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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童年无忌

“会写吗?”于老师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像一根冷箭嗖一下刺在背上。

莫尘低着头,余光却左顾右看,发现所有人都在关注她,心里早已忘了“语文”两个字怎么写的,一直在想“不要叫家长”。站在讲台上,有种与世隔绝的感觉,仿佛台下是一个世界,台上是一个世界。拿着粉笔,先划出一横,接下来就不知道写什么了,想了半天,不敢回头,也不敢说话。

莫尘慢慢地扭过头来,像个犯错的小孩,小声说:“不会”。

于飞扬也几近崇拜地看着于老师。全班的目光都追随着于老师,她走到莫尘身边,拿起课本说:“到讲台上写‘语文’这两个字。”

“语文课本,你天天拿,天天看,写都不会写吗?去,给我站在那边好好听课。”于老师指着教室右前角的位置,那是放扫帚和杂物的小地方,莫尘站过去,小小的心受到了莫大的伤害。但是她想了,站就站,有什么大不了的。当老师领着大家一起念“语文”的时候,她放开嗓门,比谁喊的声音都大。

莫尘站起来,低着头,等待于老师发落。

于老师心想这小女孩心理够强大的。

莫尘瞪大了眼睛看着于老师,这是什么技术,居然猜的这么准。从此莫尘再也不敢在于老师眼皮子底下犯事了。就是石头叫她放学去抓鱼,她也不敢,想着于老师说“放学要赶紧回家”。

下了课于老师也没说让莫尘回座位,所有小伙伴都上厕所去了,莫尘憋着。石头过来说“我告诉姑妈老师欺负你。”

老师走下台,举起纸条,像展示什么重要犯罪证据一样,义正严词地说:“老师认得你的字,第一句话是你写的,第二句话是莫尘回的,第三次你打了个分,莫尘不高兴就扔了你。”

“你这个猪头三,敢告诉我妈,我就告诉你妈你去抓鱼了。”莫尘听大人骂人,有时候都说猪头三。

于飞扬结巴着说:“老师,丢纸条的是我。”

李明走过来,像个知识渊博的小老头,“莫尘,语文这两个字,你至少应该记住最简单的那个,这样至少能站在自己的位置,看这里多脏!”

“莫——莫——莫尘。”子娟的声音小的跟蚊子哼哼一样,尽管这样静谧的教室还是为这个声音留足了空间。

莫尘“哼”一声,把头转向一边。小小的自尊心感到无比受伤,心里埋下痛恨于老师的种子,慢慢地发芽,长成一颗恐惧的大树。以后碰到于老师的课,她总没有预兆地肚子疼。

“子娟,你说!”

无论小学中学还是后来的大学,老师总是格外偏颇好学生,同样的错误对他们的惩罚总要轻些。可是踏上社会,看的不是成绩而是背景,老师一直误导了我们,除了学习还有一门功课叫人际关系。

于飞扬低着头不说话,脸涨红了。

从此之后莫尘的语文成绩就没好过,每次拿出语文课本,看到“语文”两个字就恨不得拿小刀挖个窟窿抠下来。

“飞扬,老师知道你很善良,但是好学生要诚实。和你传纸条的同学是谁?”于老师如果混在八卦界一定可以做出一番成就,娱乐圈的罗生门早就门清了。可惜,在园丁里,于老师是属于有刺那类的。

语文课本几乎成了绘画本,如果有人物像,她总是画上两撇胡须;如果是植物,一定要画上一朵花;如果是水果,一定画一张口,最雷人的是她那个时候竟然在“孔融让梨”这一课后面画上一坨屎。多年后莫尘一直觉得自己有种预见性,这种小把戏糊弄人也太小儿科了,教育部还真整一年级的题啊!哥哥比你大,所以你吃小梨;弟弟比你小,所以你还吃小梨,可见孔融多没有逻辑性,完全一副谄媚的样子,博得大人的好感。本来哥哥弟弟不分彼此,这下子,他的境界一下子高出一截。孔融啊,你让别人情何以堪!

莫尘愣了,竟然是于飞扬,她的死对头。

日子过得很快,抓几次鱼就到二年级学期末了。小孩子的无忧无虑现在再也找不着了。回忆旧时时光,唯小学那段记忆模糊却无忧。

莫尘涉世未深,不懂老师的咋呼,只看子娟乌溜溜的眼睛环视着四周,接触到她的目光时,似乎被看透了,正准备主动站起来的时候,只听一个声音说:“对不起,于老师,是我。”

期末考试前,于飞扬居然乖乖在教室默写生字,莫尘过去鄙视地吐了吐舌头。

子娟确实老师,声音细小的像蚊子,只有老师调查“罗生门”事件的时候才会注意到她的存在。莫尘的心“咯噔”一下,被子娟看到只有死路一条,这傻闺女一定会实话实说。

“石头,你要是不带我去抓鱼,我就告诉你妈。”莫尘在后面追着石头几个人喊。

“子娟,你是老师心目中最听话最诚实的孩子,你说。”

石头听到“妈”就屁颠屁颠过来说:“那你不许说出去。”

莫尘心扑通扑通地跳着,想着刚才有没有被看到,会不会被出卖。

莫尘高兴地伸出手说:“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谁变谁是王八蛋。”

“如果主动承认错误,还是个好学生;如果被老师揪出来就要把家长叫来了!”于老师一改咆哮状,开始甜言蜜语哄着。

拉个勾就形成了誓言,那时很相信,也不敢轻易改变。而我们长大后,再也不相信拉钩能够保证什么了,也再没有为一个誓言死守过。誓言和谎言不过一字之差。

课堂上一片安静,教室外树叶沙沙作响的声音听的真切,连于老师呼吸的声音都听的分明。

“于飞扬在默写生字,谁去把他拉过来。”莫尘本来是个小跟班,一站进队里,立马变身成了大姐头。

“谁仍的?”于老师喊出地动山摇的声音,打开纸条看到她最熟悉的两个学生的笔迹,一个最工整,一个最草。

“你去!”所有人指着莫尘。

于飞扬命好,弯腰捡什么东西躲过去了,可怜正登上讲台的班主任于老师,鼻子本来就很扁,这下更扁了。

莫尘一脸无辜,再次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谁让她提出馊主意,还要自己收尾。可是她乐于做大伙派出的特殊任务,雄赳赳地走到教室,小手往作业本上一挡“不要写了,去抓鱼”。

连书名号是什么都不知道,更不会用标点。能照着课本把这几个字写出来很不容易了。可是那字比爬的还难看,于飞扬看了好几遍才看明白。拿起削好的铅笔大笔一挥写下“50”,下面还画了两条并排的横线,老师打分都是这么打的。莫尘接到小纸条,居然说她字体潦草,老师还给她80分呢,于飞扬居然这么看不起她,于是爬到桌子底下看看有没有重物,终于找到一根铅笔头,包在纸里揉好了直接一个炸弹投过去,大有二战期间美国向日本广岛、长崎投原子弹的孤注一掷。

“我不去,我要考一百分。”

纸团一下子砸在于飞扬的后脑勺。莫尘趴在课桌上嘻嘻笑个不停,于飞扬捡起来把纸条弄平整,看莫尘写下的歪歪扭扭的字:老师讲思想品德课说不让用陌生人的东西。

“一百分能买鱼吗?”

“哎呦!”

“不能。”

莫尘抬头往前看了一眼,于飞扬岿然不动地坐着,根本没有道歉的诚意,这算什么?嘲笑吗?那时莫尘还不懂得“嘲笑”这个词,在他们方言里叫“笑话”。她在纸条的下面写了一句话,卷起来,揉成一个团,直接朝着于飞扬的方向瞄准,扔了过去。

“那就去抓鱼,回来继续考一百分。”

她趴在桌子上,眼睛盯着书,看着好几个不认识的字一筹莫展。忽然前排传过来一个纸条,打开一看,上面字迹工整地写着:“你的脸还没好啊,我家里有药,明天给你带,很guan用。”管用的“管”字还注了拼音,老师没讲过这个字。

莫尘实在佩服自己的逻辑天赋,六岁的时候已经是谈判高手了,只可惜这种天赋总是太早夭折。到后来,面对很多问题,她总是张口却说不出话,尤其是和于飞扬机场送别的时候。

莫尘的女人帮,现在成了于飞扬的粉丝。

到了池塘边,莫尘看着石头他们手里拿着馒头和塑料袋,馒头弄的很碎,放在塑料袋里面,然后搁在池塘边,用小石头把袋子压住,就静静等鱼儿进来觅食。她什么都没拿,左看右看。于飞扬也什么都没拿,却在池塘边捡到一个塑料袋,向石头要了一点馒头碎屑,开始抓鱼。石头摆弄着点碎馒头,欢呼地叫着“鱼,鱼”,莫尘鄙夷地看了一眼,然后跑到李明跟前,伸出手说:“给我一点馒头。”那样子,跟打拐要饭的小女孩没差。

这段时间莫尘老实了,请了几天假。再去学校的时候,于飞扬成了班里的小明星。生字默写得了一百分,数学测验也是一百分,每次音乐课唱歌都很好听,还有他皮球拍的很好,总之,于飞扬什么都好。

李明小心翼翼地掰下一小口白馒头,对莫尘说:“别人要我才不给呢。”

次日,她赖在家里死活不肯去上学。爱珠一边拿药给她涂,一边骂“一个小姑娘天天和一群小屁孩混在一起,以后再跟他们混,看我怎么收拾你”,满脸的包,怎么也得有个十天半月才能好转。

莫尘连感激都没有,直接欢蹦乱跳拿着馒头就跑到水坑边,直接把于飞扬守株待兔的塑料袋从池塘边抓起来,哈哈大笑着说“这个东西现在是我的”,于飞扬眼看着鱼就要上当了,却被莫尘这一抓四下逃窜。

所有的人都开始四处逃窜,于飞扬脱了外套捂住脸就跑,大家开始效仿。只可惜莫尘没有外套,妈妈也说“小姑娘不能在男孩子面前脱衣服”,她抱着头到处躲,最后很不幸地被马蜂吻的到处都是,哇哇地哭起来,最后还是于飞扬把她拉走了。

“以后别找我抓鱼,我回去考一百分。”

接下来陷入一场蜜蜂是好还是坏的讨论,莫尘和李明一个战线,其他的人都站在于飞扬那方,说不过,莫尘就动用武力了,直接找来一根长棍子,往上一捅,啪嗒一声马蜂窝掉在地上,一群马蜂嗡嗡地飞来飞去,直接朝莫尘脸上就是一口、两口……

“一百分,一根油条俩鸭蛋,你都吃吧,撑死你。哈哈哈。”莫尘没有丝毫愧疚地大笑,仿佛打了胜仗搜刮了价值连城的战利品。

从此于飞扬喝蜜蜂尿的传闻在一年级传开了。莫尘不知道“没文化,真可怕”,当她在课本上看到蜂蜜时,为自己的年少无知羞愧。

“我妈妈说好男不跟女斗,我不理你。”于飞扬反驳。

于飞扬憋红了脸说:“不是,不是。我没有”,却解释不清楚。

“我才不理你,别跟我要鱼。”

莫尘、石头他们都笑了,叫嚷起来“于飞扬喝了蜜蜂尿!于飞扬喝了蜜蜂尿!”

小孩子的悲欢就是很简单,有鱼抓就很高兴,不管是伤了别人的心,还是伤了自己的心。可是,这种快乐,总是比童年短暂多了。

李明一本正经地站出来,食指摸着鼻子仿佛认真思考过了,一副慎重的样子,说:“蜂蜜是一种饮料,它有蜜蜂的成分,是蜜蜂的尿造的。对!是蜜蜂的尿,很珍贵。外面的人什么都吃,这是种文化,文化。”

期末考试,于飞扬果然考了一百分,而且是双百。他没有被撑死,莫尘要被饿死了。因为成绩不理想,妈妈让她面壁思过,连小沫来找她玩,都被妈妈用糖哄走了。

那一年代,莫尘连白糖水都很少喝到,只有在上火的时候母亲才给她弄一碗糖水败火。于飞扬的显摆,激起莫尘的好斗之心,她强词夺理地说“它好就不会伤害我们了,说不定感谢我们给它换个窝呢。”

七月,正是农忙的时候,爱珠起早贪黑地扎在地里干活,早管不了莫尘了。好了伤疤忘了疼,莫尘又开始跟着石头瞎疯,回到家一裤腿的泥。爱珠实在是忙晕了,看到女儿野得像个疯丫头,拿起扫帚追着就打,还边喊“叫你不听话,叫你不听话”,莫尘满院子跑,不住地喊着“我不敢了,不敢了”。

于飞扬说:“甜的,比白糖水好喝。”

下学期,爱珠开始盯着莫尘上学,回家要检查作业,虽然她豆大的字不识一个,却认识老师打的分,只要低于八十,莫尘就准备家法伺候吧!为了少挨板子,莫尘主动靠近于飞扬,问他“不用天天学习就能考一百分的方法有没有?”

大伙摇摇头。

于飞扬沉思了一会儿,说:“抄袭算不算?”

莫尘一听他说话就来气,“蜂蜜是什么,谁喝过?”

莫尘恍然大悟,“好,考试的时候把答案扔给我,记得别让老师看到。”

于飞扬说:“听说马蜂蜇人很疼的,我们还是不要这么做了。我们喝的蜂蜜都是蜜蜂造的,它是好动物,我们不要去伤害。”

找到了解决办法,又开始疯癫起来。于飞扬看她得意的样子,莫名其妙。妈妈不是说抄袭不对吗?不对的事情也可以高兴吗?于飞扬想不通。

“我来。”莫尘举手道。

下一次考试,莫尘提前跑到于飞扬跟前,小声地说:“你说过给我答案,不能不算数,咱俩拉钩。”

他们来到树林里,青蛙在池塘呱呱地叫,知了在树上嗡鸣。李明指着一棵树,大家都跟着他手指的方向仰起头往上看,“就这棵树,我观察很久了。”

莫尘伸出的小手指,于飞扬竟然愣住了,她一下子勾住于飞扬的手指唱念有词地说:“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谁变谁是王八蛋!”

原来他也在。白生生,长得跟小姑娘一样,还敢捅马蜂窝吗?莫尘白了他一眼,跟着大部队就走了。

然后屁颠屁颠回到自己的座位,等着考试。

这时,于飞扬也过来了,说:“我来了,没迟到吧。”

眼看有同学已经交了答案,莫尘焦急地等待于飞扬传来的答案。

“我敢!”莫尘天不怕地不怕,最怕别人挑衅,“走,谁不去谁是王八蛋!”

终于,期待中的一百分答案终于来到脚下,她小心翼翼地环顾四周,慌里慌张地把答案抄在试卷上,抄完想也没想写了名字就交了。莫尘终于没有心理负担地抓住石头去爬树,仿佛看到老妈准备的糖球和糖糕,爬起树来特别利索,一口气就上去了。

李明是他们班的小博士,说话总学大人的强调,也许和他有两个姐姐,而且都已结婚,父母在四十五岁才诞下他有关。全家的成熟水平带领李明一起走向更智慧的生活。

不幸的是,成绩下来,于飞扬还是一百,她却得了零分,一个鸭蛋。

“我们去掏马蜂窝,你敢吗?”李明说。

莫尘站在讲台上,接受老师最崇高最郑重的批评,于老师义正言辞地说:“你能不能长个心眼,抄都能抄错。”

放学后,小沫不跟莫尘走一起了,她居然去跟于飞扬要拼图套近乎。莫尘还不懂什么叫“重色轻友”,她气呼呼地走出校门,看到表弟和一群男孩子结伴而行,要求一起去。

“老师,我没有抄。考试的时候我头疼,看不清。”

她后来才知道这叫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没抄,第一题的答案呢?你知不知道你填错一行,你不会告诉我你眼斜看错行了吧?”

莫尘心里乐开了花,想着于飞扬一定出丑。随着音乐老师的风琴悠扬地响起,只听清脆的男声唱着《粉刷匠》比大合唱好听多了,居然同学们都鼓掌了,于飞扬也得到了老师的表扬,代替莫尘成为音乐课的领唱,老师还安慰莫尘,有女生唱的歌再让她领唱。莫尘不服气,她才是文艺委员,凭什么于飞扬一首歌就夺走她的权利。

莫尘听到于老师高八度的声音,立刻闭嘴不说。想起那日和于飞扬扔纸条老师的断案能力绝对在狄仁杰之上,再也不敢胡说。

“你唱一段,我来伴奏。”

李元芳报告狄仁杰:“大人,后院发现一具无头男尸。”

于飞扬点点头。

老狄说:“以我多年的断案经验,此人已死!”

“于飞扬,你会唱吗?”

李元芳:“大人未到现场就知此人已死,大人真乃神人也!”

音乐老师是个头发略长的中年男人,大概因为郁郁不得志才“隐居”乡村小野的。那时候也有当个公务员或者老师比在外当个临时工强的论调,现在挤破脑袋去乡村教学,那时的人也没少费功夫。

老狄只会卖弄,没有最雷,只有更雷。于老师才是神人,把莫尘吓得一声不敢吭,只等着发落。

音乐老师拉着风琴,学生一起唱歌。只听风琴声在教室里悠扬地响起,莫尘站起来领唱了第一句“我是一个粉刷匠,粉刷本领强,预备起——”,同学们一起唱起来,莫尘坐下和同学们一起唱,突然她举起手来,“老师,我看到于飞扬没张嘴唱歌。”

“莫——尘,不是我说你,你看看全班哪一个女孩子像你一样疯疯癫癫,一下课就跟着男孩子玩弹珠,一放学就像个跟屁虫一样混在男生堆里捅马蜂窝,再这样下去迟早你还会捅大马蜂窝!”

莫尘是文艺委员,她的嗓门大,最爱上音乐课,不用考试,只要张嘴喊出来就行了。那时候唱的都是《小红帽》、《粉刷匠》、《小儿郎》、《太阳当空照》、《卖报歌》之类朗朗上口的幼儿歌曲,后来发现《捉泥鳅》、《走在乡间的小路上》这样优美的歌曲,老师从来没教过,大概是乡村小野,还配不起这么洋气的音乐。就算这样,莫尘也唱的很High,仿佛唱什么不重要,她的嗓门最响亮才重要。

“老师,我不敢再捅马蜂窝了。”莫尘完全没理解老师的意思。

上课的时候,莫尘一直担心老师会不会叫她问话,每次老师走下讲台,她都以为老师找她算账来了。瞅着坐在全班最好位置的于飞扬,暗骂。终于,一天下来老师没有叫她问话,她却还是和于飞扬结了梁子。

“我——我说的是惹麻烦,惹麻烦比喻成捅马蜂窝,你懂不懂?哦,算了,你肯定不懂什么叫比喻。

小沫说打死不承认。莫尘想了想说:“不管用,我妈妈经常像警察叔叔一样审我,但是我总结了,只要一哭妈妈就怕了,流的眼泪越多越好”,她想好了,叮嘱小沫“到时候你使劲掐我,我一哭,老师就不问了。”

莫尘很谦虚好学地问:“老师,什么是比喻?”

两个小姑娘和好如初,一样扎着两个小辫子,背着碎布拼成的小书包,穿着妈妈做的布鞋。两人边走还边商量如果于飞扬告诉妈妈,他妈妈再告诉老师怎么办?

于老师很无语地说:“这个以后会教你,好不好?先弄清楚你抄袭的问题。”

第二日,莫尘在上学的路上,走到通往小沫家的路口时犹豫了很久,要不要去小沫家里等她?犹豫来犹豫去,她拿出小猪橡皮扣在手里滚动几下,猜是正是反,正面就去,反面就不去。虽然她投了好几次反面,最后还是忤逆了天意决定去找小沫,因能小沫妈妈做的糖糕香喷喷地诱惑着她。想到这里,莫尘屁颠屁颠地向小沫家走去。

莫尘悲哀地发现转了一圈又回来了,无比怨恨于飞扬不把题号写清楚。要不是办公室只有她和于老师,她一定当场拆穿这个主意是于飞扬出的,让他也出丑。

小时候最常赌气的一句话就是“我再也不理你了”,说过无数次,每次都当真,结果都自动恢复皆大欢喜。如今,一句分手,可能真的分道扬镳了,不再联系,不再关心,不再有任何瓜葛。人的心原来随着年龄越来越硬。

“学期末了,老师也不想多说什么?你一个小姑娘能不能有个女孩子的样儿,就算成绩不好,性格也别这么烈,课间多跟女同学一起玩玩——”

“小沫你居然帮着别人,我以后不理你了。”莫尘气呼呼地把于飞扬推开,拿着扫帚张牙舞爪地在地上乱划,动作又急又马虎,现在想起来,挺有宋丹丹小品里公鸡练签名的气势。

莫尘打断老师的话,“老师,我跟小沫玩过跳皮筋和踢毽子。但是她们玩的比我好,我敢下河抓鱼她们不敢,我还敢——”

“莫尘,你别欺负飞扬,他妈妈一会儿来接他,小心他告诉他妈妈,他妈妈告诉老师,老师告诉你妈妈。”小沫的逻辑全来自她的亲身经历,她曾经画“三八线”把同桌气哭了,那个小女孩就走了这条曲线“复仇”路线,小沫记忆深刻。

“莫——尘。”于老师长舒了一口气,无奈地说“你先回去吧,三年级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让你拼!让你拼!”莫尘拿着扫帚挥舞,拼图瞬间凌乱,有些掉在地上,沾了尘土,灰溜溜地躺在地板上。莫尘眼睛瞪得圆溜溜的,丝毫没有愧疚感,于飞扬傻愣起来。

于老师连惩罚也忘了,一副绝望的样子。莫尘却没心没肺地走出办公室,阳光洒在她的小刘海上,她眨巴着眼睛,滴溜溜地想怎么把试卷藏起来不让妈妈看到。

那是第一眼注意于飞扬,在尘土飞扬的教室里,他居然岿然不动,认真地玩拼图,莫尘喊了几遍让他让让,他居然说“等一下”,要拼好最后一个角。

爱珠问期末成绩,莫尘说:“老师把我的试卷弄丢了,不然我也有一百分,不信你问于飞扬,我跟他的答案一样。”

莫尘好像与生俱来就有领导力一样,但是遇到于飞扬之后完全化为绕指柔了。

爱珠笑眯眯地追问:“说实话妈妈就给你吃糖,要不然——”爱珠拿过身后的扫帚,莫尘吓了一身冷汗。

今天该她组值日了,莫尘把书都放进书包了,跑到教室后面拿了一把扫帚,扯着嗓门霸道地喊:“我扫这一排。”这一排比较干净,而且空旷利于打扫,莫尘像战场上的将军一样指挥“小沫你扫那一排,石头你扫中间,芳芳扫剩下的一组”。

“妈,我——我——”

那年,莫尘六岁,还扎着小辫子,穿着妈妈改的花衣裳,两只圆溜溜乌黑的眼睛转起来像个小精灵。夕阳透过用塑料布糊起来的窗户照在课桌上,莫尘收拾书包的手仿佛身在夕阳的余晖里,带着红色的光芒。她惊喜地看着,像戴了姐姐的小手绢一样。

“快说!!!”爱珠凶神恶煞地逼问。

年少的季节,长了身体,长了智商,唯独情商一直迟钝。

呜呜呜呜……莫尘哭起来了,哭的很伤心,她其实想的是没有糖吃了。爱珠这次不上当了,拎起莫尘,“哭也没用,我都听说了,你考了个鸭蛋,既然你这么喜欢吃鸭蛋,就别吃饭了”,一直把莫尘拎到里屋,“什么时候想通什么时候再吃饭”,爱珠“砰”地关上了门。

莫尘又恨死自己了,当时榆木疙瘩,否则当真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了。

所有一切的罪责,莫尘都怪罪在于飞扬身上。所有的光环和荣誉都是属于他的,连自己中意已久的“三好学生”奖状和“铅笔盒”奖品也被他独吞了。莫尘摸着自己已经生锈的铅笔盒,恨恨地想:如果于飞扬把答案写清楚点,我也有新铅笔盒了。

“妾发初覆额,折花门前剧,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李白的诗没有一首不需要背的,莫尘却唯独记住了这首没有选录在《语文》课本的。当她回忆儿时,除了对自己脸皮之厚,性格之野感到羞愧之外,总是会想起一个叫于飞扬的男生,白白净净、聪明伶俐,像古装片里拿着折扇最风度翩翩的俊朗少年。后来莫尘迷上了《戏说乾隆》,那时郑少秋还没有皱纹,能文能武,风流倜傥,一个转身一个微笑都能迷死人。梦里的于飞扬就像古装片里的少侠一样,温润如玉,又刚柔并济。

从此于飞扬成了莫尘心里的一块疤,一直结痂,始终未曾复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