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由领命而去。
没必要杀一个看不惯庸官酷吏想要拼死一搏的柔弱女子,这世上有多少男子能有她这样的血性?
扶苏坐在灯下,写起了给嬴政的信。
实际上再严酷的律法也杀不尽天下不甘之人,更堵不住天下不平之言,只有能对后来者起警示作用的惩戒才有用处,否则也不过是平添更多怨愤而已。
这一夜,他们歇在了受灾最严重的县城里。
扶苏坐在灯下,眉眼映着暖色的烛光。他的语气平静而坚定:“子房当初就说过,这样的人是杀不完的。”
接下来一段日子扶苏没再去别的县,也没有回邯郸,而是坐镇于这座饿死了大半百姓的小县城,每日都有隶卒来来去去,忙碌不已地呈报各县的赈灾进展。
在他看来,那群县官该杀,那歌姬更该杀。不管成没成功,敢行刺扶苏就该是死罪一条。
燕太子丹目送儿子离去,独自坐在月光里叹气。
李由看着扶苏欲言又止。
有时候他真的觉得自己还不如不当这个太子,那样的话就可以自由自在地和同好们一起踢鞠球,不必连自己好友的用意都要再三揣度。
扶苏轻叹一声,让李由把歌姬从轻处置,不必定她行刺之罪,只需算作县官同犯关押起来服苦役即可。
……
战事一起,永远牵系着千家万户的生死别离,谁都无法抹去他们因至亲之死而生出的仇恨。
与此同时,咸阳也迎来了圆月高升的初夏。
那把匕首本不是为扶苏准备的,她一开始想杀的是那个不把百姓当人看的县令。不过歌姬认出扶苏有禁卫随行,必然出身秦国王室,很快改换了目标,准备杀了扶苏为父兄报仇。
入夏后天气转热,嬴政夜里变得清心寡欲了不少。
李由和王离将那群县官和歌姬分开审问,已知晓那歌姬确实是新郑人士,会恨秦国人是因为父兄死在战乱之中。
他儿女已经不少,环肥燕瘦的美人也已经拥有过不少,着实没必要勉强自己提起兴致去临幸谁,有那闲工夫还不如腾点时间办公来得清凉舒服。
到张良和陈平离开后,李由才来禀报审问结果。
这天夜里嬴政就没让底下送人来侍寝,反而披着薄外袍看起刚送回咸阳的奏报。最近朝廷挺忙,各种意义上的忙,为了邯郸郡的事,秦国大军都没在边境挑拨东方诸国了,各军将士们肩负起了送粮和送人的活儿。
“好。”扶苏一口应下,非常欢迎陈平的加入。
扶苏身在邯郸郡,还跑去受灾最严重的县住下了,米粮要是不及时送到,说不准连扶苏都要挨饿,所以一切都先紧着运粮之事。
陈平读过书,也去过不少地方,若说要他做什么大事他现在还没经验,但看看文书、整理整理数据他还是能做到的。今天他跟了一路,看到邯郸郡饿殍遍地,很想跟着扶苏为灾民们做点微小的工作。
除了粮食之外,扶苏还提出运送一些手工业原料过去,比如纺织原料和蜡烛原料等等,借助原料的输入盘活受灾地区的手工业,好让留守的老弱妇孺也能靠自己的双手换粮。
三个人聊上了,陈平没再拘着,自动请缨说想帮忙赈灾。
嬴政把扶苏让人送回来的每封奏报都看了,前段时间扶苏天天在信里写吃了什么,嬴政觉得扶苏没出息;这段时间扶苏写的全是公事,还要附带自己在地方上碰到的各种惨烈见闻,嬴政又觉得还是看吃的舒心。
事实上他更难想到的是,秦国会在拿下韩国后的第二年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攻占赵国。要是他早知此事,就不会在那节骨眼上到邯郸游学,无端受困这么久。
扶苏在信里报喜不报忧,旁人却不敢瞒他,所有人写回来的密信都说扶苏睡得比往日少、吃得比往日少,看着已经瘦了不少,刚到地方上还险些遇到刺杀。
陈平感慨道:“天下日新月异,我若不出来这一趟,竟不知秦国已有这样的变化。”
这些密信看得嬴政暴跳如雷,觉得扶苏带的那些人全都不中用,那么多人盯着扶苏一个,竟还让扶苏掉肉,他们都是吃白饭的吗?本来就没几两肉,再瘦下去还能看吗?!
一开始陈平还有些拘谨,说着说着发现扶苏与张良一样温和,渐渐也放开了。再听扶苏和张良提起大秦各县都有藏书供人阅览,国子学和云阳学宫更是藏尽天下之书,顿时心向神往,恨不能立刻去咸阳看一看。
可惜嬴政也知道出门在外,哪怕没遇上事都辛苦,更何况扶苏还是去赈灾的。
张良去把陈平领了过来,三人围坐在灯下叙话。
嬴政看信时在心里把所有人骂了一通,批复扶苏的奏报时却很简单直接:那边缺啥?人够不够?粮够不够?还需不需要别的?
扶苏来了兴趣,说道:“子房说好的人,那肯定得见见。”
作者有话要说:
扶苏忙活完了,张良才提出要给他引见个人,说是觉得对方才学很不错。
嬴政:我儿子瘦了!一群废物!
扶苏草草吃了些东西,便叫人取来文书看各县上报的情况,虽然整理出来的只是一项项再简单不过的数据,看起来却有些触目惊心。他叹了口气,又针对第一天的核查情况拟了几项细则,明日叫人一早送入邯郸城。
扶小苏:……
扶苏一觉醒来,已快傍晚了。他昨夜连夜赶路,到邯郸后马不停蹄地安排赈灾事宜,这一觉睡得有些沉,醒来头还有点晕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