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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弄糖•瘦棠

“我结婚不讲究排场,来的都是双方父母,见证一下就行了。”向照初给她解释。

话没说完,是因为是久已经看到了还在沉睡的陈羡,这次更惨,不仅被绑着还是和椅子合二为一的那种绑,就算他会解水手结,估计也够不到,这个向照初,果然够狠啊!

是久浑身一僵:“那,我来不会不合适吗?”

“不是,你一辈子就结这一次婚,这样……”这样会不会太寒酸了点?

“有缘人不说合不合适,”她扭头冲一楼喊,“可以了!”

当她跟着向照初一起走到一个小吃店的二楼,被向照初指着其中的一个包间说就是这里的时候,她惊吓得差点掉了下巴。

于是一场相当别开生面的婚礼就这么在是久的眼皮子底下开始了。

只是她没有想到,那蛋糕吃起来并不怎么美味……

新郎陈羡穿着一身高级西装看起来倒是人模人样的,但就是被按在油腻腻的椅子上半醒不醒的样子让是久非常同情。

这婚礼简直可以把人震惊得灵魂出窍!是久突然觉得很有意思,或许留下来吃块蛋糕也未尝不可啊。

新娘向照初连婚纱都没穿,只穿了一件一字肩的白色连衣裙,可以说是相当敷衍了。

是久:“……”

但这都是在所谓双方父母来之前是久的感受,当那四个代表了双方父母的人跨进包间大门的时候,是久觉得自己的下巴可以不要了。

“他当然会生气了,气就气呗,气气就过了。”

男的还好说,可那两个戴着假发充当双方母亲的男人是怎么回事?

“好嘞!哎,可是团长,咱们这么干,陈团长醒了会不会生气啊?”

是久手里拿着一个纸杯蛋糕吃也不是,放下也不是。这诡异的气氛,这敷衍的婚礼,这对不情不愿的新人——难道是真的走错时间了吗?

“嗯,你把他给我拖过去,今天晚上,就算是绑,也得让他把这婚给我结了。”

是久放下蛋糕,腾地站了起来:“那个,婚礼我就不参加了,祝你们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随后向照初打了个电话,有个穿着军装的人就小跑了过来,跟向照初敬了个军礼,笑哈哈地问:“中招了?”

向照初眼睛往门口一斜,立马上来了两个人将是久按到凳子上,向照初这才走过来对她说:“是小姐,不好意思啊,现在是特殊时期,可能要委屈你一下了,明天早上我一定放了你。”

这又是什么情况?是久眉头一皱,眼瞅着陈羡还想说什么,却“扑通”一声倒地不起。

“什么意思?”是久淡定地问。

“哦,那陈团长你去找你的白泞去啊,她还没走远呢!要不要我借车给你啊?”

“我看你不像是什么没见过世面的,不管是拦车也好,还是后面我们跟‘蛇王’的人对战也好,即便是现在,你都表现得非常平静,似乎不知道害怕呢!所以我也就实话跟你说了,我们怀疑你是‘蛇王’的人,不过你不要担心,如果明天早上你还是好好地待在这里,那你就不是,我就放你走。”

“是!”

是久明白了,也不挣扎,点了点头:“行,那我听向小姐的。只是,我也害怕,不管是拦车的时候还是你们对拼的时候,包括现在。”

“是吗?”

向照初微微一笑,绕过是久来到陈羡的跟前蹲下撕掉自己胸前的新娘拉花塞进他的手上:“陈团长,走吧,跟我圆房去。”

“你是不是那种人跟我有什么关系啊?你爱找谁结婚找谁去,我告诉你,我还就非白泞不娶了。”

陈羡浑身无力,但意识是清醒的:“向照初,你见过哪个女的会绑着一个男人逼他跟自己结婚的?”

向照初慢悠悠地放下水杯:“怎么,你觉得我向照初是那种可以忍受跟别人共享老公的人?”

“以前没见过没关系啊,现在就有了。我,向照初,就是喜欢你这样不就范的。”

这边话刚落音,那边陈羡就带着盛大的怒气冲了进来,招呼也不打一个,指着向照初就是破口大骂:“你有毛病是不是?白泞来了,你有什么资格撵她走?”

“我的心不在你身上。”

“居然敢当着我的面把女孩子约回家,我看他是有点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谁了。”向照初并不是在回答是久的问题,听得是久云里雾里。

“我要你的心干什么?我要的是你这个人而已。还有啊,你要是觉得绑你结婚伤你自尊了,那等下进了房间,你绑我。”

“你好像比我急?哦,我是说你们结婚的事,我感觉那个陈羡好像……”

那两个“妈”听到这里扯下头顶上的假发,口红一擦,亮出了他们铮铮铁骨的一面,然后对向照初敬了个军礼,说:“团长,可以出发了。”

“急什么?”向照初端起茶几上的杯子喝了两口水,“我们今天晚上结婚,吃块蛋糕再走啊。”

“好。”向照初站起来,让另外两个人把陈羡拖到里面的房间,那两个人出来后,她推门进去。

心里这么画了个鸳鸯谱后,是久开口:“向小姐,感谢你一路的照顾,那我们就此别过,以后有缘再见。”

接着,一分钟不到她再出来,完全变了个样子,长发干净利落地绾在脑后,换了一身干练潇洒的军装,边走边对屋里的人说:“好好看着他们俩,不管是哪一个,有一点损伤,你们就去跟组织打报告滚回你们的老家。”

在客厅里撞上了从外面回来的向照初,她已经把军装换了下来,穿着T恤牛仔裤,头发披在肩头,如果不是军人的话,就算只是在城市里上班的白领,她的样貌也算是很出众的那一种了。虽然那个陈羡相貌不凡英武有加,但向照初配他应该是没问题的。

“是!”屋里的两对“爸妈”加上后来的两个人统一立正敬礼大声喊出承诺,震得是久往后一缩贴在了墙上。

她惊坐起来,心想在人家的家里睡这么长时间不好,于是立马穿好衣服下楼准备告别。

哎,可惜了一桌子的饭菜啊!

折腾了一天,洗完澡后,是久已经觉得自己要浑身散架了,倒在床上眼皮就再也睁不开。那一觉睡的时间有点长,等她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太阳已上中天,是第二天中午了。

Chapter 6

是久这才了然,搞了半天,不追是因为这俩人本来就住在一个地方啊。

是久是被巨大的开门声给惊醒的,她趴在桌子上睡了一夜,睁眼浑身酸痛得跟不是自己的一样。

车子一进大院门,是久就看到了靠在其中一栋房子院门口抽烟的陈羡,他似乎也看到了她们,然后扭头就进了屋。

她拧着眉头顺着日出的方向看过去,远方和眼前都和昨天并无不同,世界还是一片祥和的样子,按照它原本该有的进度缓缓向前。

是一个很有年代感的大院,四周种满了橡树,每一栋房子都隐藏在橡树里面,红砖墙映在淡黄色的光下,有一种说不出的柔和感。

她望了一眼四周,发现昨天留下来的六个人,有两个站在她身侧两边,另外两个面对着她站在陈羡的门外,还有两个估计是在里面站在陈羡身边。

这21世纪的结婚方式果然各有各的开眼之处。只是夜色已深,她一个人刚到昆明,手机没电,饥肠辘辘,只好厚着脸皮继续跟着向照初。

一夜无眠,他们居然还是身体笔直,精神丝毫没有受到影响。

是久闻声,背上起了一层冷汗。

“喂,我说,你们不累吗?坐着休息下啊,你们向团长什么时候回来啊?”

向照初重新回到驾驶室,冷笑一声:“他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其中一个回答:“我们不累,比起向团长在外面跟人拼命,我们站一晚上不算什么!”

是久这才回过神来,问:“那,那个,不追?”

“哦!”是久觉得没味,打了个哈欠,准备再趴着再说一会儿。

陈羡觉得自己这是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粗暴地将车门打开,也不回后排了,直接跑到路边拦了辆出租车,一下子就跑没了。

这时皮鞋摩擦地板的声音从楼下传了上来,再接着这个包间的门就被打开了。向照初头发凌乱,脸上还有一些血迹,军装的袖子破了个洞,但眼睛却还是非常有神。她端着两笼小笼包提了两杯豆浆走过来,笑呵呵地说:“来,是小姐不好意思,委屈你了,等下我让人送你过去。”

“你喜欢谁跟我没关系,你只要跟我结婚就行,还有从前面给我滚过来,不要以为能解开水手结就了不起了。”

是久是饿坏了,抓起小笼包就往嘴里塞,但拒绝了她的另一个好意:“我自己过去就行,不麻烦你们了。”

“从小?谁从小跟你说好了?我喜欢的人不是你,以后也不会是你,你趁早死心。”

向照初也不坚持,而是拿着另一份早餐进了另一个包间。

向照初冷哼一声回:“作为准老公,救我一命不应该吗?结婚是从小就说好的事,你还想抵赖到什么时候?”

第一个太饿,没品味,直到第四个饿劲稍缓,她才仔细研究了一下——小笼包是猪肉玉米馅的,香而不腻,合着豆浆吃味道刚刚好。冲着这份早餐,是久轻易地就原谅了向照初。当她夹起第五个准备送进嘴巴里的时候,里面包间发出了“哐当”一声,好像椅子被砸碎了。

陈羡说:“你有完没完,救你一命,你不感激就算了,还要跟我结婚?”

接着,她就听到了陈羡底气十足的男中音:“向照初,我能恨你一辈子,你信不信?”

陈羡听到这话也不管大马路不能停车,猛地一踩刹车,是久再次差点被撞飞出去,不过她根本没有时间为自己伸冤,因为那两位又掐起来了。

向照初无所谓,但却有点难过的声音:“随你啊,想恨就恨呗!”

没过很久,标着昆明城区的路牌在霓虹灯的照射下发出了幽淡的蓝光,在他们的车外一闪而过,片刻的沉默之后,向照初说:“小妞儿,今晚住我们那里吧,你刚到昆明人生地不熟,天又黑,再说我们认识一场,还想请你参加婚礼呢!”

“我跟你说,咱俩今后没完!”

是久本来想说点什么庆贺一下劫后余生,但看了那两位的气压,顿时觉得她还是保持沉默比较好,毕竟沉默是金。

“那正好,没完才能没了啊!”

之后她将视线转向车内,瞬间就觉得这气氛有点不对了——开车的陈羡,一脸“老子不高兴不要跟老子讲话”的表情,后排向照初的表情却是一副“谁给你的胆子让你逞英雄”的不爽。

“你是不是太小看我了,我陈羡还没差到需要一个女人去保护的份上!”说着门被打开,出来的陈羡只穿了件白色的衬衣,领带和领口的扣子全都不见了,帅还是帅,就是那双眼发红像是要吃人,是久赶紧将早餐护住往后退。

从倒车镜望过去,那帮人横七竖八地倒了一地,摩托车也被砸得七零八落。这样不要命的对抗只能说明这双方之间是存在很大的仇恨,但具体的是久没问。

向照初跟了出来,依旧是刚硬得不像个女人的语气,但眼睛里却雾蒙蒙的一片:“以前欺负你那么多次,这次就当是我还债了。陈羡,滚吧,以后你爱跟谁结婚跟谁结婚去,我向照初从现在开始不稀罕你了。”

Chapter 5

最后一个小笼包吃进肚子里,这个包间里就只剩了是久一个人。

在是久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他又拦腰将向照初扛起来然后丝毫不客气地把她扔进后排,自己坐上驾驶室,一句话不说,猛踩油门,头也不回地冲进去往昆明的苍茫夜色里。

她叹了口气,发现自己的背包和行李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送了过来,除了觉得认识一场最后连个招呼都没打有点遗憾,其他的也没什么留恋了。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那个瞬间,是久只觉得车身一空,再回头,只见后排座位上只剩下了两根绳子,其中一根上面沾了些血迹——陈羡已经摆脱了水手结,一脚将车门踢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奔向前,一把将危险当中的向照初揪到身后,接触的那一瞬间拔出她腰间的枪塞进她自己的手上,然后迅速扭头,长腿横扫猛踢,只能听到弹壳啪啪落地,眼前顿时一片四溅火光。

迎着初夏早上清凉的微风,她跳上了一辆出租车,报了地址后,司机掉头往南走。是久这才知道,其实自己根本不需要来昆明,按照之前的方向,只需要往前走一百公里,她就到了。

紧接着,子弹擦着黑夜脱离枪膛纷纷奔向向照初。

但是现在,要重新走回头路不说,还浪费了时间。不想再节外生枝,是久对司机说:“多远您都把我送过去吧,钱不是问题,回来的油费我也给您。”

其他人见状,再也不跟她客气,纷纷拉开手枪保险,金属撞击的生脆像针扎一般戳进是久的耳朵。

司机听她这么一说,自然非常乐意。

向照初嘴角一勾,冷笑一声,就在那人的指尖已经触碰到她衣服布料的那一刻她猛地一个低头弯腰,将那人拦腰抓住用力朝周围用力轮转,最后一个生猛过肩摔,只听“扑通”一声,那人头先着地,接着轻咳两声,眼睛一瞪,手上没了力气。

过去的一路,可能是车里再也没有剑拔弩张的气氛,并且司机走的是高速稳当清静,她靠在椅背上没过多久就睡着了。

“向团长,得罪了!”其中一人右手举着手枪,左手慢慢伸向她的肩膀。

等到了目的地,是久站在那家农户的门前,确认了好几次地址才把司机给放走的。

但他管不了那么多了,那帮人离向照初只有两步不到,如果他们一起开枪,就算向照初有天大的本事,也会被打成筛子,但如果他们不开枪,把向照初生擒了,随后一定会迅速带她离开,身后是漆黑一片的茂盛阔叶林,只要一进去他们就会利用摩托车的优势走得更快,向照初依旧是在劫难逃。

红豆是好红豆,的确是色泽艳丽、颗粒饱满,并且没有杂质相当干净。

就在这时,是久听到了身后传来了痛苦的呻吟,她一把将工具箱里的手枪握在手里,然后迅速扭头。只见陈羡满脸挣得通红,豆大的汗珠沿着额头往下滚,全身的力气全部集中在身后的那双手上,他在用死劲挣脱,搞不好手可能会断。

但,戚晓是不是对仓库这个概念有什么误解?直接告诉她要去农户家拿不就可以了吗?非扯出个“仓库”是想彰显出她事业的高级性?

可是,工具箱里除了一把备用手枪,其他的什么也没有,她急得出了一身汗,眼瞅着那帮人在靠近向照初,可能是打算生擒,必要时才会开枪。但不管是哪一种情况,他们现在都很危险。

直到她付了钱准备快递回南京的时候,她才终于明白这从头到尾就是一个阴谋。所谓无商不奸,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是久低头开始在工具箱里找东西,就算没有刀,哪怕有个金属她都能保证可以把陈羡手上的绳子给割断。

并不是因为邮费很贵,只是这方圆十里根本没有快递,连邮政也只有三十公里外面的镇上才有。如果推断没错的话,戚晓肯定也是被人坑了,才转坑的她。

电光石火间,只见刚才那帮人又追了上来,只是这次已经不像刚才那样“温柔”,此时他们前后夹击着这辆车,每个人手上都拿着一把手枪。向照初被他们围在中间,根本没有办法去腰间拔枪。

有这来回折腾的工夫,所花费的精力和金钱,在南京哪里买不到红豆了?已经到了这种地步,除了认栽是久想不到别的办法。

她咽了咽口水,心想,我招谁惹谁了!

好在农户家的男主人比较耿直,看她一个瘦弱姑娘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执意用拖拉机给她送到了镇上。

“我去你大爷!”随着向照初“嘭”的一声将车门关上,陈羡狠狠地踢了一脚前排座椅,是久又差点从椅子上飞出车顶。

当初来昆明之前就对制作鲜花饼要用的那种玫瑰花很感兴趣,这季节恰好又是食用玫瑰的盛产期,所以快递完红豆后,是久准备继续南下去丽江。

车子在这个时候却突然停了下来,向照初解下安全带,大声叮嘱:“坐在车里都别动。”

Chapter 7

“咯吱——”

与向照初又见面是在三日后。

就在是久觉得自己可能命丧在此的时候,车身忽然恢复了平衡,她睁开眼睛,见山口就在面前,平坦笔直的公路在月夜下像一条银色的光带向前无限蔓延。

是久离开丽江去到了西双版纳,作为本次云南之行的最后一站,从某个卖热带水果的市场出来后被人莫名其妙地抓了起来。

耳边不断传来激烈的碰撞声,玻璃破碎的哗啦声,还有一个接着一个的哀号……

一双手提着甘蔗和曾沧在电话里问她要的特产面对那些穿着制服的人她有点蒙圈。

是久立马收回身体牢牢抓住手环,眼睛一闭,只感觉整个人被顶在了车顶上,随后是一阵天旋地转的翻到,五脏六腑在身体里来回折腾的,恶心得她想把最近吃的饭全部都吐出来。

“那个,我们之间是不是有点误会啊!”是久企图解释。

向照初大喊一声:“坐好了!”

但那两个人并没有给她机会:“请你跟我们走一趟,我们接到举报说你身上有违禁物品。”

这时,前面的剩下五辆摩托一起上阵,发动机的轰鸣声像巨浪一样裹挟在夏季燥热的风中扑面而来。

听到“违禁物品”四个字,是久脑袋瞬间膨胀,好在她没有慌乱,将手上的东西往那两个人怀里一塞,然后取下唯一的背包递到他们的面前:“这就是我身上所有的东西,你们当场搜查,查到了我无话可说,否则就不能无缘无故地带我走,这个时代还是法制社会吧?”

向照初一个右移用车头将那辆摩托使劲撞出了山崖,随后一声巨大的破碎声彻底将黑夜的宁静撕破。

见她有此举动,那两个人似乎并不意外,当下就把她的背包打开,这时围在他们四周的吃瓜群众越来越多。

是久话都没出口,前面的摩托不要命了一样直接朝向照初的车撞过来。

东西一件件地被从包里面掏出来,矿泉水、钱包、手机、湿纸巾、钥匙、外套、换洗衣服……眼瞅着就要见底了,忽然那人脸色一变,抬头瞪着是久,缓缓将手从背包里拿了出来,随之被掏出来的是一个是久之前并没有见过的牛皮袋子。

“嘭!”

她一时语塞:“那个东西,不是我的。”

“可是……”

“请您跟我们走一趟。”

“别折腾了,”向照初盯着前方,“我的水手结,只有我解得开。”

西双版纳的地理位置比较特殊,靠近东南亚金三角一带,而那个地方是以什么东西臭名昭著的,这个根本不需要解释。所以那袋子即便不打开,围观者们心里也都清楚那是什么。

是久望了向照初一眼,心想她肯定没有时间去给陈羡松绑,于是不请示向照初就扭身把手伸到陈羡那里准备帮他松开。

是久觉得这个时候再强行辩解就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思,心想反正自己身正不怕影子斜,走一趟就走一趟。

“向照初,快点放开我。”陈羡见状冲她大吼。

随后在围观群众的目视下,是久被塞进了一辆公务车里。

山口就在眼前,但在此之前他们要过一个六十度的大弯,而这个大弯两旁齐刷刷地摆着六辆不止的摩托车,车灯打开,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要夹道欢迎他们。要是光这样也就算了,大不了他们还可以回头,但要命的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身后也有几辆一模一样的摩托正紧紧地追着他们不放。

一进去,她就觉得有点不对劲,因为在那辆车的后排,她看到了一套交警制服,这让她立马联想到了三天前,在去往昆明高速路口遇到的那个人。

是久没回答她,是因为根本来不及!

而这时,她再抬头,发现抓她的那两个人中有一个只是换了套制服,然而其实就是那天的那个人。

“小妞儿,怕了吗?”开车飞速下山的向照初不顾局势紧张还能抽空取笑是久两声。

上当了!

是久拉着头顶上的手环拼命想要保持平衡,却被向照初的漂移水平撞得东倒西歪。

等她回过神来,驾驶室里的人“咔嗒”一声锁上了车门,另一个打了电话对着那边的人说了一句:“抓到了。”

向照初咬了咬嘴唇,手里的方向盘使劲往左打了好几拐,一脚将油门踩到最底,利用惯性和离心力将车身摆正后丝毫没有要减速的意思,在十米一个大拐五米一个小拐的山路上开出了赛车的水平。

直到这时,是久才意识到,与向照初他们扯上关系的那件事,根本就没有结束。

“小心!”后排的陈羡一个重心不稳跌倒在右车门,冲向照初大喊一声。

——然而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这话刚落音,是久就看到无风的车外树影晃动得却非常厉害,紧接着,她这边的车窗玻璃被路边的树干刮擦发出了刺耳的响声。她正想问什么,只见向照初已经差不多把车开成了四十五度倾斜的角度,整个车身像是马山要全部倒过来一样。

是久刚准备跟他们理论说他们抓错人了,前排副驾上的人就扭身不带半丝拖沓地在她后颈处给了狠狠的一记猛砍。

“不需要。”

之后一阵剧烈的钝痛从脑子向全身蔓延,直到四肢开始麻痹,浑身抽力意识慢慢模糊她都没有将那句话说出来。

向照初闻声眼光向左右两边的倒车镜里瞅了一眼,但头没动还是朝着正前方。

当天夜里,混据在滇南一带长期与金三角违法贸易势力合作的“蛇王”带着全部家当蛰居四年后重新出洞。

“向照初,我要是你的话,现在就会把我给松开。”坐在后排的陈羡盯着车窗外看了一眼后对向照初说。

目标非常明确,一个是回击当年那个不知天高地厚要把“蛇王”一举消灭,但最后没能消灭却让“蛇王”遭受重创的愣头青陈羡,二个是复辟他们在滇南的势力,重新扛起地下交易的大旗。

过了几个隧道之后,彻底看不到人烟了,路两边密密麻麻地生长着亚热带常绿阔叶林,看不清楚植被具体是什么种类,只是很茂盛,叶片大,车灯照在上面反光很厉害。

这第一个目标说白了就是个人恩怨。

接下来的路有些不好走,这条国道修很多年,有些路面已经有轻微坍塌,再加上去往昆明那个方向,山多路弯,夜里没有照明设施,很多路段甚至都是在半山腰上,一上路是久有些隐隐不安。

当年陈羡刚从二野空降过来,本来就顶着非常大的压力,急需要给自己找点事情好证明自己。这个蛇王的出现可以说是相当给力了。

车子出镇,天全黑。

交易不合法归不合法,但在不合法这件事上是要分等级的。很明显,蛇王就喜欢钻这种空子,并且钻了十几年一点事没有不说,还把产业给越做越大,大到黑白红三道通吃,在滇南一带极其嚣张跋扈,甚至到了没有什么力量能与之抗衡的地步。

是久拧开自己带上来的水,仰着头喝了几口。

蛇王不是什么好玩意儿,什么赚钱做什么,根本没有底线,但却自诩为生意场的枭雄。

“走吧。”

陈羡初生牛犊不怕虎,我管你是枭雄还是狗熊,在老子的地盘上肯定是老子最厉害,你一个做违法生意的人敢说力量无人能及那不是找死吗?

向照初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真是有意思啊,你看,我这老公死活不愿意跟我,得用捆的绑的。你可倒好,赶都赶不走。说好了啊,你上车是你自愿的,死活我不负责的。”

付倾当年来到滇南也是盯着蛇王这块肥肉,要是能把他一举拿下将来就不愁在滇南坐不稳了。但他这个人向来喜欢采取怀柔政策,与其说是想征服蛇王,觉得不如让他臣服为自己利用比较好。

向照初一愣,回头看了一眼陈羡。陈羡懒得搭理她,把头往窗外一偏。

陈羡这个人平时浪是浪了点,在这种关键时候向来是杀伐果断的。

但她怎么也没想到,等她在驾驶室里坐好了之后,扭头居然发现是久已经在副驾里系了好安全带,目视前方对她说:“开车吧,你别小看我,到时候谁救谁还不一定。”

两人在对蛇王的这件事上出现了分歧,于是决定各自行动。

她从商店里买了两瓶水和一袋面包,不等是久再说什么就转身上车。

在付倾差不多已经将蛇王快要说服拿下的时候,陈羡找到蛇王打算利用一批从缅甸偷运过来的老坑玻璃种翡翠原石洗白上岸的罪证后带人开着坦克二话不说炸了蛇王的老窝。

向照初哈哈一笑:“真遇到什么事情,你跟着我们,我们还得顾忌着救你,算了,就这样吧,再见。”

这件事来得突然又莫名其妙,蛇王老窝被端,连喘息的机会都没有就被陈羡追着屁股一路撵到了老挝,在那鸟不拉屎的地方一待就是四年。

“没关系,我跟你们一起吧,如果真遇到什么事情,多一个人总比少一个人好。”这话她是发自内心去说的,毕竟只身来带这个时代,她靠的也不可能只是一腔孤勇。

这四年,蛇王卧薪尝胆,招兵买马,暗中恢复力量。也研究过这个陈羡,大概是仗着出身好了点、敢做敢冲,在部队上顺风顺水,那次断他根据地从军事行为上来说也不见得是完全合规的,但人家根本没受到丝毫影响不说,很多媒体得知此事还把他美化成了一个大英雄的模样。

“哟,看不出,小妞儿你还挺聪明。”

而那个大英雄在滇南一带放出话,有生之年一定会生擒蛇王,扒蛇皮吃蛇肉……

是久问:“刚才那个人根本就不是什么交警对不对?你是觉得会有危险所以才不让我跟着你们的吧?”

蛇王一想到这些,就气得脑袋冒烟,他承认自己手不干净,不是什么好玩意儿,死一百次都不足惜,但你要是能拿出让我必须去死的证据来我也无话可说,随便你抽筋扒皮,可你借着自己是军人的身份搞流氓,还是个牙都没换齐的流氓,这让他一个地头蛇的脸往什么地方搁?

在穿过一个小镇之后,她对是久说:“这里到昆明不远了,你可以住一晚,明天赶班车过去。”

所以,这次蛇王出洞的第一目标就是捉住这个陈羡,还扬言一定要把他挫骨扬灰。

向照初检查了一下油箱,所幸油还够,否则走国道绕得远,要是撂在中途那就好玩了。

Chapter 8

这时,天差不多已经快黑了,落日余晖洒在万亩梯田上,橘红色的柔光将大大小小的方格子铺满,像下一秒就要流出来一样。

向照初和陈羡不一样,她是边防部队驻守在滇南的37团团长,按道理来说,蛇王回击陈羡这件事,不归她管,她也管不着,毕竟这是属于境内矛盾,她一个边防团长管的是外敌入侵。

向照初点了点头,发动车车子,对窗外那交警说:“行,我知道了。”

所以蛇王在给陈羡送开胃小菜的时候并没有把向照初考虑在内。

“是的,请您改走国道。不然影响到不该影响的人,也不好。”

但谁也没想到,向照初会在得知消息的第一时间跑过去把人给藏了起来,然后自己带着人来与蛇王对战。

“这么说,今天,这高速我是不能走了是吧?”向照初问,语气不紧不慢,但是久听着却是怪怪的。

蛇王让她三思——参与了不属于自己职责范围内的暴乱,拿到上头也不好说。但向照初给他的回答是——陈羡是我老公,我是48团的家属,48团的事就是我的事。

是久从挡风玻璃望过去,见那人身上的制服有些皱,而且不是很合身,明显大了很多,并且那顶帽子下面的头发有些长,露在帽檐外面部分染成了金红色。

反正是流氓不可怕就怕流氓有文化,这突如其来的阻碍虽然还不至于让蛇王立马偃旗息鼓,但她堵在这里绝对会是他此次复辟道路上的重大阻碍,而是久这个时候出现简直就太合他意了。

在距离昆明只有80公里的地方,有交警拦下了向照初的车,说前面高速路口出了汽车连环追尾事故,要她改路继续走国道。

人质在手,不怕她向照初不给他让路。

Chapter 4

与向照初取得联系的时候,是久刚从昏迷中苏醒,脖子像是被掐断了了一样,头也重得抬不起来,手脚被绑着,浑身麻木,嘴被封着意识是清晰的。

临走时,向团长交给他了一张字条,要他转交他们师长,说陈羡回昆明老家和向照初结婚去了。

所以那段蛇王与向照初的对话她才听得一清二楚。

十多分钟后,在门口立着等待的尚带康眼睁睁地瞅着自家团长被向团长五花大绑地拉出来塞上了车。

蛇王说:“向团长,我与你之间向来清清楚楚,井水不犯河水,我与陈羡那小子的恩怨必须有个了结,为了那种人,不值当你丢官降职。”

陈羡暴汗,立马捡起黑胶二话不说将自己嘴封了起来。

向照初回:“没有陈羡,我也不可能放你过去。”

向照初一脸淡定缓缓举起手枪:“亲爱的,弹夹给你了,可我枪里却有颗子弹是上了膛的。”

“别忘了,我现在可还是中华人民共和国合法公民。”

陈羡拿到弹夹,一把将黑胶扔了:“哈哈,我早就不是小时候的我了,别以为这样还能让我就范,向照初,兵不厌诈,你还嫩着呢,你……”

“哦?您对‘合法’二字是不是有什么误解?”

炊事班里早就没人了,陈羡找了把剪刀剪了一块黑胶布,向照初遵守诺言取下子弹夹,递给了陈羡

“呵呵,”蛇王中气十足地笑了笑,“即便我是不合法的,逮捕我也是公安和警察的事,你一个边防团长关宽了吧?”

“可以。”

“我闲啊!”

“封封封,”陈羡提出条件,“我封可以,你得把子弹取下来给我。”

“那好,我们来做笔交易怎么样?我手上有你一个朋友,你放我过去,我把她还给你。”说着,他让人给向照初发了一个是久被绑的照片。

“不封我就开枪了。”

很快,向照初就来了答案,脸上的表情是久看不到,但从语气里大概能猜得出来:“哦,她啊,我跟她不熟,你们随便处理吧。”

“不用了吧,又不是……”

是久:“……”

向照初指了指桌子上的黑色胶带:“过来,自己把嘴封上。”

向照初就算是真的不愿意交换,是久连个反驳叫屈的话都说不出,她虽然还是华夏子孙,可她到底算不上中华人民共和国公民,她来这里这么久其实还是个黑户。

“好说,好说,你……你千万别激动。”陈羡一下没了气势,想当初,小时候就是被她这么吓尿裤子产生阴影的。

这句漫不经心的话可能是彻底将蛇王的耐心给耗干了,他气恼地扔了电话,然后指挥手下:“带上人质,给我硬闯,我就不相信她会真的不管这个女人。”

“是吗?”说着向照初从腰间取出她的配枪,抬手就指着陈羡的脑门,“陈团长,今天,你要么跟我回去结婚,要么,死在我的抢下。”

是久崩溃:她真不会管的!

陈羡又是“咕咚”一声,找不到强有力的话去反驳,只能垂死挣扎:“你再好那我不喜欢,你也不能强迫我是吧?”

蛇王带着人一路北上,在出勐腊进无量山的时候遇到了在此等候的向照初。

向照初说着真掏出了一块镜子:“身高一米七,与你之间有十八厘米的身高差,很萌。双眼皮、高鼻梁、嘴唇丰润,鹅蛋脸,皮肤白皙长头发,三围90、60、90很标准,国防科大研究生毕业,职位与你同级。陈团长,配得上吗?”

毕竟不是管辖范围内的职责,向照初带的人不多,一双手都数得过来。是久眼一黑,心想这向照初是不是太轻敌了。

“有毛病吧向照初,你谁啊我跟你结婚?你咋不拿个镜子照照看,你配不配得上我这英俊潇洒的陈团长?”

有这种想法的并不光是久一个,连个蛇王都冷哼一声:“向团长,您这是唱哪一出啊?空城计?”

“你想跟谁谈恋爱,我不想管也没那个闲工夫,但你今天必须跟我回去结婚。”

向照初单脚踩在高处的石头上手肘支在大腿上托着下巴:“我唱哪出,还不得看你喜欢哪一出?”

“大清早亡了,还娃娃亲!”陈羡根本不当一回事,“你要想为我守身如玉一辈子,我是没意见,但我想跟谁谈恋爱结婚,你也管不着。”

“哈哈——”蛇王仰天大笑两声,然后瞬间止住,大手往前一挥,是久只听她身后传来了一片整齐的举枪声,“我现在没那个闲工夫跟你扯,给我上,往死里打。”

身后炊事班的士兵们集体发出“哦”的一声,仿佛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向照初大手一挥,那帮人连滚带爬地出了厨房。陈羡一阵冷汗,心里OS——这到底是谁带的兵?

不是啊,这跟电视上的不一样吧,不是至少还要有个谈判的过程吗?怎么就直接开火了?是久眼瞅着自己夹在双方人马中间,一旦他们都不要命起来,那自己势必会被打成个筛子的。

“我是啥?”向照初难以置信,“我俩穿开裆裤那会儿就定下亲事了。怎么,陈团长这是要始乱终弃?”

向照初早料到他会那么做,在他停住大笑之前一个敏捷的回身钻进了车厢,接着从半山腰飞来了无数个流弹精准无误地落在蛇王这边。

这霸道总裁对百万娇妻才会有的口气,向照初是怎么学会的,陈羡决定坚决不向恶势力低头:“你说分就分?你是我啥啊?我爱跟谁谈跟谁谈,与你何干?”

就在是久以为这下真的就要完蛋了的时候,突然一道黑影从向照初的车厢里迅速飞奔了过来,拦腰把她抱起,在流弹的烟雾没有散尽之前将她送到了安全地带。

“分了。”

那些流弹不过是些烟雾弹而已,蛇王很快意识到自己上当了,再回神发现是久已经不见了。

“对啊,”陈羡收起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在谈,向团长是要给我把把关?”

“月昉?”是久惊讶地看着这个原本应该在南京的人。

听听,那家长般的语气真是让人不爽到了极限,别说陈羡已经是三十出头的人了,就算他十七八岁搞早恋,自己爹妈都不管,向照初狗拿耗子多管闲事还挺正儿八经他就闹不明白了。

月昉点了点头,脸上表情不多:“你怎么联系了我一次就不联系了?”

“听说你俩在谈恋爱?”

“我以为那东西没用。你是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

“什么白泞黑泞的,向团长好不容易来一趟,我这就叫人……”

“我联系了五九七,然后找到了向团长。”

向照初指着背后那口能装下百人饭量的锅说:“养猪也给你撑死了!别给我打马虎眼,白泞人呢?”

向照初这时回头打断:“行了,回去了再叙旧。咱们得赶紧撤,我身上带有禁令,不能与他交手。”

陈羡这才反应过来,连忙解释:“不是你想的那样,我这是预感到你要来,专门给你准备的。”

是久揶揄:“你不是说我俩不熟,让他们随便处理我吗?”

向照初眉头一松毫不客气地说:“需不需要我再送你一张船票去泰国?陈团长,你什么时候有这种癖好了?”

向照初哼笑:“你没听说过女人是口是心非的动物吗?”

“没错。”

人质到手,向照初猛地倒车,在相对宽广的地方一个漂移轻易掉了头,在准备扬长而去的时候,蛇王终于爆发了他最深的怒意,指挥手下子弹不要钱似的向他们射击。

“美容养颜?”

向照初的车轮被打了洞,索性一踩刹车将车停下:“非战斗人员留在车里,其他人给我下车打。”

“是。”

那是一场以少胜多的豪赌,是久并不觉得向照初有丝毫胜算,五九七反复交代过很多次,若非是命悬一线的关键时候,她绝对不能使用归夏的任何东西来自保。

“玫瑰花?”

现在,应该还算不上是命悬一线吧,顶多就是危险了点,所以她否定了让月昉去帮忙的想法,而是借着之前的印象打开了向照初副驾的工具箱,果然找到了那把枪,然后示意月昉在车上等着,自己下车参与到了向照初的战斗里。

“对。”

蛇王不愧是传说中黑白红通吃的人物,在武装力量上并没有比向照初弱,再加上他人多,向照初很快就顶不住。

“红枣?”

“向军区请求支援。”动乱中,向照初对身边人大吼了一声。

陈羡往后一退:“啊!”

接着,小小的山涧里炮火纷飞,大白天里也能看到火光四溅的光景,山脚两边的树木石崖被子弹横穿而过,一时间目所能及的地方全都变得千疮百孔,惨烈而悲壮。

向照初眉头一皱:“枸杞?”

Chapter 9

躲也躲不掉了,陈羡露出一口大白牙,对向照初小幅度地摆了摆手,老实地摆出一副娘们唧唧的样子,说:“向团长早啊,早餐吃了没,我们炊事班班长做的小米粥天下一绝,里面还加了枸杞、红枣和玫瑰花,美容养颜功效一等一的好。”

陈羡回到军营的时候,付倾似笑非笑地问:“怎么,结个婚连蜜月都不过,不像你的风格啊!”

还有什么是比这更丢人的?这得亏是在和平年代,要真到了那打仗时期,自己估计早就被出卖得内裤都不剩了!

陈羡懒得跟他废话:“你都知道是不是?是你告诉向照初?”

就在陈羡准备闪人的时候,他真的是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炊事员缓缓举起手指着他对向照初说:“在,在你身后。”

付倾眼一抬:“是。”

陈羡觉得他们就算是再没出息,基本护主的心理还是有的,但他万万没想到,在向照初的淫威下,什么组织,什么宣誓,什么为你出生入死,统统都见鬼去了。

“这是咱团的事,你告诉她干什么?”

自己带的兵,果然是跟自己一样没出息,几乎不用别人发一点力就缴械投降不说,看那一个个的,头低得差不多就要钻地了,声音比蚊子还小地说着什么。

“这不是咱团的事,是陈团长你的事。”

经过炊事班的时候,他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往里面一瞄,发现向照初正背着手,挺胸抬头地站在那些炊事员的面前,跟纳粹军官头子一样,问:“再给你们最后一次机会,陈羡呢?”

“好,就算是我的事,你告诉她干什么?”

所以,他决定这一次要坚决捍卫自己男人的尊严和面子,不顾尚带康再三劝阻,非常悠闲地将衣服穿好,又在倒车镜上整理了一下仪容仪表才慢悠悠地往回赶。

“不干什么,就是想知道向团长能为你做到什么程度,好奇。”

陈羡听到向照初的名字就双腿发软这件事,是小时候留下来的阴影,并不是说他有多怕她,完全是一种身体本能的反应,就跟饿了要吃饭是一样。

“你看不惯我,这我知道,但要是向照初因此要有个什么事的话,老子不会放过你的。”

尚带康看着自家这没出息的团长又不敢当着他的面叹气,只好努力帮他想,但想来想去也想不出来最佳的那个:“我觉得,向团长生气从来都是看自己心情,所以这个真不好说啊。团长咱们先逃命吧。”

这话被站在门外的尚带康听到耳朵里忽然变了味,还以为回去结个婚,自家团长的眼疾终于好了,知道心疼向团长了。所以等他一出来,尚带康就笑着凑过去问:“团长,和向团长结婚……”

陈羡手一挥让他停住,双腿抖得站不稳,立马抓住尚带康的胳膊问:“快,帮我想想,我最近有做什么事是会让她发飙的,特别是那种想打死我的。”

话还没说完,就被陈羡一嗓子给吼了回去:“以后谁要是敢在老子面前提跟向照初结婚的事,我非拔了他的牙。”

“可那她那是最新款……”

尚带康嘴里一酸,立马噤声,心想,这眼疾还是没好啊。

陈羡腿一软:“怕什么,老子也有枪。”

此时,走廊尽头飞奔过来一个人,还没走近就开始朝陈羡敬礼,报告:“勐腊和无量山交界的地方发生了大规模的军事冲突,消息没错的话,应该是蛇王提前出洞了,而与他对抗的是向团……”

“她,她的确也带抢了,而且我看她好像很生气的样子。”

对方话还没说完,陈羡就立卡下达指令:“通知三连、五连、十三连按照原计划准备战斗,火速赶往无量山。”

陈羡使劲咽了口唾沫:“她就是带着枪来,我也不怕她。”

“但是团长,这事儿咱们得跟上级请示。”尚带康提醒。

尚带康喘着粗气,脑门上全是汗,皱着眉头问:“团长,你认真的吗?她可是带着刀来的!”

“请示个屁!一天上个厕所也要请示八百遍,等批下来,老子媳妇儿都没了。”

“等等,”差几步就要上车了,陈羡突然不想逃了,“我没惹她、没招她,怕她干什么,你放我下来,我不逃,我为什么要逃?”

尚带康一愣:嗯?不是说不让提向团长的吗?

陈羡听到这小青梅的名字,神经立刻揪了起来,“咕咚”一声把嘴里的牙膏直接给咽进了肚子了。他扔掉牙缸就抓起迷彩服的裤子往腿上套,边套边夺门出去,连鞋都顾不上穿,一条腿穿好,还有一条腿死活都穿不进去。见状,尚带康直接蹲下背起陈羡直奔车库,一路上撞翻了炊事班几个炊事员手上端的东西,一大早,军营里锅碗瓢盆叮当响,热闹得不知道的还以为要准备过年了。

陈羡是什么人哪,那是从小在二野跟着那帮兵痞子长大的小流氓啊,天不怕地不怕,要是真出了什么事,大不了就自己顶着呗,谁让自己个儿长得高呢。但话说回来天不怕地不怕的陈羡,见到向照初却是老鼠见了猫,用他家家主的话来说,这是符合了阴阳五行万物相生相克的道理。

“不是,比地震还要可怕。你小青梅向团长来了。”

什么叫相生相克,那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啊。

陈羡这时刚起床,端着牙缸在刷牙,穿了个大裤衩眼都没睁开,嘟囔着问:“地震了?”

向照初已经为了他违反了一次军纪,现在身上有禁令,所以陈羡在很短的时间内就推断出,她去堵蛇王带的人一定不会多,但他没弄明白她为什么要去。

“不得了了,团长,快,快逃命。”尚带康喘着粗气指着军营大门说。

她虽然喜欢感情用事,但不是没谱的人。上一次之所以会代他去,是因为蛇王派人打击的是陈羡这个人,属于个人恩怨,他当时要想回应就只能单枪匹马,所以她以边防安危为名替他应战了,说出去是有点丢人,但站在另外的角度上来看,也不失一种计策。

今天早上,付倾刚拿着上级对金三角“蛇王”行动的最新指示来到陈羡的宿舍外面,门都还开始敲,就被陈羡的手下的警卫员尚带康捷足先登了,见面连个军礼都没敬,直接忽略他推门进去。

但是这次,蛇王出洞,这是组织矛盾,是国家利益与犯罪分子之间不能共存的冲突。这事儿不归她管,她不该插手的。

陈羡是从高级军校毕业的国防生,毕业后在二野待过很长一段时间,付倾上任的时候,他直接被空降过来,在加上年少时浪惯了,带的兵都很随心所欲。

就在陈羡准备亲自上阵捉拿蛇王将其一网打尽的时候,军区总部发来急电,说蛇王在无量山一带与巡逻的边防37团发生了大规模武装冲突,双方僵持不下,我方发来支援请求,要求陈羡立刻调动兵力。

付倾虽然是副团长却大陈羡很多岁,是从基层一步一步爬上来,身上充满了艰苦奋斗后的正义严苛之气。

尚带康大气一松,这样看来,消息到来和出发的时间就能无缝对接,陈团长就是陈团长,总是站得高看得远。

48团是西南军区下辖云南军区的一支军队,作用和规模都很大,团长陈羡,副团长付倾。

尚带康马屁还没来得及拍,陈羡就带着先头部队上了直升机,螺旋在上空盘旋,轰鸣声穿过人的耳膜,直抵肺腑心脏,那一场艰苦的、不能避免的对战,一触即发。

Chapter 3

Chapter 10

但这女人嚣张起来,连他师长都怕,今天早上只身一人闯军营,惹下的一堆乱摊子还不知道收拾没收拾。陈羡想到这里,脑袋闷疼,靠在椅背上,可能是折腾得太厉害,居然疲惫不堪了,但只要稍稍一闭眼,早上那些没形象的事就如数全来一遍。

蛇王没有真对向照初下死手,一方面对方人少不值当,另一方面他也看得出来,向照初并不是真的来找他挑战的。把她逼到了无路可退,看着她在自己面前垂死挣扎,却又不让她真的痛快死去,那种边玩边虐的快感让蛇王仿佛一下子找到了年轻时混据这一带称王称霸的那段岁月。

盯着向照初那得意忘形的后脑勺,陈羡真是气不打一处来,自己怎么说也是个正儿八经的中野后代,现隶属西南军区,手下有着两三千人的团长。她一个女人,居然利用这种方式强逼自己就范,这要是都忍了,那往后还怎么带兵?

如果不是顾虑着老大的威严,他可能已经要发狂大笑了。不过他知道向照初并不是那么好对付的,她带来的人也绝对不可能只有这么多,只是不到万不得已的情况下她是不会让他们出来罢了。

陈羡担心向照初真的会再次把他嘴封上,虽然心里有几千个不乐意,还是乖乖回到后排坐下。

那就逼一逼她。

“回去坐好,”汽车还是一路狂飙,向照初威胁他,“找封是吧?”

兵荒马乱的山口已经被蛇王的人团团围住,向照初在混乱当中钻进林子里一把将是久按到树上去夺她的枪:“小妞儿,别闹,这是真家伙。”

是久心想,自己都已经那么长时间没说话了,怎么还有这么强烈的存在感啊,给了向照初一个“你们继续,我不打扰”的表情后,扭头就往车窗外看去。

“我没跟你闹,我去帮你,多一个人总比少一个人好。”

向照初不生气,笑着对是久说:“我们家老公孩子气,你别介意。”

向照初指了指山上:“你觉得我真的会蠢到只带这几个人吗?嘿,大高个儿,带着她往山顶跑,那里有我的人,不管你们看到什么,听到什么都不许下来。”

“配你大爷,你给我停车!”陈羡看软硬都不行,只好武力来解决,一头抵到向照初的肩膀上,死活要她停车。

“向团长,你真的可以相信我的,我对你们的武器了解的……”

“你是没啥好的,但我眼神不好使,所以咱俩还是配。”

向照初给了月昉一个眼神:“小妞儿,我们的职责就是来保护人民的,我们可以在保护你们的过程中流血甚至是牺牲,但却不能让你们因为我们受到丝毫伤害。”

陈羡手脚不利索,只好慢慢朝前移:“不是,你都那么去闹了,白泞怎么可能还会跟我,再说我有啥好的啊,为我丢官降职不值当。”

“可是我不是……”

“别想了陈团长,我走的时候给你副手留字条了,并跟上级替你请了婚假。再说,凭什么放你回去啊,让你去跟白泞那小贱人继续恶心我?”

月昉一把扛起是久,对向照初说:“那我们不打扰你了。”

陈羡看硬的不行,只好来软的:“向团长,看在咱们都是一个组织的份上,你别为难我。我这突然离开,团里不定会乱成什么样,算我求你了。你不愿走回头路,我也不指望你把我送回去,就放我在这里下车,怎么样?”

彻底没有后顾之忧以后,向照初才重新恢复战斗力。这个地方必须守住,再往前会有村落和小镇,蛇王不可能会悄无声息地去找陈羡,如果她没有守住这里,将会有难以估计的老百姓因此而受到牵连。

是久搞不清楚眼前的状况,贴着车门就差钻进去了。陈羡还在挣扎,向照初却淡定地继续往前开车。本来说好的答对一题就解绑一样,这陈羡还是沉不住气,至少等手脚利索了再挣扎啊,是久在心里“啧啧”两声,准备当个透明人,祈祷自己能安然抵达昆明。

她不知道来此支援她的人会是谁,但不管是谁,她都必须为他们争取时间。

这时汽车穿过一条无人隧道,车内忽然就暗了下来。

当她一脚踏进硝烟弥漫的无量山口时,背后夏季盛风正从山间缓缓吹来,空气里飘荡着无数花香,像极了小时候每个夏季大院里繁盛的景象。

“往上追溯,八辈以内可能有那种基因。”

陈羡总是不好好吃饭,十岁了还跟个豆丁一样,却坏进了骨子里。今天把东家后院门口挖个坑等开门出来的人掉进去,明天把西家水管从中间切断害得整个小区水漫金山,后天又捣鼓着卷了张家新安的闭路线准备抽了铜丝去卖钱换糖,再不是就把李家小姑娘的书包里装几只癞蛤蟆……

是久也想问。

向照初从小就是孩子王,陈羡却不爱搭理她,这样的唯一好处就是陈羡从来没有招惹过她。

“你土匪吗你?”

但她似乎不太爱享受这样的特殊待遇,终于在向私民一次回家探亲的时候,她拿了他的配枪指着正在挖人赵家后墙角的陈羡说:“住手。”

向照初根本不受他威胁:“不好意思,本姑娘不爱走回头路,再说我家祖坟在哪儿我自己都不知道,你愿意你扒你就去吧。不过你这老公我是要定了。”

陈羡还以为她拿的是玩具枪,本来不在意的,但随后只听一声“咔嗒”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子弹上膛金属摩擦声,回头,向照初一脸平静,小手稳稳当当地握着枪一点都不像个不满十岁的孩子。

陈羡刚获得说话的权利,对着开车人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臭骂:“我去你大爷的向照初,谁是你老公了,赶紧把老子给送回去,晚一秒钟,我扒你家祖坟去。”

陈羡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缓缓举起了双手。向照初勾嘴一笑,准备移开枪口的那一瞬间,小手一抖没留神走火了,只听“嘭”的一声,那子弹擦着陈羡肩膀的衣服“嗖”地飞到前面,戳穿了一棵胡桃树,最后在钱家房子的西墙上撞开砸出了一个巨大的石花。

“嗯,很好,”女司机减低了车速,腾出右手“嘶啦”一声将陈羡嘴上的黑胶给撕掉,是久听得头皮一麻。

这时,陈羡都还没有开口,向照初却已经丢掉手枪趴地上哇哇大哭了起来。等所有人闻声赶来的时候,向照初已经哭得有些断气了,而陈羡只是睁大了眼睛一句话都不说,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那条裤子在人看不见的地方,已经湿得不像样子了。

陈羡虽然点头如捣蒜,但是个有点智商的人都看得出来,那是被威胁的。是久还是抓着车门,预备有机会就跑。

此后漫长岁月,那场夏日午后的无声较量在他心中成了一个无法释怀的阴影,所以后来无论她故技重施多少次,他绝不反抗,统统束手就擒。

女司机胜利般地笑了起来:“好,第一题,答对拆封嘴。听好了啊,告诉这姑娘,你是我老公,点头就行。”

Chapter 11

陈羡可怜巴巴地眨了眨眼。

从天明到昏黄,蛇王和向照初对抗的时间并不长,更多的时候只是一种没有尽头的僵持。

女司机扭头对那男人说:“陈羡,我问什么你就答什么,答对一题我就给你解绑一样,同意眨眼睛。”

蛇王并不清楚向照初带来隐藏在山林中的人究竟有多少,所以他不敢硬闯,而向照初心里很清楚不管她带来了多少人,和蛇王的人比起来都微不足道。

“我倒是想问,你也得给他说话的机会!”是久同情那男人,也同情自己。

这场僵持终于在黄昏将尽的时候画上了休止符。

手机是拿了出来,但电是一点都没剩下。

蛇王的女儿骑着炫酷的摩托一头乌黑的长卷发搭在肩上迎风而来,脱下头盔与向照初直接对视,那眼神要有多藐视就有多藐视,来自灵魂深处的不屑和鄙视将向照初内心深处的酸涩一下子给激发了出来。

女司机见她那行为有点异常,还以为是她不相信自己:“真的,不信你问他。”

所以不等那女人开枪,向照初就自己率先发动了这次冲突。

——否则,这说不通吧!

安静了一下午的山林又开始出现枪声,是久一个激灵准备下山,月昉拉住她说:“你下去只会给她添麻烦。”

“啊?”不解释还好,一解释是久就更不能理解了,这明显和书上以及周丛和梁闻的爱情故事不一样啊,她趁这个工夫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将手机拿出来,她怀疑五九七一定是趁自己睡觉的时候把她又弄到其他时间里去了。

“哦,是吗?”

是久扭头,一副“你们搞你们的别扯上我”的表情让女司机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别误会,我可不是什么绑匪,那是我老公。”

“不,我不是怀疑你的能力,只是你也知道我们的武器不能在这里使用。”

“给我老实点!”女司机头都没回,语言无情,但语气却听着有那么一点温柔?

“但我们可以使用他们的武器。”

可能是看是久无作为,后排那男人安静了两秒后,开始挣扎,上半身支在座椅上,下半身一个侧踢,力量大得差点没把是久从座椅上给踢飞。

“那样对我们来说就毫无优势可言,你下去了说不定会死。想一想五九七,想一想归夏的未来,想一想你现在正在做的事情,是久,你比他们任何一个人都重要。”

和归夏的军事武器比起来,21世纪的枪支弹药就跟玩儿一样,可问题是她防身用的东西还在南京秋水巷,当初去西安走得太急,她没带。所以,现在是谁有枪谁说了算。

是久摇了摇头:“不,没有谁比谁重要的说法,他们只是选择了一个职业,这不代表,我们就应该理所应当地享受他们拼了命才换来的和平与安宁,他们与我们并无不同。”

她记得自己坐过站又做错车后手机还有点电,但那手机是放在她背包夹层最里面以备不时之需用的。如果现在伸手去拿的话,说不定动作太大会触怒那女司机。她上车之前瞄到过那女人,她腰间有一个枪套,若是把她给惹怒了,说不定会当场崩了自己。

“是久,你这不是我们归夏人该有的思维,当然有轻重之分,我们需要这个物种继续存在下去,就必须让让有价值的人活着,一部分牺牲掉是应该的。”

她想报警,虽然可能没啥用,毕竟天高皇帝远,这地方又荒芜又偏僻,不然之前等不到车的时候她就打电话了。

“月昉,你吃了那么多我做的甜品,为什么还是毫无长进?”

Chapter 2

月昉双眼凄迷,是久对他摇了摇头,然后独自一人飞身下山。

是久轻轻往车门处移动,准备找个合适的机会还是跳车算了,眼前这女的,果然不是什么好玩意儿。

与此同时,蛇王发动了所有的力量围攻向照初,她被逼得节节后退却找不到个落脚的地方,就在是久徒手抢过王蛇手下人的手枪准备帮向照初的时候,一枚惊天炸弹在向照初和她带来的人中轰然炸开。

几乎是第一时间的反应,是久有点想跳车,但鉴于车速太快她放弃了那个想法,只是不停吞咽口水的动作,好像有点引起了那个女人的注意,她扭头与是久四目相对。

之后,天地被漫漫飞天的泛黄尘土混卷在了一起,号叫与呻吟都被它吞噬一空,那些人的身体被炸得四分五裂,像落雨一样簌簌而下。

这……这怎么看,都像是某种犯罪现场吧——

是久愣在原地,面对那一地浸泡在鲜血里的残骸,这么长的时间过去之后,第一次有心脏被掏空的窒疼感,再接着毫无征兆地,活了两百多岁的她,第一次体会了流泪是什么感觉。

平静下来,是久刚准备开口跟那女司机道谢,身体转过去十分之一不到,余光就瞄到了后排座椅上,躺着一个装扮和那女司机差不多的男人,双手双脚从后面被绑得死死的,嘴巴用一黑色胶布封着,睁着一双深邃的眼,无助地盯着是久看。

尘土随着一阵尖锐的飞机嘶鸣慢慢落到地上,眼前又开始清明起来,是久颤抖地握着手枪咬着牙蹲在不显眼的地方接过向照初的棒子继续为她战斗。

这边上车还没有坐定,女司机就一个油门擦到底,车子“呜”的一声,把身后辽远的天地给抛到了脑后。

头顶上盘旋着的直升机越来越多,前来支援的人终于抵达。

是久:“……”

各种令人耳鸣的轰炸一波接着一波,那熟悉的迷彩军装就像大雨里出现的一道彩虹,给人以慰藉和希望。

“晚了,小妞儿,我车都为你停下了,走吧,去昆明?巧了,我也是。”

夜幕降临的时候,是久匍匐在地,开始拼命地寻找向照初。

“哪儿也不去。”这种架势,跟着上车那就是直接往火炕里跳的节奏,还不如在这路边等死强,“你就当刚才什么事情也没发生。”

她那么聪明、那么厉害,一定会没事的。

不是好玩意儿的人见是久不回答,于是跳下了车。走近了,是久才看清,那人穿着一身迷彩装,脚上也是套着一双酷炫十足的军靴,一个凌乱的粗大麻花辫垂在脑袋右边,土匪似的一把将是久从地上拽起来:“去哪儿啊,小妞儿?”

不是还有奇迹吗?

是久逆光望过去,看不清那人的长相,只有一个大概的轮廓,但是从她那极具雌性声线的话语里,是久判断出,这绝对不是个好玩意儿。

山风吹过,她一身血腥,瘫软在地,如果当初她没有停车,她们便不会认识。后来即便认识,也不过是泛泛之交,她本可不必亲自来与蛇王碰面,只需要在后方堵住他的去路即可。

这时,前面司机摇下驾驶室内的玻璃窗,伸出整个头,高声大笑着问:“小妞儿,你是要搭车还是送命啊?”

一切不过只是因为,向照初毫无理由地相信着,相信是久是中华人民共和国合法公民,如此相信了,她便舍弃一切包括生命为她而来。

是久抖着双手“扑通”一声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呼吸,顺便尽可能地想快点恢复平静。

而现在,她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这份感情太沉重,沉重到了是久无法承受。

就在那车离她鼻尖只有毫米之近,她甚至都闻到了汽车与地面摩擦带起来裹挟在空气当中的橡胶味时,司机猛地一个左移,只听“刺啦”一声,SUV擦着是久右边的耳朵呼啸而过,在距离她五米不到的前方稳稳停住。

蛇王名不虚传,陈羡也不是空有其名,两方火拼直至深夜,那一场打击犯罪的行动成了近些年以来滇南规模最大杀伤力最大的一次。

不是吧!是久双腿一软,瞅着躲是来不及躲了,反正横竖是一死,被撞死倒也一了百了了。

所有的混乱在黎明破晓前终结。

不过眨眼的时间,那车如离弦的箭一般朝她冲来,丝毫没有要停下或是避让的意思。

Chapter 12

但自己已经是孤立无援了,还有比这更坏的吗?得到了否定答案之后,她又开始挥动双手。

陈羡穿过晨雾向是久走来,他的身体在影影绰绰的暗光里显得十分高大,他每靠近一步,仿佛都是在使劲鞭打着是久的神经。

冷静思考了一秒钟,在这种荒郊野岭的地方,出现这么一辆高调行驶的车,该不会是打劫的吧!

等他终于走到她面前,带着胜利者才会有的骄傲和神气问:“向照初呢?”

车开得很飘,透着一股子天大地大到处是我妈的优越感,是久原本雀跃的心思,在那车距她二十米不到的时候突然凉了下来。

是久摇了摇头。

有救了!她雀跃地背上东西一步跨到路中间,隔着一定的距离就开始朝那辆车挥手。

陈羡手一顿:“你摇头是什么意思?怎么她羞愧得不敢见我了?”

此刻,视线尽头隐隐出现了一个黑点,那黑点离自己越来越近。云南光照强,远一点的物体映射在眼里会有点虚晃,是久眯起了眼睛,等再近点,她看到那是一辆黑色的SUV。

“她……”

她打起精神,重新振作了起来,回头细想,现在已经掌握了四种甜品的做法,她相信,再多做两个,到时候带回归夏,就一定能唤醒他们的味蕾,然后加以引导,重新找回被丢失的感情。

“团长没了。”是久哽在嗓子里半天说不出来的话,被向照初的人带着哭嗓给说了出来,“就在你来的前一分钟,被蛇王给炸没了。

如果不重要,五九七也不会费尽心思去研究,更不会冒着可能再也见不到是久的危险将她穿越时空送到这里。

“神经病吧你!”陈羡双手叉腰,眼睛底水光一片,然后冲着四周山林大喊,“向照初,你给老子滚出来,来看看,今天老子是真的大获全胜,活捉了蛇王,我知道你是不愿看我比你厉害所以躲了起来,”然后整个人开始颤抖,却依旧不放弃,“向照初,向照初,向照初,你给我出来。”

人类能从最开始的原始状态慢慢进化到如今地球上最高级的生物阶段,这其中最重要的东西之一,就是感情联系。不管是家族人种或是地域国家,能够把他们紧紧绑在一起,共同经历万千劫难,繁衍人类火种,将这一物的生存在地球上延续了近万年还生生不息,甚至最后创造出璀璨文明的就是这些已经被归夏人舍弃不要了的,感情。

“陈团长,向团长她真的没了……”

不,这想法在她脑海里刚一闪过,很快就被她自己给打消了。

“去你的,你才没了呢!”陈羡扭身使劲一推将那人狠狠推倒在地。

早知道这样,她想她何必要回到21世纪,归夏哪里不好了?不就是情感缺失嘛,没有就没有啊……

这时,声音突然停止,天地间万籁俱寂,是久望向陈羡,只见他双腿跪地,头深深地抵在带血的泥土里,整个人正在迅速扭曲,悲伤像水一样漫过他周身,入侵着他的四肢百骸。

离开归夏后,她就无法使用能量丸,那个吃一粒管一天,携带方便不占空间口味多样营养充足的食物替代品。

接着他发疯一样在那数不清的死人堆里翻找着,边找边喊她的名字:“向照初,你不是想跟我结婚吗?你出来啊,我们回去重新办一个婚礼,你想绑我你就绑我,你开枪指着我的脑门我也不闪躲。哦,对,还有白泞,白泞的事,我没真心跟她交往过,四年前她一出现我就知道她是蛇王的女儿,但是蛇王躲在什么地方我不知道,所以,所以我才假装跟她……啊——向照初,你给老子滚出来……你装什么死啊,以为死了就彻底赢了我是不是?你别做梦了,你下辈子,下下辈子永远都赢不了我……”气势一直不减,但他的声音却越来越小,最后变成了他一个人的低声哭诉,“老子只是让你,从来都是让着你而已……”

她身上只有一瓶矿泉水,是上火车之前买的,现在已经只剩个空瓶子。在成都与葛升告别的时候,葛升执意要给她买些零食带上,她嫌麻烦没要,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

所谓蝉噪林逾静,鸟鸣山更幽,在那初晨的动乱之后满目疮痍的山涧里,陈羡的一声声哭诉,更是凸显出了无量山如同死一般的宁静。

除了偶尔会有一两声风鸣,这天大地大的西南边陲,安静起来,简直可怕,仿佛行走在宇宙真空里。再这样下去,不出两天,她可能就会脱水,再接下来,生命特征会一点一点消失,直到最后,她闭上眼睛,再也回不到归夏,别说去拯救别人的缺失情感,眼下,她连自己都拯救不了。

是久垂下双手,从未觉得一个夜晚,会有如此漫长的时候,当天边朝霞和脚边朝露映在她双眼里的时候,她听到了身后一片沙沙声。

“夸大其词,关键时候一点用不起。”是久泄气地将智脑丢进包里,目视前方,只有一条笔直的国道通往看不见的尽头,四周荒无人烟,是真正的鸟不拉屎之地。

接着,月昉怀里抱着一个浑身是伤的女人一步步来到了是久面前。

是久在来21世纪之前,五九七跟她保证过,若是遇到解决不了的事情,就用智脑,不管她在什么地方,想要什么东西,那玩意儿都能帮她如愿。

他缓缓开口,面无表情,还是那一身参加葬礼一样的全黑:“我并不觉得,59719你是对的,我保持我的观点不变,所以在那炸弹爆炸的时候,我只救了我认为是重要的那个。”

月昉很诚意地接受了他的意见,直到曾沧出了店子,他才把通讯工具拿出来,但此时,上面的呼叫已经停止。这是单向通讯,意思是只能由是久打过来,但他打不过去。之前是久从来没用过,如果不是她遇到了什么危险,月昉想,她肯定不会用这个东西。

是久整个人呆如木鸡,只有眼睛机械地在向照初和陈羡之间来回切换,抖动着嘴巴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然后在众人如同看到自己最亲的人死而复活后的惊喜的叫喊声中眼泪再次夺眶而出。

“嘁,”曾沧不屑地哼了一声,“我回家了,店子你自己看,用点心,别等是久回来一看,这里只剩下个墙了。”

向照初被吵得心烦,但浑身疼得又动弹不得,只能转动着眼珠,对那个还沉浸在悲伤当中跪在死人堆里找她的陈羡说了句:“傻瓜!”

月昉神秘一笑:“知道太多,会长不高的。”

尾声

“那那……那是个什么玩意儿?”曾沧结结巴巴地问。

是久回南京的时候,向照初还没有出院,作为一不小心就成了一起出生入死过的朋友,是久到最后都没有反应过来。

吓得曾沧脚跟一软,差点跌坐在地上,而这时,一道高大的黑影“嗖”的一声蹿了过来,眼疾手快地将那东西往怀里一揣,声音停止,一切都恢复了平静。

向照初浑身大大小小的伤不计其数,躺了半个月都没有下过床,能吃的东西有限。是久试着为她做了一道甜品,红豆磨成粉状做底料,用酸乳酪中和红豆的甜腻,制胜点在那道甜品中加了两层食用鲜花酱。

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曾沧向它伸出了魔爪,而魔爪刚刚触碰到那玩意儿,一声刺破天穹的惊响瞬间在这狭小空间里回荡开来,一边爆闪,一边发出警报——危险靠近,危险靠近……

微凉鲜甜的第一口感,之后是甜酸适中并夹带这鲜花特有的清香之气,不需要咬动入口即化。

“弄糖”的店面很袖珍,为了合理利用空间,是久买的饮水机也只有巴掌大,还是塞在吧台里面的。曾沧拿着杯子去接水,无意瞄到一个奇怪的东西在闪。接近透明无形的机身,薄到几乎可以忽略,如果不是有一层红色的光在闪烁,他几乎不会认为那里有东西存在。

向照初无声给是久点了赞,想再要一份的时候被陈羡拒绝了:“想吃你就给老子快点好起来。”

曾沧翻了个白眼,对免费劳动力这个身份非常不满,所以就由着性子多吃了两个“烟色”,吃到后面腻得整个人都想从里往外吐一遍。

因为嗓子受损暂时不能说话,向照初只能瞪他。

十三中近来学风突变,大概是“十三太保”在豆浆的威胁下彻底解散了的原因。放学后,几个来买甜品的同学被甘蔗和月昉奇葩的下棋方式给吸引了,纷纷驻足围观,到了最后,“弄糖”门口被堵得水泄不通。

“瞪什么瞪,有本事起来打一架。”陈羡威胁。

从滇南上来,一路连个自行车都看不到,是久绝望地蹲在路边,拿出从归夏带来的通讯工具智脑准备求助。

……

Chapter 1

是久笑着从楼上下来。

“我是啥?我俩穿开裆裤那会儿就定下亲事了。怎么,陈团长这是要始乱终弃?”

初夏,医院的花园里,海棠依旧,只是绿肥红瘦。

“你是我啥啊?我爱跟谁谈跟谁谈,与你何干?”

应景了,没有什么别的意思,是久给那甜品取了个名字——瘦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