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森宇在楼下跟他们打闹,我没事便来到了二楼的台球室。那个时候,吴浩刚刚输掉了第一局,他不急不躁地站在一边,看着那个光头老大打球。我站在楼梯口,看到吴浩的时候,他也正好看到了我。
第一次去“麒麟”就碰到有人在打比赛,谁输了谁就将全场的单埋了。那天比赛的其中一方正是吴浩。吴浩当时刚转到这个学校,所以还不知道他的对手就是这个学校的老大。但因为年轻气盛,吴浩也毫不畏惧。
他手里拿着球杆,对着我笑了笑。我走过去,站在台球桌边上,一副自来熟的样子对吴浩说:“你加油啊!”
“麒麟”酒吧开在学校后面的堕落街上,因为是周森宇的一个朋友开的酒吧,所以我跟着周森宇也经常去那里玩。酒吧的二楼是个台球室,我人生中打的第一场台球就是在那里。当时我刚跟周森宇在一起,还不会喝酒,当然也不会打台球。
然后那天晚上,后面的三局都是吴浩赢的。那个光头老大气得脸色发青,一气之下还将球杆折断了。他不服气地说:“姓吴的,算你有种!”
05
吴浩便赶紧说道:“我不叫姓吴的,我叫吴浩,虽然我赢了你,但今天场子的所有单我照埋了。”说完,他放下球杆掏出钱包,甩了一沓钱出来便走了。
“在麒麟。”最后是他一个兄弟抢过电话后说的。
经过我的时候,他冲着我笑了笑说:“你有打球的天赋。”
“我都闻到酒精味儿了,快说吧,你到底在哪里?”
或许是吴浩的那句话有魔法,从那以后,我对台球着了魔。没事的时候就拖着周森宇到“麒麟”打台球。刚开始连球杆都不会拿,但是还要装成一副老手的样子。后来慢慢也可以打中球了,便得意地坐在台球桌上,抽一根烟。
他说:“我在宿舍啊。”
吴浩也和“麒麟”的老板成了朋友,他每次到台球室总是有人要求单挑他,但谁也没有下赌注说要埋单之类的话,因为他们也都知道,自己根本不是吴浩的对手。吴浩从五岁开始打台球,虽然算不上是职业,但好歹也是个常胜将军。
我问他:“你在哪里啊?”
吴浩成了我的师傅,他教我打球,并告诉我说,不但要将球打进,而且姿势要帅,即使打得再准,没有潇洒的姿势,这场球就失去了看点。
我给他回信息:“知道了。”然后关了电脑给周森宇拨了个电话。他电话里的声音闹哄哄的,口齿不清地说:“你千万别被那只白眼狼给蒙骗了。”
所以,到后来,尽管我的球技不怎么样,但是姿势是非常到位的。好多次,都有男生慕名前来要求挑战我,不过,都被我一一回绝了。
他还说:“我跟林和之间真的没什么,她就是不懂事,你别跟她计较。”最后,是他的万年口头禅:“我不在乎你是否喜欢我,只要你不讨厌我就行了。”
就是这么跟吴浩熟识起来的,他这人比较与世无争。对人,对事都是一副慢热的样子,好像做什么都没有激情,却又总是能够在最后关头拿下来。
退出游戏之后,我发现吴浩的QQ头像还在闪,点开看到他给我的留言。他说:“杜迟,要是你觉得我烦的话,你就直接告诉我,我就再也不出现在你看得到的范围里。”
一开始,周森宇对他的印象还不错,觉得他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好兄弟。直到那次吴浩在酒吧喝多了,然后一直夸我长得好看的时候,周森宇才恍然意识到,吴浩对我可能有点意思。
结果那晚后来,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的善良感动了上帝,它将游戏细胞分了些给我,我每一把都是第一。我负了几个月的分数,在那一晚就全部赢回来了。
然后在某一天,周森宇忽然对我说:“你以后都别去‘麒麟’了。”我问他:“为什么啊?因为吴浩?”他在那一瞬间有些尴尬,因为我一句话就戳破了他。不过,他还是强调道:“总之你少去,吴浩不是什么好人。”后来,“麒麟”酒吧的台球室突然倒闭了,二楼也改成了酒吧。没有台球可打了,于是“麒麟”的吸引力对我来说就没有了。
然后他发来一个大大的流汗的表情。“你以后别理她就是了,我会找她谈谈的。”
06
“没有啊,她挺有礼貌的呢。”
我和吴浩在川菜馆吃饭的时候,忽然冲进来一个人,看样子那人应该是练体育的,应为他比吴浩还高出了一个头。他站在我们面前说:“吴浩,你对得起林和吗?”
“嗯,她没对你做什么吧?”
原来是来为林和出气的,我放下筷子。他一脸愤愤然说:“你跟林和的事都还没处理好,怎么又勾搭个女生?”“你谁啊?”听到他不怀好意地针对我,我也坐不住了。“我是,我是他同学。”他结结巴巴地说。“那你说话怎么这么难听?谁勾搭我了?吴浩是我师父。”然后桌子上的啤酒瓶就哐当一声砸碎在地上,那男的操起半个瓶子说:
“林和?就是你那个前女友吧?”
“吴浩,你去跟林和说清楚,不然我跟你没完。”说完之后,他就走了。还没等我搞清楚状况,就见吴浩站起来提了一瓶啤酒也跟了出去,然后外面有人尖叫。
“杜迟,林和去找你了?”
我跑出去,尖叫的人是林和,而那个男生正摸着自己血淋淋的脑袋不知所措。吴浩站在他对面,指着那男生的脸说:“我他妈的最烦你这种婆婆妈妈的人,有什么话不能一次性说清楚?”
那局结束之后,我点开QQ,是吴浩发来的。
林和跑过来拉住吴浩的手,她哭着说:“别打了别打了!”
那个日系女生出现在我们宿舍门口的时候,我正在涂指甲油。我总是喜欢涂指甲油,抽屉里有各种颜色的指甲油,可能这也算是我的一个怪癖吧。她咚咚地敲着门,我一边问是谁一边站起来去开门。我以为是管理员来查房了,所以还特别没好气地故意拖延了点时间。可是当我打开门,却看到一个非主流的女生开口就质问我:“你是杜迟吗?”“是啊。”我点点头。“我是吴浩的前女友,我现在来警告你,麻烦你别去缠着他。”她说话的声音也有点嗲,一看就是温室里的小花朵。我边笑边说:“小妹妹,你都说了你是前女友了,知道前是什么意思吗?”“我不管,总之你别想霸占吴浩。”她红着脸,憋着一肚子气走了。我本来想叫住她告诉她吴浩就是因为受不了她这样的性格才跟她分手的,但是她没有给我机会。她可能以为自己才是吴浩的真命天女吧。晚上吃饭的时候,我将这事告诉了周森宇,我说:“完了完了,吴浩的前女友都找上门来了。”他扒拉着碗里的排骨,抬起头问我:“咋了?找你取经来了?”“不是取经,是来取命的。”我不紧不慢地说。“那还得了,要不要我这个贴身保镖出马?”“暂时不需要,你随时待命吧。”那天晚上宿舍意外地没有断网,我挂着QQ在玩连连看游戏。我这个人没有游戏细胞,所以只能玩玩这种低智商的休闲游戏。玩得正起劲的时候,QQ消息声音响个不停。
我也看傻了,那是我第一次看到吴浩发那么大的脾气。平时他都是一个温和的人,不知道那天是因为喝了点酒还是真的被气到了,他的手上青筋突起,如果一拳下去,那个男生估计会进医院吧。
04
林和也劝不住吴浩,只好过来求我。她抽泣着说:“我以后再也不来找你,你让他别打了好吗?”
但是事实上,我并不喜欢他这样对我,我希望他对我霸道一点。能够在我熬夜的时候,关掉我的电脑呵斥我去睡觉;在我不想吃饭的时候,将面包塞给我并看着我吃完;在我说不想跟他一起出去的时候,来到我的面前,拉起我的手。
见她都低头认错了,我再这么袖手旁观也说不过去。于是我走过去,拉起吴浩的手就往街角走去。走了差不多有一百米的距离,我回头看到林和搀扶着那个男生慢慢地朝学校的方向走去。
一路上我的心还是乱跳,犹如擂鼓。这是我对周森宇从未有过的感觉,跟他在一起半年,他总是什么事都听我的,我说一,他不敢说二,我说向左走,即使左边是悬崖,他也会跳下去。
我问吴浩有没有事,他张开他的手,手背上被破碎的玻璃碴儿划开了几道小口,血还在冒着。他告诉我说:“没事。”
“你这么快就回来了?”我朝他走过去。“你干吗去了?”周森宇板着一张脸。“吃火锅。”我丢下这句之后就一个人走进学校了。周森宇追了上来,拉住我的手说:“你不是那个来了吗?还去吃火锅,小心上火啊。”我没说话。他又接着说:“吴浩是不是对你有意思?我找兄弟干了丫的。”“我们只是吃个饭而已,不是你想的那样,你要是不相信,你自己去问他。”我转过头看着周森宇一字一句地说。他忽然就一把抱住了我,我们在一棵香樟树下接吻。那一刻,我的心跳得厉害,跟以往任何一次接吻的感觉都不一样。我一把推开他:“我刚吃火锅,一嘴臭味呢。我先回去了,你也早点回去休息吧。”然后一溜烟跑了。
我说:“走吧,去诊所消消毒,这个季节容易感染。”
后来,我们在桥头打了一辆出租车回学校。出租车在校门口停下来之后,我跳下车,便看到了站在路灯下的周森宇。他表情凝重,眼睛里充满了杀气。他看着后下车的吴浩,虎视眈眈的样子就像吴浩欠了他十万八万似的。
在诊所的时候,我接到周森宇的电话,他焦急地问我:“你有事没?”
幸亏当时有学校领导路过,我才顺利脱险。不过到了后来,他却告诉我说,我当时的样子真的像一只兔子,挺可爱的。“那怎么没吻成?”吴浩的眼睛闪着动人的光芒。“因为我们笑场了。”我挑了挑眉。“那他后来怎么追到你的?”他往前走了几步回头看着我,额前的刘海被风吹起来。“你是想模仿还是想超越?我可不想再经历一次。”我掏出一根烟,点了半天才点上。
“没事。”我说。
关于周森宇追我这件事当时也在学校引起了不小的轰动,周森宇在学校算是一个风云人物,他们有一帮兄弟,都是纨绔子弟,成日里也不正经学习,就天天想着怎么泡妞。当时我还没有现在这样的魅力,在一堆女生当中连中等都排不上。可是周森宇却因为打赌输了,要对第一个走进教学楼的女生表白,而表白的方式是要强吻女生。天知道那天我怎么会去得那么早,当我走进教学楼的时候,就看到了周森宇一张扭曲的脸。他当时没办法,后面有太多双看好戏的眼睛,便硬着头皮将我逼到了墙角。我当时还不知道他就是周森宇,只觉得这个男生脑子有病,大清早的吃错了药。他对我说:“委屈一下你,我就吻一下你额头好了。”我吓得话都说不出来,只晓得摇头。
“跟你说了别跟那只白眼狼在一起。”他的声音挺大,所以我站起来走到了诊所外面。
我被他突然扬起来的脸吓了一跳,我以为他要给我一个吻,于是往后退了一步说:“你真不知道?我们可是差点一吻定情的,只可惜未遂。”
然后周森宇又噼里啪啦地说了一堆,无外乎是说吴浩怎样怎样不好之类的,说得我好像真跟吴浩有什么一样。
桥栏杆上到处都是被人刻画过的痕迹,有写我爱你的,也有写我恨你的,内容长长短短参差不齐。他一句话一句话地读着,忽然抬起头来说:“杜迟,周森宇当时是怎么追你的?”
我不耐烦地挂掉电话,然后将手机关了。走进诊所的时候,吴浩的手刚包扎好。我问他疼不疼,他笑起来,然后用另一只手指着胸口说:“这里疼。”
这里的洛江大桥非常有名,据说每年都有好多人想到这里来自杀,因为上桥处有保安,所以自杀率很低——看来大家都还是怕死的。
那天晚上,吴浩对我讲起了他和林和之前的事。他在月光下有着一张惨淡的脸,声音沙哑。因为右手上有伤口,所以他一直在用左手抽烟,点烟的时候有些不习惯,打火机摁了好几次才打燃。
到达江边的时候,风很大,江面上波光粼粼的。看着轮渡上人山人海,我们放弃了坐船的想法,而是改去走洛江大桥。
林和她人其实很好也很善良,只是将他看得太紧,他有些受不了。林和是和他从小长到大的女生,初中的时候向吴浩表白。那个时候,吴浩也不懂什么是爱情,看到林和对他表白,也被吓傻了,稀里糊涂就答应了。但是越到后来,他就越受不了林和的性格,林和总是怕他跟别的女生在一起,总是问他有的没的。无奈之下,吴浩就跟她分了手,然后转到了我们学校。但哪想到,林和没多久也转了过来。“你真的从来都没喜欢过林和?”我问吴浩。“没有,更多的是关心吧,她就像是我的妹妹。”他抽一口烟,然后接着说,“虽然这话听起来很俗,但是不得不说,她不太适合做女朋友,只适合做妹妹。”我轻轻笑起来,看着路灯下的他问:“那你觉得哪种类型的女生才适合做女朋友?”他若有所思地想了下,说:“你别介意,我想说是你这种。”“我当然介意,你可千万别打我主意啊。”“我不敢,我可不想让你讨厌我。”
03
07
不管是牛还是羊,总之我在弹就对了。
周森宇对我提出分手的时候,我将一瓶纯净水泼到了他脸上。
周森宇的确有个外号叫小绵羊,不是因为他说话声音像绵羊,而是因为他有一头自然卷的头发。所以他的朋友都说他长了一头绵羊的毛。小绵羊的外号由此而来。
我气冲冲地说:“你是不是又喝高了?”他用手胡乱地抹了一把脸说:“我是喝了,但是没喝高。”
他哈哈笑起来:“他不是人称小绵羊吗?你这成语用得不恰当。”
说完,他就过来抱住我。我闻到他满身的酒味,他鼻子里呼着热气,全打在我的左脸上。我就让他这么抱着,然后问他:“你怎么了啊?我这不是好好的吗?”他含糊不清地说:“大家都说你要抛弃我了,你要去跟那只白眼狼好了,是不是?”那一刻,周森宇像个受了伤的孩子。我推开他,说:“你先坐着,好好听我说。”然后周森宇就到最面的椅子上坐下来,两只眼睛滴溜滴溜地转着。“我跟吴浩真的没什么,要是有什么早就有了,你还不相信我?”“我相信你,可是他们不相信你。”他一脸迷茫地看着我说。我知道他说的他们就是他的那群酒肉朋友,平常里都对周森宇挺好的,现在都这么告诉周森宇,看来我成为了他们眼中的准劈腿者。但是我自己清楚,我跟周森宇在一起,不是因为我有多么爱他,而是因为,我习惯了他对我好。有时候,如果一个人一直对你好,而突然有一天那份好没有了,你会失落你会难过你会不知所措。所以,我不能失去周森宇。我给周森宇递了一杯热水,然后说:“只要我还在你身边一天,我就不会去爱别人。他们不相信那是他们的事,他们又没跟我谈恋爱。我是什么性格,你也清楚,我说了没有,就是没有。”他喝一口水,然后点点头说:“嗯,没有,绝对没有。”后来我们一起去学校外面买烧烤吃,经过操场的时候,见到吴浩正在打篮球。
“有啊,对牛弹琴。”我说。
我拉着周森宇的手,对周森宇说:“你信不信,吴浩其实挺怕你的?”他有些不解;“是吗?”“废话,要不然为啥每次见你都跟老鼠见了猫一样。”周森宇哈哈大笑起来:“那不是老鼠见了猫,是瞎猫撞上了活耗子。”
“你跟周森宇到底有没有在谈?”
说完,他摸了一下我的头。他将我的手捏得紧紧的,手上的余温传递过来。现在是黄昏时分,风很凉爽,天色美得让人陶醉。我忽然想起,周森宇第一次牵起我的手走在大风里的样子,多久没有感受过这份淡淡的温柔了?
我们并排走着,月光清幽,照得街面白茫茫的一片。他忽然转头问我:
这样的时刻,我竟有一种幸福当头的感觉。从前的我,觉得幸福永远不会光临我,觉得幸福是一样挺奢侈的东西,它只会出现在别人的身上。可是现在,我却恍如隔世。曾经那些梦寐以求的幸福,原来也可以这样的简单。
他也同意我的观点,于是带着我在人群里左穿右穿,好不容易才挤出了步行街的主干道,来到了通往江边的一条街。这条街都是平日里卖小吃的店,此时已经关门了,所以街上也显得比较冷清。跟刚才的情况比起来,这里更像是大年三十的样子。
两个人,并肩走在茫茫人生路上。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大概就是这样的画面吧。只是,我知道,在我们身后,注定有一个孤独的身影。他在篮球场上定格成了一个全宇宙最悲伤的守望者。
我说:“那还是算了,估计进去了就出不来了。不如去江边走走吧,说不定还能坐个轮渡啥的。”
08
他说:“无所谓,只要你还能吃。”
如果不是那起意外事故,我是不会那么快跟周森宇说分手的。
吴浩问我要不要去商场转转。我看着他问:“你是等会儿还要吃宵夜吗?”
那是四月的梅雨季节,学校的实验室里发生了一起爆炸事件,吴浩的眼睛被炸伤,住进了医院。
吃完火锅,步行街上的人已经多得连走路都困难了。放眼望去全是脑袋,这说明,矮的人还是占大多数的。因为平安夜出来到步行街疯狂抢购打折商品的基本都是女生,男生也有,不过应该是逼不得已。他们是不可多得免费苦力。
我赶到医院的时候,吴浩的眼睛被包扎着躺在床上,整个人是昏迷的。我坐在床边,看着他的样子,忽然就心疼起来。那么一个美好善良的少年,却因为这次事故,将在余后的人生里面临随时失明的可能。
吴浩还算一个合格的对手,我们一共干掉了三盘肥牛卷,尽管他吃的是清汤,可是到最后,清汤都变成红色的了。他一边辣得摸耳朵一边说:“爽啊!这火锅吃得真舒服。”
我的眼泪轻轻地从眼角滑出来,一滴一滴落在他的手上。他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清醒过来的,他小声地喊我的名字。“杜迟,你是不是哭了?”我忍住泪水,问他:“你眼睛还痛吗?”他说“不”,然后又将手抬到胸口处,说:“这里痛。”他以前也经常跟我说,他心痛。但以前每一次,我都觉得他是在跟我开玩笑,因为我知道,像他这样一个从小被宠坏了的男生,怎么会有人令他伤心呢?他的爸爸是公司老总,从小就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从未受过伤害,而现在,看着他说心痛,我却觉得仿佛是他的痛都蔓延到了我的心里。
以前周森宇陪我吃火锅的时候,他总是吃得很少,只顾着喝酒了,所以我老是觉得吃得不够尽兴。吃火锅还是要找一个跟你势均力敌的人,那种你拼我抢的感觉,才真正诠释了吃火锅的真谛。
我对他说:“没事,身体的痛总会好起来的。”他捏着我的手,嗫嚅道:“嗯,等我好起来,我们再一起去吃火锅,再去洛江大桥吹吹风,再去打台球,我还当你师父。”我再也忍不住,一个人跑到病房外面大声地哭起来。一个星期之后,吴浩的爸爸到学校来给他办理了休学手续,然后他被送到了国外去治疗眼睛。他走的那天,我没有能够去送他。他不知道,自己这一走,就注定了我们要永隔天涯。
我们挑了一个鸳鸯锅,他不太能吃辣,尽管他说可以试着吃一吃。但我可不想他因为陪我吃火锅,而长出几颗青春痘毁了一个帅哥的尊容。
他只是在登机之前给我打了个电话,他说:“杜迟,我要去美国了,爸爸在那边给我找好了医生。我不在乎你是否喜欢我,只要你不讨厌我就行了。”
不知道是因为平安夜是洋节所以大家都去吃西餐了,还是说平安夜大家都只吃苹果就够了,总之三国火锅店的人非常少。在外面站着的时候,看着空荡荡的大厅,我曾一度怀疑他们今天是不是放假了。或者说所有的位置都被人预定了,来吃零点火锅。
我对着电话说:“我不讨厌你,从来都没讨厌过你。”我的声音呜咽,在空旷的房间里发出巨大的回音。然后电话被断掉,听着刺耳的忙音,我终于顺着墙壁瘫软了下来。吴浩住院的那一周,我就没再见过周森宇,我曾在那天下午在实验楼口找到他,并且逼问他,吴浩出事是不是因为他。他看着我,眼神哀怨。我一个劲地问“是不是你”,他沉默了很久,最后终于点了点头。我看着他,淡淡地说:“我们分手吧。”他没有问我为什么,只是点着头不停地说:“好,好,好。”然后他的眼泪就从眼角溢出来,顺着脸颊,滴落下去。我说:“周森宇,我不恨你。但是,你得跟吴浩道个歉。”他靠着门框站着,掏出手机准备给吴浩打电话,他还不知道吴浩已经出国了。他只是淡淡地说:“电话是关机的。”
下车之前,那个司机非常不爽地给了我一个超大的白眼。然后在过马路的时候,我转过去对那个司机竖起了中指。他气得想砸方向盘,不过没办法,绿灯跳成了红灯。
“从今以后,我都不想再见到你。”说完之后,我转身融进午后的阳光里。大片大片的阳光,却在那一刻变得冰凉刺骨。我双脚发软,最后终于晕倒过去。
他走过来的时候,递给了我一个口香糖。他说:“我就知道你会抽烟,所以特地给你买的。”“是不是买了很久了?这么点时间我不相信你可以跑去小卖部。”我接过口香糖,放进了嘴里。“的确是刚去买的,为此我迟到了一分钟。”他耸耸肩,做出一副无奈状。“可以原谅,走吧,去哪里吃?”我问他。“‘三国’如何?听说那里选择的余地比较多。”“好,都行。”三国火锅开在步行街上,所以出租车在绕进步行街外面的一条街的时候就被堵死了。我们差不多等了有十分钟,计价器上的数字跳了三次,司机抽着烟,一边用当地方言骂着一边又特别从容地吐着烟圈。“要不我们走过去?”我问他。“还有一站路,会不会有点远?”“那总不能就这么坐着啊,你不是讨厌烟味吗?”
所有人都以为我与周森宇分手是因为他与吴浩的一个赌局,其实这才是真相。
吴浩从校门里走出来的时候,换了一套休闲装,头发还特意吹了吹。才十分钟时间,他就来了个超级大变身。我真怀疑他寝室住的人是不是他的助理,专门照顾他生活起居的。
09
02
醒来的时候,我是在病房里。床头柜上有一张字条,是周森宇留给我的。只有三个字,对不起。然后第二天我就听说周森宇辍学回家了。他走得很匆忙,我们没有见到最后一面。在周森宇离开了半年之后,我才从林和的口中得到了一些我所不知道的真相。彼时已经是冬天,我裹着厚厚的外套去咖啡馆见林和。她穿得很单薄,见到我时,眼泪从她眼睛里滚出来。我当时并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忙安慰她说:“我真的跟吴浩没什么。”
但他爱我,又不是我强求的。所以,每次他问我爱不爱他的时候,我都只说两个字,你猜。后来他也学聪明了,不再问这么幼稚的问题,他做每一件事只会问我满不满意,开不开心,行不行。如果答案是肯定的,那么他知道我可能是爱着他的。这其实挺好,我们的关系也一直挺稳定的。唯一让他有危机意识的人就是今晚准备请我吃饭的吴浩。吴浩这个人,怎么说呢?拿周森宇的话说就是,吴浩是只狼!不是狼爱上羊的那只痴心狼,而是一只白眼狼!但不管怎么说,白眼狼它也还是一只狼。所以,他让周森宇感受到了敌意。
她摇摇头说:“吴浩其实都是我害的。”那次做实验之前,是她先到实验室动了手脚,本来那份实验药品是我用的,可后来却因为我和吴浩换了位置,所以才误伤到了吴浩。
周森宇想了三天,说愿意和我达成协议。然后我们恋爱了,像校园里任何一对恋人一样,我们也牵手拥抱,偶尔在操场上接个吻,但是每次接吻的时候,我都忍不住睁开眼睛看周森宇在干吗。据说接吻的时候,如果对方闭着眼睛的话,那么说明,他很爱你。周森宇的眼睛闭得很紧,睫毛微微翕动着,这说明他很爱我。
那一刻,仿佛五雷轰顶,所有的情绪在心里如排山倒海。
然后电话被他挂断了,或许他也挺窝火的,遇到我这么一个火暴脾气的女朋友。我这人脾气是火暴了一点,但绝对是有啥说啥的人,就像当初周森宇追我的时候,我就跟他说得很明白,我可以跟你谈恋爱,但是你必须答应我三点。一,不要管我私人时间;二,不要问我前男友的事;三,分手的时候别问我什么。
我问她:“你知道现在吴浩随时都有失明的危险吗?”
“就因为是平安夜,所以我决定窝在学校,确保平安。”“那你吃饭了吗?我这里正好多买了一个汉堡,没吃的话,给你好了。”“我没告诉你我不喜欢吃汉堡吗?如果你想请我吃饭,那不如火锅好了。”“成,你等我十分钟,十分钟后,我带你去吃三国火锅。”他说。十分钟本来不长,但因为是等人,所以就觉得过得特别慢。在此期间,我抽了一根烟,顺带还给周森宇打了个电话。他在电话那头有点不高兴,问我是不是和别人有约了。我说:“没有,就跟一个老同学吃饭。”他问我:“是谁?真的不去派对了?我有点不耐烦:“刚不是在网上都跟你说了么?我大姨妈来了,不宜出席任何活动。你要是耐不住寂寞,你自己去好了,活动又没规定单身不让参加。”
她点点头,哭着说:“我也不知道会这样。”
“今天不是恋人的节日吗?平安夜呢!”他故意拉长了音调。
和林和分别之后,我从咖啡馆出来,外面已经飘起了雪花。我掏出手机,翻出了周森宇的电话。他在电话里听到是我的声音之后有些惊讶,我问他最近可好。
“我不能一个人啊?”我白他一眼。
他说:“挺好的,在家开了个台球室,然后因为教一个女生打台球,她还做了我女朋友。”我捏着手机的手有些颤抖。我问:“当年你为什么要骗我?”他愣了半天,然后才恍然大悟地说:“你是说吴浩那件事?”“嗯。”“因为我只是想找个借口跟你分手,我知道我做不到跟你提出分手,所以只能希望你离开我。我真的舍不得离开你,但是我知道你喜欢的人是吴浩。我希望你能幸福。”挂了电话之后,我蹲在漫天大雪的街头泣不成声。我偶尔和吴浩在网络上聊天,他在大洋彼岸长胖了不少,他告诉我说,他的眼睛已经慢慢康复了,但是还要起码一年的时间,才能痊愈。他问我:“是不是我走了之后,周森宇就放心多了?”我在电脑这边,鼻子一酸,赶紧关掉了视频。他不停地发来消息问我怎么了。我想起周森宇就无法面对自己的内心,他现在变成这样也都是为了我。
在校门口的时候遇到了吴浩,他手里提着一袋汉堡,据说是游戏玩输了,特意出来给全寝室的人买的。见到我的时候,他凑着一张皮笑肉不笑的脸过来问我:“杜迟,你怎么一个人?”
而我也更无法坦然地面对吴浩,因为我知道,我有愧于别人。
“呸,我第一次听人用多元化来形容一个人的性格。”我“啪”地掐掉网络,关机,然后准备下楼吃饭。本来说好今天和他一起去参加平安夜派对的,可是现在我没一点心情了。
我关掉电脑,然后一个人走到了操场边,在夕阳下,那些打篮球的男生里面再也没有一个随时都会注意到我出现的男生了。当然,也不会有一个人,能够拉着我的手,从幸福的开始走到幸福的结尾。
“多元化呗。”
事到如今,我发现,周森宇和吴浩之间,我已经分不出来我到底喜欢着谁。或许,他们就是上帝派来的两个天使,一个给我幸福,一个给我快乐。我曾经是个贪心的人,想要快乐的同时也想要幸福。我以为,只要紧紧握在手心就不会失去。但是到后来,我才发现,快乐和幸福其实都是指间沙,越是握得紧,越是流失得快。
我问他:“我什么性格啊?”
10
吴浩总是跟我说,他不在乎我是否喜欢他,只要我不讨厌他就行了。彼时,我正在和周森宇视频,我将涂着十种不同颜色的指甲给他看,他说:“嗯,挺美,跟你性格一样。”
世界上的每一个人都是宇宙中飘浮的一粒尘埃,如果相遇的时候没有拉紧彼此,一旦错过了,就再也没有重逢的可能。
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