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开门的那一刻,一首歌正好结束,所有人都看向门口的动静,在看到路逢久时,大部分人都是微微一愣,有些不明白路逢久这种成绩优异的学生怎么会参加差生们的狂欢聚会。
桑恬的心跳有一瞬漏跳了一拍,她低头看了眼自己还没来得及换下的校服校裤,然后厚脸皮地一下子扑过去挽住他的手臂,把他往里拉:“站门口干什么?快进来。”
罗彰第一个反应过来,笑着走过去用了点儿力捶了下路逢久的肩膀,带了点儿嫌弃的口吻:“啧,怎么才来?”
他没有穿校服,简单的黑色夹克外套,身形修长好看。
他话音刚落,所有人都笑开了,纷纷开起玩笑:
桑恬一下子站起身,也顾不上和罗彰打招呼,推开门走了出去,正好看到收起手机的路逢久,他微微一抬眼,和她视线撞个正着。
“学霸肯定是做题耽误了。”
路逢久回得很快:“门口。”
“我说怎么感觉包厢里突然一亮,原来真的是贵客来了。”
她原先那部手机依然被好好保存在谢亚群办公室的抽屉里,曾慧没有再给她买新手机的意思,但为了方便跟她联系,还是给了她一部旧的按键手机。
……
坐了几分钟,储熙川出去上厕所了,桑恬一个人有些坐不住,掏出手机给路逢久发了条短信:“你在哪里?”
桑恬知道,他们的玩笑并没有恶意,虽然同龄男孩子之间总是容易发生摩擦冲突,一点点口角便能引发一场群架,而且,他们一群人一开始并不喜欢路逢久,他长得好看、成绩好、打架又厉害,总是有些遭人妒忌的。
这归根到底,还是罗彰和储熙川两个人之间的事,她不好插手。
桑恬有些担心路逢久会因为这肆无忌惮的玩笑生气,偷眼打量他的表情,如果他神情不对就立刻拉他出去。没料到,路逢久居然冲罗彰微微笑了下,他把一个精致的手表盒递给罗彰:“生日快乐。”
她不再多问,视线轻飘飘地扫过不远处和他们几个闹成一团的罗彰。
罗彰也不扭捏,大大方方地接下,他单手抱了下路逢久:“随便坐。”
桑恬了然,原来储熙川之前不肯来,是当事人没有主动邀请。
桑恬找了处空位和路逢久一起坐下,桌子上很多小果盘,她拿起一个橘子,在嘈杂的音乐声中朝他做口型:“吃不吃?”
今天她一出校门,就看到罗彰开着他爸的车停在外面等人。一看见她,他就下车直接邀请了她,而她居然鬼使神差地答应了。
路逢久一顿,很轻地摇了下头。
储熙川沉默了一下,冲她抱歉地笑笑:“是罗彰接我过来的,抱歉桑桑,没来得及告诉你。”
她拿牙签从果盘里挑了一块西瓜,扭头继续朝他做口型:“吃不吃?”
桑恬挤到储熙川身旁坐下,音乐声很大,她附耳凑过去问储熙川:“熙川,你昨天不是还说不来的吗?早知道我就骑车载你一块儿来了。”
路逢久没反应。
……
桑恬干脆把果盘整个端在手里,低头耐心地又挑了一块哈密瓜,刚打算偏头问他,她突然呼吸一停。
罗彰被捧得心花怒放:“等会儿唱完歌别急着散,跟着彰哥去吃烧烤,嗨通宵!”
他的脸离她很近,漆黑的眼眸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彰哥对我们什么时候小气过?”
见她没反应,他似笑非笑:“怎么不动?”
“怎么说话的你?彰哥一向最大方了。”
桑恬呆呆地把手里的哈密瓜递到他嘴边,看着他吃下,她才慢半拍地问:“你喜欢吃哈密瓜?”
其余几个男生也凑过来:
“还行。”
罗彰斜他一眼,怒斥一声:“滚。”
就知道他是这个答案,桑恬默默在心里记下,嗯,他很喜欢吃哈密瓜。
一旁丁鹏酒壮人胆,说话大胆了许多,他一只手搭在罗彰肩膀上,说:“彰哥你真不够意思,不请吃东西,就光唱歌光喝酒多没意思!”
末了,她又记下一句——从今天开始我也很喜欢吃哈密瓜。
罗彰笑得更厉害了。
包厢里的音量越来越大,破音的嘶吼伴随着嬉闹声,几个喝高了的开始在包厢中央乱舞。
桑恬一个矮身躲开,捂住鼻子,本想着他今天生日,得说点儿好听的,但还是忍不住嫌弃:“罗彰你身上很臭知不知道?离我远点儿!”
注意到路逢久皱了下眉,桑恬无所顾忌地凑过去冲他耳语:“你要是不舒服就跟我说,不用强迫自己待在这儿的。”说完她就站起身。储熙川半天没回来,她打算去厕所找找储熙川。
罗彰勾起半边嘴角坏笑,看样子又打算过来搂她:“桑桑姐,咱俩还客套什么?坐坐坐随便坐,想唱什么歌就点!”
耳旁温热的气息转瞬即逝,路逢久眼睫一颤,忽然伸手牢牢抓住她的手腕。
桑恬嫌弃地拍开他的手,把手里提的蛋糕往他怀里一塞,顺势接过了他手里的麦克风:“生日快乐,罗彰。”
“怎么了?”桑恬吓了一跳。
他一靠近桑恬就知道他喝了不少酒,现在正耍酒疯霸占着麦克风唱歌。
停了停,路逢久似乎也无法解释自己突然的动作,他低声问:“你去哪儿?”
桑恬有些担心她,正打算朝她走过去,罗彰猛地从身后出现,钩住了她的脖子用麦克风在她耳旁喊:“桑桑姐,怎么来这么晚?罚酒一杯?”
“去……厕所……你也要去?”
桑恬视线粗粗一扫,偌大的包厢里并不见路逢久人影,让她意外的是,储熙川独自一人坐在角落里,虽然有些局促但面上仍强作镇定,目光一眨不眨地盯着屏幕看。
罗彰注意到桑恬起身的动作,把麦克风抵在唇下,大大咧咧地问了句:“桑桑姐,你去哪儿?”
他们无一不主动地跟桑恬打招呼,喊她桑桑姐。
桑恬指了指刚才储熙川坐的位置,示意:“熙川还不回来,我去看看。”
大半是熟面孔,有各个班和罗彰混在一起的哥们儿,还有几个长得挺好看的女生,不知道是罗彰哥们儿的女朋友,还是罗彰不知道什么时候新认的妹妹。
罗彰丢开麦克风,散漫地双手插兜:“我去。”
已经差不多快晚上八点了,当桑恬提着蛋糕赶到包厢里时,里头已经来了不少人了。
罗彰是在厕所门口看到储熙川的。
“还叫寝室长啊?咱们现在可都是走读生了!还有,谢什么谢?别老这么客气……”
她被其他包厢的两个男的缠住了,其中一个流里流气的猥琐男非说自己钱丢了,是储熙川捡了,要她还给他。这种莫名其妙的事储熙川当然不认,便一直在原地白着脸和他争执。
她真心实意地笑起来,有些不好意思,但更多的是满足:“谢谢你,寝室长!”
罗彰一下怒了,冲过去揪住那个人的衣领,拳头砸向那男人的鼻梁:“你长没长眼睛?欺负女孩儿?需要老子教你做人吗?”
潘小筱一顿,抓紧桑恬的校服衣摆,不知怎的,听着桑恬熟稔的语气,她心里一块大石头陡然落地。
那两人见罗彰眼神狠厉气势惊人,一下子弱了,顾不上还击,连声道歉跑远了。
看着前面不远处的黄亦鑫,桑恬憋着一口气一门心思想追上去,她转移话题:“咱们追过去把大头同学骂一顿好不好?让他这么没眼力劲儿!啊,对了,别怪我没提醒你,我技术不太好,你抓紧点儿,小心摔下去啊。”
罗彰余光睨了储熙川一眼,见她瑟缩了一下,他心一沉。
潘小筱一默。
静了半晌,罗彰捏紧的拳头才松开,手插回了兜里,背对着她,淡淡说了一句:“桑桑姐找你。”说完就打算回去。
桑恬舒了口气:“或许你不知道,熙川之前在我面前夸过你好几次,说你为人风趣,说话一针见血,经常逗得大家很开心,还说你英语成绩特别好,她怎么都比不过你。”
储熙川跟在他身后走,声音很轻:“谢谢你罗彰。”
潘小筱难得有些扭捏:“不瞒你说,我好久没跟熙川说过话了……”
罗彰没说话,自嘲地笑了一声。他慢悠悠地停在包厢门口,倚在墙上没打算进去,他从口袋里捏了包烟出来,熟稔地抽出来一根点燃。
桑恬笑笑,打断了她的话:“你跟我说没什么用,咱们没什么矛盾,真有话要说,你去跟熙川说。”
储熙川也停在不远处,和他隔了一小段距离,似乎连跟他擦肩而过都不愿意。
坐上自行车后座,潘小筱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寝室长……关于上学期我举报……”
罗彰抖了抖指尖的烟灰,漫不经心地笑了一声,用空下来的那只手指着自己的眼睛,说:“我知道你讨厌我,但我罗彰,不是个死缠烂打的。”
自从那次的矛盾后,她和桑恬、储熙川都互相当对方是透明人,已经很久没有正常搭过话了。
“罗彰。”储熙川突然喊他名字。
潘小筱一愣,在原地站了站,从自己车篮里取出书包,不发一言地跟在了桑恬身后。
罗彰没动,半合着眼慢吞吞地吐出一口烟。
桑恬推着自己的自行车出了停车棚,扫了潘小筱一眼:“我捎你一段吧。”
“我不讨厌你。”储熙川说。
看着他头也不回地远去,潘小筱气得不行,直骂他是个榆木脑袋。
罗彰莫名有些烦躁,不耐烦听她继续说,他指了指包厢门:“别说了,进去吧。”
潘小筱:“……”
储熙川还是不动,过了很久,也许是几秒,她极力压抑住情绪,深吸一口气,轻声说:“我知道,如果我再不说就没机会了。这几天班里人都在说,要趁着世界末日来之前,向……向……把话说清楚,所以……”
黄亦鑫推着自行车往外走,还不忘跟她挥手作别:“我先走了,你自己注意安全。”
罗彰一下子笑起来,他嘴角扬起的弧度特别迷人。他微微站直了身体,抬了抬眼,眼里有细碎的笑意:“对了。”
潘小筱:“……”
他轻慢地瞟了眼模模糊糊的包厢门:“忘了介绍了,里头黄色衣服那个妹子,是我女朋友,理辅班的,是不是很漂亮?”
黄亦鑫表示遗憾:“这样啊,看来你今天只能走路回去了。”
储熙川的眼睛唰的一下睁大,脸一白,半晌没说话。
“不是,我今天有急事要赶回去……”潘小筱一脸为难。
罗彰也不说话了,无视她继续吞云吐雾。
黄亦鑫正色:“你自行车坏了?那赶紧推出去修啊!你跟我说也没用,我也不会修。”
“生日快乐,罗彰。”储熙川僵着脸脚步飞快地从他身前走过,推开门走了进去。
“我自行车坏了。”潘小筱指了指车堆里最闪亮的那辆自行车。
见推门进来的储熙川眼睛有些红,桑恬一怔,关切地迎上去问:“怎么了,怎么这么晚才回来?你看到罗彰了吗?他刚才去找你了。”
黄亦鑫扭头:“潘小筱?怎么了?”
储熙川摇摇头,平静地笑:“没什么,这里面烟太呛人了,我有些不舒服,还是先回去了。”
正好黄亦鑫也在不远处给自己的自行车解锁,潘小筱犹豫了下,磨磨蹭蹭地走过去:“喂大头,咳咳……黄亦鑫。”
“要不要我送你?”
刚来到停车棚,就看到潘小筱蹲在地上唉声叹气,她昂贵的自行车不知道被哪个无聊的人戳了个洞,后胎泄了气,完全没法骑回家了。
“不用了,你和他们一块儿玩吧。”
罗彰这几天已经不来上课了,专心准备当兵前的各项事宜,今晚大概是唯一和他告别的机会,以后再见面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在去KTV前,她得掐着点先去蛋糕店取蛋糕。
看着储熙川收拾好东西离开,桑恬还是有些心神不宁,她和路逢久打了声招呼,推门走了出去。
21号下午,大扫除结束后,桑恬便急急忙忙往外跑。
一出门就看到倚在旁边墙壁上的罗彰,他手背搭在眼睛上,连烟快燃尽了都没有发觉。
正好上课铃响起,桑恬急匆匆地往自己座位跑,只当他是默认了,一锤定音说:“那就这么说定了,不见不散啊!”
“发生什么事了?你跟熙川说什么了吗?她怎么走了?”她直截了当地问。
路逢久脸上终于有了很细微的表情变化,他若有所思地看着她,不知道在想什么,总之没像刚才那样拒绝了。
罗彰移开手,望着她的眼神清醒,一点儿看不出醉酒的痕迹。
桑恬不死心:“别这样嘛,这次是罗彰主动邀请你,你给个面子嘛。”
“我拒绝她了。”他平静地说。
他终于停了转笔的动作,淡淡看了她一眼:“不想。”
桑恬怔了怔,瞬间了然。储熙川还是说出了口,以储熙川好强的自尊心,想要她说出自己的真心话,有多难。
“去嘛去嘛,就当11班的班级聚会,都是认识的人,就待一小会儿,不会不自在的。”桑恬半蹲下来,苦口婆心地劝他,“我看了日历,那天是周五,下了课正好放月假……你难道不想在期末考试前好好放松一下吗?”
“可是罗彰……你不是喜欢她喜欢得要命吗?”桑恬慢慢说。
路逢久的表情明显更不感兴趣了。
罗彰一滞,连滚烫的烟蒂燃到指间都没感觉。
“……”
“不然你为什么在理辅班那个妹子喜欢上你的时候突然放弃?还不是为了她?”
“所以,我可以陪你说话,还可以唱歌给你听,让你不至于太无聊啊。”桑恬笑得灿烂。
“喜欢得要命……”罗彰低声念出这几个字,他丢开烟蒂碾碎,嗤笑了一声,坦坦荡荡地承认,“对,我承认。”
他眼睫终于动了动,却依然没有看她的意思:“所以?”
他吐出最后一口烟,轻轻笑了笑:“老子的确喜欢她喜欢得要命,可是桑恬,一辈子太长了。”
“别呀,我也会去。”桑恬一本正经地说。
桑恬一愣。
“没兴趣。”
“我这种没前途的垃圾,给不了她什么,她是个好女孩儿,高考结束后有大好的前途,是我配不上她。”他说。
“为什么?”
罗彰眼底翻涌的情绪一下子散去,吊儿郎当冲地桑恬挑眉耍帅:“我总不能耽误她不是?”
他眼都不抬,专注地做着谢亚群专门为他从理辅班要来的一套试卷:“不去。”
桑恬张了张口,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桑恬跑到第一组第一个位置,抓紧时间敲敲路逢久的桌面,笑眯眯地问他:“罗彰这个月21号过生日,晚上喊大家去唱K,你去不去?”
罗彰一挑眉,笑着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所以你要替我幸福啊,我可是一直把你当妹妹看待。”
打了下课铃,只有短短五分钟休息时间,罗彰招呼着几个男生一窝蜂出了教室,不知道又干什么去了。
“叫姐!”
桑恬一愣:“什么情况?”
罗彰顽劣一笑,顺着她喊:“桑桑姐。”
罗彰有些烦躁地“啧”了一声:“能什么情况?他帮了我大忙,我欠他人情呗。”
“万一我跟你一样失败怎么办?”桑恬嘟囔。
“哟,罗彰,你这什么情况?”
罗彰想起路逢久看桑恬的眼神,他嘴角翘了翘,玩世不恭的神情一收,意味深长地说:“不会的。”
一顿,罗彰漫不经心地说:“你问问路逢久去不去。”
桑恬鼻子一酸,低低骂了一句,推了他一把:“罗彰你个贱人,要滚就直接滚,没事煽什么情?”
“老地方。”
去了趟厕所回来,桑恬正好看到路逢久从复古麦前站起身的这一幕。迷离的光斑打在他身上,他的眼睫在眼睑上覆下一小块阴影,姿态从容优雅。
“去去去,当然去,地址?”
她简直目瞪口呆。
看着桑恬抓紧时间把最后一口粉塞进嘴里,罗彰又催:“到底去不去?给个准信。”
他刚刚居然在唱歌?路逢久居然在唱歌?她没看错吧?
罗彰对世界末日一说嗤之以鼻,说:“你怎么也信这些乱七八糟的说法?要真是世界末日倒好了,死了一了百了,老子也不用考虑那么多糟心事了。”
一定是她进来的姿势不对,她打算退出去,重新推开门进来一遍。
包括桑恬也这么想。
丁鹏眼尖,一下瞧见了一脸蒙样的桑恬,他兴奋地冲她喊:“桑桑姐你干什么去了?错过了路逢久大学霸美妙的歌声!真是太可惜了!唱得超级好听!”
据说,2012年12月21日是世界末日,地球将会发生重大灾难。再加上班里前几天刚好看了《2012》这部电影,这个说法更加传得神乎其神的,不少人都想在所谓的末日到来前尽情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不留遗憾。
路逢久闻言视线划过桑恬的脸,嘴角微微一翘。
桑恬懒得反驳他的用词不当,算了算时间,她的眼神一下子变得微妙起来:“哟,敢情你世界末日过生日啊?”
桑恬冲丁鹏翻了一个白眼,好不容易才收拾好的情绪忽地迸发出一股气恼,她挤到路逢久身边坐下,质问他:“你为什么突然唱歌?”
见英语老师走出了教室,罗彰搬着椅子凑了过去:“哎,对了,正好这个月21号是我18岁生日,咱们玩得好的几个一起出来聚聚呗?聚完咱们就一拍两散了。”
“不为什么。”
“这么快啊……”桑恬惋惜。
“那你为什么不等我在的时候再唱?”她不依不饶。
“大概这个月月底吧。”罗彰说。
“为什么要等你在?”路逢久不紧不慢地摸出手机看了眼时间。
“那你什么时候走?”她问。
桑恬伸手挡住他的屏幕,不许他看手机,语气里有些委屈:“因为我想听啊!”
桑恬被他逗得扑哧笑出声,见他依然没个正形,一副懒懒散散的样子,心里的遗憾和不舍便也冲淡了不少。
路逢久眼底闪过很浅的笑意,他嗓音淡淡,似乎在安抚她:“下次唱给你听。”
罗彰烦躁地掏了掏耳朵,见她不说话,便懒得继续这个话题,对早读发出一句由衷的吐槽:“天啊,大早上的叽里呱啦,老子一句都听不懂,真是受够了。”
“下次?下次是什么时候?”桑恬才不信,觉得他八成就是在敷衍她。
在所有人眼里,罗彰都是最不学无术、最拖11班后腿的那一个。所有任课老师一看见他就头疼,巴不得他走。但她知道,罗彰虽然平时挺讨人厌的,却并不是个坏心眼的人,他讲义气,有自己的原则。他曾尝试过努力学习,只可惜失败了,或许他真的不适合继续念书,该走另一条路。
她还是越想越气,索性直接端起桌子上一杯不知道是水还是酒的透明液体一口喝了下去。一入口她心里就咯噔一下,口腔里苦涩的味道蔓延开,嗓子眼儿里一阵烧灼感,刺鼻的味道一下子冲到了鼻腔里。
桑恬一默。
路逢久注意到她的动作,眉头一蹙,接过她手里空掉的酒杯,看着她迅速泛红的脸,拍了拍她的后背,冷冷道:“不会喝酒就别喝。”
“谢亚群很乐意。”罗彰轻嗤一声。
桑恬一阵咳嗽,逞强说:“谁……谁说我不会喝?我只是喝不惯白的而已!”
“班主任知道吗?”
话音刚落,罗彰就踹开门进来,他笑骂:“都给老子出来,去隔壁D7包厢干架去!”
罗彰乐了:“都去当兵了,哪有时间高考?就是为了不高考才去。”
“怎么了彰哥?”
正好英语老师走了过来,桑恬赶紧把打包进来的粉往抽屉里一塞,正襟危坐地认真朗读课文,等老师绕过去,她才偏头继续问他:“你不参加高考了吗?”
“有两个外校的垃圾挑事,非说要跟老子比酒量,走走走,咱们去干翻他们!”
“我没事蒙你干什么?而且还能为什么?你觉得以我的水平能考上什么好大学吗?”罗彰不以为然地耸耸肩,“我爸妈都放弃了,说让我去部队里锻炼几年,说不定还有机会出人头地。”
丁鹏眼睛一亮:“这么精彩的一幕,我可千万不能错过了!”
桑恬一惊,粉都顾不上吃了:“当兵?为什么当兵?你不是蒙我吧?”
人群一下子呼啦呼啦走光了,偌大的包厢里只余桑恬和路逢久两个,点好的歌没人唱,就这样默默播放着。
“那什么,我再过一阵子可能要去当兵了,提前跟你打声招呼。”罗彰脸上挂着熟悉的贱笑,语气稀疏平常。
桑恬给脸颊扇着风,老半天才稍稍清醒,她靠在沙发上,吐出一口气:“听罗彰说,你开学那个晚上帮他打架了?”
“你干什么?”桑恬低咒了一句,扭头对他怒目而视。
话题跳转得这么突然,路逢久却没什么反应,他随手打开手机游戏界面,也没否认。
桑恬吓得一抖,书也啪的一声倒下了。
“你怎么从没跟我说过?”她问。
英语老师早早来到了教室监督大家读英语,桑恬早上起晚了,匆匆忙忙起床,早饭都没来得及吃就来了学校。她把英语课本立起来,一只手端着打包盒,一只手拿着筷子,视线跟着讲台前的英语老师移动,正琢磨着自己该以什么样的姿势吃从外面打包带进来的粉时,冷不防罗彰的脚忽然伸过来,踢了她的桌腿一下。
“没什么好说的。”他淡淡答。
这天是星期三,一三五早自习朗读英语,二四六早自习背诵语文,这天轮到英语了。
桑恬一下子坐起来,睁大眼睛认真回想了一下:“所以那个晚上你才让我先走的?”
日子照常往后走,直到她突然从罗彰口里听到一个重磅消息。
她是从罗彰口中,才知道那晚有多惊险的。
随着这次月考渐渐远去,这阵子的别扭便也随之过去。桑恬与路逢久都心照不宣地忽视了那个莫名其妙的别扭,当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那晚罗彰没来上晚自习,是因为一个玩得好的外校哥们儿约着他一起打架。他没犹豫就答应了,到了才知道被骗了。那哥们儿欠了人家公司高利贷,还不上来,便出了个馊主意,想绑了罗彰,让罗彰家里替他还债。罗彰察觉出了不对,却还是落了套。
这次的成绩发送到了桑海和曾慧的手机上,桑恬理所当然地又挨了一顿训。她脸皮厚,早就习惯了,又或者她逼迫自己故作轻松,不去在意这些,成绩嘛,每时每刻都有变化,她觉得自己控制不了。
就在罗彰被制住,逼不得已要打电话给家里时,路逢久来了,帮着他把那几个人揍了一顿。
她默默在心里叹口气。
事后,罗彰靠家里的力量,把那一伙人抓了起来。
又说笑了几句,桑恬余光一扫,这才发现路逢久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开了。
路逢久沉默一阵:“不关罗彰的事,是我跟那些人有私仇。”
“去你的!少自恋!”
“什么私仇?”
罗彰笑得散漫:“哟,敢情没换啊?这不是看附近换人了吗?怎么桑桑姐坐我旁边去了,换了位置还是舍不得我啊?”
路逢久眼底的戾气一闪而逝,又很快归于平静。他轻描淡写说:“那几个惹事的混混是一家高利贷公司的打手,之前曾来我家闹过事,还打伤了阿北。”
桑恬顿时觉得松了口气,笑骂一句:“做梦吧你?本来就是倒数第一名,压根儿不用换位置。”
桑恬一愣:“他们为什么要去你家闹事?谁欠了高利贷吗?”
正好罗彰慢吞吞地走了进来,他大惊小怪:“哟,是哪位好心人帮我搬了桌子?”
“很久以前的事了。”
见他仍然盯着她,她笑了声,推了推他的肩膀,语气放轻松:“好了好了,马上上课了,你快回去吧。”
路逢久收起手机,没打算解释,也没了玩游戏的兴致,他站起身走向点歌台,漫不经心地问:“想听什么?”
一时无话。
桑恬不答。
“没什么。”她答得很迅速。
路逢久有些不耐烦地微微皱眉,重复:“想听——”
他抬眼看着她:“怎么了?”
话音戛然而止。
路逢久沉默了一下,眼底情绪一敛,敏锐地察觉出了她的不对劲儿。
桑恬从身后抱住了他。
路逢久把她的桌子搬了过去,桑恬便默默地拖着椅子跟在他身后:“谢谢你……你是坐哪儿?哦,第一组第一个。”她自问自答,干笑了一声,“离得真远啊。”
她把头埋在他的后背,轻轻蹭了一下,果然感觉到他背脊僵了僵。
桑恬有些心不在焉,随手指了下,正好是路逢久之前所在的位置。
桑恬闷声笑了笑,诚恳地说:“罗彰这个人嘴贱,不会说话,总之,我代表他跟你说句谢谢。”
“你新位置在哪儿?”他问。
这句话显然不合他心意,路逢久眉眼一凉,冷冷丢了一句:“不必。”
“哦。”桑恬回过神,侧身让了让,给班里一个男生腾出位置来。
“还有,别害怕路逢久,我在呢。”她很明显能感觉到他对他过往的嫌恶,因为他从来不肯提。
“别傻站着。”路逢久说。
一顿,路逢久淡淡说:“放手。”
而且是温的。
话是这么说,他却没拉开她的手,任由她抱着。
水壶是她买给他的,蓝色的盖,瓶身上印着一只卡通小熊。她嫌弃他天天去小卖部买水浪费钱,便自作主张地替他买了个水壶,可以直接在教室后面的饮水机里接水喝。路逢久嫌水壶丑,基本不用,可今天却破天荒地打了水。
半晌,桑恬偷笑,她喟叹一声,小声说:“哎,路逢久,我记得你不是和别的女生说过,不喜欢投怀送抱的吗?那你为什么不直接推开我?”
桑恬乖乖伸手帮他拿着水壶。
路逢久不说话。
“拿着。”
于是桑恬自顾自地继续说:“想不到吧?我耳朵尖着呢。但是呢……因为你从来没有亲口对我说过这句话,所以我就当不知道咯。”一停,她笑得眉眼弯弯,“所以我就当你没有不喜欢我咯。”
桑恬乖乖让开。
所以我就当,你也喜欢我咯。
“起开。”他淡淡扫她一眼。
她的手突然被路逢久牢牢抓住,他将她拉到自己身前,没什么表情地定定看着她,眼眸深邃:“桑恬,你喝醉了。”
罗彰跑得没影了,她无奈,刚打算招呼一句不远处在潘小筱面前献殷勤的丁鹏过来,路逢久便停在了她面前。
桑恬才不管他说什么,笑嘻嘻地推开他凑到点歌机前,胡乱地在点歌机上乱划:“我想听我女神的歌,就是那个神曲……你会唱吗?”
她这几天生理期,身体本来就不太舒服,再加上桌子很重,堆满了书,刚挪动了小半米,她就痛得直皱眉,完全没力气。
沉默一阵。“不会。”他说。
桑恬从原来的位置搬到了倒数第二组,她心里仿佛被一团团叫作“焦虑”的棉花堵住了,怎样都无法疏通。
“你知道我女神是谁呀?”桑恬微微惊讶。
下节课上课前,依据这次成绩,班里进行了座位调整,从第一名到最后一名,依次往后坐,谢亚群的这个举动让全班同学都感觉到了巨大的压力。
“听到过你的手机铃声。”
她忽然觉得,自己与路逢久之间隔着深不可见的鸿沟,即便她无数次打扰路逢久学习,无数次麻烦他辅导自己学习,可他与她之间依然有着天壤之别。
“那我唱给你听呀!”桑恬说。
不仅如此,全年级的总分排名都被公布在了教学楼一楼的公示栏上,一张是文科,一张是理科,桑恬扫了眼排名表左上角牢牢占据第一名的路逢久的名字,再仔细从右边那几列里找到自己的名字,她不由得苦笑一声。
她眼睛有些花,怎样都点不准屏幕,她晃晃脑袋,有些生气:“算了不唱了。”
看着原本名次排在自己身后的那个男同学因为进步而欢欣鼓舞,她觉得心情更加复杂。
门外传来嘈杂的声音,一群人撞开门走了进来,他们脸上带着笑,兴高采烈的模样明显在刚才的拼酒中大获全胜了。
看着名次表,桑恬发了很长时间的呆,她成绩依然没有太大起色。这次不像上次那样有这么多借口好找,什么作弊失败、没来得及看题啊之类的。她真心觉得自己已经很努力了,却怎么也达不到想要的结果。
路逢久松了她的手,走到沙发上坐下。桑恬暗骂一句,只怪他们打乱了包厢里的气氛,也走过去和他一块儿坐下。
两天后,月考结束了,没多久成绩就全部出来了。
时间渐晚,一箱箱啤酒往里搬,丁鹏拆了一箱,给桌子上的空杯子满上:“今天彰哥生日,咱们干一杯吧,祝彰哥前程似锦!”
她一停,不等他反应,便朝他做了一个打气的动作:“总之,祝我月考顺利!”
其中一个男生递了杯酒给路逢久:“来,路大学霸,干一杯!”
除了超级超级超级喜欢你。
桑恬替他接过那杯酒,正色道:“他胃不好,不能喝,我替他。”
她一股脑儿地说:“我最喜欢的水果是葡萄,最喜欢的饮料是可乐,最喜欢的颜色是紫色,喜欢的明星、喜欢的歌等,我也没法给个准确答案,本来就是拒绝的借口而已,我的喜好总是在变,除了——”
“哟,”递酒的男生眼神暧昧不清,“还带挡酒的,我怎么就碰不到这么一个贴心的人?”
上课铃很快响了起来,桑恬起身收拾好东西拖着椅子往回走,刚走了两步,她又拖着椅子回来,弯腰定定地看着路逢久,她的眼睛弯成了月牙状:“如果你好奇的话,直接一点儿问就好啦,你问我当然会告诉你。”
桑恬笑骂了一句,踢他一脚:“胡说八道什么?以前你醉得人事不省的时候,我又不是没替你挡过!”
桑恬默默噘嘴:“你总是问我问题,让我怎么专心?”
路逢久眼神一沉,眉梢微微一跳,他从桑恬手里接过酒杯:“不用。”
“专心点儿。”他语气有些不耐烦了。
桑恬急着想去夺:“哎,可是你有胃病!”
“那你问这么多干——”她忽然一顿,福至心灵,嘴角抑制不住地向上扬起——她好像明白他在问什么了。
见路逢久捏紧酒杯不说话,桑恬扯了扯嘴角,只好随他去。
路逢久摁住她后脑勺儿,让她专注眼前,他抿唇:“没有。”
几个人一起碰杯,桑恬望着罗彰率先说:“说好了罗彰,以后你要是真发达了,可不许忘了我们!”
“饮料的话,我都可以,你喝什么我就喝什么,你要给我买吗?”桑恬笑嘻嘻地抬头。
“忘了谁也不敢忘了桑桑姐呀!”罗彰坏笑。
“饮料?”
“那,以后咱们几个再聚?”
“啊?”桑恬也没注意他在问什么,低头认真地钻研那道题,随口说,“西瓜、葡萄……都行。”
“以后再聚!”罗彰坚定地说。
他口吻和往常没什么两样。
桑恬一下子笑了。
正琢磨着题,听到他忽然开口问:“你喜欢吃什么水果?”
这个年纪的他们,总是轻易许下承诺,也信誓旦旦地说自己会做到,可同时他们心里都明白,实现太难。
埋怨是这么埋怨,她还是老老实实低头看着路逢久将步骤在草稿纸上演算出来。
下次这么整齐地相见,又会是什么时候呢?
桑恬抹去滴落在胳膊上的一滴水,忍不住叹气苦恼道:“我们明明是文科生,干吗要学这么复杂的数学啊?我地理上次都考及格了,数学还是怎么努力都及不了格。”
“生日快乐罗彰!”
“……”
“生日快乐彰哥!”
路逢久表情淡淡:“第十题从第一个步骤就开始错,其余错得没这么明显。”
“生日快乐!”
桑恬瞅着他仰头喝了口她特意给他买的水,开心地问:“只有第十题错了?别的都对了?”
……
正想着,冷不防路逢久突然走了过来,他把桑恬压在手下的试卷抽了出来,平静地扫了几眼,递给她:“第十题错了。”
一杯啤酒下肚,桑恬更加昏昏沉沉,可她却莫名很享受这种大脑迟钝的感觉。
桑恬凝神看着自己手里这支胡萝卜形状的笔,默默想着,或许她也该用一用学霸专用笔,说不定学习成绩就会突飞猛进呢。
她知道现在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奢侈。
不比她每次写完了就去外面文具店买各种壳子好看的笔,蓝色和黑色的笔芯换着写,路逢久总是很专一地用同一个外国牌子的黑色水性笔。
她有些舍不得,她高中的好朋友好哥们儿罗彰马上要离开了,他会过上和他们不一样的新的生活。她似乎能感觉到罗彰笑容里的苦涩,他在强撑,他对他的未来也很迷茫,不知道这样的选择究竟是不是对的。
等了几分钟,教室里陆陆续续来人了,他还是没来,她便百无聊赖地翻着他桌子上的笔玩。
可她,同样看不清前路的她,又有什么资格对他的选择居高临下地指手画脚呢?
趁着午自习前人还不多,桑恬翻出自己花了一中午做完的试卷,像往常一样,拖着椅子坐在路逢久桌子旁,眼巴巴地等着他进教室检查。
刚打算满上酒继续喝,桑恬兜里一阵振动,是曾慧打来的电话。
午休结束后,伴随着寄宿生的起床号,校门打开了,桑恬照例是前几个进入校园的。
“桑桑姐,切蛋糕了!”丁鹏看桑恬往门外走,抻长了脖子喊。
她也偷瞄了眼路逢久,见他压根儿没注意他们的动静,便不再和罗彰说闲话,端端正正坐好,开始认真听课。
桑恬扬了扬手机:“你们先切,我接个电话!”
“助你个头!你顾好自己吧你,少给我添乱!”
“喂,妈。”她靠在墙上,语气甜甜地接起电话,心情好得不得了。
“我这不是想助攻一把吗?”他故意瞄了眼隔了条过道的路逢久,刻意压低声音对桑恬说,“不然人家怎么会有紧迫感?”
“小恬,你什么时候回来?”
罗彰笑得更厉害了,终于不再开玩笑:“好好好,不给机会就不给。”
“妈你别催,现在还早呢,放心吧,都是些同学,不会有事的。”
桑恬向后靠了靠,往靠墙的那边稍稍偏头,小声说:“你故意的是吧罗彰?你难道还不清楚我?”
那头曾慧叹了口气:“别玩太疯了,快高考了知不知道?”
见桑恬懒得理他,他大半个身子趴在了桌子上,朝桑恬的后脑勺儿凑过去,不正经地笑:“说真的,那哥们儿是真挺喜欢你,跟我打听过你好多次了。现在好了,你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拒绝了他,搞得他面子下不来,怎么的,真不考虑给他个机会?”
这句话一下子扰乱了桑恬的好心情,她撇了撇嘴,随口敷衍:“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我尽量早点儿回去。”
“一般般闲吧。”罗彰嬉皮笑脸。
曾慧的语气和平常有些不太一样,异样的沉重,仿佛一下子苍老了许多:“小恬,不是妈妈想逼着你学习。”一顿,她仿佛抽泣了一声,电话那头传来低声安慰的声音。
在老师进来的那一刻,桑恬咬牙切齿地扭头:“罗彰你是不是闲得慌啊?”
桑恬一下子警觉:“妈你怎么了?”
看桑恬急匆匆地踩着上课铃跑进教室,罗彰乐不可支,他故意探头问她:“听说有人在厕所外面向你表白啊桑桑姐?怎么样?看中了没?那人是我哥们儿的哥们儿,要是看中了跟彰哥招呼一声,彰哥替你传话。”
“你爸公司这几天裁员你也是知道的,你爸他……今天开始失业了。”
……
桑恬打了一个寒战,酒醒了。
桑恬做了一个打住的手势,深吸一口气,虚弱地说:“劳驾,大哥,能把您准备好要说的话暂时收一收,让我先去上个厕所吗?”
那头曾慧还在絮絮叨叨:“你爸失业了,家里可能不会像之前那么宽裕了……你舅舅刚才还说,实在不行,让你毕业后干脆别读书了,直接去他厂子里上班……小恬,你成绩不是太好,你也该为自己好好打算打算了。妈妈不是非让你去你舅舅厂子里,但妈妈考虑了一下,未尝不是一种出路……”
“这些我以后可以慢慢了解——”
桑恬靠着墙壁慢慢蹲了下去,盯着自己的鞋尖看。她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消散,心一点点往下沉,老半天才低低开口:“嗯,妈……我知道了。”
“所以不可以。”桑恬严肃地说。
回了包厢,里头的人还在不停碰杯,蛋糕被吃得差不多了。桑恬一静,脸上重新挂上笑脸凑了过去,她随手从桌子上拿起一杯白兰地兑雪碧:“来来来,继续喝继续喝!今天可是世界末日,说不定明天我们就都死光光了,还不好好珍惜?”
他明显被问住了,隔了几秒才说:“暂时不知道。”
罗彰把特意给她留的一块蛋糕递给她,笑道:“末日快乐!桑桑姐!”
桑恬皮笑肉不笑地继续问:“那你知道我喜欢吃什么水果,喜欢喝什么饮料,喜欢什么颜色,喜欢哪个明星,爱听什么歌,常去哪家饭馆吃饭,最近追的一部剧叫什么名字吗?”
“末日快乐!”
哟呵,看来是有备而来啊。
桑恬一口将杯子里的酒饮尽,她的喉咙一下子又烧起来,呛得咳嗽连连。
“8月12日。”
罗彰笑骂一句,走过来拍了拍她后背:“今天这是怎么了?怎么这么不能喝啊?”
“我生日?”
桑恬边笑边咳:“我……心情好……不行啊……”
“桑恬,桑树的桑,恬静的恬。”
一只手臂从罗彰手里把她接了过来,她落入了另一个怀抱,耳边是路逢久冷淡的嗓音:“别逞强了,我送你回去。”
“你知道我叫什么名字吗?”桑恬没有接,双手抱胸地看着那个男生。
桑恬挣扎着推开他,嘴里骂骂咧咧,又拿起桌子上的一杯啤酒,笑得肆无忌惮:“今晚咱们不醉不归!”
一个模样清秀的男生走上前来,把准备好的礼物往桑恬面前一递:“我喜欢你,可以做我的女朋友吗?”
……
她尿急,耐着性子说:“有话快说。”
这一刻,光斑耀眼,眼花缭乱,她看不清路逢久的脸,也看不清罗彰的脸。
看着堵在她面前的几个陌生男生,她第一次没有了把他们骂走的力气。
这一刻,脸颊冰凉,她分不清自己脸上的水是不小心泼上去的酒水还是泪水,是代表着开心还是代表着难过?
而且是被堵在女厕所门口表的白。
这一刻,她忍不住想,或许今天真的是世界末日吧。
桑恬被人表白了。
是罗彰的末日,也是她的末日。