觉得精神上的疲惫远远大于身体上的倦意。
“下雪了。”
“妈……”许贝妮想要道歉,但妈妈转过身,回了房间。
路边传来雀跃的惊呼。许贝妮下意识地抬起头,细小的雪花飘落在脸上,转瞬融化。
许贝妮回过神,她……她都说了些什么?
今年的初雪。
许贝妮也是此时才发现,妈妈的身高已经不及她。俯视的角度,昏暗的灯光,让她看清了妈妈脸上斑驳的妆容,那些无论多少化妆品都掩饰不了的苍老脆弱在此刻露出了洋洋得意的笑容。
“不走吗?”
脱掉高跟鞋的妈妈就那样震惊茫然地仰望着她。
身后传来一个沉稳的男声。
许贝妮情绪激动地站在沙发前面,她本以为妈妈会扬起手,给自己一个重重的耳光,她也因此全身紧绷,做好了准备,但是没有。
许贝妮回过头,宋青阳正一脸疑惑地看着她,随着他努下巴的方向,许贝妮看到对面马路上的绿灯已经亮起,不断闪动的数字催促着行人们的步速。
“你跟爸爸一样。”许贝妮不久前才发现,自己遗传了爸爸的眼睛,这双眼睛在她低着头往上看时会显得异常凶狠,所以她总是小心避免那个角度,可是此刻,她就用这样的眼神死死盯住妈妈,一字一顿地说:“酗酒、懒惰,期望不劳而获,动用暴力,我宁可你们离婚时,你把我扔给爸爸。起码他从一开始就是那个鬼样子,我早有心理准备,也不至于失望。”
“你管我。”不愿被看穿,许贝妮别别扭扭地梗着脖子道,“谁说我要走这边。”
妈妈愣住了,她放开许贝妮,望着她,难以置信地问:“你说什么?”
然后她大步越过表情更加困惑的少年,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许贝妮任妈妈拉扯,眼神随着身体的摆动摇晃起来,狭小窗外,她看到不断移动的星星和月亮。良久,她低下头,眼泪悄无声息落进旧睡衣的纤维中:“你现在跟爸爸有什么区别?”
为了弥补这该死的尊严,许贝妮多绕了半小时的路才到学校,雪虽小,但因为她在室外太久,头发还是被淋湿了大半。
廉价的鞋子,本就质量不好,鞋跟应声断裂,妈妈一看,当即怒了,她气急败坏地冲向许贝妮,伸手打她的后背:“死丫头,你跟谁耍脾气呢,你知不知道我赚钱多不容易,竟敢随便毁坏东西。”
踩着上课铃声走进教室时,许贝妮恨不能钻到地底,但表面上,仍然装出一副满不在乎地表情。
“又喝酒。难得周末生意好,我傍晚到服装店你就已经关门了。”她捡起落在饮水机旁的高跟鞋,粗暴地丢向门口。
“你这是去哪儿了?”同桌不可思议地问,“专门跑出去淋雪了?”说着她又凑过来,小声道,“你周末在宋梦染派对上大闹一场的事儿都传开了,大家都猜你今天是不是不敢来学校了。”
刺鼻的酒气携裹着冬日寒冷的风,一起进入拥挤的客厅。许贝妮的心中蓦然蹿起一团火。
“说什么傻话呢?”许贝妮用不大不小,但刚好可以被别人听到的声音解释道,“做课题研究而已。”
妈妈走进来,身体摇摇晃晃,脚下的高跟鞋被甩掉了一只,脚后跟上留下了磨得通红的血泡,走起路来一瘸一拐。
“啊!”同桌一脸恍然,“我怎么就没想到,初雪很契合‘生活的诗意’这个主题啊。你是去拍照了吗?都拍了什么?快借我看看。”
出租屋的门坏了有段时间了,一开始妈妈说不是什么大问题,掉了一个螺丝而已,就这么拖到了现在,整扇门摇摇晃晃,只剩下一个螺丝连接,稍稍用力就能够推倒。
许贝妮把手机高高举起:“起开,保密。”她用余光瞥到宋青阳似乎往这边看了一眼。心中悄悄舒了口气。
深夜“吱吱呀呀”的开门声将许贝妮惊醒。
她应该表现得够自然了吧?不会被看穿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