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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当我知道你们相爱

我真正的父亲是此刻在书房里苦苦求情的卑微男人,那个为了我,为了我那个可恨的母亲,三番五次地朝里面那冷酷的男人求情的我的二叔。

不,他根本就不是我的父亲。

欧远洋表面上说不需要我插手这件事,说他会办妥,可是又撒谎骗我,隐瞒了他的阴暗面,避重就轻地只说了柳善意的恶毒。

原来我还是不够聪明,又一次成了父亲复仇的棋子。

我是他一手教出来的,我的性格他自然知道。他明知道我知道那些事后,会帮他一起对付柳善意,但他并不在意。

我怔怔地站在原地,惊愕地听着门内的对话,拳头紧紧地攥着。

也许,他最想看的,就是我们母女俩自相残杀。

……

我又一次成了被他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棋子。

“大哥……”

我屏住呼吸,攥紧拳头,蹑手蹑脚地朝自己的卧室走去。

“别再说了!你说什么我也不会改变主意的!柳善意敢背叛我,就应该想到会有这么一天!我要让她身败名裂!不仅是她,还有她勾搭的所有男人,那些伪善的人,都将跟着她一起走向灭亡。”

脑袋越来越痛,仿佛有什么东西要钻出来一般,痛得我咬牙切齿。

“大哥!大哥!”

然而再痛,也比不上心里的痛。

“给她留面子!哼!不是我不给她面子,是她自己不要脸!为了爬上那么高的位子,整天在男人中间徘徊。背着她老公做了那么多不堪的事,也是我逼的吗?不!是她的野心造成的!那些不堪的照片连带着莫光迪的贪污证据复印件,我已经派人寄到了莫家,我等着看他们一家人闹翻天。”

人的心都是肉长的,一针刺上去,怎么能不痛?

“不会的!大哥!子璇不是这样的孩子!她的本性是善良的,她不会背叛你,背叛我们这个家的。大哥,我求你,别再继续恨下去了。柳善意虽然不对,她当年是不该告发你,可是,若不是你当年贩卖毒品,她又怎么可能有证据告得了你?你骗子璇说是柳善意无故冤枉你,为的就是让子璇更恨她,帮你一起对付她。但柳善意根本就不是你的对手,你已经掌握了她老公莫光迪贪污的证据,只要把他们一家弄得破产就行了,其他的就别做了。她虽然不仁,但毕竟是个女人,给她留点面子吧!”

何况,还是接二连三不停地被针刺。

“我们?我们?真是可笑!怀明,别再挑战我对你的忍耐力!要是你再惹我,我会把你跟你的女儿一起赶出去。可笑的我们,那贱女人竟然敢趁我不在的时候勾引你,怀了孩子,还想挑拨我们兄弟之间的感情,让你带她走!没想到,你最终选择了我而没有选她。如果不是看在那孩子身上流着我们欧家的血,你以为我会养她?你知道DNA结果出来的那天,我有多恨!她跟你的DNA完全配对,不是跟我的。我仅有的一丝希望都没了。她是我的侄女,不是我的女儿。若不是她还有利用价值,你以为我会甘心把琴心园交给她?甘心派那么多人保护她?她是柳善意的女儿,她的身上流着那个女人的血,总有一天,她也会变得跟她妈妈一样恶毒。”

我终于明白了,为什么二叔会比父亲还爱我;为什么二叔不敢在父亲面前表露对我的关心;为什么二叔会用痛楚疼惜的目光望着我……

我从未想过,二叔竟然会为了柳善意与父亲吵起来,而且吵得如此大声,也从未想过,事情的真相原来是那样的。

因为,二叔就是我真正的父亲。

这两年,二叔跟父亲很少争吵。

而欧远洋只是我的伯父。

就连忠叔也不在,听管家说他被父亲派去办事了。

真相原来是这样的。

楼下的仆人都已被遣退,没有人敢进来打扰他们的谈话,当然也没有人注意到我朝那扇门靠近。

两年来,对那个男人的尊敬和暗自的崇拜顿时土崩瓦解,两年来的隐忍让我喘不过气来。

“大哥,别把事情做得太绝,她毕竟为我们留下了个孩子。”一上楼,我便听到书房里传来二叔与父亲的争执声。

曾经的纪念是痛苦的,而如今的欧子璇未必比她幸福。

(3)

上一代的争斗阴谋,注定了我们这一生都难有幸福了吗?

如果有一天,我又变回了纪念,该怎么办?

(4)

如果……

莫紫茹没有来上学。

头又开始撕裂般地疼痛起来。

听说她抑郁症发作,将自己锁在房里一天一夜未曾出去,结果晕倒了,被她请人撞门而入的母亲送进了医院。

我捂着发疼的胸口,微笑地往前走。

有人说她罪有应得,有人说她虚伪,每次做了坏事就装柔弱。当然也有人同情她,好好的一个“音乐皇后”,落到了这步田地,真是令人唏嘘。

他还会为了纪念丢下莫紫茹吗?

我一个人坐在教室靠窗的位子上,思绪游离地听着老师在讲D调的创作,目光望着楼下一对玩耍的双胞胎。

两年后呢?

这对双胞胎,不知道是学院哪个老师的孩子,很活泼,常常在学院里玩。

两年前,他会为了纪念不顾一切地丢下莫紫茹。

大的那个比较凶,小的那个比较软弱,所以,作为姐姐的那个喜欢欺负妹妹,常常惹得妹妹哭,自己却站在一旁哈哈大笑。

我想,在纪念与莫紫茹之间,他再也做不到两年前那么果断决绝。

可是,当妹妹因为追她而摔倒时,她也会心疼,娇小的她抱着同样娇小的妹妹,嗓音稚嫩地喊着:“妹妹别哭。别哭,妹妹!”

镜玥烨的车一直停在原地,他没有上前去帮莫紫茹,也没有过来追我。

我的眼里突然一片湿润,伸手擦眼睛,泪水却越来越多。

身后一直未传来车子发动的声音。

对于这种姐妹深情,没有谁比我理解得更深刻。

我转身离开,再也没有回头。

纪念对莫澐优的,莫澐优对莫紫茹的,纪念代替莫澐优对莫紫茹的,还有,我对莫紫茹的。

“因为,谁也无法遗忘那场大火,无论是善良的纪念还是有心计的我!欠我的,我一定会讨回来;欠纪念的,我会帮她一并讨回来。”我面无表情地回答道,眼里闪烁着冷漠的光芒。

不知道如果纪念知道她极力守护的莫紫茹,其实是自己真正的妹妹,会作何感想,会不会跟我一样想哭……

晶莹的泪水从镜玥烨清澈的眼眸中滑落下来,他转头看向我,绝望而又充满乞求地问我:“为什么?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一切?”

明明是可以相亲相爱的姐妹,却因为命运的玩弄,一再地互相伤害。

少年白皙修长的手指紧紧地攥着方向盘,目光死死地盯着远处被欺负的少女,脸上满是痛苦。

到头来,彼此都落得遍体鳞伤,再也找不回最初的美好。

“这个吻,跟记忆中纪念给你的吻像不像?镜玥烨,别忘了,是谁害死了纪念!”我微笑着,残忍地朝镜玥烨说道。

如果,我们也能像楼下那对双胞胎姐妹那样,说声“妹妹别哭”就能再拾笑颜的话,那该有多好。

我清晰地看到远处莫紫茹的身形猛地顿了顿,本来还在反抗众人的她,瞬间停止了挣扎,任由别人辱骂追打。

只是,她们还未经历过伤害,所以追回欢笑很简单。

我走到跑车的另一边,微微俯下身,当着莫紫茹的面,在发愣的镜玥烨白皙光洁的额头上轻轻地落下一吻。

我们却不能。

纪念曾经有多绝望,我就要让莫紫茹有多绝望。

终于熬到了放学。

要伤害一个人,就要伤害得彻底。

教室里的人像潮水一般涌了而出。

显然,她也看到了这辆显眼的蓝色跑车,并且也看到了车上的人。

我安静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面无表情地看着拥挤的人,等到最后一个人走出去,我才站起来,慢慢地收拾好东西,手插在裤袋里,走出了教室。

那女孩的目光不时地朝我们的方向望过来。

没有什么人的学院显得格外安静,安静得能听见树上的鸟叫。

我从他的车上开门下来,远远地就瞥到了被人围到墙边指责、咒骂的瘦弱少女。

我喜欢这样的安静,即使这安静有一些孤独,但至少,不用再听到任何人对我、对莫紫茹的议论。

镜玥烨眼底的痛苦与挣扎清晰可见。

明明伤害的时候,毫不犹豫,可是当伤害造成时,我的心里竟然开始感到歉疚。

“既然你这么相信莫紫茹,那我再告诉你一件事。知道两年前关纪念的精神病院为什么会发生火灾吗?不是意外,那是人为!凶手,便是你未来的丈母娘,你想守护的未婚妻莫紫茹的妈妈,柳善意。知道纪念的人格为什么会消失吗?因为她被那场大火烧死了!那场火烧得有多大你知道吗?你永远都不会知道,因为那时候你在陪莫紫茹。你不会知道置身于那场大火中的纪念有多绝望。因为没人来救她,所有人都遗弃了她,包括你。可我能感受到,因为我们在同一个躯体里,那些伤痕还留在我的身上,消除不了。镜玥烨,你知道这些真相吗?知道这些,你还能跟莫紫茹在一起吗?你觉得纪念会原谅你吗?”我阴冷地望着面色苍白的镜玥烨,不急不缓地说道。

我忘不了,坠湖的时候,发愣的莫紫茹看我的眼神是震惊与难以置信的,甚至带着些哀伤。

我的话让镜玥烨目瞪口呆,他精致的脸上表情僵硬,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忘不了,我当着被责骂的她的面亲吻镜玥烨时,她躲闪的目光。她害怕妨碍我们,连逃跑都选择了相反的方向。

“你忘得了她吗?已经忘了她吗?所以才这么袒护莫紫茹,这么对我?你也知道我是分裂出来的人格,你说如果有一天,我消失了,纪念回来了,她知道你曾经为了莫紫茹责问她,她会怎样?记住,纪念不是死了,她的身体还在,只是她的灵魂隐匿了。她说不定还会回来。你期待她回来吗?”

忘不了,她拉着我的手,乞求地哭喊着:“念姐,原谅我!”

镜玥烨被我激得吼叫起来,目光带着怨恨:“不要继续折磨我了好吗?你顶着这张脸在我面前提她是很残忍的事!它一再提醒我,纪念消失了,被一个我完全陌生的灵魂代替了。”

她要的其实只是一句原谅罢了,我却吝啬得不愿意给,只是冷漠地看着她继续抑郁着,在自责中无法自拔,走向崩溃。

“你不是纪念!”

对她,我有些抱歉。

“你宁可信她也不信纪念?你现在爱她了,不爱纪念了!”

很抱歉。

我冷笑,拂了拂遮眼的刘海,望着他,心里冷不丁地闪过一丝疼痛。

学院门口,忠叔站在车旁,安静地等待我的出现。见到我,他微微俯身,拉开车门。

镜玥烨说完,紧紧地盯着我。

坐在车上,忠叔开着车往回家的路上走。

他愤愤地用手拍着方向盘,大吼道:“是,你是没说,可你故意引起别人的误解。我爱不爱纪念,你感觉不到。那是因为,你根本就不是纪念。以前我还怀疑,怀疑你就是纪念,希望你就是她。但是现在我不这样想了,你是拥有她的身体没错,但你不是她。你是她分裂出来的第三人格——欧子璇。她的病又犯了,对不对?阿茹变了,她不再是以前那个刁钻蛮横的大小姐了,她脆弱,胆小,惊惧,但也诚实。她说她没有推你,那就没有。推你下湖对她来说根本没有好处,她不可能推你下去。所以,真相就像她说的那样,是你自己坠下湖的。”

我扭头望着窗外的风景,木然的脸上不带一丝表情,没有喜怒哀乐,没有什么能令我欢喜,甚至,没有东西能令我感到好奇。

镜玥烨的眼里掠过一丝悲痛。

“小姐,你的脸色有些难看。”忠叔看了一眼后视镜,小心地说道。

“镜少爷,你这是在质问我吗?请问,你哪只耳朵听到我说是莫紫茹推我下去的。我说了吗?我一句话也没有说。从事情发生后到现在,我从来没有开口解释过这件事。我只知道我掉进了湖里,其他什么都不记得了。人家怎么说是人家的事,反正我没有让他们这么说,是他们要这么认为而已。你这样的态度,真的让我很怀疑,两年前,你真的爱过纪念吗?”我鄙夷地盯着镜玥烨说道。

“嗯。”我淡淡地应了一声,并没有在意。

镜玥烨猛地刹住了车,整个人朝前倾,然后稳住身形看着我说道:“好,就在这里说。你为什么要陷害莫紫茹?昨晚在天鹅湖,根本就是你自己坠下去的,不是阿茹推你的,你为什么要害她?”

脸色之所以难看,是因为这几天我都没有好好休息过。

“想说什么就在这里说吧!我并不想跟你走!如果我没有猜错,你去我们学院门口本来要接的人不是我,是莫紫茹!”我眯着眼,冷冷地朝他说道。

每天都是睁眼等待天亮,一闭上眼,便是各色各样的脸,以及那些脸上各种各样的表情——

车还未开出多远,我伸手一把按住了方向盘,强迫他把车停下来。

真诚的、虚伪的、微笑的、怨恨的、责骂的、控诉的、狞笑的……

这样的氛围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而镜玥烨已经踩下了油门,将车开出了围观人群的视野。

柳善意的事情,欧远洋自己已经办了。

像是在玩文字游戏,我们彼此各不退让,拐弯抹角地说着话。

我想他做得已经够绝了,我没必要再掺和,也不想再掺和了。

“你不希望我知道什么?”

即使她是我的母亲,即使她得到那样的惩罚,像二叔说的有些过分,但想到她曾对我做过的一切,我还是选择不原谅。

我警惕地看着他,开口问道:“你都知道些什么?”

看着倒退的街景,庞大的建筑像要避开我一样,迅速地后退,躲得远远的。

“这话应该我问你!你到底想干什么?”镜玥烨俯身朝我压了过来,拉过安全带系在我的身上,声音清冷地朝我说道。

我冷冷地看着后视镜里倒退的街景,突然,一个身影跃入我的眼帘,我几乎是不受控制地脱口而出——

“镜玥烨,你想做什么?”我大声地朝他喊道。

“停车。”

他却突然从车里走了下来,拦在我的面前,一句话也不说,只是用力地攥住我的手,将我一把拖过去,塞进了他的车中。

车停了,忠叔诧异地回头看我,我迅速地打开车门,回头看身后的人。

我走过,没有回头。

墨子羽。

他的目光有意无意地朝我的方向瞥来,神情带着些漠然。

我没有想过会在这条街上遇到墨子羽。

与我相比,镜玥烨再也无法保持从容。

这一带除了贝多芬学院,就是毗邻的肖邦学院。

然而,我只是面色沉静地从车旁走过,仿佛车里的那个人与我没有任何关系。

他在这里做什么?

当我的身体擦过那辆炫目的蓝色跑车时,周围的人下意识地噤了声,表情惊愕地望着我,等着我的反应。

我心里一阵惊疑,却见墨子羽急急忙忙地朝一个地方跑去。走到围墙边的时候,他娴熟地将书包丢了进去,然后翻过围墙。

忠叔的车被父亲提用了,我又不想让其他的司机来接我,所以宁愿自己一个人坐公交车回去。

我下意识地望了一眼,离围墙不远的宏伟的学院大门上面刻着四个金光闪闪的大字——肖邦学院。

假装没看到那个人,我背着包,从那辆车子的旁边走过,朝最近的公交车车站走去。

我的眼睛微微眯起。

我的嘴角扬起了玩味的笑。

“肖邦学院!”

但无论他们做些什么,镜玥烨一直靠在座椅上,全然当成没有看见。

他来这里做什么?

有偏激的同学甚至走到镜玥烨的车旁,用力地拍着车门。

我的记性还不是很差。

路上赶着回家的同学们一见到镜玥烨,全都咋呼了起来。

我记得,他并不是这所学院的学生,那他来这里做什么?

……

我微微皱眉,下意识地往跟随他的脚步往肖邦学院走去。

“听到又怎样?我最讨厌那种花心的男生了。我不仅要说,我还要喊呢!喜欢谁不好,喜欢那个既神经质又黑心的莫紫茹,真是脑子坏掉了。”

忠叔慌忙从车里下来,要追过来:“小姐……”

“小声点,小心被他听到了那就不好了。”

我回头看着他,说:“在这里等我吧。”

“再深的感情都抵不过时光,纪念都已经失踪两年了,现在才回来,人家早就移情别恋了。何况,镜玥烨以前本来就是个花心大萝卜,换女朋友就跟换衣服似的。”

忠叔停下来,微微点头,安静地站在那里。

“就是啊!他以前不是喜欢纪念吗?为了纪念还从与莫紫茹的订婚宴上逃离,现在怎么站在莫紫茹那边了?”

我加快脚步追了过去,我不懂,为什么他放着大门不走,要爬墙。

“看,那不是镜玥烨吗?他又来接莫紫茹?他怎么还有脸来?莫紫茹对纪念做出那样的事,他怎么还对莫紫茹不离不弃?”

我直接从肖邦学院的大门追了进去,穿过林荫大道,又一次望见了墨子羽的身影。

看得出来,他有些疲惫。

他正趴在一间教室的后窗外,手里拿着笔记本,不时地用笔快速记着什么,表情专注而又认真。

梧桐树叶在车身上投下一片阴影,隔得太远,我看不清那少年脸上的表情,但能注意到他头靠在座椅上,闭目养神的样子。

他到底在做什么?

他一直安静地坐在那里,等待着他要等的人出现。

我缓缓扭过头,顺着他看着的方向看去。

车窗内的美丽少年对于经过的行人对自己的指指点点都置若罔闻。

远远地,他站在窗外看向教室里,我站在树下看他。

纵使它的主人已经故意选择将它停靠在路边最粗壮的大榕树下,它依旧显眼得让人一眼就能望到。

教室里,老师正在授课,学生在认真地听讲,四周安静极了,偶尔听见调琴示范的声音。

放学的时候,一出校门,就能望到那辆停靠在路边的宝蓝色跑车。

我的目光回到他的身上,他望着教室里,听得那样认真,微微侧头,眉头紧蹙,然后又快速地记了起来。

是因为遇到她,还有其他能温暖我心的人。

多久了?他在这偷听别人上课有多久了?

然而来这个城市不到两个月,我的笑容却比我那过去两年的总和还要多。

久到连他翻墙的技术都那么娴熟了。

在过去的两年里,我几乎从来没有笑过。即使我不是纪念,可是值得我高兴的事情也很少。

我的心微微地有些颤动,看着远处那少年专注的模样,不忍心上前打扰。

笑容是摸不到的,她能触碰到的只是我扬起的嘴角而已,可是看起来她很满足。

或许,他这时也不想看到我。

林飞沫边说着边伸手摸我的脸。

他专注的样子其实很好看。

林飞沫的情绪很快又高涨起来,拉开了我的手,睁大眼睛看着我,露齿微笑道:“念,真好,你现在变得爱笑了!嗯,还是笑起来好看。”

(5)

“阿沫!不管我是谁,是纪念也好,是欧子璇也罢,你永远是我的朋友!我的亲人就是你的亲人。就像你当初安慰我说的,你的妈妈就是我的妈妈那样,我们永远都是一家人。”我的内心一阵震动,伸手揽住了情绪变得低落的林飞沫的肩膀,微笑着说道。

我站在树下,望着他。时间静静地流逝,可是我感觉不到。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就仿佛觉得时间是静止的,空间静止成一幅画。

即使她在极力假装很高兴,但我还是发现了她藏在眼里的落寞。

肖邦学院早上上课的时间比贝多芬学院晚,同样,下午放学也晚。

“午饭!对哦,现在都快中午了!瞧我都给忘了!念,我们这算是逃课吗?老师会不会找我们麻烦?应该不会吧!你现在是欧大小姐,学院领导都很给你爸面子,他们应该不会惩罚你。有个有钱的父亲真好,这样,你再也不用被欺负了。我也可以放心了。”林飞沫挠着脑袋,微笑地朝我说道。

不过,具体放学时间,要看同学们都选修了什么课。

即使我知道,林飞沫想守护、想使其快乐的那个人,只是从小与她一起长大的那个寂寞孤独缺爱的少女纪念而已。

如果选修的课比较靠前,就可以早点上完早点回家,晚的话,就会像现在这样,还在上课。

或许是我自私,我自私地贪恋着这样美好的笑容和这样单纯的守护。

下课铃声响了,教室里骚动声大作。墨子羽迅速地转身,匆匆离开。他转身的时候,我下意识地躲到树后,安静地看着他离开。

对于我来说,林飞沫是单纯的,她对纪念的感情是真挚的、强烈的。既然她看上去那么快乐,我为何一定要说出纪念已不在的事,让她难过呢?

我站在树后,看着匆匆走过的墨子羽单薄瘦弱的身影。那个身影,看起来格外冷清,格外落寞。

我无奈地摇了摇头,同样从草地上坐起,伸手摸了摸她凌乱的卷发,微笑着说道:“没什么,问你午饭想吃什么。”

此时,我的眼神应该是安详平静的吧。

她嘴里“嗯”了一声,然后慌乱地从地上坐起,睁大清澈的眼眸,满脸困惑地问我:“念,你刚刚问我什么?”

我转过身去,微微垂下眼帘,一瞬间,感觉头又一次隐隐刺痛起来。

我躺在柔软的草地上,望着头顶的骄阳,朝身旁几欲睡着的林飞沫问道。

每次都这样,莫名的疼痛总是突如其来,让我毫无招架之力。我抬手,扣在胸口,微微蹙眉,仿佛过了很久,久得时间都要凝固了一般,我才回过神,站直身子,慢慢地往前走去。

夏日午后的阳光很耀眼,明亮的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投下一地斑驳的光影。

渐渐地,我似乎已经习惯了这样突然来临又突然消失的头痛的感觉。

“阿沫,如果,我说如果,如果我不是你熟悉的那个朋友纪念,你会怎样?”

我没有对任何人提起过我的头痛,无论是欧远洋还是欧怀明,抑或是全心全意待我的林飞沫,谁也没提起过,因为我知道,这是什么原因。

(2)

直到墨子羽离开,我才稳住了心神,理了理身上的衣服,径直朝肖邦学院的院长办公室走去。

这么一个爱笑的女孩,哭起来的样子,一定会很让人心疼吧!

我想,在离开之前,我要为他做些什么。

会哭吧!

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单纯地觉得,他应该光明正大地在这所学院里学习,他完全有这个资格,也理应如此。

应该会很伤心吧!

来到院长办公室门前,我轻轻敲了敲门。

可是,如果她知道,她那个极度珍惜的朋友纪念其实已经不存在了,她会变成怎样?

门是虚掩着的,透过不小的门缝可以看到,屋子里的人正在低头批阅什么。

就像她所说的,她永远都是纪念的朋友。

随即,那人头也不抬地说:“进来。”

我想,世界上只有这么一个林飞沫,不管时光多苍老,对纪念的心却一直不变。

我不紧不慢地走进去,踱步到他的面前,凝视着伏案写东西的中年男人,语气恭敬地开口喊道:“韩院长。”

我想起,难得的一次,她看到我笑了,表情呆滞了几秒,才敢跟着微笑起来,又怕惊扰了我,不敢作声,只是偷偷地瞥着我,双手合十地在祈祷着什么。

我的话音刚落,韩院长停下笔,抬头错愕地看着我。

因为,我很少笑。

下一秒,他笑了起来,惊喜地说:“欧子璇,欧小姐,也是贝多芬学院史上有名的天才少女纪念,对吗?早就听过纪念弹得一手好钢琴,音乐才华少有人能比,不知道今日你来找我是为了什么?”

我仿佛看到画面中,也是这个女孩,唯有这个女孩,为了我的一句话,拼命地努力着,只是为了逗我一笑。

韩院长一眼就认出了我,这并不让我感到意外,现在,这个城市的人差不多都认识我。

脑海里,又有几幅画面闪过。

我的嘴角扬起了一抹笑,开门见山地朝韩院长说道:“素闻肖邦学院是一所师资力量雄厚、人才辈出的学院,香榭城能够与贵校媲美的仅有贝多芬学院而已,想要进贵校就读的人自然是数不胜数,可并不是人人都能成功入校。院长何不增加一些就读名额,给自己,也给别人一个机会?”我平静地看着他,眼眸里看不出任何情绪。

可是,这个女孩因为我的一句戏言,如此认真地带着我跑了那么远,来到了这个幽静而又美丽的地方,只是为了给我寻找这片土地上最清新的空气。

“我为什么要突然增加就读名额?换句话说,就我们学院目前的情况来看,是否增加名额,对我们学院的影响并不大。不知道欧小姐提出这样的建议是为了什么呢?难道欧小姐有想推荐给我们学院的音乐天才?还是说,欧小姐自己要从贝多芬学院转到我们肖邦学院?”韩院长狭长的眼睛里迸射出一道光,紧盯着我,像狼盯住猎物一般。

透气只是我想摆脱那群同学而随意编造出来的借口,我并不是真的想要透气。

我抿紧了唇,盯着眼前这个睿智的男人,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深:“您猜对了。我确实是有人想要推荐给肖邦学院,就是不知道韩院长愿不愿意收。他的音乐才华我觉得不比贵校的几个大将差,只是家庭条件差了点。其实,他曾经考上了你们学院,只是最后被院长你以名额不够的理由刷了下来。我希望院长能再度公开招生一次,重新判定他的实力,再决定是否招收他。我敢肯定,如果他能够顺利进入肖邦学院就读,肖邦学院的没落之势必将逆转!”

“念,这里是学院后面的树林,环境很好,空气也很清新,人很少。我们可以在这里尽情地呼吸大自然的气息,忘却一切烦恼。”终于到了目的地,林飞沫松开了我的手,张开双臂,在这片葱绿的树林中,朝我惊喜地大叫着。

韩院长从椅子上站起来,走过来,围着我走了一圈,目光在我身上扫过,呵呵笑着说:“欧小姐的要求我可以考虑,不过,你知道的,凡事都是要付出代价的。如果欧小姐现在能为我个人单独弹奏一首一秒十六音符的绝作,那么……”

穿过一条又一条长廊,我不知道跑了多远,只是任由林飞沫牵着我,满校园地奔跑着。

我微微垂眸,看着手指,头疼得厉害。

她跑得很快,但无论跑得多快,她的手一直紧紧地握着我的,仿佛我是她很重要的东西。

他提的条件,我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林飞沫帮我推开围在身旁的那群好奇的同学,然后拉着我的手快步朝教室门口跑去。

我怎么能不答应?如果墨子羽能够通过这次机会名正言顺地进入肖邦学院学习,就再也不用偷偷摸摸地翻墙进来蹭课了。

“好好!我们出去透气!什么都不要想,我们这就出去散散心。麻烦大家让一下,让我们先出去。你们有什么疑问,麻烦去问写报道的人,或者去问那个肇事者莫紫茹,请不要在这里纠缠念了。她经受的折磨已经够多了。”

“可以。”我清晰地回答道,抬头看着韩院长。

我朝她安抚地笑了笑,摇摇头,声音微弱地说:“没事,我只是觉得闷,想出去透透气。”

韩院长的脸上露出狂喜的表情,迅速地走到钢琴前,对我做出一个“请”的姿势。

“念,你哪里不舒服?我带你去医院看看。”林飞沫紧张地拉着我的手急切地问道。

坐在钢琴前,手指抚过琴键,我的头剧烈地疼痛起来,仿佛要把我整个人撕裂一般。

不仅是身份背景,还有很多,除了这相同的身躯,我们没有任何相同的地方。

一秒十六音符是当初纪念人格分裂出莫澐优的过程中才能弹出来的,因为那是两个人在弹。

心里掠过一丝凄然,只有我自己知道,我与纪念到底有多不同。

就连纪念一个人都无法办到的事,我怎么可能办得到?

“对不起,估计是在水里待了太久,我的身体有些不舒服。关于莫紫茹为什么要推我下湖的事,我想答案只有她自己知道,我也没料到她会那么做。还有,两年前我因为在火灾中失去了记忆,所以刚回到这里时,我一开始并没有想起我就是纪念。后来是因为遇到很多熟悉的人、熟悉的事,才渐渐记起了一些以前的事。所以,我可以肯定地告诉大家,我是纪念。同样,我也是欧子璇。我们只是身份背景不同罢了。”我尽量谦和地朝围在身边的那群人说道。

所以我只是在赌而已。

我想看看柳善意这次怎么挽救她无比疼爱的小女儿。

赌我的预感是对的,赌那个灵魂马上就要出来了。

这才只是个开始。

我垂眸,手指娴熟地在键盘上跳舞,越来越快,越来越快,快得像要飞起来一样,而我的头越来越疼,疼得无法呼吸。

我轻轻地放下了手中的报纸,嘴角微微地扬起一抹浅笑。

像缺氧的鱼,我被禁锢在一个无法动弹的空间,无法呼吸。

孤儿院的那场大火可能就是莫紫茹派人所放,只是没有证据。

“不够,不对,还是不够。”韩院长围着我团团转,他擦着汗,显得很焦急。

现在她回来,没多久就发生了被人推下湖的事,加上嫌疑人不是别人,正是与纪念有过过节的莫紫茹,很多人自然而然地怀疑,两年前纪念的失踪也跟莫紫茹有关。

他侧着耳朵,专注地听着我的琴声,却怎么也不满意。

纪念两年前突然失踪已经让香榭城的所有人都感到迷惑不解。

因为他没有听到心目中满意的一秒十六音符的绝作。

很多人都相信亲眼所见,外加记者采访当晚出席的宾客得到的信息,所有人都把矛头指向了莫紫茹。

头越来越痛,我的手指也像着了魔一样,越来越快,快得不可思议,不受控制。我的手指已经不属于我,我的身旁,出现了另外一个人,她低着头,专注地弹琴,修长的手指像精灵在舞蹈,在琴键上飞过。

虽然碍于莫光迪的政治地位,媒体不敢多指责“莫紫茹推我下湖”这事,但是上面的照片放得很大,照片上,莫紫茹的手放在我的腰上,似乎做朝前推的动作,而我的一条腿伸向了湖面。

是她,纪念。

莫紫茹宴会的事占了整整一个大版面,“纪念的归来”跟“天鹅湖坠湖”事件,这两个硕大的标题显眼地摆在我的面前。

一个人的乐章是孤独的,而两个人的孤独是华美的。

我对周围的吵闹声视若无睹,拿着手中的报纸,认真地看着。

一秒十六音符,这样的作品在众人眼中是华美的,是无可匹敌的,是独一无二的。

耳边一阵嘈杂,林飞沫激动地在我的桌前挥动着双臂,试图将蜂拥而上的同学们从我的身旁拉开,可是那群人似乎铁了心般不弄清楚事实不离开。

它是稀世珍宝,令人惊奇,令人狂热,令人赞叹不已。

……

可是,对于我,却是悲伤的、痛苦的。

“是因为你抢了她的风头吗?还是说因为你回来了,她怕你再次跟她争夺已经成为她未婚夫的镜玥烨,所以想借机弄死你?”

有谁知道,弹奏一秒十六音符的作品是什么样的感觉?

“你在莫紫茹的生日宴会上还跟她一起搭档表演了《天使在地狱》,看上去两个人很合拍,为什么谢幕的时候,她要把你推下湖呢?”

那种感觉,是疼痛,是撕裂,是悲伤。

“是啊!是啊!你之前不是否认自己是纪念吗?怎么现在又承认了呢?”

随着华美绝伦的音符终止,我像打了一场仗一样,大汗淋漓,心跳得厉害。我静静地看着自己的手指,它现在还不属于我,我控制不了它。

“欧子璇,报纸上说你是纪念,是真的吗?你真的是纪念吗?”

“太好了,太美妙了,一秒十六音符的绝作,绝作啊!”韩院长兴奋地叫着,眼中流露着狂热,像个孩子一样,在屋子里快乐地走来走去。

周围本就在小心观察着我的其他同学,听林飞沫这么一吼,也朝我围了过来,忍不住好奇地朝我追问。

我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慢慢回过神,额头上的汗簌簌地往下流淌着。

我没有立刻回答林飞沫的话,而是伸手从她的手里接过那份报纸,颇具玩味地看了起来。

许久,我才缓过神来,平稳自己的呼吸。

她的手里正握着今天的娱乐报纸,报纸的头版头条刊登的就是昨晚发生在天鹅湖的一幕。

韩院长很兴奋地将录好的光碟藏了起来,我只是僵直地坐在钢琴座上,一动不动。

“念,你没事吧!报纸上说你被莫紫茹推进了冰冷的天鹅湖,差点淹死,是不是真的?那丫头到底想怎样?为什么两年了,她还是不肯放过你?”一大早,因为刚从奥地利回来忙着收拾家里而很少与我见面的林飞沫就气势汹汹地冲到了我的教室里,难掩怒气地朝我追问道。

我知道,那个人回来了。

(1)

纪念,回来了。

当我知道你们相爱,有了开始,有了未来,想替你开心却无法释怀,我的悲哀在眼底徘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