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海中又一次浮现出那个白衣少年坐在椅子上浅唱低吟的样子。
打开车载音乐,舒缓的音乐声飘了出来,可总是没有我想要寻找的那种感觉。
独特伤感的旋律挑动了我的某根神经,我开始走神。
车里还有墨子羽落下的苹果跟茄子,我整理了一下,总觉得直接丢掉好像有种说不出的不尊重,便将它们丢在一旁,打算以后再处理。
“花开得有一点慢
我已经在外面逗留很久了,也该回去了。
风吹得有点快
没等墨子羽带着他奶奶来见我,我已经驱车离开。
樱花盛开
其实,我内心是需要朋友的吧!
不是梦中的虚幻
此刻,对于墨子羽嘴里对我们是“熟人”的定论,我没了先前的反感。
来不及看那繁花开
“奶奶!是我!今天回来的时候,去超市买了些减价的蔬菜和水果,后来又给你买了些药,所以回来晚了!要不是遇到熟人送我一程,估计会更晚!奶奶,你放心吧,我都这么大的人了,不会出什么事的。你身体不好,以后就算我晚回来,你也别出来等我了!”墨子羽一手揽着奶奶的肩膀,一手抱着东西说道。
眼泪已流下来
墨子羽嬉笑着走上前去,扶住他那要走过来的奶奶,怀里还抱着一大堆东西。
随之逝去ww不是孩童的梦说散就散
一听到停车的声音,老人的脸上浮现出惊疑的表情,侧着头问:“是不是小羽回来了?”
痛痛的,别让我缅怀
佝偻苍老的身影在门口幽暗的灯光下显得有些苍凉。
那樱花开了就凋零
中途再也没有停留过,我将墨子羽送到琴心园时,他那看不见的奶奶早就拄着拐杖等在了大门口。
思绪紊乱了
他说的没错,已经很晚了,我也得回公寓了。
留给我一道伤口
我没再继续跟墨子羽纠缠下去,再度转动方向盘,朝琴心园的方向开去。
眼泪落下了
墨子羽满不在乎地继续笑:“哈哈!开个玩笑而已啦,你用不着这么紧张吧!我本来就不大气啊!好啦好啦,问也问完了,说也说完了,现在可以开车了吧!都快十一点了,我奶奶肯定急坏了。”
浇湿了樱花的冢
我不屑地哼了一声,翻着白眼道:“别自以为是了!我只是觉得你在歌里自比樱花,一点儿都不大气罢了!”
痛痛的,别让我缅怀
墨子羽看着我,目光微微地闪烁了一下,然后嘴角又挂上了邪气的笑:“是啊!是不是觉得很好听,觉得我很有才华,心里对我有那么一点意思啊?”
逝去了别流泪别再做梦
“这首歌是你自己创作的?百分之百原创的?”我试探性地问道。
所有的执着如那樱花盛开
他唱歌的时候流露的那种伤感现在完全无迹可寻。
风吹过的瞬间凋零得更快
我试图从他的脸上找出些许哀伤,可是找不到。
樱花的眼泪……”
“歌名叫《樱花的眼泪》。很普通,没什么特色。”墨子羽耸了耸肩,表情有些淡漠。
明明只听过一遍的歌,我却一字一句记得格外清晰。
我下意识地望了一眼他怀里抱着的药袋子,点了点头:“可以,那你先说。”
其实我原本并没有嘲讽墨子羽的意思。
“要是我告诉你那首歌的名字,你就开车。其实我也觉得这地方挺好的,如果你让我陪你在这待一夜我也乐意,但问题是,我奶奶还在家里等我!你也知道她眼睛不好,最近又老犯胃疼,我还得赶回去照顾她呢!”僵持了几秒,墨子羽沉不住气地朝我说道。
他将自己孩童时的梦比作盛开的樱花,还未来得及观看便已凋零。
两个嗓音突然同时响起,墨子羽跟我都愣了愣,表情都有些尴尬。
我不自觉地想起了他家陈旧的墙上那张肖邦学院的录取通知书,瞬间明白了蕴藏在歌声中的意义。
“大小姐,我们可以走了吗?”
原来,就算表面装得再不在意,他的内心还是受了伤。
“喂,墨子羽,你今晚唱的那首歌叫什么名字?”
一个明明很有才华的少年,好不容易考上梦寐以求的音乐学院,却因为无权无势被刷了下来,只能在酒吧卖唱求生,怎么可能一点遗憾、伤感都没有?
(3)
心里莫名地萌生出一个想法,我突然想帮他建造一个舞台,或许,站在舞台上的他也将会像明星一般璀璨。
有他的地方,我永远不会安宁。
只是,我到底为什么想帮他呢?
我的身旁还有一个他。
难道仅仅只是因为他笑着说我们是“熟人”,还是因为他身上有我从未拥有过的快乐和温暖?
但是,不可能,因为,我不是一个人。
又或者,还有其他原因吧。
这一刻,我想一直就这样待着,永远不要走了。
这些,我都不得而知。
天窗被我打开,我坐在车内,伸展着双臂,微微地闭上眼睛,用力地呼吸着午夜新鲜的空气。
然而,如若一个人什么疑问都没有,任何事都解释得清楚的话,那他就不是人了。
我有时候想,要是我不是欧子璇该多好。那样的话,我就不会是欧远洋的女儿,我就可以过普通女孩子该过的生活,不需要在充满尔虞我诈的商场中,遵循着弱肉强食的法则生存着。
是人,就永远无法完全左右自己那繁复的思想。
两年了,这两年,活在父亲控制下的我,神经永远高度紧绷,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放松过。
(4)
其实我要的只不过是一次放松的机会罢了。
我回到公寓的时候,二叔还没有睡觉。
对!放松!
看到外面停着几辆黑色的奥迪车和一辆劳斯莱斯加长房车,我原本轻松的心情瞬间变得沉重起来。
没有哪一处地方比大自然本身更让人觉得放松。
额头上被刘海遮住的伤还在隐隐作痛,我咬了咬嘴唇,全身紧绷地走进了屋子。
这话是真的,不是因为赌气,而是我真的觉得,四周的环境很有夏夜独特的清凉气息,如若可以,在这里睡一觉倒也未尝不可。
二叔战战兢兢地站在大厅里,看到我进来,朝我使了一个眼色。
我将嘴里的最后一口地瓜吞掉,擦了擦嘴角的碎屑,喃喃地说道:“我觉得这里风景不错,待一个晚上倒也可以。”
一进屋,我就感觉到了坐在沙发上的男人身上散发出来的那强劲的压迫感。
“大小姐,我们真要这么一直在大马路上僵持下去?算我错了好吗?你还是快点开车吧!”最终还是墨子羽忍不住先开口,朝我投降。
“爸!”我硬着头皮走上前去,语调艰涩地朝那人唤道。
终于忍受不住那越来越强烈的饥饿感,我不再顾及是否会再被墨子羽嘲讽,直接拿起香软微凉的地瓜大口吃了起来。
冰冷磁性的嗓音响起,我的心下意识地提了上来。
被丢在一旁的地瓜开始慢慢地变冷。
“这么晚,去哪里玩了?知道现在几点了吗?我以前跟你说过什么?晚上没什么事不要出去乱跑。你到底有没有把我的话听进去!欧子璇,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父亲!”
墨子羽不愿意下车,我也赌气地不愿意继续开车。
男人手中的茶杯被用力地砸向地面,刺耳的碎裂声响起。
虫鸣的声音从路边的灌木丛中传出,为这孤寂的夜晚增添了几丝热闹和欢快。
我紧咬着唇,身子忍不住地发抖。
车子就这么停在空旷的街道上,整条寂静的街道上只有我们两个人。
我承认,我内心向来都是惧怕他的。
我推不动他,只能干瞪着眼不说话。
因为他对谁都是那么的冷酷、严格,绝不会因为我是他的女儿而有所改变。
“干吗,这样就生气了啊?你不会这么小气吧!我不下车,还有一会儿就到我家了,大小姐你送佛送到西,就别跟我这种粗人计较了,吃完东西继续开车吧!”夏夜的晚上,白衣少年像无赖般抱着座椅不放,瞪大眼睛朝我喊道。
“我……我只是出去吹了一下风,一不留神,便回来晚了。爸,我知道错了。”我攥紧拳头,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艰难地为自己辩解。
墨子羽的眼睛睁得老大,一双眼眸在黑夜里显得更为深邃。
父亲阴鸷的目光冷冷地扫过我,冷哼了一声,说道:“真的只是吹风吗?那迪摩尔酒吧那个唱歌的男孩又是谁?你跟他是什么关系?竟然还送他回家?如果我没记错,琴心园是我刚买下的地,那男孩怎么还住在那里?为什么还没搬走?”
我被他那嘲讽的语气弄得有些生气,“啪”的一声按下车门锁,冷冷地瞪着身旁惊愕的他,说:“你给我下车!”
我惊愕地望着表情冷峻的父亲,有些难以置信地发问:“你派人跟踪我?为什么要跟踪我?爸,我是你的女儿,我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不是傀儡,我也有自己的思想,自己的生活。我出去见个朋友有错吗?”
墨子羽冷哼了一声,道:“就你大小姐世面见得多,我们这种穷人哪吃得到高级酒店那些山珍海味啊!”
“见朋友是没错,但是你不该见那种人。那小子是什么身份,怎么配跟你做朋友?欧子璇,我警告你,不准再跟那样的人来往,你该交的朋友,是贝多芬学院跟肖邦学院的那些家里有权有势的学生。是像镜谈的儿子镜玥烨那样的人!我养你,可不只是养个女儿!你愿意也罢,不愿意也罢,只要你还是我的女儿,你就该听我的话,按我的要求去做!”父亲毫不留情地朝我吼道。
“不像是骗人,倒像是没吃过好吃的。”我毫不给面子地老实说道。
我完全沉默了。
“我看上去像骗你的吗?”墨子羽不满地朝我翻了一记白眼。
我清楚地知道眼前的这个男人是一个多么残酷的人,他的话无人敢违背,不然不知道会受到怎样的惩罚。
我两手握着地瓜,看着墨子羽极力赞许的样子,肚子里的馋虫都被吸引了出来,不由得好奇地追问道:“真的有那么好吃吗?”
“想要酒吧那穷小子没事,你就给我老实点,继续做个本分的大小姐,别想反抗我!”
墨子羽似乎没发现我的尴尬,索性连他准备自己吃的那个地瓜一起塞到我的手里,嘴里唠叨道:“别说我做男人的没风度哦!我把夜宵都让给你了!你没吃饭干吗不早说?早说的话,我就带你去吃季氏面馆的炸酱面。他们要十点多才关门,我们走的时候去吃还来得及。不过现在来不及了!唉,你不知道那里的面有多好吃,我每次去都要吃两大碗!”墨子羽边说边回味般地舔了舔殷红的唇瓣。
父亲已经把话说得很清楚了,我想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我顿时觉得很难堪,脸有些烫。
有些人,有些事,本来就跟你处在两个世界,注定没法共处。
听到我的肚子叫,墨子羽像发现新大陆似的,睁大眼睛惊叫起来:“你还没吃晚饭吗?肚子怎么叫得这么大声?”
只是,为什么我觉得那个世界的人,要比我原本所在的这个世界,来得熟悉、亲近得多。
从学院一回到家就被父亲训了,之后跟着二叔去另外一套公寓避难,两个人各自想着自己的事,以致忘了吃饭。
一阵责骂过后,父亲要求我回家,向来习惯与我们同住的二叔自然也一起回去。
望着眼前那已经剥了皮的金黄色地瓜,我的肚子不争气地叫了起来,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连晚饭都还没吃。
豪华的加长房车平稳地驶向北海外滩。
“你肚子饿不饿?要不要吃烤地瓜?”墨子羽边将手里飘香的食物朝我递了过来,边微笑地问道。
一路上,所有人都沉默着。
我给他开了副驾驶座位旁的门,才发现他手里的那包东西,除了中西药外,还有其他的。
夜空漆黑如墨,月光被迷雾遮盖着,一片朦胧,黑色的天幕上不见一颗星辰。
我很惊讶,他没事买那么多药干吗?
我的心就像这漆黑的夜一般,压抑,找不到突破口。
遐想间,突然听到有人喊我,我微微回过神来,才发现买药回来的墨子羽正在车外朝我大喊着,他的怀里抱着一大堆东西。
(5)
“欧子璇,帮我开一下车门,我手里拿了东西。”
一连几天,我都发觉有个人一直跟着我。
也许,这不叫世俗,这叫人性,是我这两年来在家里感受不到的那种普通人的简单、快乐、满足。
每次我回头,她就会紧张地躲开。
他明明长得一副清新脱俗的样子,可是说的话、做的事都充满了世俗味。
我想她一定不知道,从她第一次跟在我身后时,我就发现她了,之所以假装不知道,是因为我想看看,她跟着我到底想做什么。
我弯腰将座椅下的蔬菜水果稍微整理了一下。看着这些超市大减价的食物,我联想起墨子羽脸上那像捡了大便宜似的表情,心里有股说不出的感觉。
可事实上,她除了偷看我,什么都没有做。
要是二叔看到他的车子里放了这些东西,我想他一定会难过极了。
天气变得更加闷热了,我坐在粗壮的梧桐树下,低头搅拌着手中的冰激凌。
我跟他又不熟,干吗要做这些事啊?
耳边传来梧桐叶沙沙作响的声音,以及有什么东西小心地移动的声音。
我真的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病,竟然会答应墨子羽送他回家。
我的耐心被消磨得差不多了,放下手中的勺子,抬起头,望着不远处的喷水池,冷冷地说道:“出来吧!夏天虫子多,你躲在树后面没有虫子咬你吗?”
我望着刚才经过还没关门的超市时,他坚持下车买的蔬菜水果,此刻被随意地丢在二叔视若珍宝的车内,瞬间感觉一阵头痛。
我说完便站起身来,朝右边走了几步,将没吃完的冰激凌丢进了垃圾桶,再转身时,便看到莫紫茹小心翼翼地从树后走了出来,慢慢地挪到了我的面前。
墨子羽说完,便将手中本来抱着的东西全丢在了座椅下,没等我开口,已经开门冲下了车。
与之前我在资料上看到的照片上的她不同,她的头发已经剪短,不是照片上的大波浪,而是烫成了梨花头。
“你在这里等我一下,我去药店买点东西。”
她的脸也没有照片上的那般水润,显得很苍白。
我赫然有种被人当人力车夫使唤的感觉。
粉红色的雪纺碎花裙将她瘦弱的身躯包裹得玲珑有致,也使娇小的她看上去更加楚楚可怜。
半路,经过药店的时候,墨子羽突然喊“停车”。
“念姐……”莫紫茹双手不安地握在一起,抿了抿粉色的唇瓣,抬起头看着我,轻轻地喊道。
(2)
我瞬间有些头痛,我真的不知道到底要解释多少遍,他们才会相信我不是纪念。
我本来是因为心情烦躁来寻求平静的,可是,现在看来,连方才喝茶时的平静都被消磨完了。
“你认错人了,我是欧子璇!不是你的念姐。”太阳穴突突地跳动着,我耐着性子,冷冷地对那个如同洋娃娃一样的女孩解释道。
没见过世面的墨子羽像好奇宝宝似的,在车子里乱动乱摸着。
听到我的话,莫紫茹本来就苍白的脸色变得更白了,表情局促不安:“念姐,你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所以才故意假装不认识我?我知道,以前的事是我不好,是我不懂事,是我心胸狭隘,做了很多对不起你的事。可是我真的知道错了。这两年来,我没有一天睡得好。很多人都说是我害死了你,我也分不清到底是不是我害了你。精神病院的那场大火是意外,不是我放的,可你确实是被我妈弄得关进了那里。不管怎么样,是我间接害了你。我每天晚上睡觉,一闭上眼就会看到你面色乌青地看着我,跟我讨命。我都不敢睡觉。他们说我得了抑郁症,让我吃药,我不吃。我知道,这些都是我应得的惩罚,都是因为我以前对不起你而受到的惩罚。现在看到你没事,真是太好了。念姐,你能原谅我吗?”
车子在宽阔寂静的大道上行驶着。
莫紫茹越说越激动,水汪汪的大眼睛里蓄满了泪水。
反正现在还早,送他回琴心园也未尝不可。
我没有太多闲工夫跟她为那些与我无关的事情争辩,想要离开,却被她伸手紧紧地抓住了胳膊。
我轻轻地瞥了他一眼,没说话,心里倒也不是很反感。
“念姐,你能原谅我吗?”莫紫茹睁大眼睛,不死心地追问道。
“去琴心园!”墨子羽还真把我当成了出租车司机,生怕我不知道般说道。
我回头看着她,目光带着冷漠,冷冷地开口:“你既然无心害她,为什么还要求她原谅你?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你晚上有什么睡不好的?还有,我重申一遍,我不是你要找的纪念。如果是我,我连被害的机会都不会给你们。”
墨子羽见状,赶紧钻进车里。
将莫紫茹的手用力地掰开,我冷漠地转过身去,徒留那个少女面色惨白地站在一旁,任由风吹乱了裙摆。
我无奈地打开了车门锁。
“纪念,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为什么,为什么不能原谅我?”
墨子羽用力地拍着车窗大喊:“喂!我不管你到底是发什么神经来这里。不过,反正你有车,能不能顺路送我一程?这么晚打出租车回去很贵的,我是穷人,你知道的!”
身后传来莫紫茹凄厉的哭喊声,我铁着心,没有回头。
等他回过神来,我已经坐进了车里。
我已经说过了,我不是她要找的纪念,为什么还是不死心。
墨子羽惊愕地看着我。
蓦地,一道闷响传来,然后是路人惊恐的尖叫声。
“我只是来喝茶听歌的,真的没事找你。你回去,我也回去,大家就此告别。”我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一掌拍在墨子羽的肩上说道。
“不好了,有人晕倒了!”
我想,离开的不应该只有墨子羽一人。
“是莫紫茹!快去喊人帮忙!”
我的时间消磨完了,茶也喝完了,心情也不再像之前那般压抑了。
“喊谁啊!谁敢帮她呀!要是被她的家人知道,还以为是我们害得她晕倒的!”
“都快九点了,我下班了,你再不说有什么事情找我,我就走了啊!”见我不说话,墨子羽伸手在我的眼前晃了晃说道。
“那怎么办?”
假装没听到他的嬉笑声,我再度沉默地喝茶。
“找老师!”
我的脸有点发烫。
……
“我说,你要是真的不是来找我的,干吗要在意我能不能看得到你?特意找一个这么偏的角落坐,就是为了不让我发现吧!傻瓜,从台上往下看,再偏都能看得到。更何况是你欧小姐这么显眼的人呢!”
我的心也许还没有完全冷掉,最终,我还是回了头。
墨子羽惊愕地看着我,仿佛想要把我看穿似的,认真地看着,然后又一次笑出了声。
望着被遗弃在一旁、昏倒在地的瘦弱少女,我的眼里掠过一丝怜悯。
“我坐这么远,你怎么还能看到我?”气氛僵了许久,终于,我率先打破了沉默。
这个女孩,曾经是那么的不可一世,是被众星捧月般对待的公主,却最终因为一场没有结果的痴恋,搞得身败名裂,身心受损。
我将其称之为——墨子羽的怪圈。
纪念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竟然会将这么骄傲的一个人弄得如此狼狈?
这样的感觉有些奇怪。
纪念,莫紫茹,还有那个镜玥烨,他们之间,过去到底发生了什么?
有时候你明明就是这么想、这么做的,可是当遇到那个人时,又极力地掩饰,说不是这样的。
为什么一个消失了,一个抑郁着,一个心死了?
有些人,你根本跟他说不清楚,可是你又忍不住想要跟他说些什么。
(6)
我无语了。
“她的抑郁症很严重,心里对某些事的想法得不到抒发,经常会出现自杀的念头和行为,这也能解释她手上那几道割痕是怎么来的。至于她为什么会晕倒,一是因为夏日天气太过闷热,二是因为抑郁症导致她的神经太过压抑敏感,一受到刺激就很容易晕厥。我们建议她接受心理辅导,治疗她的抑郁症。”
墨子羽“扑哧”一声笑了起来,敲着桌面道:“哈!欧大小姐真是死鸭子嘴硬,来找我又不是什么丢脸的事,有什么不敢承认的!”
医生的话久久地在我的耳边回荡。
我一时无从辩驳,只能理亏地埋头继续喝茶,嘴里嘟囔了一声:“我只是来听歌的,又不是来找你的。”
我坐在医院高级病房里的沙发上,望着躺在床上沉睡的莫紫茹,兀自沉思着。
“你不是来找我的,那干吗要坐在这里?这边的座位明明是老板专门提供给客人听歌用的。这里唱歌的人就我一个,你不是来找我,还能找谁啊?还不承认!”墨子羽嗤笑了一声,别过头去翻着白眼说道。
这真的是那个曾经像皇后一般高傲的莫紫茹吗?
我有些生气地抽回了手,放下手中的茶杯,冷脸对着他道:“别自作多情了,谁说我是来找你的!”
此刻的她,如同折翼的孔雀一般,早已没有了以往耀眼的光彩。
手臂突然被碰了一下,我蓦地抬头,看到墨子羽正对着我笑,那双修长白皙的手在我的手臂上一下一下地弹着。
我整个人窝在沙发上,看着手表上的分针嘀嗒嘀嗒地转动着。
“都这么晚了,欧小姐找我有什么事啊?”
我已经让管主任通知莫紫茹的家长了,为什么到现在还不见有人过来?
当然,如果排斥他,今晚我就不会坐在这里了,我就是为了寻找他而来的。
我还有其他事要做。
其实就像他所说的,我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排斥他。
在这里坐了大半天了,眼看黄昏将至,我有些着急了。
我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往玻璃杯中斟了杯烧开的普洱茶,吹凉,小口地喝着,完全把身旁的人当成了空气,心中却因为这缥缈的“空气”而变得不再像之前那么孤寂。
最近被父亲要求按时回家,我不可能继续陪这个与我毫无关系的女生。
墨子羽笑了起来,嘴角微微扬起,轻轻开口:“熟不熟有什么关系吗?我已经坐了下来,而你也没有赶我走,这样就行了。”
可是,把她一个人留在这里,就此离开,我又狠不下心来。
“我好像不记得交过你这个朋友啊!你坐我旁边干吗?我跟你很熟吗?”我没好气地瞪了墨子羽一眼。
看着病床上可怜地蜷缩着的女生,我有些于心不忍,胸口微微有些难受。
这家伙说的朋友不会就是我吧?
“水!水!”
我讶异地望着坐在我桌旁的墨子羽,难以置信地眨了眨眼睛。
沙哑的嗓音打破了病房里死一般的沉寂。
我惊讶地扫视着四周,想看看他哪个朋友来找他,可那家伙竟然在众人好奇的目光下,径直朝我走了过来。
这是睡梦中的莫紫茹发出的呓语。
墨子羽微笑着,抱歉地拒绝:“不好意思,有朋友来找我,所以今天的表演就到此结束了。大家喜欢听的话,下次我可以多给你们唱几首。”墨子羽说完就从台上走了下来。
我揉了揉酸疼的肩膀,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尽量不弄出声响,走出了病房。
客人们争先恐后地要求继续点唱。
外面的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不知道是不是将要下雨的缘故,今日的黄昏比往日阴沉很多。
……
医院的长廊上满是消毒水的味道。
“子羽!再唱一首嘛!唱得太好了!”
我踩着潮湿的地板,走到走廊转角处的饮水机那里,弄了一个一次性杯子倒了杯热水,然后往回走。
“我也要!”
轻轻地推开虚掩的房门,莫紫茹还没有醒,但是她已经换了个睡姿。
“是啊!我也要点一首!”
我将水杯放到床头柜上,空出一只手,将莫紫茹的头小心地抬起,将水小心地喂进她的嘴里。
“墨子羽,太棒了!再来一首!”
似乎被水呛了一下,莫紫茹微微地咳了几声,将我的手推开,意思是不想再喝了。
四周一片安静,所有人都沉静在那伤感的音乐中未反应过来,许久许久,雷鸣般的掌声才响起。
我将水杯放回床头柜上,再把她放回床上,让她继续睡觉。
曲终,台上的少年礼貌地站起身来朝客人们鞠躬致谢。
也不知道她是真睡还是假睡,反正从中午我把昏倒的她送过来,直到现在,她都没有醒过。
思绪紊乱了……”
我没有回到沙发上坐着,而是继续站在床边,盯着莫紫茹放在被子外的手看。
那樱花开了就凋零
那双手,很瘦,很白,也很小,只是手腕上裹着蕾丝的地方隐约透出几道深紫色的割痕。
痛痛的,别让我缅怀
那些伤口当初一定很疼吧!
不是孩童的梦说散就散
既然疼,为什么还要割呢?
随之逝去
虽然,那手腕上的伤痕让我有些动容,但是同情归同情,不代表我赞同这样自残的方法。
眼泪流下来
这世界上没有什么事比伤害自己更愚蠢。
来不及看那繁花开
就算发生再大的事,也不该伤害自己。
不是梦中的虚幻
沉思间,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是管主任打来的电话。
樱花盛开
怕吵醒病床上沉睡的可怜人,我赶紧加快脚步走出了病房,站在走廊里,还没等我按下接听键,管主任的声音已经在我的背后响了起来。
风吹得有点快
“欧小姐,原来你在这里!”
花开得有一点慢
我回过头,便看到戴着黑框眼镜的管主任朝我挥手喊道。
樱花的眼泪
她的身后还跟着几个人,一个是看起来很斯文的中年男人,一个是我有些眼熟却又感到陌生的美丽女人,还有一个,则是不久前刚见过面的耀眼而忧伤的少年——镜玥烨。
风吹过的瞬间凋零得更快
除了管主任,其他人看到我时,都惊愕万分。特别是站在中间的那个漂亮女人,仿佛见到鬼一般,那张风韵犹存的脸顿时变得惨白。
所有的执着如那樱花盛开
“你说的送我家阿茹过来的同学就是她?”那女人有些难以置信地拉住管主任,惊疑地问道。
逝去了别流泪别再做梦
管主任愣愣地点头,回答道:“对啊,就是欧小姐送莫紫茹过来的。”
痛痛的,别让我缅怀
“欧小姐?”女人诧愕地低喃道,转头看向我,目光锐利而冰冷。
浇湿了樱花的冢
“什么欧小姐,她明明就是纪念!”女人突然尖厉地喊了起来,面容扭曲地朝我走了过来。
眼泪落下了
“你没死!你既然没死,为什么这两年不出现?你知道你把我女儿害得有多惨吗?就是因为你消失了,大家都把罪责推到她的身上,她才会受到千夫所指的唾骂,以至于承受不了,患上了抑郁症。你没走的时候,她就已经因为你自杀过一次了!你消失后,她一次又一次地因为你而自残、轻生。纪念,你到底是什么魔鬼?为什么那么多人死了,你还活着?”眼前的女人近乎疯狂地朝我咒骂道。
留给我一道伤口
从她的话中,我知道,她是莫紫茹的母亲。
思绪紊乱了
传说中那个优雅美丽的“钢琴女王”柳善意,原来,也是个不分青红皂白就随意撒泼的泼妇。
那樱花开了就凋零
既然她是柳善意,那么一旁那个斯文的男人应该就是她的老公莫光迪了。
痛痛的,别让我缅怀
还有那个从头到尾、目光低垂着未说话的镜玥烨,是他们名义上的未来女婿。
不是孩童的梦说散就散
果然是一家人,一样地认不清人。
随之逝去
“虽然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跟您恨的那个纪念长得相似,但我还是得告诉您一声,我不是纪念。我叫欧子璇。再说一遍,我姓欧,叫欧子璇,我的父亲是……”
眼泪已流下来
“大小姐!”
来不及看那繁花开
我的话还没说完,耳边突然响起了忠叔的声音。
不是梦中的虚幻
我抬头看到忠叔满头大汗地朝我跑了过来。
樱花盛开
“大小姐,总算找到你了。我去学院没接到你,有同学说你来医院了,我就立刻赶过来了。大小姐,你没事吧?”没注意围在我身旁的一群人,忠叔紧张地朝我问道。
风吹得有点快
我朝他点了点头,安慰性地回答:“住院的不是我,我只是来送人的。现在病人的家属来了,我可以走了。”
“花开得有一点慢
“家属?”忠叔讶异地低吟了一声,抬头看了看柳善意他们,瞬间,忠叔脸上的表情僵住了,眼里闪过一丝震惊。
这是我第一次听清他到底在唱些什么。
“忠叔,你没事吧?”捕捉到忠叔怪异的表情,我心生疑惑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问道。
墨子羽仍然像上次那样,坐在酒吧外的露天舞台上的表演席上,手指灵活地拨着琴弦,嘴里低低地吟唱着蓝调情歌。
忠叔赶紧收回目光,朝我艰涩地笑了笑,说:“没事,我只是觉得这位夫人有些眼熟。”
我随意挑了个角落的位子坐下,依旧点了一壶普洱茶。
似乎也感觉到了忠叔看自己的异样眼神,柳善意听到忠叔的话,自然地把目光转向了他。
其实根本不用多加寻找,只要循着音乐走,自然能找到那个人。
一旁的管主任笑着附和道:“你当然会觉得眼熟啊!莫夫人是我们香榭城的大名人哦!她就是琴技高超、优雅美丽的‘钢琴女王’柳善意!”
我将车停在一旁,张望着酒吧附近的环境,寻找着那个背着吉他弹唱的身影。
我心里不自觉地对管主任谄媚的表情感到厌恶,没有说话。
似乎那个人是我在这里唯一算有过朋友般的交情的人了。
而忠叔只是微笑着说了声:“是这样啊!”
也不知道是有心还是无意,我竟然把车开到了上次那个酒吧。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忠叔话里有话。
这样宁静的夜晚让我有些迷茫。
“你真的不是纪念?”听到忠叔喊我大小姐,以及看到管主任对我的态度,沉不住气的柳善意终于忍不住打破了这诡异的气氛,朝我怀疑地问道。
来这个城市这么久,我还是第一次单独晚上出门,身边没有父亲,没有二叔,没有忠叔,没有保镖。
我嘴角噙着一抹笑,漠然地看着那风韵犹存的贵妇,嬉笑道:“我家里有一些以前的八卦周刊,上面说‘钢琴女王’柳善意秀外慧中,绝顶聪明,既然如此,难道您不能清楚地分辨出我到底是不是纪念吗?”
沿着两边种满茂密的白桦林的香榭大道开了很久,我发现自己并没有特别想去的地方。
柳善意像被人打了一巴掌似的,回答也不是,不回答也不是,最终只是沉默地站在原地,不确定地看着我。
可是,我已经来不及回答了。
我没再理会他们,转头朝忠叔说道:“我们走吧!回家晚了,父亲肯定又要生气了。”
我开着车冲了出去,隐约听到身后的二叔在问我什么时候回去。
忠叔听完,立刻点头答应。
二叔这辆新款宝马果然是好车,提速很快,开起来感觉很爽。
我们离开的时候,谁也没有阻拦。
说完,我朝二叔挥了挥手,然后踩下了油门。
柳善意虽心有不甘,但还是不敢表露得太过明显,因为她显然对我这个莫名地跳出来的“欧大小姐”有所忌惮。
“嗯,我知道了,二叔,我没怪他!不说了,我先走了,有事再联系。”
像他们这种上流社会的人,向来注重跟上流社会的人的交际,任何有背景有地位的人,都要少得罪多结交,而那些没地位的人,则要依据他们的心情,决定对那些人的态度。
见我很坚决,二叔只好点点头,说道:“也好,难得你爸将我们赶出来。现在我们俩单独住,你才有一些可以自由支配的时间。唉,你也别怪你爸管你管得太严,他有他的理由。你要多体谅他!”
经过镜玥烨身旁时,我微微地瞥了那少年一眼。他就跟刚进来的时候一样,表情永远是沉静的,眼里带着些幽幽的忧伤。
我摆了摆手,给了他一个安慰的笑容:“我开车的技术很好的!二叔,不早了,您早点回去休息吧!我没事的。听说这个城市的夜景很不错,反正这么早我也睡不着,所以想一个人去看看。”
不知道为什么,从第一次见到那张妖精般美丽的脸庞时,我就觉得他笑起来的样子一定很好看。
“可是,子璇,你刚拿到驾照,独自开车上路不安全。要不,二叔陪你去兜风吧!”二叔担心地说道。
可惜,他好像已经忘记了要怎么笑。
我朝二叔微微地笑了笑,老实回答:“二叔,你知道的,我心里很烦躁,想出去兜兜风。”
擦肩而过的时候,手里被人塞了一个东西。我不动声色地收拢手指,表情未变地带着忠叔走出了医院。
“子璇,这么晚了你要去哪里?”二叔张开双臂拦在我的车前,紧张地问道。
外面雷声大作,整片天都黑了下来。
夜色暗了下去,又一个夜晚将至。
雨终于下了起来。
(1)
这是这个夏天的第一场雨,气势磅礴,很有淹没一切的架势。
我也有过像所有不谙世事的小女生一样宛若水晶般纯净的时候吧!那时的阳光应该是明亮耀眼的,那时的樱花应该不知道眼泪为何物。
被哗哗的雨声弄得有些心乱,我坐在忠叔开的车中,慢慢地摊开手掌,望着躺在手心的小字条,心情复杂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