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推开门的时候,钟一鸣倏然睁开眼睛,看到她时,眼里的惊讶一闪而过,然后才笑着说:“吓到你了?抱歉。”
单人病房里,钟一鸣正靠在床上休息,脖子上吊着右胳膊,看起来伤得不重。
柴茜顿时就红了眼眶。
柴茜是带着无比急切的心情赶到医院的,在医院见到钟一鸣的时候一颗心落回到了原地。
“钟一鸣,你王八蛋!”她骂出口的时候又忍不住走上前抱住他。
柴茜听到后“啪”地就将手上的水果刀扔到了茶几上,抓起包说:“我去找他。”
有眼泪顺着脸颊流进了钟一鸣的领口,烫得他微微蜷缩手指,半天才伸出另一只没受伤的手摸了摸她的头发。
两天后传来消息,钟一鸣在军区医院,还活着。
这远不是钟一鸣第一次执行危险任务,却是柴茜第一次深刻感受到死亡离得如此近。
柴茜有些茫然地抬头看了她妈一眼,半天才说:“你和爸别担心,我没事。”
近得她只是想想,都觉得难以承受。
柴茜接到消息的时候正在削苹果,她妈一脸糟心又有些心疼地看着她说:“你这样魂不守舍都两天了,你爸看着你,担心得一天抽了两包烟。别慌,应该很快就有消息了。”
她有时候觉得自己心脏还算强大,曾经的柴茜无欲也无忧,她那么任性洒脱的一个人,因为钟一鸣,甘心进了这爱情的囚笼,从此不愿飞出去。
柴茜紧急找了自己三姨,想问问她三姨夫那里能不能探听到一点内部消息。
因为他,她体验过人生最繁盛的风景,领略过最巍峨的河山。
几年了,她给钟一鸣说过最多的话就是“注意安全”。但是当事情发生的时候,她依然像是当头棒喝,完全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
他是彼岸和终点,柴茜无法想象没有了钟一鸣的自己,会不会像是脱了河水的鱼,失去赖以生存的最重要的东西,人生何以为继?
柴茜嘴上这样说着,其实心乱如麻。
钟一鸣很有耐心地替她擦了擦眼泪。
过了半天,她哑着嗓子说:“我相信他不会有事的。”
他安慰她:“你看我现在不是没事吗?”
柴茜陡然间攥紧了手机,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捏住了一样,痛得她有点儿无法呼吸。
柴茜却还是想骂人。
付英俊说:“听上面说有人牺牲了,伤亡名单里有钟一鸣的名字,但是现在消息封锁,没人知道他是死是活。”
她始终不敢回想等待的那几天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她理解他的工作,接受他职业的特殊,但是偶尔有那么一两回,她也想不管不顾。
付英俊说具体情况他也不知道多少,因为钟一鸣他们很多东西都是要求绝对保密的。但他得到的信息是,钟一鸣所负责的地区发生了一起有计划和预谋的暴动,还伤了不少民众。当地出动部队镇压,结果出事了。
她说:“要总是这样,你还不如做个小区保安呢,起码我能天天见着你,也不用担心某天突然一个电话打进来,跟我说……”
她冷静了半晌:“你说。”
柴茜后面的话再也说不下去了,她不想要那样的假设。
柴茜坐在办公室里,陡然间觉得空调的凉风莫名刺骨。
钟一鸣吻了吻她的发顶:“茜茜,对不起。”
他打来电话的时候第一句就说:“柴茜,我告诉你一个消息,但是你先不要慌。”
柴茜默默将头埋在了他的脖颈边,她不是在埋怨他,她只是害怕。
付英俊服役后就转了文职,这几年不痛不痒的,还换了两个女朋友。
从前天不怕地不怕的柴茜终究是知道怕了,她怕失去他。
还是付英俊联系的她。
柴茜说:“钟一鸣,我能成为你回来的理由吗?”
不过人生所有经历的很多次坎坷和意外往往都是猝不及防的,柴茜接到消息的时候刚好入职一周。她其实没有多少意外,更多的反而是命定的妥协和慌乱感。
“嗯?”钟一鸣没太听清。
柴茜:“……谢谢您啊!”
柴茜直起身很认真地看着钟一鸣说:“我想成为你回来的理由。不管你以后做什么,有多危险,我希望我能够成为你无法放下的那个人。不论你走得多远,想想我,努力安全回到我的身边,可以吗?”
辅导员一脸骄傲:“看吧,这都是我四年努力培养的成果。”
那一瞬间,柴茜恍然看见了钟一鸣眼底的红色,他哑声回应她说:“好。”
毕业面临实习的时候,柴茜因为成绩优异收到了不少公司的邀约。
曾经的钟一鸣或许都无法预料。那个他一心想要推开的女孩儿,会成为他生命中最无法割舍的存在。
不知不觉,在他没有参与的岁月,她反而长成了他原本的样子。
并终其一生。
她依然那么喜欢他,时间的流逝只是让彼此更加深刻且懂得珍惜。他们在一起的时间原本就不多,更不可能用来吵架和分别。她只是想着,下一次见面的时候,希望对方可以看见更好的自己。
2.
甚至当初所有觉得她和钟一鸣不会长久的人,都不敢相信她真的坚持了四年。坚持到她都要大学毕业了。
六年后,大学舍友许小诗终于决定和青梅竹马的恋人陆执结婚了。
她已经不是那个大一刚进校出去和朋友鬼混还被钟一鸣逮着的柴茜了,也不是那个不分昼夜黑白、不知人世复杂的姑娘。
这一年也是钟一鸣待在一线的最后一年。
她不是深沉,她只是成熟了。
婚礼的那天阳光正好。
连一起生活了好几年的齐阮和许小诗都说:“茜茜,你越来越深沉了。”
齐阮眼眶微红地站在柴茜身边,看着穿着婚纱的许小诗说:“真开心,希望我们往后的人生都能这么一直灿烂美好。”
她成长了太多。
柴茜伸手揽住了她的肩膀。
大学的生活过得很快,也基本都是千篇一律的,说是有多精彩纷呈实在是称不上。尤其是当生命里出现了钟一鸣这个特殊的存在,已经很少有什么事情能够让她表现出大悲大喜。
柴茜知道,阮阮和他的男偶像终究是各自安好了,就像故事里不全都是圆满一样。柴茜希望阮阮遇见的下一个人,能成为她最深的期许和最后的美满结局。
柴茜从来不问,但是总觉得触目惊心。
婚礼进行曲奏响。柴茜的手机里收到一条消息。
不多的见面机会,十有八回都带着点儿大小不一的伤。
是钟一鸣发的,他说:“我回来了。”
钟一鸣说他现在是在地方部队,具体干什么柴茜不知道,但她知道他从事的一定是危险性很高的工作。
“我等你。”柴茜笑着回。
不过除了最开始在一起的那一年之后,柴茜很少有连续一两个月联系不上他的状态了。
她始终站在这里,等那个从十八岁就进入她生命里的人的消息。
钟一鸣每一回的假期都不是很长,短则一两天,长则四五天,还有常常中途突然被一个电话叫走的情况。
等回首,也等归期。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